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除暴安良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贴近庄子一带，看着冷清清静悄悄，但是水势这样危险之下，村公所中不断地有人出入，河堤上也不断地有人到村公所中报告堤埝的情形，他们得随时护堤抢险。在他们动手之间，正有一名弟兄从河堤上来，他是从偏着南边直奔庄口，这里动手时，正被他看见，喝骂之声，更听得清楚，立刻跑进双口镇，他忙到村公所中报告，镇口外野地中有人拼斗，可看不出是谁。这双口镇的庄主金宝信，正因为恽寿民身死，他是为了保护河东各村庄的人命，若不是因为水势情形太险，一时比一时地紧张，这般人哪能够叫恽寿民白白送了命？早集合各村壮丁，和大兴庄做一次大械斗，一决生死。此时听到护堤壮丁的报告，庄主金宝信，立刻说声：“反正有我们的人，传锣聚众。”这种发警号的东西随时预备在手下，从村公所这里锣声响起，村中还有一般换下班来的弟兄，听到锣响，疑心是堤埝缺口，全往外闯。金宝信站在村公所门口，高声喊嚷："弟兄们，快着点，抄家伙，点火把，镇口外有匪人了。”这二三十名壮丁，各自跑回去，齐抄兵刃棍棒和一切的农具。火把是现成的，村公所中已经堆积着一二百支备用，立时有几名弟兄点着了几支火把，头里跑下去。这边锣声还是紧急地敲着，堤埝那边可听到了。
因为那边可知道，绝不是缺口了，警号是从村公所内传来，这一带立刻分出一半人来，也是执着灯笼火把刀枪器械，往镇口这边扑。这般人，无形中成了包围式，前后夹攻。首先村中的弟兄就发现了那踹伤很重的陈三贵，还在爬着想逃，村民们到了近前，仓促间问不出什么来，面目又生，地上又放着刀，立时地把陈三贵捆绑。此时堤上下来的人，已经发现从庄稼地内，猛窜出两名壮汉，手中全提着家伙，背上背着包裹，全在狂奔着斜向北逃，高粱地内更是一片乱响，高粱棵子是东倒西歪，这般壮丁立刻呵斥着：“站住！”赵永刚们带来的匪党，哪肯就站住。他们还想着要扑到河堤上，逃上船去。这一来护堤的弟兄高声喊：“不是好人，别放他走。”各抡刀枪往上截。这时大力张强跟花刀赵永刚，也从高粱地内窜出来，尚有一名匪徒在他两人的身后，也是没命地狂奔，这时村民们只有奋勇向前阻挡。可是那赵永刚，他脚底下快，头一个窜过来，这般壮丁哪里是他的敌手？绝挡不住他，一片暴喊声中，竟被他连着砍伤了二名，嗖嗖地纵身窜出去。这时村中赶下来的二三十名弟兄，也全追到。
连环镖姜天佑，绝没往高粱地内追，因为这种地方，实不好走，从地边上转过来，一个“燕子穿云”式，身形拔起，已经从一般护堤的村民头顶上蹿过来，这般壮丁急忙闪避，更有的高声喊着：“了不得，飞贼。”可是姜天佑已经看到，有好几个村民被这匪徒砍伤，身形倏起倏落，相隔那花刀赵永刚还有丈余远，喝声：“匪徒，你还想走？”一个“海燕掠波”式，身形踏着地面，人到剑到，这一剑正扎在赵永刚的左肩头后，几乎将他刺穿了，此时被包围的壮汉，已经有两名被村民截住，刀枪齐上，砍翻在地。只有那大力张强他尚在斜穿高粱地紧往北跑，可是也逃不出去了，村庄虽则全是相隔着一大段路程，可是这一带护堤是整个的事，全是互相连接一处的，恽家庄的壮丁们，也从河堤上赶下来，姜天佑提着利剑，一连几个纵身，已经追上大力张强，说声：“小子，你还想逃，我要你的命。”这口剑往起一举，往他面门上一晃，剑身横着，吧地一下，打在张强的胸前，张强此时哪里还敢挣扎？抛刀往地上一坐。还有一名匪徒，也被恽家庄的村民截住，扎了他一花枪，给绑住。
姜天佑赶紧高声喝喊着：“弟兄们听着，我在下是恽庄主的好朋友，你们分出人来，赶紧地搜寻河堤一带，有他的船。”先前这般壮丁固然是分不出是谁来，此时看到动手的情形，这个面貌很生的老头子，完全帮着自己这边追杀匪党，双口镇的庄主金宝信，此时已赶到，在灯笼火把下，看到连环镖姜天佑，忙地向前招呼道：“老朋友，你是帮我们忙的人。这般匪徒，可是大兴庄来的么？还有多少人？”姜天佑道：“这几个人一个没逃脱，大约只有送他们来的一只船，在河边没走，赶紧搜。”金宝信赶紧派人，知会护堤的壮丁，往河堤搜寻。可是那只船，早已逃脱了，河堤上这么闹，他们哪会听不到？早已把船退回河西去报信。这时这一带的人，越聚越多，恽家庄、崔家营主事的人也全到了，全向前查问，乱成一片。姜天佑把剑插入后背的剑鞘内，向大家举手说道：“请弟兄们可不要乱，眼前的事不算完，请你们打发人飞报附近的各庄主，立时要赶到这里，事关十余村所有村民的生死，你们可千万地在这时要保护住堤埝，要防来人，河西恐怕还有大队的人来挑你们堤埝。”那金宝信和恽家庄几位首事的人，全是惊慌失色，顿足搓手地道：“这可怎么办？”那金宝信忙向姜天佑道：“老朋友，你贵姓大名？看情形，老朋友，你是很有本领，请你救我们数千户的百姓吧。我们这河东十几村最有力量的恽庄主已死，我们全不成！”姜天佑失声惊呼道：“什么？恽庄主已死？什么时候死的？死在何人之手？哎呀，我好误事。”姜天佑此时真是愤怒填胸，怒火万丈。金宝信道：“我们悻庄主也就是死了不久时候，今天白天被大兴庄的一个姓娄的一只眼的老头子在村公所打伤之后，就没有起来，想不到方才传出信来，我们这个好庄主，已经抛弃了我们，堤上时时出险，我们连去料理他身后全没有工夫了。”姜天佑恨声说道：“我姓姜名天佑，恽庄主的女儿，是我徒弟，现在无暇细说，事情紧急，大兴庄已经预备下毒手，现在所来的这般匪徒，是要想把各村主事人杀害，叫你们没有领头人，他们跟着可就要大队人来挑堤毁埝，把你们全送了命。”此时身边的壮丁们，听到这个话，齐声喊嚷：“我们跟他何冤何仇，是这么害我们？拼了吧，弟兄们怕死贪生的，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干吧。”姜天佑赶紧大声招呼：“弟兄们想拼命容易，先等一等，姓姜的这条老命要为朋友而死，我还能保全你们，弟兄们肯听我的调度么？”大家齐声喊：“老朋友，你肯帮我们，愿听指挥。”姜天佑道：“弟兄们，全到堤上集合，各村归各村率领，附近有多少船全调集齐了，挑几只大船，请各村的父老主事人，赶紧到恽家庄村公所，我要到恽家庄家中去看看。”