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伏牛山之行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王爷的“师父”在王府内自然会有自己的居所。秋水住的地方在王府后花园西侧，一座相对独立的，三进深的大院。
　　这个大院实际上正是白袍会的总舵。白袍会中所有的弟兄也仅仅知道帮主是伊王的“师父”。
　　一条地道从大院内直通洛阳城西门附近的一个绸缎庄，这便是白袍会出入的主要通道。
　　殷朝歌总算明白了白袍会为什么能“来无影，去无踪”了。
　　江湖上的人就算打破头只怕也不会想到白袍会和伊府之间有什么牵连。
　　秋水回到自己的房间，心情总算好了起来，问道：“你们看看，这个地方还不错吧。”
　　殷朝歌点头道：“是很不错。至少那些想和白袍会过不去的人绝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秋水轻轻一叹，道：“我一直在担心一件事。你们想啊，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大概也没几年好活了，以后白袍会该怎么办呢？”
　　殷朝歌和司马乔面面相觑，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说起这种话来。
　　秋水道：“前几次行动之所以干得很漂亮，主要是因为行动之前和行动之后，白袍会都有这样一个隐密安全的落脚处，老子要是一伸腿，这地方白袍会大概是住不下去了吧？这样一来，白袍会必然变成一个半公开的帮会，不仅要想办法找别人报仇，还得想办法防着别人来找自己报仇，行动可就没有现在这样方便了。”
　　殷朝歌道：“秋老春秋正盛，精神清健，怎么好好考虑起这些事情来了？”
　　秋水叹道：“要是老子养了个有出息的儿子，自然不用考虑这些。会中这些娃子们可都有一肚子苦水，他们之所以咬牙活了下来，就是因为跟着老子，还有一线复仇的希望。老子可不能没替他们报了仇，反而害了他们吧？”
　　司马乔恍然道：“秋老的意思我有点明白了。”
　　殷朝歌道：“哦？”
　　秋水道：“你说说看。”
　　殷朝歌暗暗向司马乔使了个眼色，但司马乔根本不理，道：“秋老是在考虑下一任帮主的人选，对吗？”
　　秋水微笑点头。
　　殷朝歌忽然道：“秋老刚才不是说还有要事商量吗？是什么……”
　　秋水道：“你别打岔，这不正商量着嘛！反正老子总得找个能让老子放心的人才成-----就看你们赏不赏脸了。”
　　司马乔微笑不语，很有点莫测高深的意思。
　　殷朝歌却有点着急了，忙道：“秋老，这个无论如何也不行……”
　　秋水放下脸，不高兴了：“怎么？嫌老子的白袍会太小了？告诉你，老子要是真有什么野心，靠这些人就足够了！”
　　殷朝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秋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不愿意帮老子这个忙的意思吗？”
　　司马乔道：“殷兄的意思是，下任帮主的人选，还是应该在白袍会内挑选，对不对？”
　　殷朝歌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秋水瞪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这两个小子加在一块儿，比十个狐狸还要精！唉，秋老儿面对两个高手联手合击，只好败退喽！”
　　司马乔笑道：“秋老太客气，秋老太客气。”
　　秋水闭上眼睛想了想，道：“也许，那你们帮我挑个人吧。”
　　殷朝歌道：“那怎么行呢？白袍会里每个人的武功、性情、行事风格，只有秋老最熟悉，当然还是你挑才对。”
　　秋水微微一笑，道：“老子干脆把话挑明，懒得再跟你们绕圈子了！人就得让你们挑，你们定的人选，自然要负责到底，对吧？以后白袍会万一有点闪失，你们好意思不帮忙？”
　　殷朝歌道：“瞧您这话说的，秋老定的人，咱们更应该帮忙不是？”
　　司马乔道：“这样吧，秋老心目中一定有几个人选吧？咱们一起商量着定，好不好？”
　　秋水笑道：“这还差不多。”
　　人选其实并不难确定，因为条件是十分明确的。
　　首先，武功要好；
　　其次，要精明；
　　第三，行事不能莽撞冒失；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年纪不能太大。
　　挑来挑去，最后挑出了三个人：范云湖、凌烟阁、肖无濑。
　　其实这三人并不是会中武功最高的人，白袍会中武功高过这三人的，不下二十。比如说铁千秋。
　　但铁千秋的武功已经到了自己所能达到的巅峰，不可能再有进步了，而他现在的功力比之秋水，还要差上一截。
　　这三个人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年轻，而且悟性好，只要秋水愿意将自己的武功心法全力相授，稍稍假以时日，就极有可能与秋水比肩，甚至可能超出。
　　秋水盘算了半天，终于道：“云湖这孩子，行事一直很沉稳……”
　　殷朝歌接口道：“但不免太老实！”
