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秋水的秘密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两名使女半扶半拖，将花子送进一间房内，扶他斜卧在床上，轻手轻脚替他盖上被子，退出门外，轻轻掩上房门。
　　使女的脚步声刚消失，花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言多必失，惹得伊王爷吃醋了吧？”
　　窗外一人低笑道。
　　殷朝歌一怔，失笑道：“快进来，你怎么在这里？”
　　司马乔闪进门，微笑道：“莫非只许殷兄享用美酒佳肴，小弟在一旁看一看都不行吗？”
　　殷朝歌笑道：“你一直都在王府里没走？”
　　司马乔道：“我有病才不走呢！看着你大出风头，我却在屋顶上干吹风？告诉你吧，伊王今夜可倒了大霉了，要不是我实在背不动了，他的金银珠宝只怕还得再少一成。”
　　殷朝歌大喜，道：“干得好！东西呢？”
　　司马乔道：“自然是分给那些花子了。你呢？查出什么来没有？”
　　殷朝歌摇了摇头，还未答话，门外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郭先生，睡下了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
　　司马乔一闪身，伏身床后，殷朝歌溜上床，鼻子里发出一阵沉醉的酣声。
　　房门轻轻打开，莲儿和另一个姬妾打扮的女人提着盏灯笼走了进来，后面一个小丫头手上，托着一个漆花大托盘。
　　莲儿俯身唤道：“郭先生，王爷叫我们给您送银耳燕窝粥过来，您吃一点儿吗？”
　　殷朝歌酣声更沉了。
　　莲儿轻轻一挥手，带着两人退了出去。
　　门外立即响起极轻的脚步声。
　　殷朝歌侧耳细听，忍不住暗自冷笑。
　　这间房子外面，至少来了四名武功堪称一流的高手。
　　莲儿的声音极轻：“你们几个注意了，绝不能让这花子溜掉，明白吗？”
　　几个粗哑的声音同声道：“夫人放心。”
　　殷朝歌向司马乔闪了闪眼睛，悄悄一指屋顶。
　　司马乔顺着墙壁游鱼一般溜了上去。
　　瓦片一片接一片被悄无声息地揭开，屋顶上很快出现了一个足够一个人出入的大洞。
　　司马乔一翻身，已自洞口溜了出去。
　　殷朝歌溜到屋顶，脱下外衣，将洞口仔细盖好，足尖在屋脊上一点，如一只大鸟般迅捷无声地掠过几重屋顶，
　　往王府内院掠去。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亮点在移动。
　　那是一盏灯笼。提灯笼的人正是莲儿。
　　有人带路，殷朝歌和司马乔就放心多了。
　　他们知道，只要跟着这盏灯笼，就一定能顺利找到伊王的寝宫。
　　寝宫内灯火通明。
　　伊王站在门外，站在明亮的烛光里。
　　发白柔软的丝质长袍衬出他挺拔的身姿和英爽的气质。
　　莲儿走到伊王近前，屈一屈腿，娇声道：“禀王爷，那个花子已经睡着了。”
　　伊王脸上早已没有了在大殿时那份温和的笑容，他冷冰冰的双眼中透出一股阴沉的杀气。
　　莲儿又向他身前贴进了一点，道：“人手我都安排好了，凉他也逃不走。”
　　伊王冷冷道：“你懂什么！他要想走，派再多的人去也没用！”
　　他目光四下一转，冷冷道：“你们都散了吧，莲儿跟我来。”
　　莲儿的脸上立即焕发出明艳的笑容。
　　她微然看了看身边另外几名姬妾，施施然跟在伊王身后，轻轻地走进寝宫里。
　　宫外廊柱上的灯笼都被吹灭了。
　　宫内很快也只透出一点暗淡晕黄的烛光。
　　两道极淡的影子自一丛花木后一闪，闪进了寝宫宽大的屋檐之下。
　　窗户上，糊着浅粉色的轻纱。
　　殷朝歌两脚勾住一根柱子，身子倒挂，伸食指轻轻一点，窗纱上就多了个圆圆的小洞。
　　一张宽大的雕花大床前，伊王正皱着眉，背着手，来来回回踱着，对坐在床沿、斜依在锦被上的莲儿看都不看一眼。
　　莲儿的双眼却一直随着他转动着。
