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御驾亲征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七月十二。天目山。独松关。
　　独松关的地势十分险要，正因为如此，陈月朗继任天目派掌门之位后，才将天目派的总舵迁到此地。
　　近十几年来，陈月朗就是充分地利用了此地险要的地势，非常巧妙地避开了武林中无味的争端，安全地发展着天目派的势力。
　　可以说，天目派的名声在近几年已直逼少林寺，主要原因就是陈月朗一直率领着天目派与侵袭江浙沿海的倭寇做殊死的搏斗，而不太过问武林纷争。
　　南浔镇一战后，天目派的名声更大了。
　　天目派已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武林帮派，它已成为江南老百姓心目中的一支英勇的子弟兵。
　　但天目派的实力却在这一战中遭受了惨重的损失，派中精锐力量折损十之七八。
　　如果单从实力上看，天目派现在只勉强算得上武林中一个三流的帮派，可以说，现在一旦有某一个帮派起了吞并天目之心，绝对可以如愿以偿。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殷朝歌、司马乔、秋水以及白袍会的全班人马和徽帮精锐的快速反应纵队一直留在独松关。
　　他们不能眼看着天目派这面东南抗倭的大旗就此倒下。
　　他们当然更不能丢下内伤甚重的陈月朗不管。
　　殷朝歌等人赶到湖州时，血战早已结束。
　　事情的结局是张飞鸿和他少得可怜的一点残兵败将退回了海外。
　　陈月朗却受了重伤。
　　没有人知道陈月朗和张飞鸿那一战的结果到底如何，殷朝歌他们几个问遍了当时在场的天目派的人，可所有的人都说没看清楚。
　　就连武功只比陈月朗稍逊一筹的天目第二号高手云海也没有看清楚。
　　他们只知道血战是突然间停止的。而激斗停止时，陈月朗和张飞鸿俩人都好端端地面对面站着，相视微笑。只是微笑。
　　张飞鸿没有开口，陈月朗也没有说一个字。
　　然后张飞鸿就飞快地沿大道向东退走了。
　　一直到张飞鸿的人马走得人影也不见了时，挺立在大道中央的陈月朗才无声无息地摔倒在地上。
　　他一直紧贴在身侧的两臂散开了，露出右腋窝下的刀口。
　　刀口是一个大洞，足有酒杯口粗。
　　鲜血如破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
　　殷朝歌是在乌程县找到陈月朗的。
　　那时陈月朗正躺在乌程县衙内的一张大床上。
　　床是乌程县太爷的床。
　　床边有乌程的县太爷，湖州府的知府大人和十几个从湖州城内招集来的“名医”。
　　知府的眼眶里，一直有泪水在打着转。
　　他对陈月朗这个人是闻名已久了。
　　陈月朗在他的心目中一直就是一个大侠，不折不扣的大侠。
　　他当然不能眼看着这位大侠就这样在他眼前死掉，所以他下令不惜一切，一定要将陈月朗救活。
　　但所有的“名医”都束手无策。
　　“名医”们甚至很奇怪，为什么陈月朗一直都还有一口气。
　　因为经过仔细的诊察，他们发现陈月朗的五脏六腑已乱成了一团糟。
　　“名医”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想——“只怕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这人”。
　　但陈月朗真的被救活了。救他的不是神仙，是殷朝歌。
　　在殷朝歌这样的绝顶高手面前，又有什么样的内伤是不可治愈的呢？
　　第二天，殷朝歌带着已经醒转的陈月朗和天目派残部，避开了拥挤在县衙前的老百姓，离开乌程，悄悄回到了独松关。
　　对于陈月朗的康复，殷朝歌有十分的把握。
　　因为他的外伤并不是致命的。
　　只要他的内力能复元，外伤自然会很快地痊愈。
　　七月初四，陈月朗已能日进两碗稀粥。
　　七月初五，他开始自己运气调理七经八脉。