此时金宝信等，也在招呼着所有护堤的村民，在这时赶紧把河堤保护好了，调集船只，这种情形下，谁不拼命干？全是个人全家性命的危险，全是狂奔着分头去召集人，调集船，一个个眼全红了。姜天佑随着金宝信，和恽家庄代替庄主的两位乡长，陈守礼和周和，一同地赶奔恽庄主的家中。连环镖姜天佑来到了恽寿民门口，冷清清静悄悄。周和等赶紧向前招呼门，里面的年老长工把门开了，一看是本庄的乡长们，此时这个老长工是愁眉苦脸，脸上挂着泪痕，因为现在事情很紧急，不能耽搁了，周和道：“你们大奶奶和姑娘在后面么？有要紧事，实没有工夫耽搁，现在讲不起，领我们进去。”因为这种时候，全是提心吊胆中，谁也没工夫和谁叙闲话了。老长工领着姜天佑等，一直地穿过前面的这段院落，来到后面，上房内是一片哭声，这位恽大奶奶怎么会不哭？丈夫死在炕上，陈尸待殓；女儿又到河西去找仇人拼命，自己没拦住她，终归是去了；大水已经眼看着就要淹没村庄，自己只有和这小儿子宝珠守在家中，叫大奶奶哪会不哭死？
此时老长工，连连地喊着：“大奶奶，你别哭了。”恽张氏止住悲声，迎出来。这般人走进屋中，姜天佑进得屋来一看，靠炕直挺挺躺着恽庄主，身上盖着一条被单子；靠炕外边，坐着十多岁的小孩子，直哭着；恽大奶奶满脸泪痕，面色铁青，好一片凄惨的景象。
姜天佑把油灯端起，被单子掀开看了看，这位曾见过面的恽寿民，此时虽则看到他是一片慈祥的面貌，但是死状，可分明是含恨而死，两眼瞪得圆，口角边尚挂着许多血迹。姜天佑不住落下泪来，赶紧把被单子又盖上，油灯放在桌上，回身来向恽大奶奶拱拱手道：“我们没见过面，但是我一说，你就知道了，我们还算是亲家呢。我就是青鸾的师父姜天佑，青鸾在哪里？快快叫她来。”这一来恽大奶奶又哭起来了，姜天佑连连地拭着泪，可是忙招呼道：“大嫂，你不要悲伤，现在是很危险的时候，我姜天佑竟自没保护住恽庄主，叫他丧命恶魔之手，这河东的事，我姜天佑愿一手承担，一来是我师徒情重，二来是替我亲家报仇。再说，我为了这数千户安善良民，老实的农夫们，我也要用尽我的力量，和恶魔一拼。现在事情太紧急，我要用我的女徒弟，她有本领能助我，我也要助她复仇。大嫂，她倒是在哪儿了？”这位恽大奶奶哭着说道：“姜老师，我哪里找我那女儿去？她已经到河西找姓范的报仇去了。”
姜天佑听到这个话，哎呀一声，跺脚说道：“毁了，她焉能是范大兴的敌手？父女二人难道全要毁在他们手中么？我姜天佑不认头。”说到这，那恽大奶奶哭得更是厉害，姜天佑赶忙说道：“大嫂，你再等一个时候，青姑她的本领也不弱，何况还有燕尾镖，也许，此时她已经报了大仇。大嫂，你好好等候，我老头这件事办不出结果来，我绝不活在这世上。”说到这，更跑向里边，掀着被单子，望着恽寿民的脸招呼道：“寿民，你死得冤枉，显灵有知，助我姜天佑为你复仇，为地方除害，为数千户乡里保生存。”说到这里，把被单子一放，更有人在高声说着：“说什么，你也得等一等，他家中已经出了事，不能随便叫你们进去。”姜天佑等全是一惊，乡长陈守礼赶忙跑出去。那个老长工此时已经开门，一阵七言八语的声音，这时老长工竟跑了进来招呼道：“大奶奶，你快去说一声，关外的张少爷来了，咱们村中人，因为太扎眼，不敢放进来。”这位恽大奶奶在这种呼天不应、呼地无声的情况下，突然听到娘家人竟会赶到，赶忙答应着，脚底下走路也快了。跑到了门口，只见这里已经十几个本庄的弟兄，各提刀枪，举着火把，远远的却有三匹马，三个人牵着牲口，正在吵嚷着。恽大奶奶一看，当中正是内侄张英男，赶忙招呼道：“你们不要阻拦，这是我娘家内侄来了，有什么事我担当。”这般人赶紧往旁一闪道：“大奶奶别怪罪我们，这种时候，咱们不能不小心些。”这来的正是张英男，和牧场中两位师傅——韩大勇和石寿山。英男牵着牲口来到门边，招呼着姑妈问好，并且很急促地说道：“姑妈，你真急死人，水闹得这么厉害，无论如何也得躲一躲，我父亲也很着急，正好往关里送一拨马，所以跟两位师傅一同来接姑妈们，往关外住些日子。”恽大奶奶只有哭，哪还说得出话来？此时乡长周和，也在向弟兄们招呼着：“请大家赶紧地照旧去保护堤埝，这是庄主的近亲。”
姜天佑在后面听到老长工的话，也觉诧异，此时也来到院中。张英男已经招呼着两位师傅，把牲口全牵进院中，交给长工们，此时在灯火下，他忽然看到院中站着师父姜天佑，张英男赶紧地招呼着跑到近前，行着礼道：“师父，你老人家也来了，这倒很巧。”姜天佑嗐了一声道：“可惜我师徒全是来晚了。”张英男道：“不要紧，水势虽险，还走得了。”姜天佑嗐了一声道：“英男，我告诉你，你可要沉住了气，你来得很好，青姑家中已然遭了不幸的事，恽庄主被人打死，青姑亦去复仇未归，有人正要破坏河东堤埝，淹死这十余村的黎民，现在已经是动手的时候了，好小子，助师父一臂之力，咱们爷们要为恽庄主复仇，救你表姐恽青姑，保护这一带黎民百姓，可是这就得动手。”张英男听得师父说这话，急得他拉住恽大奶奶的手，哭着说道：“姑妈，我姑父是已经死了么？”恽大奶奶点点头，立刻用手指了指上房，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英男一直地跑进上房，进得里间，只见小表弟，两手捧着脸，趴在炕沿边哭，不敢抬头，里边被单子盖着恽寿民的尸身，张英男放声大哭。恽大奶奶跑进来，也拉住侄儿，一阵痛哭。姜天佑跟随进来，在呵斥着：“英男，你赶到了，要担当大事，不要哭，随我走。”英男赶紧挺身站起，擦了擦眼泪道：“对，师父，我一定跟你找他们拼一下子，不能这么冤枉地被他们毁了。”姜天佑来到院中，草草地把眼前情形说与英男，英男从马鞍上把剑抽下来，那两位马师，韩大勇和石寿山，也听到这种情形，全愿意拔刀相助，随责姜老师赶奔河西。姜天佑拱手道：“哥两个真是捧我姜天佑了，这种侠肠热骨，真能够把河东的十几村全救了，造福苍生，真是无限的功德。咱们走。”姜天佑随着这般人，到了恽家庄的村公所。