　　秋水笑着看了看他，又道：“烟阁呢，武功、悟性，都可以说是三人之中最高的，只是？？”他打住话头，轻轻摇了摇头。
　　司马乔道：“秋老的意思，是说他太浮滑了？”
　　秋水又叹起了气，道：“唉，麻烦呐！无濑这孩子，性情未免太过跳脱，虽说成亲之后，稍稍稳重了一点，但我对他总还是不放心。”
　　司马乔道：“年轻人嘛，还是跳脱一点的好。”
　　秋水冲他翻翻眼皮，道：“就跟你七老八十了似的！”
　　殷朝歌沉吟着，慢慢道：“秋老，范兄弟和凌兄弟的仇报过了没有？”
　　秋水一拍大腿，道：“啊哟，你看看，我竟把这事给忘了！他们的仇都还没报。”
　　殷朝歌道：“那还用讨论吗？当然非肖兄弟莫属喽。”
　　秋水眯着眼不支声，右手食中二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殷朝歌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白袍会内所有的成员在寻仇之时，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会内其他任何人都不得插手助阵。如果他们选定的继任帮主在复仇时有所闪失，或是武功不如仇家而身亡，对整个白袍会的影响就太大了。
　　秋水还是沉默不语。
　　四个嫡传弟子中，他最喜爱的就是肖无濑，但他却不太想把帮主之位传给他。
　　他绝对不是不相信肖无濑的能力。他只是不想拖累肖无濑。
　　过去两三个月来，秋水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让肖无濑退出白袍会。
　　退出江湖。理由很简单，因为肖无濑已经成家了。
　　对于走江湖的人来说，成家往往就是他退出江湖的标志。
　　一个有家有室的人要在江湖上混饭吃，比一个彻底的光棍汉不知要难上多少倍。
　　最让秋水担心的还不是肖无濑，而是肖无濑的妻子，宋沁。
　　宋沁是南武林的泰山北斗、江南虎山派掌门宋朝元的女儿，但她的母亲，辛十四娘，却是血鸳鸯令伏在宋朝元身边的一支暗箭。
　　宋朝元虽然已经死了，虎山派也已经垮了，但血鸳鸯令却未必会放过宋沁，也不会放过曾参与虎山一役的白袍会。
　　如果秋水一定要指派肖无濑为自己的继任者，无异于将肖无濑和宋沁放到血鸳鸯令这个江湖上最隐秘、最血腥的组织的虎口前。
　　殷朝歌很奇怪秋水为什么如此犹虑不决，司马乔却很快明白了秋水的苦心。
　　闯江湖是一件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与其说在江湖中打浪是靠武功，还不如说是靠经验。
　　司马乔的江湖经验比殷朝歌要强得多，所以他才能两次在极其危险的境况中将武功高出他多多的殷朝歌救出来。
　　但明白归明白，他也想不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来。
　　殷朝歌终于忍不住了：“秋老，那套‘秋水剑法’是您老自创的吧？”
　　秋水愣了愣神，道：“是啊，你怎么好好问起这事来了？”
　　殷朝歌道：“伊长老力斗褚东海时，有好几次就是靠了两招‘秋水剑法’化解了对方的攻势。前几天，我又看伊王演练了一遍，这几日闲来无事，也一直在体会这路剑法的妙味。”
　　秋水还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大谈他的剑法来，忍不住道：“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不要绕弯子快说。”
　　殷朝歌笑了笑，道：“好像白袍会里的每个人都会几招‘秋水剑法’，对不对？”
　　秋水道：“不错。那是老子让他们在危急时候保命用的，其实这路剑法也不怎么高明，不过，这些人复仇之时，首先都声明是用他自己的本门武功，打斗之中，忽然再冒出一两招‘秋水剑法’，当然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殷朝歌摇头道：“秋老，我绝不是恭维你，这套剑法，最重悟性，如果有人能真正体味出其中的精义，绝对可以成为一代宗师，很可能成就会在秋老之上哟！”
　　秋水虽然努力控制着自己，但还是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自创的剑法能得到殷朝歌如此高的评价，能不高兴吗？
　　殷朝歌问：“秋老的四个嫡传弟子之中，有谁已将这套剑法全领悟了呢？”
　　秋水想了想，道：“肖无濑。”
　　殷朝歌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含笑道：“我不知道秋老担心的是什么，但以肖兄弟的悟性和武功底子，只要痛下苦功，两三年后，江湖上他不能解决的问题只怕就很少了。”
　　秋水两眼一亮，道：“此话当真？”
　　殷朝歌淡淡地道：“肖兄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我既然敢说这话，当然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秋水目光闪动，似乎不太敢相信地道：“你是说……你是说……”.
