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九环湾 铁麟儿遇救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飞虎旗陶义听到这柳庸的话，正跟首领指示吻合，飞虎旗陶义认为这劈挂掌柳庸实在是实心暗中相助，自己不要辜负了他一番好意。此时也无暇再回到镇甸内，向铁铃叟花承润们报告。飞虎旗陶义遂顺着荒林山径，纵跃如飞，一直地扑奔那九环湾。这时，镇甸里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唯独镇甸外十分清静。飞虎旗陶义按着劈挂掌柳庸所指示的方向走了有半盏茶时，已到了九环湾。这里是一道极宽的港岔子，盘旋曲折，沿着水边，顺着九环湾转下来，这九环湾有二三里的道路，完全是被这些曲折的水岔子阻挡住，往前去没有道路。可是这时，并没见一只船。飞虎旗陶义转到第四个港岔子，蓦然从道旁的芦苇中飞纵出一人，往飞虎旗陶义身旁不远一落时，飞虎旗陶义不知来者何人，赶紧撤身往外一退，把铁旗撤到手中。飞虎旗陶义尚没发话，来人突然往前一上步，厉声喝问：“什么人在此隐匿？”飞虎旗陶义一听发话的竟是昭德夫人，飞虎旗陶义惊喜交集，赶忙答道：“仙猿岭二侠庄飞虎旗陶义伺候夫人。”昭德夫人提着金索五云抓，纵身到了飞虎旗陶义面前说道：“陶老师傅，你怎么也会来到这里？”飞虎旗陶义道：“我因为得着意外的消息，铁麟公子落在这九环湾附近，我不及招呼大家，就赶紧赶了来。夫人难道也得了信息么？”昭德夫人答道：“我叔父探得敌人在老龙潭层层设伏，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更在这种人多力强之下，用声东击西之法，要把铁麟公子从九环湾这里掳赴内地，所以从天夕时就打发我不要入老龙潭的镇甸，避着敌人一处处的伏桩暗卡，赶奔九环湾。因为我叔叔一再嘱咐我，千万不要轻视了敌人，不要露了形迹。可是我在老龙潭北酸枣林以东险些为敌人所困，我反走回二三里去才避开敌人的踪迹，所以直到这时才赶下来。”飞虎旗陶义忙答道：“大约我们来得还不算晚！也是苍天护佑，不绝大明的后裔，所以有翻天掌娄文玉的手下劈挂掌柳庸不避一身的危险，暗地泄机，把翻天掌娄文玉、奇门剑韩子彬所定的计划完全告诉了我。我们赶紧搜寻，绝不致被他们走脱了。”昭德夫人忙说道：“陶老师，你多为我寡母孤儿尽力吧！”飞虎旗陶义忙说道：“夫人，你何出此言？这种事，凡稍有血性的人，全是义不容辞，我陶义难道不应该为夫人效力么？夫人随我来。”飞虎旗陶义在前面引着路，顺着港岔子边又连转过两个水湾子，耳中突然听得水流十分之快，隐隐地更听得一两声铜哨之声。飞虎旗忙向昭德夫人招呼道：“夫人，我们要把形迹隐秘一下，眼前或者就是敌人的踪迹了。”好在这一带倒还容易隐迹潜形，昭德夫人从这苇塘边转过来，飞虎旗陶义已经头一个腾身纵跃蹿到头里，才一转过这道水岔子，果然眼前不远，已经接近了正式的江流，水边是一道斜坡，完全是一层白石子，被水冲得洁净异常。飞虎旗陶义停身止步，仔细往水面上看去，黑沉沉一片，绝看不见船只。可是远远的那种铜哨之声若断若续。飞虎旗陶义跟昭德夫人伏身在这一带，绝不稍动，静悄悄地注意着水边一带。等了工夫不大，远远地听得有木桨拨水之声。飞虎旗陶义便招呼着昭德夫人，要留神着所来的船只。刹那间，已经发现从东南港湾子内荡过一只船来，船上只有三个人，两个水手，一个掌舵的。船到近前，竟停到水边，不往前进。飞虎旗陶义跟昭德夫人看不出这船上有什么异状来，船上连掌舵和水手虽然停住了船，仍然一语不发，谁也不理谁。飞虎旗陶义认定了这就是劈挂掌柳庸所说的，是敌人所预备的掳劫铁麟公子到内地去的船只。