这里早已聚集着十几位各村的主事人，已在审问着被擒的大兴庄匪徒们花刀赵永刚等。他们也自知这种事，人容天不容，到此时是绝没有丝毫狡赖，痛痛快快地把范大兴、娄瞎子等阴谋全盘说出，只求给个痛快，不要再凌辱他们。赵永刚等更对各乡长痛快地说：“弟兄们这种行为，现在是绝不说后悔话，就是吃着范大兴，不能不给他卖命，我们是一街迈在臭沟里，自己认了命。只盼你们赶紧做个打算，不然恐怕你们还是脱不过这场大祸。”这般乡长，因为赵永刚等全这么痛快说出了真情实话，绝不再难为他们，叫弟兄们好好地看守着，不要虐待他们。姜天佑一到，众人更报告了审问的情形，姜天佑点点头道：“他们还算是说的实话，这跟我探听来的是一样。老弟兄们，你们全是安分守法的人，今夜的事可不同了，大家也看得明白，你们再有慈悲之心，谁来慈悲你？为了数千户还想活下去，我们也就只得下手了，挑选有力气年轻的弟兄们，坐船过河西，先把铁牛湾、七星塘的堤埝给挑了，我们先保住了河东的安全，我们是有理的事，还怕什么？惹出天大的祸来，姓姜的愿意承当。若容他的人扑过来，可就毁了。老弟兄们，怎么样？”
这时大家全问出实情，眼前又险遭杀害，堤埝是一时比一时危险，河西的人，必然跟着就到，与其等着死，还不如拼一下子，死中求活，一般乡长，一个个全是咬牙切齿地道：“现在我们愿意听姜老师的指挥，就这么办了。”喝令传锣聚众。姜天佑吩咐所有这十余村的壮丁，还是大部分的要保护堤埝，守护桥口。此时附近的船只全贴着河边赶到，大小船只有二十余艘，姜天佑吩咐挑选二百名壮丁，把住了桥口那里，以外是四百名弟兄护守河堤，别的事全不用管。单挑出二百名年轻力壮，胆量最大，力气最大的，分出八十名来，用八只小船把这般人全是先行闯过河去，从上流去挑铁牛湾、七星塘的堤埝。后面这十几只船，是跟着亮起灯笼火把，趁势往里闯。此时真是人人奋勇，个个当先，没有一个含糊的。这就仗着恽青姑夜入大兴庄动手，范大兴在娄瞎子受了重伤之下，他还起邪心，一切的事，他全慢了一步。这一来，姜天佑算是走了前步，这八只小船上，每人是一把短柄的挡钩，船上是一点火亮子没有。在这种情形下，也完全是拿命拼了。这八只小船，一边是四十名年轻力壮的弟兄，扑上铁牛湾、七星塘。大兴庄这边护堤的，赶到发觉有人闯过来，这般弟兄全是安心拼命，立刻间一半和护堤的动上手，一半的人，已经把堤埝扒开。这种洪流猛浪，水势也够厉害的，只扒开四五尺宽，水往里一灌，立刻轰隆一声，从铁牛湾这边堤埝塌下去数丈，这柳条河的大水立刻灌进去。七星塘那边也同时得手。恶霸范大兴赶到得到了信息，偷渡河东动手的人，大约全遭到失败，被获遭擒，他赶到七星塘率众出发，已经晚了，大水已经冲进来，船只被冲翻了好几只，没翻的船，也全被浪头卷回来。此时铁牛湾的火势又起，烈焰腾空，水灌进去，铁牛湾和七星塘两处的小村子，虽则地势略高，但是也被火围困住，村里也进了水，一片哭喊的声音。这范大兴到此时，他见今夜的事，人没杀成，火没烧成，这边先决了口子，河东一带立刻稳如泰山，并且眼看着铁牛湾的村子里，火势烧得很旺，他这只船仗着船身大，上面人多，冲进七星塘内，出去两三箭地，直到一片凹地中，这里的水已经散漫开，浪头不像那么疾了，船只才行停住，更望见从河东那边一片灯火，人声呐喊，有许多船向这边撞来，这边的护堤的被翻下水的足有百八十名。
范大兴怒火万丈，高声喊着退下来的船只，赶紧地往陈家坝、双林镇这边退，因为这一带虽则决了口子，像大兴庄、陈家坝、双林镇，全可以保得住。范大兴他吆喝着一般弟兄，尽力地摇着船赶紧退，站在船上，是不住地骂着。只要到了大兴庄，他要召集手下壮丁，从旱地渡过柳条河，非跟河东拼个死活不算完。一般水手，可多半是铁牛湾、七星塘、陈家坝的人，眼看着自己的村子被水围了，虽则知道这一带的地势，村庄不至于立时没了顶，可是水势这么大，也保不住。这般人虽则在范大兴手下，但是他们在平时，不过是指着范大兴拥有的大部分良田来生活，没法子不听他调动。这几天，这些亡命徒的行为，谁也没干过，并且人人全有父母妻子，全念着把自己的人救出来。因为这河西很有逃的地方，大部分淹不了。可是范大兴此时哪还顾到这般人？一路地威胁着，叫骂着。随在他大船后的四五只船，已经闯过七星塘，那双林镇，在最靠西边，离着堤埝有一二里，眼前再看到的，就是铁牛湾。船只往前走着，已经听到铁牛湾里一片哭喊之声，村子边上和屋顶上，有许多人在高喊着，招呼这边的船只救人。因为这铁牛湾村中的这把火还在燃烧着，看得真切，村子边上许多人在水中站着，不过还没有大危险，船上的人，就有在招呼着：“庄主爷，把村子人全救出来吧。”范大兴提着刀，厉声呵斥：“你们是找死么？没看见河东已经船只赶过来？我们不赶紧上岸，全死在人家手中么？他们全淹不死，叫他们全老实待着吧。”此时船已经到了铁牛湾附近，离着也就是七八丈远，村中是多半妇女，老弱，不住地高喊着救命。可是那范大兴忽然想起，被擒的恽青姑，尚在沈瑞林家中，遂喝令水手们，把船往村子边上靠。水手们疑心范大兴想着把这般人全救出来，一个个手底下用足了力摇起桨来。这头一条船已农扑到了村子边，船往前走得快，一直冲到村口，这时竟有几个年轻妇女，从水中拼命地往船上跳，因为村子水不深，最深处不过二三尺，所以全挣扎着想逃上船来。哪知范大兴怒吼一声，把手中刀抡起，口中在骂着：“你们敢往上闯！”砰砰的两刀背，竟自把两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砍下水去，一阵号叫的声音，吓得其余的人，全在哭叫着，蹬着水往回跑，本来平时就怕他，范大兴此时好像凶神附体，并且手底下毫不留情，船上的水手们一个个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范大兴更喝令后面的船，不要往前进，他径自向岸上爬上房头，向两个有年岁老者厉声招呼道：“你们赶紧地去到沈庄头那里，叫沈瑞林把被擒的那个丫头，给我送来，快着点。你们不要忙着往外逃，这里死不了，你范大爷只要活下去，自有你们的活路。”
房屋上的老头子，立刻回答道：“庄主爷，你还找沈庄关？火是由他家烧起的，一个没见出来，早烧焦了，眼看着村中房屋，全要被连上，范大爷，你救救我们吧。”范大兴在船头上一跺脚，恨声说道：“好，倒也干净，给我赶紧开船。”挤在村口的妇女孩子们，一个劲地哭叫，他是毫不动心。这时船上的壮丁们，一个个可有些怒不可忍，全在互相地低声说着，只是不敢发作而已。船已经渐渐地撑开，就在这时，后面几只船，忽然喊声暴起，范大兴提着刀回身察看，口中喝喊：“你们叫什么？”这时远远的一只小船，如飞而至，船身小，六柄木桨，拨着水像箭头子一般，直冲过来，后面这几只大船上的壮汉们在喝问着：“哪里的船？少往前闯。”可是这只小船一声不响，一阵水花翻飞之声，船头冲起一尺多高的浪头，此时因为离着已近，才看出船头站着一个短衣老者，手持一口利剑。