　　七月初六，他已经能坐起，胁下的伤口也开始结疤。
　　直到这时，殷朝歌他们才知道那一战的结果。
　　陈月朗微笑着，用十分虚弱但十分清晰的声音告诉他们：“他输了！”
　　张飞鸿的“狂刀三十八”的确厉害，但最终还是不敌陈月朗“以气御剑”的神功。
　　陈月朗淡淡地道：“只是我没料到他最厉害的杀着并不是‘狂刀三十八’。”
　　秋水道：“是不是‘袖底金笔’？”
　　陈月朗点头：“是。”
　　秋水轻轻一叹，道：“张飞鸿的确是一个武学奇材。老夫在济南的一个朋友，也曾伤在他‘袖底金笔’之下，只可惜那一战武林中知道的人并不多，不然，陈掌门就能早有防备了。”
　　陈月朗笑了笑，摇头道：“就算在下早有准备，也绝躲不开他金笔一击。”
　　他的脸上浮起一片迷茫之色，缓缓地道：“那一招几乎是完美的绝杀之招，真难以想象以他的年龄，是如何练成这一招的。”
　　陈月朗虽然没有躲开张飞鸿的金笔绝杀，但他也以无上神功凝于剑尖，破了张飞鸿的“狂刀三十八”，并以剑
　　芒给了张飞鸿沉重的一击。
　　他自信已击伤了张飞鸿，但还是不敢肯定张飞鸿的伤势到底有多重。
　　两天后，他们就从一个绝对是意料之外的途径，得知了张飞鸿的消息。
　　七月初六，倭寇再次扰边，进袭钱塘口沥海所，并且进逼到离杭州府不过八十余里的萧山镇。
　　七月初八，这股倭子被杭州将军率领的部队击溃，败退出海。
　　部分白袍会和徽帮的人马在天目派第二号人物云海的率领之下，打着天目派的旗号，参加了这一次战斗。
　　他们带了一个活口回独松关。
　　从这个俘虏的口中，他们知道了这次进袭沥海所的倭子实际上是一批海盗。海盗的头领是方华凯。
　　张飞鸿自中原败退后，方华凯趁机扩大了自己的势力，并将张飞鸿的残部从他们已生活了几十年的海岛上逼走了。
　　张飞鸿究竟带着他的残余人马去了哪里，这个俘虏不知道，但他却知道张飞鸿的伤势很重。
　　不然的话，方华凯也不敢如此嚣张。
　　陈月朗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天目派的元气也开始恢复。
　　南浔镇一战使得天目派在东南的名声如日中天，有很多年轻人从各地赶来，志愿加入天目派。
　　几乎每天，殷朝歌、司马乔都要帮着云海从各地赶来
　　的人中挑选出适合加入天目派的人选。志愿者越来越多，他们也累得够呛。
　　秋水却过得十分清闲，他每天除了陪着陈月朗聊会儿天之外，就是找人陪他喝酒。
　　陈云珊已经嫁给了陈月朗的大弟子，由一个刁蛮任性的大姑娘变成了一个温柔沉静的少妇。
　　她几乎每次见到殷朝歌，都会脸红。
　　苏云对殷朝歌的态度也改变了。
　　她一再地留殷朝歌等人在山明水秀的天目山里多住上一段日子。
　　这一住，就是近十天。
　　如果不是今天早晨飞落在窗棂上的一只鸽子，他们大概还会住下去。鸽子的左脚上系着一个小竹筒。
　　这是樊忠的飞鸽传书。
　　纸条上的内容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初八日，也先大举入侵，直袭大同。大同守军参将吴浩率军迎敌，战死于猫儿庄。大同外围堡垒尽数陷没。”
　　也先终于动手了。
　　殷朝歌、司马乔、秋水决定尽快赶回京师，他们担心的并不是也先的蒙古骑兵，而是慕容冲天。
　　这段时间里，江湖上一直都没有慕容冲天和圣火教的消息，但殷朝歌坚信，慕容冲天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计划。
　　也先入侵，官军必定全力应付，很可能京师的守备部队也会赶往塞北，参加战斗。
　　如此京师守备必然空虚。这正是慕容冲天一直等待的好时机。
　　他绝对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七月十七。
　　京郊。
　　第五名见到殷朝歌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子就知道你小子一定会赶到京师来！”