等了一刻，仍然没有动静。船后舱那个掌舵的却低声向船上的水手招呼道：“周强、李大富，怎么现在他们连一点影子没有？莫非事情有了变化，我们可以去个人迎接一下。这一带不好走，他们不要再走差了路。”内中一个水手说道：“我们不必多事，只在这里等着，娄大人一切全有安排，在这里也可以看得很清楚。老龙潭镇甸内现在已经变了战场，此番娄大人、韩大人若是把事情办砸了，大约也就逃不出老龙潭了。”船上人刚说到这句，飞虎旗陶义突然听得从自己来路那边芦苇发出一片响声，似乎有几个人经过那里，身躯不断地和芦苇相砸。飞虎旗陶义跟昭德夫人往后退了退，闪开了眼前的道路，跟着见一共过来四个人，全是短衣襟小打扮，手中各提兵刃，脚底下轻快异常，直扑到水边。船上的水手忙招呼道：“刘老爷、何老爷，你们这时才到？人来得齐了没有？”来人中一个答道：“少说话，这就到了，你们可小心一些，韩大人亲自押解着这个雏儿走！”这四个人有两个上了船，把前后舱全察看了一番，他两人就站在船头上等候着，那两个站在岸边。又沉了不大的工夫，仍然从那条路上纵跃如飞扑过一条黑影，身形是轻灵巧快，一腾身就是三四丈远，眨眼间已经到了水边船上。船下的人齐往前迎接着，内中一个招呼道：“韩大人，请你快上船吧！船上我们已经全查过。”这来人轻轻一纵，蹿上船头，飞虎旗陶义、昭德夫人全看岀最后这人背后背着一个大包裹似的。他蹿上船去，并没向船上人答话，一直走进舱中。这时，水手们已经收拾着。飞虎旗陶义看到这种情形，认定了只要此时不动手，他的船一开行，可就误了大事，不过还没看见那人所背着的是否就是铁麟公子。昭德夫人此时实在是不敢再忍耐下去，恐怕爱子被敌人一掳劫走，母子就没有相逢之日了，无论是与不是，也得到船上搜查一下，立刻一抖金索五云抓，飞虎旗陶义也把铁旗握在掌中，往前一纵身，蹿到岸边。船上的水手已把铁锚提上船来，飞虎旗陶义厉声呵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在黑夜之间来到这里，鬼鬼祟祟定不是好人。船中装载些什么？趁早说明，免得你陶老师傅费事！”昭德夫人这时把掌中的金索五云抓往起一抖，纵身蹿上船头，昭德夫人更不容船头人答话，抖五云抓向他头上便砸。那船上人一耸身，倒纵起来，落在了舱顶子上，口中却在招呼：“邱师傅，大胆的逆党们竟敢潜伏这里，赶紧动手收拾他们。”飞虎旗陶义一纵身，飞扑上舱顶子，口中在高声呵斥着：“你们要收拾谁？”一脚尖一点舱顶子前檐口，掌中铁旗往前一递，向上面这人胸前点去。此时这人一伸手，从腰间摘出一条十三节亮银鞭来，在舱顶上往后一滑，亮银鞭抖起，向飞虎旗陶义斜肩带臂打来。飞虎旗陶义铁旗点空，亮银鞭到，往旁一撤身，横身一展双臂，右手铁旗照着这人的左肩头猛打过来。这时，叭啦一声，亮银鞭砸在舱顶子上，这人往后一撤身，已经蹿到舱顶子的后檐口。飞虎旗陶义此时是舍命一拼，绝不再顾什么危险，掌中铁旗在自己面前从下往上猛然一翻，铁旗已经完全展开，带着风声，身形往起一纵，蹿起四五尺高来，往下一落，铁旗随着往下砸。舱顶子上这个已经退到没有退路的地方。飞虎旗陶义这么步步逼紧，铁旗三次打到，他往右一晃身，身形闪到舱顶子的外檐口。铁旗砸下来，这人腕子用足力，“玉带围腰”，十三节亮银鞭横着向飞虎旗陶义拦腰打来。这种地方，可是毫无闪避之处了，飞虎旗陶义猛然往起一抖，双臂凌空，拔起身形却往后倒落下来，竟自退下船头。可是这时，昭德夫人明知道舱里有人，往里闯危险很多，可是为救爱子心切，扑上船头，竟向舱中猛闯，可是舱中人却没容昭德夫人闯进去，他竟自下毒手，给门一开，一支梭子镖从舱门内打了，直奔昭德夫人胸膛打来。昭德夫人此时真是危险万分，身形是正往里闯，里面的镖打出来，昭德夫人往左一晃身，这支梭子镖紧擦着右肩头打过去，里面的人跟纵出来。这船头不过丈余大的地方，昭德夫人并没退下船去，此人发镖闯出舱门，昭德夫人往后撤了一步，往左一领金索五云抓，由左往上翻起，抓头向这人猛砸下来。此人一现身，兵刃早合在掌中，一对判官笔也是从左往右，双手一齐翻起，向五云抓的抓头上猛砸。