小船相隔这边还有两三丈远，这老者高声喊着：“冤有头，债有主，范大兴是我们势不两立的仇人，老乡们，可无冤无仇，不怕死的，只管动手吧。”这人喊声中，从船头上一纵身，一个“飞鸟投林”式，竟蹿上了范大兴这只大船的舱顶子上。范大兴一看这情形不对，就知道是河东下来的人，他径自暴喊一声，一纵身，也蹿上舱顶子，口中在喊着：“好大胆的匹夫，你敢在范大爷面前发威？”可是他话声中，脚底下才落稳，来人竟是猱身递剑，“白蛇吐信”，这口利剑向范大兴的胸前刺来。范大兴喊声来得好，身形往左一撤，掌中刀往起一翻，向剑上就磕。他认为自己力大刀沉，只要和他剑碰上，就得给他绷飞。可是来的这正是姜天佑，正因为大船往前进得慢，已经看到七星塘的船只往北退下去，姜天佑恐怕他脱身逃走，这个恶霸不消灭了，后患无穷，这一带的百姓不能安生，此时河东的小船们也全撞过来，姜天佑嘱咐张英男和马师韩大勇、石寿山等，赶紧地督船前进，越快越好，自己是单驾一只小船，六名水手，顺着才被水漫的这一带庄稼地，南追下来。也是范大兴恶贯满盈，铁牛湾这里不耽搁一下，他船也到了大兴庄，这一来正好被姜天佑追上。姜天佑是安心下毒手，一剑刺过来，范大兴用刀往外一封，姜天佑可以抽撤连环式，真是疾如电光石火，这口剑，猛然往回一撤，范大兴的刀翻上去，封空了。姜天佑一抖腕子，这口剑又从下面翻过来，“海底针”向范大兴的腿上刺去。范大兴赶紧地左脚向后一滑，一斜身。这就因为舱顶子上动手，不能任意施展，他是本应该向左撤身，刀好翻过来，他这左脚一撤步，往下一沉右臂，刀往下甩，姜天佑可是一个虚式，腕子一抖，已然倏然撤回。左手剑诀一领，这一个怪蟒翻身，身形是跳起来，由左往后一翻个儿，这一剑带着一股子劲风，嗖地劈下来。范大兴刀已经沉下去了，他呀的一声，一斜身，往前面猛一纵，从船头上蹿起，可是没容他蹿起来，这一剑已经劈在他左肩上。姜天佑这一剑，手底下的力量也真够重的，船头上砰的一声，范大兴在怪叫声中，摔在舱板上，一条左臂已经连着寸许，全被砍断，任凭他多强梁的汉子也不成了，立刻疼死过去。
此时后面跟着又是一只小船到，随在后边的就是四只大船，水手们全是拼着命地摇着桨，直冲过来。姜天佑把范大兴砍下去，身形往前一蹿，站在舱顶子上，高声喝喊：“你们可全是安善良民，范大兴横行作恶，罪在他一人，只要你们肯不再助他作恶，我们河东的人，绝不赶尽杀绝，先救铁牛湾、七星塘两处被水困的村民们。”姜天佑这么喊着，这可全仗着方才范大兴在铁牛湾见死不救砍伤两个女人，激起众怒，所率领的人，虽则当时不敢生别的心，此时外人赶到了，把他已经砍伤在船头，谁还肯动手？一个个噼啪一阵响，把手中的家伙全扔了，更一齐高声骂着：“万恶的范大兴，拿我们不当人。老朋友，我们不给他卖命了，任凭你们处置吧。”姜天佑见所有这些壮丁，立时这么痛悔前非，放下兵刃，真是难得，自己提着剑刚要往舱板上纵身，突然听得背后有人在喊：“姜老师，你背后……”姜天佑也觉得舱板上略微地有些响声，就知道有人在暗算自己，脚底下，脚尖暗中一用力，竟运用轻功提纵术，两只胳膊全没动作，身躯整个地往起一提，已经蹿出来，耳中听得舱顶子上哎呀一声，跟着喝声：“下去吧。”此时姜天佑已经落在舱板上，回头一看，英男一口利剑，已经扎在一个匪徒的右肋上，此时一抬脚，把他踹下去。这个暗算的正是范大兴最亲信的党羽李三。他是跟随范大兴身边，正在后舱，前面已经动上手，这小子听到一般水手在骂范大兴，这般人颇有叛变之意，范大兴一受伤，他晃悄地提着一把刀子，从后艄翻上舱顶子，因为人声零乱，姜天佑那么精明，险遭暗算。可是张英男恰巧赶到，发喊声救了师父，刺杀李三，此时把他踹下船头，落在水中。后面的大船也在赶到，姜天佑招呼着大兴庄这些村民只要抛兵刃的就算好人，叫张英男和韩大勇、石寿山督率几只大船，沿路上再召集散开的船只，跟河东过来的船，尽量地运送铁牛湾、七星塘两处的妇孺。这里范大兴倒在船头，忽然醒转，可是疼得他还在浑身战抖。
姜天佑的这只大船一到，青姑听到范大兴被擒，她赶忙忍着伤痛，闯出舱来，一个箭步蹿上大兴庄这只船，眼中看到范大兴，哀嚎不停。青姑到了近前，用脚踹了他一下，厉声呵斥道：“范大兴，你这个禽兽，你也会知道有今日么？你姑娘没死。”范大兴此时，睁开眼看到这青姑，竟也站到他面前，他尚强自挣扎，要往起向青姑身上扑，青姑早把那支匕首撤出来，喝声：“禽兽，姑娘叫你现世现报。”说话间，一咬牙，这把匕首向范大兴的胸前噗地一下，插进去，范大兴一声惨号，仰身倒在舱板上。青姑仰起脸来，望着天，高叫：“爹爹，我给你报仇了。”身形一晃，几乎摔倒，姜天佑用足了力，一脚把范大兴的尸体踢下船去，把青姑的衣服抓住，送回了自己的大船，由巧姑接着扶进舱去，立刻带领着这一般立刻悔过的壮丁扑奔大兴庄。
他们自己招呼自己人，很容易，全在喊着：“范大兴遭报了，我们是安善良民，河东的人不杀害我们，救我们铁牛湾、七星塘的人了。老乡们，别做犯法事，抛家伙吧。”这种喊声传出去，立刻连堤边以后村庄上的一队队集合起来，他们哪还肯做这种亡命徒的事情？赶到姜天佑带人搜到大兴庄，娄瞎子已经听到有人报信，河西是一败涂地。他伤又重，又急又怒，竟是落个碰头而死。只两个时辰的工夫，铁牛湾、七星塘的人完全救出来，这姜天佑对于大兴庄所有的范大兴的家财，完全抄出来。可是绝不准河东的人，沾一草一木，由他们推出公正父老，分散他的家财。善后的事，由他们去办，不再多管，带着河东的壮丁整队退回。