　　她的嘴角挂着一丝诱人的媚笑。
　　伊王终于停下，停在莲儿面前，盯着她道：“他真的是睡着了？”
　　莲儿轻轻地微笑道：“王爷！”
　　伊王轻轻叹了口气，道：“可不是我疑神疑鬼，这家伙出现的实在太突兀了。他的身分，姓氏，肯定都是假的！……奇怪，怎么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样一号人物呢？”
　　莲儿稍稍坐正了一些，道：“也可能真的就是一个隐世的高人，真的就是想来结交王爷呢！”
　　伊王苦笑道：“不可能。像他这样的高手，绝对不可能想着跑来结交我这样一个王爷的。”
　　莲儿道：“那王爷以为他想干什么？”
　　伊王笑得更苦了：“我要是知道，还至于这样么！别的我都不担心，我只怕是老爷子在外面一时不慎，露出身分……”
　　殷朝歌心里不禁一跳。
　　伊王口中的“老爷子”当然只可能是“老伊王”了，这么说“老伊王”根本就没有死。那这个“老伊王”是谁？真的会是秋水？
　　伊王跺了跺脚，后悔地道：“真不该一时兴起，使了那套‘秋水剑法’……唉，我真是有毛病！老爷子曾再三叮嘱，除了有性命之危，无论如何不能随便显露的！”
　　殷朝歌心里大跳起来。
　　他忍不住回眼看司马乔。司马乔也是满脸震惊。
　　白袍会的帮主，秋水秋老爷子，竟然会是伊王的父亲——“老伊王”！
　　虽说他们心中隐隐也猜到了一点，但从伊王口中听到，仍然让他们震惊不已。
　　这可能吗？
　　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跑到江湖上去当一个帮会的帮主，偏偏这个帮会又是专找别的门派的碴儿！这岂非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莲儿温柔的眼波轻轻在伊王脸上一溜，微笑道：“王爷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把这个花子杀了算了！”
　　殷朝歌又吃一惊。
　　他再怎么也没想到这话会从莲儿的嘴里说出来。
　　而且说的那样轻松，那样轻描淡写。
　　似乎她不是在说杀人，而是在说吃豆子一类的事。
　　伊王叹了口气，道：“杀了算了？说的容易，谁去呀？你去？你能杀得了他？我看连老爷子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莲儿轻轻咬了咬嘴唇，道：“那就下毒，毒死他！”
　　殷朝歌不禁奇怪起来，心道：“老子还好心好意地指点过你武功呢！你他妈却一心一意地要杀老子，真不像话！”
　　伊王叹气叹得更来劲了：“下毒？像他这种人，要是毒药能对付，只怕早就让别的人毒死了！”
　　司马乔忍不住传音道：“殷兄，这个女人为什么这样恨你？你得罪她了？”
　　殷朝歌摇摇头。
　　司马乔又道：“是不是刚才在酒宴上唐突了佳人？”
　　殷朝歌还是摇头。
　　司马乔奇怪：“那她为什么一心一意地要杀了你？”
　　殷朝歌也传音道：“管她呢！反正她刚才两个建议伊王都没采纳，看她还有什么招儿！”
　　莲儿黑津津的眸子盈盈一转，主意又来了：“王爷，我有一个办法，肯定能杀了他！”
　　伊王也感兴趣地道：“这回又是什么办法？”
　　莲儿微笑道：“美人计！只要把他弄上了床，到……到那种时候，随便叫个人都能杀了他。”
　　殷朝歌又好气又好笑，心里不禁骂道：“臭娘们心真毒！”
　　司马乔又传音道：“我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杀你了！”
　　他的语气很怪。
　　殷朝歌回头，发现司马乔正咧着嘴，无声地笑着。
　　他传音道：“为什么？”
　　司马乔轻轻吁了口气，方道：“她一定是看上你了。”
　　殷朝歌一怔，自己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伊王的双眼在听到“美人计”三个字时，着实亮了一亮，但很快又道：“不妥。”