昭德夫人一坐腕子，把五云抓带回，论情势，本应该退下船头，但昭德夫人认定了铁麟公子被他们藏在舱中，自己哪肯退下去？把五云抓在这船头施展开，如疾风暴雨般向这人点、打、缠、拿，一连就是进了四招。此人怒斥一声：“好大胆的逆党们！难道邱老爷真个怕你们不成？”他一个“旱地拔葱”，腾身而起，竟自飞纵下船头。飞虎旗陶义此时和那对手也落在岸上，拼命地动上手。昭德夫人对付这个使判官双笔的，这人手底下功夫十分老练，一招一式全经过精纯锻炼，他的这种短兵刃对付昭德夫人的五云抓，居然毫不示弱，身形轻快，这对判官笔上下翻飞。昭德夫人的五云抓虽然占着便宜，无奈这人的功夫实在精纯，一时难以取胜。
这两下动手，全有十余个照面，从这一带荒林小路上发出一片号角之声，飞虎旗陶义一看这种情势，认为官人这边还是提防，这里动手，定已被他埋伏的暗卡子发觉，向附近一带的呼援求救。飞虎旗陶义在急怒之下，把这杆铁旗上几手的绝招施展出来，手底下招数才一变化之间，突然听得靠左边一排乱树林间，有人发着一声长啸，高喊着道：“陶老师傅请你后退，把这位大河南北威震武林的铁掌邱云交给我，船上事要你替我收拾。”人随声下，从树林顶子那边如同一只巨鸟飞纵起来，直向这边扑到。飞虎旗陶义听得明明白白，这分明是大雪山玉冰嶂首领海天一鹤朱大悲亲自赶到，飞虎旗陶义知道要自己保护这只船，掌中铁旗施展了手“风摆杨柳”，向外一卷，把这使判官笔的逼得后退，飞虎旗陶义一拧身，已经飞纵上船头。可是这时却有两名水手提刀从后舱转过来，他们紧贴在舱门两侧，飞虎旗陶义一扑上船头，往舱门这边一闯时，这两名水手一左一右，双刀齐下，向飞虎旗陶义砍来。飞虎旗陶义用掌中铁旗一撩右首的这口刀，身形随着向右一闪，刀给他荡出去，左掌随着打出，砰的一声，把这水手击入水中。左边那个水手刀已剁空，飞虎旗陶义身形往回一晃，一抖腕子，铁旗点在左边这个水手的肩头上，也把他打入水中。自己不顾危险地闯进舱中，但是舱中黑沉沉，没有灯火，飞虎旗陶义用铁旗封住自己面门前，提防着里面还有人暗算，遂用沉着的声音招呼道：“铁麟公子，你可在这里么？昭德夫人已经来接你了。”但是飞虎旗陶义连招呼两遍，并不见回声。飞虎旗陶义此时已经把目光拢住，微辨出舱中的形势，见木炕那边有一个黑影之物，似在蠕动。飞虎旗陶义赶到了近前，伸手一摸，心中大喜，赶忙把铁旗插在腰带子上，伸手把木炕上放着的一个黑形包裹打开，里面正是铁麟公子，手足被绑，口中塞着东西。飞虎旗陶义看着十分可怜，想不到这么点年岁孩子，竟会遭到这样劫难，他的的确确是大明宗室的后裔，锦衣玉食的公子，如今被敌人这么凌虐。陶义赶忙把他抱起来，不住地拍着后背，自己更报出姓名来，好叫他安心。铁麟公子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仙猿岭二侠庄的两位庄主他全见过，悲声招呼：“陶老伯，你来救我，我母亲怎么不来？”飞虎旗陶义忙说道：“公子不要高声，现在船外尚在动手，你母亲和你叔祖全到了。”铁麟公子似乎被这般恶党已经虐待得胆怯了，赶忙抱住了飞虎旗陶义脖项，带着哭声说道：“陶老伯，我们逃得出手去么？”飞虎旗陶义道：“不用担心！眼看着就要杀退敌人，我们一同回转玉冰嶂。”飞虎旗说话间，可是紧把铁麟公子背在背后，把木炕上那个布包裹撕为两半，连结一处，从背后将铁麟公子兜好，由胸前紧紧系好，说：“公子你可不要怕，我和他们动手时，你要闭上眼，不要看好了。”飞虎旗把铁旗撤到手中，凑到舱门口往外看，这时，外面的局势一变，海天一鹤朱大悲一到，他如同生龙活虎一般。那个使判官双笔的名叫铁掌邱云，朱大悲没逃到大雪山玉冰嶂时，在大河以北已经会过他，此人以拳功掌力成名，掌中这对判官笔确有独到之处。那使十三节亮银鞭的名叫多臂熊周大业，此人当年曾寄身绿林，在关外一带也曾闯过硬“万儿”，想不到这人现在全被翻天掌娄文玉收在麾下了，一同为清廷效力。