至于那被擒的花刀赵永刚等，也不愿意过分地对付他们，全行释放，劝他们改过自新。姜天佑、张英男等一回到河东，沿着河堤全跪满了。各村庄的男女老少，在天亮后全赶到恽家庄前叩谢活命之恩，姜天佑尽力地劝导大家一番，作恶的只是范大兴一人，从此后，河东、河西要各自安生度日，不得再起是非，也算对得起恽庄主了。现在河东各村已经保住了，没有危险，村民们一齐地推举出人来，给恽寿民发丧，在恽家庄立起碑来，纪念他护村保众的这件大功德。事后，姜天佑、张英男、恽青姑、恽大奶奶，全赶奔关东，把巧姑一家人也带走，青姑径自主张着把这巧姑嫁给表弟张英男，她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给她找了这么个归宿，也算报她救命之恩。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怅望祁连”收集、整理、补缺)
因为那边可知道，绝不是缺口了，警号是从村公所内传来，这一带立刻分出一半人来，也是执着灯笼火把刀枪器械，往镇口这边扑。这般人，无形中成了包围式，前后夹攻。首先村中的弟兄就发现了那踹伤很重的陈三贵，还在爬着想逃，村民们到了近前，仓促间问不出什么来，面目又生，地上又放着刀，立时地把陈三贵捆绑。此时堤上下来的人，已经发现从庄稼地内，猛窜出两名壮汉，手中全提着家伙，背上背着包裹，全在狂奔着斜向北逃，高粱地内更是一片乱响，高粱棵子是东倒西歪，这般壮丁立刻呵斥着：“站住！”赵永刚们带来的匪党，哪肯就站住。他们还想着要扑到河堤上，逃上船去。这一来护堤的弟兄高声喊：“不是好人，别放他走。”各抡刀枪往上截。这时大力张强跟花刀赵永刚，也从高粱地内窜出来，尚有一名匪徒在他两人的身后，也是没命地狂奔，这时村民们只有奋勇向前阻挡。可是那赵永刚，他脚底下快，头一个窜过来，这般壮丁哪里是他的敌手？绝挡不住他，一片暴喊声中，竟被他连着砍伤了二名，嗖嗖地纵身窜出去。这时村中赶下来的二三十名弟兄，也全追到。
连环镖姜天佑，绝没往高粱地内追，因为这种地方，实不好走，从地边上转过来，一个“燕子穿云”式，身形拔起，已经从一般护堤的村民头顶上蹿过来，这般壮丁急忙闪避，更有的高声喊着：“了不得，飞贼。”可是姜天佑已经看到，有好几个村民被这匪徒砍伤，身形倏起倏落，相隔那花刀赵永刚还有丈余远，喝声：“匪徒，你还想走？”一个“海燕掠波”式，身形踏着地面，人到剑到，这一剑正扎在赵永刚的左肩头后，几乎将他刺穿了，此时被包围的壮汉，已经有两名被村民截住，刀枪齐上，砍翻在地。只有那大力张强他尚在斜穿高粱地紧往北跑，可是也逃不出去了，村庄虽则全是相隔着一大段路程，可是这一带护堤是整个的事，全是互相连接一处的，恽家庄的壮丁们，也从河堤上赶下来，姜天佑提着利剑，一连几个纵身，已经追上大力张强，说声：“小子，你还想逃，我要你的命。”这口剑往起一举，往他面门上一晃，剑身横着，吧地一下，打在张强的胸前，张强此时哪里还敢挣扎？抛刀往地上一坐。还有一名匪徒，也被恽家庄的村民截住，扎了他一花枪，给绑住。
姜天佑赶紧高声喝喊着：“弟兄们听着，我在下是恽庄主的好朋友，你们分出人来，赶紧地搜寻河堤一带，有他的船。”先前这般壮丁固然是分不出是谁来，此时看到动手的情形，这个面貌很生的老头子，完全帮着自己这边追杀匪党，双口镇的庄主金宝信，此时已赶到，在灯笼火把下，看到连环镖姜天佑，忙地向前招呼道：“老朋友，你是帮我们忙的人。这般匪徒，可是大兴庄来的么？还有多少人？”姜天佑道：“这几个人一个没逃脱，大约只有送他们来的一只船，在河边没走，赶紧搜。”金宝信赶紧派人，知会护堤的壮丁，往河堤搜寻。可是那只船，早已逃脱了，河堤上这么闹，他们哪会听不到？早已把船退回河西去报信。这时这一带的人，越聚越多，恽家庄、崔家营主事的人也全到了，全向前查问，乱成一片。姜天佑把剑插入后背的剑鞘内，向大家举手说道：“请弟兄们可不要乱，眼前的事不算完，请你们打发人飞报附近的各庄主，立时要赶到这里，事关十余村所有村民的生死，你们可千万地在这时要保护住堤埝，要防来人，河西恐怕还有大队的人来挑你们堤埝。”那金宝信和恽家庄几位首事的人，全是惊慌失色，顿足搓手地道：“这可怎么办？”那金宝信忙向姜天佑道：“老朋友，你贵姓大名？看情形，老朋友，你是很有本领，请你救我们数千户的百姓吧。我们这河东十几村最有力量的恽庄主已死，我们全不成！”姜天佑失声惊呼道：“什么？恽庄主已死？什么时候死的？死在何人之手？哎呀，我好误事。”姜天佑此时真是愤怒填胸，怒火万丈。金宝信道：“我们悻庄主也就是死了不久时候，今天白天被大兴庄的一个姓娄的一只眼的老头子在村公所打伤之后，就没有起来，想不到方才传出信来，我们这个好庄主，已经抛弃了我们，堤上时时出险，我们连去料理他身后全没有工夫了。”姜天佑恨声说道：“我姓姜名天佑，恽庄主的女儿，是我徒弟，现在无暇细说，事情紧急，大兴庄已经预备下毒手，现在所来的这般匪徒，是要想把各村主事人杀害，叫你们没有领头人，他们跟着可就要大队人来挑堤毁埝，把你们全送了命。”此时身边的壮丁们，听到这个话，齐声喊嚷：“我们跟他何冤何仇，是这么害我们？拼了吧，弟兄们怕死贪生的，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干吧。”姜天佑赶紧大声招呼：“弟兄们想拼命容易，先等一等，姓姜的这条老命要为朋友而死，我还能保全你们，弟兄们肯听我的调度么？”大家齐声喊：“老朋友，你肯帮我们，愿听指挥。”姜天佑道：“弟兄们，全到堤上集合，各村归各村率领，附近有多少船全调集齐了，挑几只大船，请各村的父老主事人，赶紧到恽家庄村公所，我要到恽家庄家中去看看。”此时金宝信等，也在招呼着所有护堤的村民，在这时赶紧把河堤保护好了，调集船只，这种情形下，谁不拼命干？全是个人全家性命的危险，全是狂奔着分头去召集人，调集船，一个个眼全红了。姜天佑随着金宝信，和恽家庄代替庄主的两位乡长，陈守礼和周和，一同地赶奔恽庄主的家中。连环镖姜天佑来到了恽寿民门口，冷清清静悄悄。周和等赶紧向前招呼门，里面的年老长工把门开了，一看是本庄的乡长们，此时这个老长工是愁眉苦脸，脸上挂着泪痕，因为现在事情很紧急，不能耽搁了，周和道：“你们大奶奶和姑娘在后面么？有要紧事，实没有工夫耽搁，现在讲不起，领我们进去。”因为这种时候，全是提心吊胆中，谁也没工夫和谁叙闲话了。老长工领着姜天佑等，一直地穿过前面的这段院落，来到后面，上房内是一片哭声，这位恽大奶奶怎么会不哭？丈夫死在炕上，陈尸待殓；女儿又到河西去找仇人拼命，自己没拦住她，终归是去了；大水已经眼看着就要淹没村庄，自己只有和这小儿子宝珠守在家中，叫大奶奶哪会不哭死？