　　没等殷朝歌答话，他又迎着秋水道：“你不是早就说过不插手这些事的吗？怎么也来了？”
　　秋水淡笑道：“殷老弟一定要插一手，老子除了陪着他，还能有别的办法？再说了，老子这次去大理，严老怪客气得很，他的徒弟，老子能不多照顾照顾？”
　　第五名大笑：“哈！言不由衷，一听就知道是言不由衷。”
　　殷朝歌道：“不管秋老说的是不是由衷之言，他能站出来插上一手，总是一件好事嘛！”
　　秋水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现在的情况跟咱们在榆林时已经不一样了。也先是异族，异族入侵，凡我大汉子民，都应该奋起抗击！”
　　第五名“啧啧”两声，不屑地道：“接着说接着说，老子跟你交往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慷慨激昂的话呢！啧啧啧，真好听！”
　　秋水气结，翻了半天白眼，吼道：“说，你干不干？”
　　第五名忙道：“干干干，干！你老干了，老子还跑得掉？再说了，本帮帮主的信物现在还在殷老弟手里，就算
　　老子不干，成吗？”
　　秋水笑道：“这不就结了！快说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第五名不答，反问道：“你们一路之上看到的情况如何？”
　　秋水道：“很平静，好像没几个人知道也先进兵大同这件事。”
　　第五名淡淡地道：“京师里也一样，前几天倒是热闹过一阵子，这两天又安静下来了，大概是蒙古人每年都要在边境上闹腾一阵子，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殷朝歌道：“前一阵子怎么热闹了？”
　　第五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京师人的脾性你们也是知道的，一个比一个爱看热闹，一点点小事经他们嘴里过一遍，就变得泼天大了！”
　　秋水斜眼瞄着他，冷笑道：“奇怪，真奇怪。”
　　第五名道：“什么？奇怪什么？”
　　秋水道：“好好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找个老婆没几天，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呢？”
　　第五名立马笑了起来。
　　其实他非常想生气，至少是非常地想表现的十分生气，但他就是气不起来。
　　秋水冷笑道：“瞧瞧，大家都瞧瞧，第五大帮主现在是个什么德性！”
　　第五名笑眯眯地道：“你是不是看见我爱情甜蜜，生活美满幸福，心里酸得慌啊？你也可以去找一个嘛！”
　　秋水笑得更冷：“老子就是要找，也得找一个年轻一点的，漂亮一点的，绝不会去找个老掉了牙的老太婆！”
　　第五名立马急了，放下脸吼道：“谁是老太婆？你说！你给老子说清楚！”
　　秋水叹道：“瞧瞧，你们都看见了吧？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哇！”
　　殷朝歌连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怎么两位老人家一撞到一起，就没个正经时候呢？也不知道给我们这些晚辈做个表率！第五帮主，还是说正事吧。”
　　第五名却不买他的账，大叫道：“老子现在说的就是正事！谁说老子的老婆不好，都不行！”
　　秋水笑道：“好好好，你老婆好，行了吧？你老婆年轻貌美，又温柔，又体贴，武功又好，性情又好？？”
　　第五名急道：“打住！打住，听你说得馋涎欲滴的样子，莫不是起了什么坏心眼儿？”
　　秋水大笑，道：“你们听听，这叫什么话！唉，好也不是，歹也不是，你让我说什么呢？”
　　第五名也笑起来，道：“你压根儿就不该说！”
　　秋水果然闭上嘴，背起手，偏着头，忽然对墙上的一幅画儿起了兴趣。