飞虎旗陶义已闯上船去，海天一鹤朱大悲此番动手再不肯留情，已经把他轻易不用的一口天缺剑撤在掌中，身到剑到，把多臂熊周大业拦住，动手之间，海天一鹤朱大悲口中连番告诫，喝令多臂熊周大业赶紧逃命，可是他哪肯就这么听从？依然是奋力还击。朱大悲掌中这口天缺剑不止于剑术惊人，并且还是一口宝刀，两下动手不过四五招，朱大悲掌中剑用了式“倦鸟归林”，随着他十三节亮银鞭往回下抽招换势之际，剑锋已经贴着亮银鞭递进去，腕子上微一振动，剑身一颤，竟奔他腕门上劈去。多臂熊周大业猛往回一撤腕，呛的一声，被朱大悲这口天缺剑往回一带，亮银鞭竟被斩为三段。多臂熊周大业往外猛一纵身，蹿出两丈左右，他一斜身，把手中残余的这段亮银鞭竟自反甩出来，向朱大悲打来。朱大悲用天缺剑往外一挑，把这段亮银鞭挑向半空。可是这多臂熊周大业是有名的打暗器能手，他双手全能发暗器，此时他左手是一掌扣了两支瓦面透风镖，左掌却是一支双筒袖箭，亮银鞭甩出手去之下，左掌一扬，这两支瓦面镖同时打出，奔朱大悲的面门胸膛。朱大悲往左一斜身，掌中剑也随着往左一带，剑身往下一沉，把两支镖完全打落地上。可是多臂熊周大业这时却把右手一扬，叭的一响，两支袖箭同时打出，向朱大悲的胸前两乳上打来。箭打出来，正是朱大悲往右闪身之际，这种双筒箭劲疾异常，力量十分大。箭到，朱大悲肩头往左一晃，但是只能闪过一支奔右乳上的这支袖箭，从右臂旁打过去奔左乳的这支箭却正打在右乳上。朱大悲左臂轻舒，竟用拇指、食指、中指轻轻一抄，把箭捏住，怒斥一声：“暗箭伤人，你算得哪路的英雄？”跟着左手向外一振腕子，箭头向外一甩，这支袖箭从朱大悲手中打了出去，只凭指力、腕力竟跟用箭筒打差不了上下，带着风声，反打到多臂熊周大业的胸前。周大业用力闪避，这支箭竟穿着他左臂的衣服打过去，险些把左臂给他打伤。周大业吓得丧胆亡魂之下，翻身逃去。这时，朱大悲却猛扑向昭德夫人动手的铁掌邱云，不过在朱大悲转身过来时，从这九环湾的回还曲折的水岔子内，连着飞起四五条响箭号角的声音，也渐渐地扑奔到这里来。朱大悲身形往起一纵，到了铁掌邱云的身侧，大喝声：“朋友，你趁早给我逃命去吧！敢再贪功恋战，老夫可要剑下无情了。”朱大悲这一扑到，昭德夫人正惦着船上的铁麟公子，自己金索五云抓往回一抖，身形往回一撤，腾身向船上这边蹿了过来。朱大悲这口天缺剑已经把这铁掌邱云绊住了，剑光如同电光石火一般。那铁掌邱云他一看朱大悲亲自赶到，自己哪是他的对手？双笔虚点了一招，腾身一纵，蹿了岀去，可是一面却在招呼：“朱大悲，今夜任凭多有托天本领，也叫你难脱网罗，这九环湾就是你葬身之地。”朱大悲一声狂笑道：“邱云，说些狂言大话有什么用？老夫若没有惩治你们这般狂徒的手段，还不到这里来呢！”
这时，飞虎旗陶义已闯出舱来，昭德夫人迎上船去。向飞虎旗陶义身旁扑过来，把铁麟公子的手接住招呼道：“好孩子，可委屈你了！”铁麟公子因为听从这位陶伯伯的嘱咐不叫他抬头，免得看着和敌人动手时害怕，这时，听得招呼自己的竟是母亲，忙抬起头来，一看果然是母亲到了，哭着招呼道：“阿娘，你可来了！”底下再也说不出话来，昭德夫人忙向飞虎旗陶义道：“陶老伯，我们遵从首领之命，要从水面上逃下去，把铁麟交给我吧。”飞虎旗陶义道：“少效微劳，又有何妨？”昭德夫人道：“我倒不是客气，这只船没有操舟水手，陶老伯还要显身手呢。”飞虎旗陶义道：“既是这样，我们进舱避开暗箭才好。”飞虎旗陶义跟昭德夫人赶紧全进了船舱。这时，海天一鹤朱大悲已经把那铁掌邱云战败，可是敌人四下伏兵已经扑近，从九环湾港岔子那边嗖嗖地已射过三四条箭来。这位大雪山首领朱大悲不退反进，长啸一声，如同泪鹤掠空，身形更疾如飞隼，扑了上去。扑到了九环湾的丛蒿蓬苇中，铁掌轻舒，竟把冲来的那几名官军健勇击了回去。赶到反扑回来，那飞虎旗陶义在舱中已把铁麟公子交与了昭德夫人，陶老英雄闯出舱门，直扑后梢，把船檐摇动，正预备离岸。朱大悲离着船还有三四丈远，脚下一点地，已经腾身而起，竟扑到这只船的舱顶子，轻如猿猴般地从船桅猱身上去，单足一勾桅杆，单扯旗，身形绷在桅杆上，向九环湾一带看时，只见回环曲折的港岔子有许多处黑影蠕动。