此时老长工，连连地喊着：“大奶奶，你别哭了。”恽张氏止住悲声，迎出来。这般人走进屋中，姜天佑进得屋来一看，靠炕直挺挺躺着恽庄主，身上盖着一条被单子；靠炕外边，坐着十多岁的小孩子，直哭着；恽大奶奶满脸泪痕，面色铁青，好一片凄惨的景象。
姜天佑把油灯端起，被单子掀开看了看，这位曾见过面的恽寿民，此时虽则看到他是一片慈祥的面貌，但是死状，可分明是含恨而死，两眼瞪得圆，口角边尚挂着许多血迹。姜天佑不住落下泪来，赶紧把被单子又盖上，油灯放在桌上，回身来向恽大奶奶拱拱手道：“我们没见过面，但是我一说，你就知道了，我们还算是亲家呢。我就是青鸾的师父姜天佑，青鸾在哪里？快快叫她来。”这一来恽大奶奶又哭起来了，姜天佑连连地拭着泪，可是忙招呼道：“大嫂，你不要悲伤，现在是很危险的时候，我姜天佑竟自没保护住恽庄主，叫他丧命恶魔之手，这河东的事，我姜天佑愿一手承担，一来是我师徒情重，二来是替我亲家报仇。再说，我为了这数千户安善良民，老实的农夫们，我也要用尽我的力量，和恶魔一拼。现在事情太紧急，我要用我的女徒弟，她有本领能助我，我也要助她复仇。大嫂，她倒是在哪儿了？”这位恽大奶奶哭着说道：“姜老师，我哪里找我那女儿去？她已经到河西找姓范的报仇去了。”
姜天佑听到这个话，哎呀一声，跺脚说道：“毁了，她焉能是范大兴的敌手？父女二人难道全要毁在他们手中么？我姜天佑不认头。”说到这，那恽大奶奶哭得更是厉害，姜天佑赶忙说道：“大嫂，你再等一个时候，青姑她的本领也不弱，何况还有燕尾镖，也许，此时她已经报了大仇。大嫂，你好好等候，我老头这件事办不出结果来，我绝不活在这世上。”说到这，更跑向里边，掀着被单子，望着恽寿民的脸招呼道：“寿民，你死得冤枉，显灵有知，助我姜天佑为你复仇，为地方除害，为数千户乡里保生存。”说到这里，把被单子一放，更有人在高声说着：“说什么，你也得等一等，他家中已经出了事，不能随便叫你们进去。”姜天佑等全是一惊，乡长陈守礼赶忙跑出去。那个老长工此时已经开门，一阵七言八语的声音，这时老长工竟跑了进来招呼道：“大奶奶，你快去说一声，关外的张少爷来了，咱们村中人，因为太扎眼，不敢放进来。”这位恽大奶奶在这种呼天不应、呼地无声的情况下，突然听到娘家人竟会赶到，赶忙答应着，脚底下走路也快了。跑到了门口，只见这里已经十几个本庄的弟兄，各提刀枪，举着火把，远远的却有三匹马，三个人牵着牲口，正在吵嚷着。恽大奶奶一看，当中正是内侄张英男，赶忙招呼道：“你们不要阻拦，这是我娘家内侄来了，有什么事我担当。”这般人赶紧往旁一闪道：“大奶奶别怪罪我们，这种时候，咱们不能不小心些。”这来的正是张英男，和牧场中两位师傅——韩大勇和石寿山。英男牵着牲口来到门边，招呼着姑妈问好，并且很急促地说道：“姑妈，你真急死人，水闹得这么厉害，无论如何也得躲一躲，我父亲也很着急，正好往关里送一拨马，所以跟两位师傅一同来接姑妈们，往关外住些日子。”恽大奶奶只有哭，哪还说得出话来？此时乡长周和，也在向弟兄们招呼着：“请大家赶紧地照旧去保护堤埝，这是庄主的近亲。”
姜天佑在后面听到老长工的话，也觉诧异，此时也来到院中。张英男已经招呼着两位师傅，把牲口全牵进院中，交给长工们，此时在灯火下，他忽然看到院中站着师父姜天佑，张英男赶紧地招呼着跑到近前，行着礼道：“师父，你老人家也来了，这倒很巧。”姜天佑嗐了一声道：“可惜我师徒全是来晚了。”张英男道：“不要紧，水势虽险，还走得了。”姜天佑嗐了一声道：“英男，我告诉你，你可要沉住了气，你来得很好，青姑家中已然遭了不幸的事，恽庄主被人打死，青姑亦去复仇未归，有人正要破坏河东堤埝，淹死这十余村的黎民，现在已经是动手的时候了，好小子，助师父一臂之力，咱们爷们要为恽庄主复仇，救你表姐恽青姑，保护这一带黎民百姓，可是这就得动手。”张英男听得师父说这话，急得他拉住恽大奶奶的手，哭着说道：“姑妈，我姑父是已经死了么？”恽大奶奶点点头，立刻用手指了指上房，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英男一直地跑进上房，进得里间，只见小表弟，两手捧着脸，趴在炕沿边哭，不敢抬头，里边被单子盖着恽寿民的尸身，张英男放声大哭。恽大奶奶跑进来，也拉住侄儿，一阵痛哭。姜天佑跟随进来，在呵斥着：“英男，你赶到了，要担当大事，不要哭，随我走。”英男赶紧挺身站起，擦了擦眼泪道：“对，师父，我一定跟你找他们拼一下子，不能这么冤枉地被他们毁了。”姜天佑来到院中，草草地把眼前情形说与英男，英男从马鞍上把剑抽下来，那两位马师，韩大勇和石寿山，也听到这种情形，全愿意拔刀相助，随责姜老师赶奔河西。姜天佑拱手道：“哥两个真是捧我姜天佑了，这种侠肠热骨，真能够把河东的十几村全救了，造福苍生，真是无限的功德。咱们走。”姜天佑随着这般人，到了恽家庄的村公所。
这里早已聚集着十几位各村的主事人，已在审问着被擒的大兴庄匪徒们花刀赵永刚等。他们也自知这种事，人容天不容，到此时是绝没有丝毫狡赖，痛痛快快地把范大兴、娄瞎子等阴谋全盘说出，只求给个痛快，不要再凌辱他们。赵永刚等更对各乡长痛快地说：“弟兄们这种行为，现在是绝不说后悔话，就是吃着范大兴，不能不给他卖命，我们是一街迈在臭沟里，自己认了命。只盼你们赶紧做个打算，不然恐怕你们还是脱不过这场大祸。”这般乡长，因为赵永刚等全这么痛快说出了真情实话，绝不再难为他们，叫弟兄们好好地看守着，不要虐待他们。姜天佑一到，众人更报告了审问的情形，姜天佑点点头道：“他们还算是说的实话，这跟我探听来的是一样。老弟兄们，你们全是安分守法的人，今夜的事可不同了，大家也看得明白，你们再有慈悲之心，谁来慈悲你？为了数千户还想活下去，我们也就只得下手了，挑选有力气年轻的弟兄们，坐船过河西，先把铁牛湾、七星塘的堤埝给挑了，我们先保住了河东的安全，我们是有理的事，还怕什么？惹出天大的祸来，姓姜的愿意承当。若容他的人扑过来，可就毁了。老弟兄们，怎么样？”