　　殷朝歌忍住笑，道：“现在该说正事儿了吧？”
　　第五名翻了翻眼睛，道：“说什么？”
　　殷朝歌无奈，只能再问一遍：“前一阵子京师里怎么热闹了？”
　　第五名没好气地道：“能有什么热闹？不过是驸马都尉井源井大将军领了四万人马，出兵大同呗。”
　　秋水抽了口冷气：“多少？四万人？四万人够干什么的？也先如真的是倾巢出动，应该有七八万骑兵呢！”
　　第五名冷冷道：“七八万骑兵算什么。你知不知道朝、廷在大同和宣府有多少驻军？”
　　秋水道：“多少？”
　　第五名道：“大同守军有五万多人马，宣府大将杨洪足足有九万多人，骑兵就占了五万多，还有三千多门大炮，这还不够？你以为蒙古骑兵都是铁打的？”
　　殷朝歌道：“那为什么大同城外的堡垒都被也先攻占了呢？”
　　第五名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司马乔忽然道：“咱们可以去问一个人，这个人肯定知道原因。”
　　秋水道：“于谦，对吧？老子就知道你说的又是于谦。于谦不过是个读书做官的人，他懂什么兵事！”
　　司马乔道：“于大人现任兵部侍郎，难道兵部不是管军事的？”
　　秋水不耐烦地道：“跟你说也没用。你以为兵部有多大权力？告诉你吧，军队都掌握在王振手里，你知不知道现在每一位带兵在外的将军身边，都有一个太监做监军。”
　　第五名道：“太监也不一定都是一点儿用都没有，据说跟随王冀一起在云南剿平思机发的大太监曹吉祥，就是个很能打仗，也很会打仗的人嘛！”
　　秋水怔了怔，忽然笑了起来：“这是干什么呀！朝廷都不急，咱们这又是操的哪门子的心。”
　　第五名认认真真地道：“殷老弟，这次你是不是真的要伸手管这件事？”
　　殷朝歌点头道：“如果官军能顺利打退也先，当然再好不过了，否则，在下一定不会坐视。”
　　第五名叹了口气，好半天不说话。
　　又叹了口气，方道：“你可要想好了，有些事情，即使一开始你是主动的，但一旦卷进去，就会变被动了，到那时候，想抽身都来不及，也没法抽身。”
　　殷朝歌淡淡地道：“我知道。”
　　第五名忽然拍了拍秋水的肩头，道：“你跟我来，有话对你说。”
　　秋水缩了缩肩头，道：“不要拉拉扯扯地！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第五名目光微微闪动一下，道：“这话老子就要跟你一个人说！”
　　秋水一怔，道：“好好好，两位老弟，对不住的很，第五名这个人最爱闹玄虚，老子也没办法。”
　　殷朝歌司马乔招手笑道：“请，请。”
　　第五名拉着秋水转进后堂，这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
　　后堂里一直没有动静，只是在他们刚进去不久，响起一起瓷器碎裂声。听起来应该是摔坏了一个茶杯什么的。
　　就在二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第五名和秋水终于出来了。
　　殷朝歌司马乔都怔了一怔，然后都笑了起来，叫道：“咦，你们几位也在这里？”
　　秋水、第五名的身后，竟然跟着出来了一串人。
　　这五六个人都是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的。
　　他们是游方游老爷子和上方山“悟”字辈的五位老和尚。
　　游方笑嘻嘻地道：“怎么着，不愿意看见我老人家么？”
　　殷朝歌忙道：“哪里哪里，游老爷子言重了。”
　　司马乔抱拳道：“几位大师一向可好？”
　　悟生大师微笑道：“托两位施主的福……”他仔细打量了二人几眼，接着道：“殷施主，司马施主，二位比上次见面时可瘦得多了。”
　　其余四位老僧皆颔首微笑为礼，却没一个开口说话。
　　出家人的话本就不多，再说，现在他们都抢着说话，客厅里还不就乱了套了！
　　司马乔抽了抽鼻子，道：“奇怪，什么味儿这么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