海天一鹤朱大悲又向九环湾迤东看了看，见宽阔的水面上也像是有极小船只向这边驶来。朱大悲知道现在逃出九环湾还未必就那么容易走开，自己一飘身从桅杆子上落到舱顶子上，向飞虎旗陶义招呼道：“陶老师，后有追兵，前有敌船，这可看咱们手段如何了。”飞虎旗陶义道：“任他有千军万马，我们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海天一鹤朱大悲立刻答一声：“好！”一点舱顶，落到船头，把一对木桨抄起来在船头这里，运桨如飞，拨得水花四溅，这只船如飞一般向前驶去。船走出没有十几丈来，岸上的追兵已到，唰唰地利箭如雨从后面射来，好个飞虎旗陶义，竟自把后梢这只数十斤的船橹举起来，在船尾一个“盘花盖顶”竟把射过来的利箭打得纷纷落水，有的反被打回岸去。这时，船又驶出数丈，箭已够不上力，立刻向前疾驶，可是岸上的追兵虽是看着朱大悲夺船逃去，他们可是仍然在呐喊着杀声。朱大悲和陶老英雄已然各把力量用足了来催船前进。这只船只要离开老龙潭附近，可就一直放下去直奔黑河驿。海天一鹤朱大悲向后面的飞虎旗陶义招呼道：“陶老师可要留神敌人的冷箭，方才我明明看见了水面上已有敌船从另一个港岔子过来，只是现在踪迹不见，不知又要弄什么手段？”飞虎旗陶义道：“我也认为敌人必不是仅预备这条船，我们转过这个湾子就见起落了。”
说话间，船往前紧走着，往这前面水湾子一调头，海天一鹤朱大悲眼中望到远远的水面上，起了两条黑影，先前离得太远，看不出形状来，只有看到两条黑线在水面上走得飞快，眨眼间辨别出是两只快艇，正面驶过来。这位雪山领袖扭头向后舱的飞虎旗陶义招呼道：“陶老师傅果如所料，大概猴崽子们要和我们拼一下子了。”跟着便向舱中招呼昭德夫人，要把铁麟公子背好，水面上倘如形势不利，我们可得弃船登岸。昭德夫人探身在舱门口答应道：“老人家不用惦念我们，只管应付来人。”这时，飞虎旗陶义更把后舱的船桴尽量摇动，朱大悲在船头这边也把两支木桨尽力地拨水，船行如飞，向前疾驶。这时，对面的船开已然看清，这两只船并没有多少人，第一条船上两名水手，船上各站着一人，两下相隔还有十几丈，靠左边船上那人正在发声招呼道：“雪山余孽，还想逃出手去么？识相的赶快给我停船。”朱大悲这时把两只木桨往起一撤，完全抛在船板上，一声狂笑，向对面招呼道：“朱某早知道尊驾要在这里阻我去路，请你先报出‘万儿’来，免得做无名冤鬼。”那人却高声呵斥道：“大胆逆贼，敢这么猖狂，娄大人此次到雪山来，不把你解进北京城，我们从此也就海角天涯隐姓埋名，绝不在江湖道和你们做对头了。”船隔着还有六七丈，朱大悲知道这发话的正是翻天掌娄文玉，那条船上不问可知，定是那奇门剑韩子彬。朱大悲知道此时大雪山玉冰嶂是不能守了，必须和他们拼斗一下，遂长啸一声，在船头上身躯往起一抖“鹞子钻天”式，凌空拔起，竟往他那船上扑去。朱大悲这种扑击十分危险，可是胸有成竹，武功上有把握，才敢这么施为，身形飞纵起，往翻天掌娄文玉这条船上一落。这种小船船头上没有多大的地方，那娄文玉不敢贸然迎击，反往后一撤身。海天一鹤朱大悲身形往船头上一落，口中却喊了声：“朋友，下去吧！”双足一点船板，这条小船的船头哪会禁得住这种大力千斤坠？海天一鹤朱大悲身形如同“海燕掠波”式，双足点着船板，身形又复腾起，斜着往左首苇草丛生的水滩上面落去。这只船果然被这种力量砸得船头一扎下去，扑隆一声，船舱中水已灌满。这只船往下一沉，可是翻天掌娄文玉身形一缩一伸，也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紧随着海天一鹤朱大悲的身形，紧扑左面的水滩。可是奇门剑韩子彬那条船已经直冲这边的船头，他竟自一点船板，腾身拔起，飞扑上了昭德夫人这只船头。