　　殷朝歌道：“不论哪种武功，练到极处，所能达到的其实是同一境界。我在雪峰之巅忽有所悟，虽说与家师传授的‘雪阳神功’不是一个路子，但‘雪阳神功’真的练到了家师那个境界，就和我的体会一般无二了。我不知道血鸳鸯令的武功是一种什么样的功夫，也不知道她们的功力到了什么程度，但肖兄弟如果能彻悟‘秋水剑法’之精义，再融以自身的体会，则境界之高，只怕要超过秋老半筹。武林之中，能超出秋老的，又能有几人？”
　　秋水大笑道：“好！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殷朝歌也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秋水道：“当然。”
　　殷朝歌扶着肚子，一笑道：“那就赶快弄点吃的来罢，我可是饿坏了。”
　　秋水笑容一敛，道：“别忙，还有一件事。我就是为了这事，才特地追你们来了。”
　　殷朝歌脸色微变，略显紧张地道：“是？？是京城那面出了什么事吗？”
　　秋水很不高兴地道：“什么话！你这不是摆明了不信任老子嘛！再说了，如果是尊夫人有什么意外，老子还会拖到现在才说？！”
　　殷朝歌一下闹了个大红脸，笑道：“什么事这样重要，劳动秋老跑这么远的路？”
　　秋水道：“伏牛山你们不用去了，跟我回京城去。”
　　殷朝歌一脸迷惑：“怎么，秋老见到于大人了？是于大人托您来的？”
　　秋水冷笑道：“于谦怎么会见我？当然喽，我也懒得见他。让你们回去是我和第五名商量的，跟于谦没关系。”
　　司马乔道：“是不是朝廷已经派兵破了白莲教的总舵？”
　　秋水笑得更冷了：“哼哼！朝廷要是有能耐对付得了吕菩萨，于谦会拉下脸来求你们跑一趟？前几天第五名在京城里的几个手下说，邓茂七的余部已经在福建建瓯全军覆没了，首领林子得也让朝廷给杀了。”
　　殷朝歌还是不明白：“这和我们去不去伏牛山有什么关系？”
　　秋水道：“当然有关系。你以为组织起一支军队多容易吗？邓茂七这帮人一死，白莲教元气大伤，大概近几年是不可能再起兵闹事了。”
　　殷朝歌道：“据说邓茂七有一个侄子，叫邓伯孙，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他这次也被抓了吗？”
　　秋水怔了怔，道：“是吗？这倒没听人说起过……”
　　殷朝歌道：“伏牛山我们还是得去。虽说邓茂七已死，但只要邓伯孙还在，就一定会说动教众，设法替邓茂七报仇。秋老，你说我想的对不对？”
　　秋水气冲冲地站起来道：“对！你想的还能不对么！也就老子一点儿面子都没有，这么大老远跑来，说的话都没人听。”
　　殷朝歌忙拉住他的胳膊，赔笑道：“秋老的话，我岂敢不听，只是我已经答应了于大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秋水一挥手，道：“老子懒得跟你啰嗦，走走走，先吃饭去。”
　　司马乔冲殷朝歌一眨眼，拉起秋水另一只胳膊，道：“就是，先吃饭，吃完饭让秋老好好休息一下，咱们再商量,秋老,您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