这时大家全问出实情，眼前又险遭杀害，堤埝是一时比一时危险，河西的人，必然跟着就到，与其等着死，还不如拼一下子，死中求活，一般乡长，一个个全是咬牙切齿地道：“现在我们愿意听姜老师的指挥，就这么办了。”喝令传锣聚众。姜天佑吩咐所有这十余村的壮丁，还是大部分的要保护堤埝，守护桥口。此时附近的船只全贴着河边赶到，大小船只有二十余艘，姜天佑吩咐挑选二百名壮丁，把住了桥口那里，以外是四百名弟兄护守河堤，别的事全不用管。单挑出二百名年轻力壮，胆量最大，力气最大的，分出八十名来，用八只小船把这般人全是先行闯过河去，从上流去挑铁牛湾、七星塘的堤埝。后面这十几只船，是跟着亮起灯笼火把，趁势往里闯。此时真是人人奋勇，个个当先，没有一个含糊的。这就仗着恽青姑夜入大兴庄动手，范大兴在娄瞎子受了重伤之下，他还起邪心，一切的事，他全慢了一步。这一来，姜天佑算是走了前步，这八只小船上，每人是一把短柄的挡钩，船上是一点火亮子没有。在这种情形下，也完全是拿命拼了。这八只小船，一边是四十名年轻力壮的弟兄，扑上铁牛湾、七星塘。大兴庄这边护堤的，赶到发觉有人闯过来，这般弟兄全是安心拼命，立刻间一半和护堤的动上手，一半的人，已经把堤埝扒开。这种洪流猛浪，水势也够厉害的，只扒开四五尺宽，水往里一灌，立刻轰隆一声，从铁牛湾这边堤埝塌下去数丈，这柳条河的大水立刻灌进去。七星塘那边也同时得手。恶霸范大兴赶到得到了信息，偷渡河东动手的人，大约全遭到失败，被获遭擒，他赶到七星塘率众出发，已经晚了，大水已经冲进来，船只被冲翻了好几只，没翻的船，也全被浪头卷回来。此时铁牛湾的火势又起，烈焰腾空，水灌进去，铁牛湾和七星塘两处的小村子，虽则地势略高，但是也被火围困住，村里也进了水，一片哭喊的声音。这范大兴到此时，他见今夜的事，人没杀成，火没烧成，这边先决了口子，河东一带立刻稳如泰山，并且眼看着铁牛湾的村子里，火势烧得很旺，他这只船仗着船身大，上面人多，冲进七星塘内，出去两三箭地，直到一片凹地中，这里的水已经散漫开，浪头不像那么疾了，船只才行停住，更望见从河东那边一片灯火，人声呐喊，有许多船向这边撞来，这边的护堤的被翻下水的足有百八十名。
范大兴怒火万丈，高声喊着退下来的船只，赶紧地往陈家坝、双林镇这边退，因为这一带虽则决了口子，像大兴庄、陈家坝、双林镇，全可以保得住。范大兴他吆喝着一般弟兄，尽力地摇着船赶紧退，站在船上，是不住地骂着。只要到了大兴庄，他要召集手下壮丁，从旱地渡过柳条河，非跟河东拼个死活不算完。一般水手，可多半是铁牛湾、七星塘、陈家坝的人，眼看着自己的村子被水围了，虽则知道这一带的地势，村庄不至于立时没了顶，可是水势这么大，也保不住。这般人虽则在范大兴手下，但是他们在平时，不过是指着范大兴拥有的大部分良田来生活，没法子不听他调动。这几天，这些亡命徒的行为，谁也没干过，并且人人全有父母妻子，全念着把自己的人救出来。因为这河西很有逃的地方，大部分淹不了。可是范大兴此时哪还顾到这般人？一路地威胁着，叫骂着。随在他大船后的四五只船，已经闯过七星塘，那双林镇，在最靠西边，离着堤埝有一二里，眼前再看到的，就是铁牛湾。船只往前走着，已经听到铁牛湾里一片哭喊之声，村子边上和屋顶上，有许多人在高喊着，招呼这边的船只救人。因为这铁牛湾村中的这把火还在燃烧着，看得真切，村子边上许多人在水中站着，不过还没有大危险，船上的人，就有在招呼着：“庄主爷，把村子人全救出来吧。”范大兴提着刀，厉声呵斥：“你们是找死么？没看见河东已经船只赶过来？我们不赶紧上岸，全死在人家手中么？他们全淹不死，叫他们全老实待着吧。”此时船已经到了铁牛湾附近，离着也就是七八丈远，村中是多半妇女，老弱，不住地高喊着救命。可是那范大兴忽然想起，被擒的恽青姑，尚在沈瑞林家中，遂喝令水手们，把船往村子边上靠。水手们疑心范大兴想着把这般人全救出来，一个个手底下用足了力摇起桨来。这头一条船已农扑到了村子边，船往前走得快，一直冲到村口，这时竟有几个年轻妇女，从水中拼命地往船上跳，因为村子水不深，最深处不过二三尺，所以全挣扎着想逃上船来。哪知范大兴怒吼一声，把手中刀抡起，口中在骂着：“你们敢往上闯！”砰砰的两刀背，竟自把两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砍下水去，一阵号叫的声音，吓得其余的人，全在哭叫着，蹬着水往回跑，本来平时就怕他，范大兴此时好像凶神附体，并且手底下毫不留情，船上的水手们一个个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范大兴更喝令后面的船，不要往前进，他径自向岸上爬上房头，向两个有年岁老者厉声招呼道：“你们赶紧地去到沈庄头那里，叫沈瑞林把被擒的那个丫头，给我送来，快着点。你们不要忙着往外逃，这里死不了，你范大爷只要活下去，自有你们的活路。”
房屋上的老头子，立刻回答道：“庄主爷，你还找沈庄关？火是由他家烧起的，一个没见出来，早烧焦了，眼看着村中房屋，全要被连上，范大爷，你救救我们吧。”范大兴在船头上一跺脚，恨声说道：“好，倒也干净，给我赶紧开船。”挤在村口的妇女孩子们，一个劲地哭叫，他是毫不动心。这时船上的壮丁们，一个个可有些怒不可忍，全在互相地低声说着，只是不敢发作而已。船已经渐渐地撑开，就在这时，后面几只船，忽然喊声暴起，范大兴提着刀回身察看，口中喝喊：“你们叫什么？”这时远远的一只小船，如飞而至，船身小，六柄木桨，拨着水像箭头子一般，直冲过来，后面这几只大船上的壮汉们在喝问着：“哪里的船？少往前闯。”可是这只小船一声不响，一阵水花翻飞之声，船头冲起一尺多高的浪头，此时因为离着已近，才看出船头站着一个短衣老者，手持一口利剑。