飞虎旗陶义在后梢，在韩子彬扑上来，他却毫不惊慌，把这船桴运足了两臂之力，猛然往外一推，这船桴拨水的力量可用得十分猛，船头猛然往左一甩头，这只船竟自向左猛转过来。奇门剑韩子彬脚上那么好的功夫，竟险些被甩下船去，昭德夫人也是想猛往外闯，对付来人，被船身猛转，竟自把脚步缩住，手把住舱门口，略停了一下，把身形稳住，正待往舱门外一蹿时，后梢的飞虎旗陶义竟自喊了声：“姓韩的，接家伙吧！”这里船桴从舱顶子上猛掷过来，向奇门剑韩子彬的身上就砸。韩子彬一低头，船桴从头上飞过去，“嘭”的一声，落在水中，水花溅起数尺来。只这刹那间，船被猛转之力，向左冲过丈余来，陶义从后梢一个“燕子穿窝”，扑到船头，昭德夫人也闯出来，陶义却喝了声：“退！”他可是铁旗已经向韩子彬砸下来。昭德夫人这时遵从着飞虎旗陶义的指示，立刻从船舷上一纵身，蹿上岸去。飞虎旗陶义猛袭过来，扑向船头。奇门剑韩子彬见来势过猛，他右脚往外一上步，脚向船舷上一点，避开陶义的铁旗，双掌一分，“大鹏展翅”，向飞虎旗陶义的左肋后便打。飞虎旗陶义铁旗砸空，韩子彬的掌到，他左脚往船头上抢上一步，一个“玉蟒倒翻身”式，掌中铁旗已经晃动，带着风声，向外一展，反向奇门剑韩子彬面门打去。韩子彬一掌劈空，铁旗又到，他右手一抬，已经把肩头上背的剑撤下来，这口剑一出鞘，从下往上圈过来，“长虹贯日”，反往飞虎旗陶义的右臂上撩来。陶义铁旗展出来，猛然往回一撤招，这杆从自己头上一个盘旋，从自己后面由左往右圈过来，反往奇门剑韩子彬左耳轮打去。韩子彬缩顶藏头，往下一矮身，铁旗从他头上横扫过来。可是飞虎旗陶义不再留战，趁势一拧身，腾身一纵，蹿上水滩。这时，海天一鹤朱大悲跟那翻天掌娄文玉已经战在一处，这两下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一个是技击名家，一个是风尘侠隐，这两下里各有独到的功夫，两下还是全没亮兵刃，全是空手进招，各把拳术施展开。昭德夫人虽然闯出舱来，可不敢遽然加入动手，正在旁边等待机会。这时，飞虎旗陶义纵上岸来，韩子彬跟踪赶来，昭德夫人一抖金索五云抓，已经纵身过去，向奇门剑韩子彬头上猛砸。奇门剑韩子彬把剑招施展开，对付昭德夫人这金索五云抓依然是应付有余。飞虎旗陶义身形圈回来，也把铁旗挥动，向前进招，双战韩子彬。奇门剑韩子彬乃太极门河南派名传，他是陈清平再传的弟子，他的拳术、剑术全有独到的功夫。这种奇门十三剑施展开，真有不同的手法。可是昭德夫人跟飞虎旗陶义这两般兵刃各把手法施展开，也不是平常人易于接架的。这里尚在胜负未分之下，海天一鹤朱大悲手底下把四十余年锻炼的四煞擒龙手施展开，翻天掌娄文玉虽也以掌法成名，可是朱大悲这种独得之秘，一施展出来，身形、掌力如迅雷疾雨，一招分四式，变化得虚实难测。翻天掌娄文玉正用了手“寒鸡拜佛”，这一手掌力用得沉着有力，身形已然欺过来，双掌合拢着往前一推，指尖已经沾到海天一鹤朱大悲的前胸，双掌只要往前一分，掌心一现出来，这种掌力就算用上。可是朱大悲接他这一招，竟用了诱招诓招之法，身形故意地往前欺，娄文玉的掌力已然递到，朱大悲的式子好像收不住了。可是朱大悲猛然双掌从外往里一圈，反从娄文玉双臂的外侧往起一拢，双掌顺着他两只腕子外边已经穿上来，指尖一合，微往下一沉，这一来，竟把娄文玉的双掌锁住。朱大悲猛然往外一推双掌，顺着娄文玉的臂弯往里递。娄文玉知道这种手法的厉害，他的双掌用足了力，猛往外一炸，想把朱大悲的双臂震开。哪知海天一鹤朱大悲没容他双掌用上力，已经猛往开一分，往下一沉，二次从下往上一合掌，“寒鸡拜佛”，猛往外一推。翻天掌娄文玉再想救这一招，是来不及了。朱大悲的指尖已经递到他的小脑上，凹腹吸胸，娄文玉往回缩回一寸去，朱大悲这一掌撒岀来，算是实力没用上，只有指尖震了娄文玉一下。娄文玉这时足根用力，双掌向后一翻，把身躯倒拔着，退出二十尺来，跟着拧身一纵，又蹿出两丈多去，回身向朱大悲喝说道：“逆贼，任你大雪山玉冰嶂有多大力量，你可敢抗拒清廷，姓娄的不把玉冰嶂给你化作劫灰，绝不罢手。”朱大悲也不追他，狂笑一声道：“姓朱的，要是离开玉冰嶂，算是对不起朋友你了，我定然扫径恭候尊驾再临。”那奇门剑韩子彬在这时也撤下去。他两人沿着水滩的边上芦苇丛中，纵跃如飞，眨眼间已失踪迹。
