第二十四回　各怀心机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稍微读过一点史书的人，都会知道赵括。
　　就算从未读过史书，但只要知道“纸上谈兵”这个成语的人，对赵括也绝对不会陌生。赵括是赵国的大将赵奢的儿子，自幼喜读兵法，连他的老子，久经沙场的赵奢谈起兵法来都不如他。
　　但赵奢临死前，却密奏赵王，说是千万不能让赵括带兵打仗。
　　赵奢死后，秦国大兵入侵赵国，连拔数城，兵锋甚锐，赵国老将廉颇以深沟高垒，坚守不战之策，成功地将秦兵挡在了长平。
　　当时秦强而赵弱，能成功地将士气正旺的秦军阻挡住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甚至可算是一次了不起的胜利了。
　　但赵王对廉颇很不满意。
　　于是他想到了自幼就以通晓兵法而闻名的赵括。
　　赵括领命出征，只一战，就败在了秦将白起的手下，他自己亦被乱箭射死。
　　赵国的四十万大军全都做了秦军的俘虏。
　　于是就有了秦军“坑杀赵军四十万于长平”的惨剧。
　　秋水苦笑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如果指挥失当，军队的人数越多，败的只怕会更快，也更惨。王振虽说颇知兵法，但一点点实战的经验也没有，这样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指挥得了五十万大军。”
　　第五名道：“我们最担心的，就是大同、宣府的边军不能战胜也先，那样一来，必然就轮到王振亲临战阵，果真如此，只怕用不着也先费劲，官军自己就乱了。”
　　“乱”的结果当然只可能是失败。
　　殷朝歌道：“这次随驾亲征的，不是还有朱勇这些老将吗？他们的实战经验还不够？”
　　第五名淡淡地道：“朱勇他们有说话的份儿么？再说，朱勇有勇无谋，至多只是一个将才，绝不是个帅才。”
　　秋水忽然转开话题，道：“说来说去，咱们都是白操心，于事无补，还不如趁现在京城里比较空虚，做一点咱们自己的事呢！”
　　殷朝歌道：“什么事？”
　　秋水看了看第五名，慢慢地道：“这两天，我和第五名一直都在算计这件事，想来成功的希望很大，只不过这事一定要你点头才行。”
　　殷朝歌目光一闪，道：“你们说的是去庆寿寺取宝？”
　　侧耳仔细听了半响，确信所有“闲杂人等”都遵照他的命令远远地回避了之后，王振才轻轻吁了一口气，指了指身边的一张椅子，道：“将军，请坐。”
　　樊忠躬身道：“不敢！”他的确不敢。
　　在王振面前，像他这种职位的人是不可能有座位的。
　　王振笑眯眯地道：“将军不用客套了，快请坐下，咱家还有事与将军商量。”
　　这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自樊忠踏进大内，这么多年来，他就从没见过王振曾对谁这样子客气过。
　　但“王先生”既然已经“客气”到这个分上了，樊忠也就不再推辞。
　　他谢了一声，中规中矩地在椅子的前半张椅面上斜着身子坐了下来。这样坐着，其实比站着还要难受。
　　王振温言道：“今晚真是辛苦将军了。咱家真是想不通，侍卫营中那么多平日里都自视过人的高手，怎么真的遇上些事，一点儿用场都派不上？”
　　樊忠肃容道：“保护皇上的安全，乃下官职责所在，谈不上什么辛苦。”
　　王振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他，慢慢地道：“将军知不知道咱家刚才非常不希望你说出实际情况？”
　　樊忠道：“是。下官知道。”
　　王振道：“将军知道为什么吗？”
　　樊忠道：“请恕下官驽钝。”
　　王振叹了口气，道：“咱家是担心皇上受了惊动，心神一乱，对军事不利呀！”
　　他的目光慢慢在樊忠脸上移动着，接着道：“刚刚接到大同来的边报，将军知道那边的战事怎么样了吗？”
　　樊忠道：“不知。”
　　王振又叹了口气，道：“在阳和，也先一下子吃掉我军两万六千多人呐！”
　　樊忠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挺身站了起来，道：“真有此事？”
　　王振摆了摆手，让他再坐下，苦笑道：“千真万确，而且，而且西宁侯和武进伯也都阵亡了。”
　　樊忠吃惊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振道：“现在将军知道咱家的苦心了吧？老实说，咱家更不愿意让皇上御驾亲临险地，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将军请想，连西宁侯、武进伯这样的猛将都制不住也先，皇上不亲征怎么能行呢？”
