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各怀心机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皇帝仗剑大喝道：“来人！”
　　喝声未停，一个太监就已躬身站在了皇帝的面前。
　　他是近几年来皇帝身边最受宠幸，也最得皇帝信任的太监。
　　他的名字叫喜宁。
　　皇帝紧握着剑，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喜宁道：“回万岁爷的话，奴婢已经派人出去问了。”
　　喧闹声更响更大了。
　　皇帝本就已苍白的脸变得如一张新糊的窗纸，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道：“王先生在哪里？”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道：“万岁爷，我在这里。”
　　皇帝立刻松了一口气，挺起的剑尖也垂下了。
　　只要王振来了就行。
　　在皇帝的印象中，还没有王振不能解决的问题。
　　七月十九。三更。
　　龙虎台。
　　暴雨如注。
　　狂风裹挟着粗大的雨点，直打在提剑疾奔的樊忠脸上，迷得他双眼都快睁不开了。
　　他努力瞪大双眼，紧紧地盯着一个人。
　　这人在前面约十来丈远，也正展开身形，全力疾奔。
　　已经追了近四炷香的功夫了，他和这个人之间的距离虽说没有被拉长，可也绝没有缩短。
　　这个人的武功实在是太高了，高到樊忠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突发自他进了大内之后就从未再露过的绝招时，他也只受了一点轻伤，而且在受伤之后，仍然能从容退走。
　　而这个人却是樊忠在今夜碰到的，夜袭龙虎台军营的几个人中，武功最弱的一个。
　　不过小半个时辰里，樊忠就已绕着龙虎台跑了一整圈，并和五个蒙面人动过了手。
　　他现在追的，就是第五个蒙面人。
　　前四人都无一例外地一招就击败了樊忠。
　　奇怪的是，他们逼退樊忠后，并没有趁机痛下杀手，反而转身飞快地隐进了茫茫的夜雨中。
　　所以樊忠一定要抓住现在盯住的这个人。
　　只有抓住了他，他才能弄清楚这几个蒙面人到底代表哪一派力量，夜袭军营意图何为。
　　几个时辰以来连续不断的暴雨已把地面泡起了一层厚厚的泥浆，泥浆里就像是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拖着樊忠的脚。
　　他的速度已越来越慢了。
　　但他仍奋起全身的力量，一步一步往前追。
　　他相信，再过约摸两炷香的功夫，他一定可以追上前面那个人。
　　因为那人的脚步显然已经有些凌乱。
　　樊忠狠狠地吸进几大口气，提起丹田里最后一点内力，身形忽地拔地而起，向前急掠。
　　一掠之下，他和那人之间的距离已缩短了一大半。
　　只要再次展动身形，飞身掠去，他就可以抓住那个人了。
　　他伸手扯开胸前的重甲，冰冷的雨水直扑上他赤裸的胸膛。
　　胸口里如火燎般的疼痛感在冷雨的冲淋下稍稍平息了一点，他又深深吸了口气，双足猛蹬，左手已如鹰瓜般抓出。
　　一击即中。
　　他的指尖已感觉到了那人背部肌肉的哆嗦。
　　一阵狂喜袭过樊忠的心头。
　　他力贯指尖，五指紧紧地收拢成拳。
　　他整个人已平平地飞了起来，掌心里已捏紧了一团湿透的布。
　　这个人终于被他抓住了。
　　虽然他只抓住了他湿透的衣服，但他确信，这人绝跑不了了。
　　甚至连动都别想再动一下。
　　因为他左爪收拢时，一股内力已自他掌心透出，封住了这人后心三处大穴。
　　樊忠忍不住想放声大笑，但他却只张开了嘴。
　　一道黑影锐啸而来，冲开密集的雨点，忽地卷上了他的手腕，将他拉翻了一个大跟头。
　　然后这道黑影又从他手腕上弹了起来，卷上已成为他的俘虏的那个人的腰。于是这只已经煮熟的鸭子眨眼间就飞了起来。
　　眨眼间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前方远远的黑暗之中，传来一声短促，得意的大笑声。
　　皇帝的脸色依然苍白，目光也显得极不稳定。
　　很显然他是受到了惊吓。
　　他坚持认为夜袭龙虎台军营的人一定就是也先手下的死士。
　　这些人的目的显然是要行刺他。