小船相隔这边还有两三丈远，这老者高声喊着：“冤有头，债有主，范大兴是我们势不两立的仇人，老乡们，可无冤无仇，不怕死的，只管动手吧。”这人喊声中，从船头上一纵身，一个“飞鸟投林”式，竟蹿上了范大兴这只大船的舱顶子上。范大兴一看这情形不对，就知道是河东下来的人，他径自暴喊一声，一纵身，也蹿上舱顶子，口中在喊着：“好大胆的匹夫，你敢在范大爷面前发威？”可是他话声中，脚底下才落稳，来人竟是猱身递剑，“白蛇吐信”，这口利剑向范大兴的胸前刺来。范大兴喊声来得好，身形往左一撤，掌中刀往起一翻，向剑上就磕。他认为自己力大刀沉，只要和他剑碰上，就得给他绷飞。可是来的这正是姜天佑，正因为大船往前进得慢，已经看到七星塘的船只往北退下去，姜天佑恐怕他脱身逃走，这个恶霸不消灭了，后患无穷，这一带的百姓不能安生，此时河东的小船们也全撞过来，姜天佑嘱咐张英男和马师韩大勇、石寿山等，赶紧地督船前进，越快越好，自己是单驾一只小船，六名水手，顺着才被水漫的这一带庄稼地，南追下来。也是范大兴恶贯满盈，铁牛湾这里不耽搁一下，他船也到了大兴庄，这一来正好被姜天佑追上。姜天佑是安心下毒手，一剑刺过来，范大兴用刀往外一封，姜天佑可以抽撤连环式，真是疾如电光石火，这口剑，猛然往回一撤，范大兴的刀翻上去，封空了。姜天佑一抖腕子，这口剑又从下面翻过来，“海底针”向范大兴的腿上刺去。范大兴赶紧地左脚向后一滑，一斜身。这就因为舱顶子上动手，不能任意施展，他是本应该向左撤身，刀好翻过来，他这左脚一撤步，往下一沉右臂，刀往下甩，姜天佑可是一个虚式，腕子一抖，已然倏然撤回。左手剑诀一领，这一个怪蟒翻身，身形是跳起来，由左往后一翻个儿，这一剑带着一股子劲风，嗖地劈下来。范大兴刀已经沉下去了，他呀的一声，一斜身，往前面猛一纵，从船头上蹿起，可是没容他蹿起来，这一剑已经劈在他左肩上。姜天佑这一剑，手底下的力量也真够重的，船头上砰的一声，范大兴在怪叫声中，摔在舱板上，一条左臂已经连着寸许，全被砍断，任凭他多强梁的汉子也不成了，立刻疼死过去。
此时后面跟着又是一只小船到，随在后边的就是四只大船，水手们全是拼着命地摇着桨，直冲过来。姜天佑把范大兴砍下去，身形往前一蹿，站在舱顶子上，高声喝喊：“你们可全是安善良民，范大兴横行作恶，罪在他一人，只要你们肯不再助他作恶，我们河东的人，绝不赶尽杀绝，先救铁牛湾、七星塘两处被水困的村民们。”姜天佑这么喊着，这可全仗着方才范大兴在铁牛湾见死不救砍伤两个女人，激起众怒，所率领的人，虽则当时不敢生别的心，此时外人赶到了，把他已经砍伤在船头，谁还肯动手？一个个噼啪一阵响，把手中的家伙全扔了，更一齐高声骂着：“万恶的范大兴，拿我们不当人。老朋友，我们不给他卖命了，任凭你们处置吧。”姜天佑见所有这些壮丁，立时这么痛悔前非，放下兵刃，真是难得，自己提着剑刚要往舱板上纵身，突然听得背后有人在喊：“姜老师，你背后……”姜天佑也觉得舱板上略微地有些响声，就知道有人在暗算自己，脚底下，脚尖暗中一用力，竟运用轻功提纵术，两只胳膊全没动作，身躯整个地往起一提，已经蹿出来，耳中听得舱顶子上哎呀一声，跟着喝声：“下去吧。”此时姜天佑已经落在舱板上，回头一看，英男一口利剑，已经扎在一个匪徒的右肋上，此时一抬脚，把他踹下去。这个暗算的正是范大兴最亲信的党羽李三。他是跟随范大兴身边，正在后舱，前面已经动上手，这小子听到一般水手在骂范大兴，这般人颇有叛变之意，范大兴一受伤，他晃悄地提着一把刀子，从后艄翻上舱顶子，因为人声零乱，姜天佑那么精明，险遭暗算。可是张英男恰巧赶到，发喊声救了师父，刺杀李三，此时把他踹下船头，落在水中。后面的大船也在赶到，姜天佑招呼着大兴庄这些村民只要抛兵刃的就算好人，叫张英男和韩大勇、石寿山督率几只大船，沿路上再召集散开的船只，跟河东过来的船，尽量地运送铁牛湾、七星塘两处的妇孺。这里范大兴倒在船头，忽然醒转，可是疼得他还在浑身战抖。
姜天佑的这只大船一到，青姑听到范大兴被擒，她赶忙忍着伤痛，闯出舱来，一个箭步蹿上大兴庄这只船，眼中看到范大兴，哀嚎不停。青姑到了近前，用脚踹了他一下，厉声呵斥道：“范大兴，你这个禽兽，你也会知道有今日么？你姑娘没死。”范大兴此时，睁开眼看到这青姑，竟也站到他面前，他尚强自挣扎，要往起向青姑身上扑，青姑早把那支匕首撤出来，喝声：“禽兽，姑娘叫你现世现报。”说话间，一咬牙，这把匕首向范大兴的胸前噗地一下，插进去，范大兴一声惨号，仰身倒在舱板上。青姑仰起脸来，望着天，高叫：“爹爹，我给你报仇了。”身形一晃，几乎摔倒，姜天佑用足了力，一脚把范大兴的尸体踢下船去，把青姑的衣服抓住，送回了自己的大船，由巧姑接着扶进舱去，立刻带领着这一般立刻悔过的壮丁扑奔大兴庄。
他们自己招呼自己人，很容易，全在喊着：“范大兴遭报了，我们是安善良民，河东的人不杀害我们，救我们铁牛湾、七星塘的人了。老乡们，别做犯法事，抛家伙吧。”这种喊声传出去，立刻连堤边以后村庄上的一队队集合起来，他们哪还肯做这种亡命徒的事情？赶到姜天佑带人搜到大兴庄，娄瞎子已经听到有人报信，河西是一败涂地。他伤又重，又急又怒，竟是落个碰头而死。只两个时辰的工夫，铁牛湾、七星塘的人完全救出来，这姜天佑对于大兴庄所有的范大兴的家财，完全抄出来。可是绝不准河东的人，沾一草一木，由他们推出公正父老，分散他的家财。善后的事，由他们去办，不再多管，带着河东的壮丁整队退回。
至于那被擒的花刀赵永刚等，也不愿意过分地对付他们，全行释放，劝他们改过自新。姜天佑、张英男等一回到河东，沿着河堤全跪满了。各村庄的男女老少，在天亮后全赶到恽家庄前叩谢活命之恩，姜天佑尽力地劝导大家一番，作恶的只是范大兴一人，从此后，河东、河西要各自安生度日，不得再起是非，也算对得起恽庄主了。现在河东各村已经保住了，没有危险，村民们一齐地推举出人来，给恽寿民发丧，在恽家庄立起碑来，纪念他护村保众的这件大功德。事后，姜天佑、张英男、恽青姑、恽大奶奶，全赶奔关东，把巧姑一家人也带走，青姑径自主张着把这巧姑嫁给表弟张英男，她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给她找了这么个归宿，也算报她救命之恩。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怅望祁连”收集、整理、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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