　　樊忠两眼望地，目光呆滞，一个字也不说。
　　他也实在无话可说。
　　因为王振现在说的都是军国大计，而军国大计是应该
　　和兵部官员，和将军，和大学士们去讨论的，绝对不应该，也轮不到他这个大内护卫将军说话。
　　王振的目光自樊忠脸上移到了自己的手上，接着道：“将军想必知道，两军阵前，士气将是决定胜败的首要因素，而士气的高低，在很大程度上又取决于主帅的心境。皇上自亲政以来，从未亲临战阵，如果在战前心神受到侵扰，临战之时，必定不能指挥若定，将军你说对不对呢？”
　　这次樊忠不得不答了，只能肃容道：“是。”
　　王振道：“所以说像今晚这一类事情，咱们就要尽量不让皇上知道。”
　　樊忠道：“是。”
　　嘴里虽说“是”，可他心里却大不以为然：“什么事都不让皇上知道，皇上还怎么指挥大军作战呢？”
　　王振忽然往他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将军，你看今夜闯营之人，会不会是来行刺的？”
　　樊忠立刻就明白过来王振为什么会对他突然客气起来了。
　　王振刚才只说“行刺”，而没有说“行刺皇上”，这说明他担心来人是想行刺他自己。
　　“看来这老小子也知道自己坏事做多了！”樊忠在心里冷笑，嘴里却答道：“依下官看，不像是来行刺的。因为他们的武功都很高。如果？？如果他们真有什么图谋，下官根本就挡不住他们！”
　　王振面上阴晴不定，目光闪烁道：“将军说的不错……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
　　樊忠道：“下官也一直在想，可一点儿头绪也没想出来。”
　　王振目光闪动道：“咱家倒是有一条线索，将军可以去查一查。”
　　樊忠站了起来，道：“请示下。”
　　王振笑了笑，道：“将军知不知道喧哗之声最初是什么地方起来的？”
　　樊忠道：“不知道。”
　　王振道：“神机营。将军追敌之时，咱家详细地询问了各营将领，最先发现有人闯营的，正是神机营。”
　　樊忠紧张起来：“莫非是也先派来的人想破坏神机火炮？”
　　王振点头道：“咱家也是这么想。可恨的是神机营那些废物，都说只看见了几条人影，一晃就没了。唉！要是来人真的是打神机火炮的主意，只怕把神机营都搬空了，这帮废物也不会知道。”
　　樊忠道：“下官这就去神机营，仔细查看查看。”
　　王振嘉许地点点头，微笑道：“能者多劳，如此就只能辛苦将军一趟了。看完了，请立即回来，御营的安全，只有将军才能保证啊！”
　　樊忠躬身道：“不敢。下官已调集侍卫营所有好手。布防在御营四周了。”
　　王振看着樊忠走远，反手小心地掩上门，一直挂着微笑的脸沉了下来。
　　但很快，他的脸上又挂起了微笑。得意、自满的微笑。
　　王振一直都认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句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他自己就是“劳心者”，而樊忠这些人当然都只是些“劳力者”。
　　对于“劳力者”，他向来是不假以辞色的。
　　但现在的情况和在京城时已大大地不同了，王振忽然间就觉得樊忠的重要性比在京城的时候增加了不知多少倍。
　　他的重要性已经大到王振先生不得不在他面前即使不情愿，也得摆出一付客客气气的样子了。
　　王振对这种改变十分窝火，所以樊忠一出门，他就沉下了脸。
　　他很快又得意地笑起来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他自以为经过刚才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樊忠已经被他牢牢地控制住了。
　　根本就没有“劳心”，只“劳”了劳嘴，就能让大内第一武功高手樊忠将军听命于他，不管怎么说，却是一件很让他高兴的事。
　　因为樊忠在宫中的地位有些特殊。
　　虽然在名义上他只不过是个护卫将军，但皇帝本人近几年来，却一直在向他学武功。
　　樊忠要教皇帝武功，他和皇帝相处的时间就会比别人要多一些，而相处的时间一多，皇帝难保不多少受他一些影响。虽说王振自信皇帝对他一直言听计从，但他还是担
　　心樊忠对皇帝的影响会不会日渐增强。
　　所以在京城的时候，王振总会时不时给樊忠找些麻烦。
　　两人之间的关系，因此而一直都显得有些紧张。
　　“从现在开始，可不能这样了！”
　　这是王振在听到锦衣卫的报告，说樊忠只身追敌去了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