　　莲儿道：“怎么不妥。”
　　伊王含笑看着他，道：“你想啊，像他这种人，平常女子一定打动不了他……”
　　莲儿抢着道：“王爷有那么多美人儿，我就不信那花子一个都看不上！”
　　伊王干笑两声，道：“当然，我看只有一个人他能看上，可这个人我又实在舍不得。”
　　莲儿一下就跳了起来，两只粉嫩的胳膊圈住伊王的脖子,娇声道:“王爷！”
　　伊王轻轻拍了拍她正扭得起劲的屁股，道：“好了好了，下去罢。这人还不值得我出一个美人儿去骗他。其实，像他这种自命不凡的所谓世外高人，又怎么可能在王府里长呆下去呢。我只不过因为二褚的事弄得心神不定，再说，突然冒出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大高手出来，也有点替老爷子担心。”
　　莲儿又已斜倚在锦被上，眉头轻皱，道：“都是这个花子闹的，要不然，二褚今夜就死定了！”
　　伊王叹了口气，道：“是啊，总想着能替老爷子做点事情，却总也做不成。”
　　看不出伊王还是个大孝子。
　　殷朝歌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不该一时心血来潮，窜到王府来，搅了伊王的如意算盘。
　　莲儿伸出两只纤纤素手，轻轻笼起伊王一只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抚摸着，软声道：“老爷子的武功，当真很高么？”
　　伊王淡淡一笑，道：“武功不高，能组织起白袍会，公然向各大门派讨债？”
　　莲儿道：“老人家也那么大年纪了，老让他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总不是个事。”
　　伊王叹一口气，不说话。
　　莲儿又道：“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偏偏要跑出去闯江湖，我就想不通。要是一不小心，让皇上知道老爷子根本没过世，可是欺君之罪呀！”
　　伊王苦笑道：“有什么办法？据说是老爷子当年遇上一江湖女侠，一见倾心，不料当时圣火教教主严子乔也对那女子十分倾心，俩人自然就争了起来，后来也不知为什么，那女子忽然不知去向，严子乔却又被人逼出了圣火教，也不知去向。过了几年，老爷子就假装过世，跑到江湖上走动了。”
　　莲儿将脸颊贴在伊王后背上，喃喃道：“原来老爷子当年……”
　　伊王叹道：“其实，在江湖上闯荡比做这个王爷可有意思的多，你以为这个王爷是那么容易当的？？”他忽然停下话头。
　　右手微动，已拔下莲儿头上的一根金钗。
　　金影闪动，金钗直射窗外。
　　伊王左手一撩长袍前襟，一步就已冲到门外，沉声喝道:“来人！有刺客！”
　　刚刚还黑沉沉的王府忽然就已灯火通明，几十名精壮卫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将伊王紧紧围护在中间。
　　守在屋外的四名卫士当然也听见了“抓刺客”的呼喝声，但他们却没有加入伊王府里乱窜的抓刺客的卫士们的行列。
　　伊王交给他们的任务是“守住姓郭的花子”，哪怕天塌下来，他们也不敢离开半步。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们，房间里的人早已变成了两个，而且这两个人在王府里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房间里，他们不知会做何感想？
　　一溜进房里，司马乔就忍不住道：“殷兄，还回来干吗？”
　　殷朝歌叹道：“还是不要让伊王太担心吧，好歹他是个孝子。”他顿了顿，又道：“看来，咱们今夜根本就不该来！”
　　司马乔点头：“就是。以后见了秋老，可是不太好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