这时，飞虎旗陶义、昭德夫人全聚拢来，朱大悲向飞虎旗招呼着，赶紧地回到原船上，由飞虎旗陶义和朱大悲两人各持一支木桨，摇着这只木船，直奔黑河驿口。这时，老龙潭一带虽然尚在烟雾迷漫，可是杀声渐敛。船到了黑河驿，朱大悲把玉冰嶂的信号远远响起，立刻沿着一片丛林间飞驰上十几名弟兄，这是早先在这里埋伏下这般弟兄，可全是仙猿岭二侠庄的部下。朱大悲吩咐他们赶紧得到老龙潭那条路上，召集玉冰嶂和仙猿岭两处的人立时撤退。飞虎旗陶义向海天一鹤朱大悲请示，现在我们应该投奔哪里？朱大悲道：“眼前的情形，陶老师还看不明白么？翻天掌娄文玉、奇门剑韩子彬两个人必不甘心，他定然是要到雪山玉冰嶂和我们做最后一拼，或者此时玉冰嶂山庄那里已被他们扰过了。”说话间，从官道那边如飞地撤过一拨人来，是由虬髯叟齐忠领率的二侠庄所部健儿，全撤退下来，却向朱大悲报告一粟子于天义、铁铃叟花承润，在老龙潭得到意外的信息，玉冰嶂情势十分危险，他们已经不及等待首领，由巴安撤退下去，飞奔玉冰嶂救应山庄那里。朱大悲道：“老龙潭一战，我们损伤得如何？”虬髯叟齐忠道：“还算很万幸，这总算是领袖的洪福。娄文玉所率这一般能手中，似乎有和他离叛之人，暗中牵掣了他，我们只伤了四五名弟兄，现在已经运送回去，已经走入归途中。老龙潭镇甸上，除了店家房屋被烧毁，伤着几个无辜的客人，官兵中死伤的不知详细，他们两个带兵官，已被于老师、铁老师打伤，队伍没有人统率，完全撤出老龙潭。”海天一鹤朱大悲点点头，集合手下，眼前有二十七名弟兄，遂向飞虎旗陶义、虬髯叟齐忠说道：“我们的马匹全寄存在巴安附近，现在我得步行赶这一程，到那里把马匹取回，再赶回玉冰嶂，大约天也就亮了。我们还是分路而行，叫虬髯叟齐忠带着这二十七名弟兄，顺着黑河驿口，躲着巴安的市镇那里，虽然在白天，好在这一带地旷人稀，绕着老林下去，只要避开官栈驿道走，就没有妨碍，大约我们在中途就可以聚合。”虬髯叟齐忠答道：“这次二侠庄所下来的人，因为事情紧急，不敢耽搁，全是骑马来的，所有的牲口完全寄存在附近的小村中，我们在中途再会了。”虬髯叟齐忠带着二十七名弟兄先行起身。这里朱大悲、飞虎旗陶义、昭德夫人背着铁麟公子，立刻赶奔巴安镇甸外，一路上陶蔽着行藏，好在天还没亮，到了巴安附近，把原寄存的马匹寻着。在这里尚有放哨的八名弟兄，也一齐集合起来。朱大悲道：“看天色也就是五更左右，离着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我们正好赶他一站。”各自飞身上马，这十一骑顺着巴安西北一片旷野中放辔疾驰下来。这一路紧走，中途毫无阻拦，到天方发晓，已经离开巴安三十多里。虽则天亮已经离开市镇一带，这种地旷人稀的地方，往往二三十里见不着人烟，朱大悲时时地看着飞虎旗陶义背的铁麟公子。这位老侠心中十分悬系着、惦记着这个孩子，禁不住这种惊吓流离之苦。可是铁麟公子天生异秉，伏在了飞虎旗陶义的背上，紧紧地抓着这位陶老师的肩头，也不哭、也不动。昭德夫人的牲口时时紧贴到陶义身旁，伸手去拍拍铁麟。铁麟公子只招呼一声“娘”，立刻又老老实实地贴在陶义的背后。