　　整个军营已经安静下来，大多数的士兵都已再次沉入梦乡。
　　但皇帝的心情依然难以平静。
　　只要一想到刚刚自己还经历了一次生死关头，他的心跳就忍不住要再加快三分。
　　王振却显得很平静，很镇定。
　　他一直都坚持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夜袭军营的人，那只不过是一些军士们大惊小怪，或是做了恶梦以至以讹传讹，才闹得整个军营都不安宁，以至惊了圣驾。
　　皇帝在他一再劝说下，也渐渐开始相信这个说法。
　　但并不是完全相信。
　　因为据带刀侍卫们说，喧闹声一起，樊忠就冲出了营帐，并且他们还听到了几声兵刃相碰撞发出来的刺耳的声音。
　　王振解释说那一定是兵士们在荒乱和黑暗中胡乱舞动兵刃闹出来的声音。
　　皇帝对这个解释的合理性显然更怀疑。他在等樊忠。
　　他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樊忠一定知道的清清楚楚。
　　樊忠终于喘着粗气，衣衫不整，满身泥泞地赶到了。
　　他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喘息着道：“臣无能，让来人跑了。请皇上治罪。”
　　皇帝飞快地扫了王振一眼，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从椅子上跳起来。
　　生平第一次，他发现“王先生”的判断也有失误的时候。
　　他的语气极不平稳：“起来，起来说话。”
　　樊忠艰难地站起身，道：“谢皇上。”
　　皇帝已经迫不及待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樊忠正欲开口，王振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他目光稍稍一斜，就看见王振正死死地盯着他。
　　皇帝顿了顿脚，大声道：“听见没有？叫你快说！”
　　樊忠悚然，低下头，垂下目光，道：“是……有人夜闯军营，武功都很高，臣击伤了一个，却被他的同伴救走了。”
　　皇帝急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樊忠道：“臣不知道。”
　　皇帝目光一凝，站了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和他们交过手吗？”
　　樊忠道：“是。但那些人皆是黑巾蒙面，臣……”
　　皇帝火了：“朕是说武功！你和他们交过手，不会从武功家数上看出他们的来历吗？”
　　樊忠道：“皇上息怒。臣无能，来人的武功都非常高……”
　　皇帝截口道：“这个你已经说过了！高高高！到底高到什么程度？”
　　樊忠低声道：“臣……臣在他们手下，只走了一招，就……就败了！”
　　皇帝吃惊地张大嘴，不说话了。
　　他也已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在他的心目中，武功高到樊忠这个程度，已经是让人不可想象的了。
　　王振忽然笑了笑，淡淡地道：“那些人的武功既然都比你高，为什么他们会被你逼走呢？”
　　皇帝的眼中露出怀疑之色，道：“不错。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你？”
　　樊忠的心狂跳起来，道：“这个？？这个？？臣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一招将臣逼退，然后就……就退走了。”
　　他咽了口唾沫，道：“臣也知道这事很不近常理，但实情的确就是这样。”
　　王振又笑了笑，道：“你刚才说你击伤了一个？”
　　攀忠道：“是。”
　　王振道：“可又被他的同伴救走了？”
　　樊忠摊开左掌，道：“这是臣从那人背后抓下的，请皇上……”
　　他的手掌里，是一块纯黑的碎布。
　　王振看也不看，也不给皇帝说话的时间，冷冷道：“既然他们的武功都比你高，你怎么可能击伤一个呢？”
　　樊忠一怔，方道：“只有这个人的功力和臣是在伯仲之间。”
　　这句话就更令人难以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