这十一骑风驰电掣到中午时，才到了铁砂岭的山边上。朱大悲把牲口略微地动了一下，招呼前面的弟兄在树林边停下来。因为一直要赶回玉冰嶂，就是人禁得住，牲口也怕不成了。岭下正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好歹在这里歇息一下。朱大悲招呼两名会说话的弟兄，叫他们先到岭下小村中，说明不必隐瞒，告诉他我们是仙猿岭二侠庄、玉冰嶂两处的人，在他小村中搅扰一下，定有重谢。免得贸然闯到那里，一个山居农民，没见过世面，反倒容易闹出误会来。那两名弟兄前去把来意说明之下，这里统共不过二十户人家，听到是二侠庄和玉冰嶂的人，他们竟自集合起十几个村民，迎接过来。因为二侠庄在这一带已著义侠之名，尤其是玉冰嶂山庄，在附近百余里内仁声广播，这一带的农民平时多希望着看到朱大悲和仙猿岭二位庄主的颜色。此时迎接过来，争着去接缰绳。朱大悲向他们善言安慰，弟兄们把马匹在小村外全牵着溜了一周，朱大悲和昭德夫人及飞虎旗陶义带着弟兄们走入小村中，这二十余家农户，连男带女全忙着给烧水烧饭，分出人来，给牲口上料、饮水。朱大悲看到这般农民热诚相待的情形，越发不安，遂问他们日间夜间这一带可见着什么可疑的情形，有没有大帮的外来客人从此经过？这村民说是夜间听得沿着岭下往北过去两拨人马，他们十分疑心，但是不敢出来察看。因为官兵驻屯也就到巴安为止，官兵下道也轻易不到这一带来，他们是个安善农民，从来不敢多管闲事。朱大悲知道玉冰嶂大约是有人到了，只有石愚子留守玉冰嶂，这情形危险十分，在这里不便耽搁，厚赏农民，立时起身。计算着尚有二十余里的道路，这一带人马紧赶下来，直到了酉末戌初才到了玉冰嶂下。
黑虎岩的金刚掌铁松云因为黑虎岩那里也不能再待了下去，遵着海天一鹤朱大悲之命，不叫他们在黑虎岩待下去，请他们一同入大雪山。这位老侠客带着小徒弟顾文澜，先行回转黑虎岩。这位首领离着玉冰嶂还有半里地，本山放哨的弟兄已经迎接了来，巡查外山口的李文雄、张宝善率领着十六名弟兄分立道旁，首领等牲口一到近前，本山的弟兄紧把嚼环抓住，牵着马引领着直到了一线天。海天一鹤朱大悲翻身下马。铁铃叟花承润、一粟子于天义、飞虎旗陶义、虬髯叟齐忠、昭德夫人也放下了牲口，全由本山的弟兄把牲口牵去。这时，从一线天内飞纵出一人来，正是乾坤剑客石愚子，来到近前向首领朱大悲躬身行礼道：“首领辛苦了！”更向昭德夫人道：“夫人和公子全受惊了！”海天一鹤朱大悲向石愚子道：“这次为了铁麟这孩子劳师动众，把玉冰嶂这个千斤重担全交与师弟你，这玉冰嶂幸还无恙，全仗着师弟之力，夜间敌人大约全到了吧！”海天一鹤朱大悲因为已经看出乾坤剑客石愚子面色惨白，分明是已和敌人对了阵。这时石愚子忙答道：“首领难道还跟小弟客气么？我们既然倚着玉冰嶂为安身立命之地，只有与之共存亡了。首领先回到山庄，略息疲劳，容小弟再行禀告。”海天一鹤朱大悲点点头。
众人刚要往一线天里面走，后面又是一队人马如飞而至，只见这一队人马中蹿出两匹白马，越到头里如飞地扑过来。首领朱大悲向虬髯叟齐忠道：“他们娘儿两个也到了，大约仙猿岭二侠庄也不能守了！”这两匹白马上正是齐阿婆跟母大虫齐秀姑，各人身上全背着包袱，如飞地到了近前。这娘儿两个身手好生利落，齐阿婆那么大的年纪，见她手往马鞍一按，已经轻飘飘落在马旁。那齐秀姑却一推马鞍子，身形倒纵落到马后，这两匹牲口也不用牵着，停在那里绝不稍动。齐阿婆、齐秀姑全紧走了两步，向首领朱大悲万福行礼。朱大悲拱手答礼道：“嫂夫人、秀姑娘，你们母女这时赶来，难道二侠庄已经失守了么？”齐阿婆带着愤怒向朱大悲道：“我母女无能，不能应付敌人，二侠庄竟被他放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好在壮丁已经全退出来，来了倒也没讨了好去，直到天色快亮时，他们才负伤逃走。这全是那翻天掌娄文玉手下的党羽，我老婆子已然问明。我母女到大雪山来一趟，为的是向首领报告一声，我老婆子已和敌人们订约，我们定要和翻天掌娄文玉较量一下。此次二侠庄这么被他毁了，我老婆子太不甘心！并且秀儿也和他们赌下誓，不能报二侠庄之仇，绝不再活下去。”海天一鹤朱大悲冷笑道：“嫂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复仇的事不用忙，眼前还不算完。此番铁麟这孩子被我们夺回来，翻天掌娄文玉、奇门剑韩子彬怎肯甘心？他们定要卷土重来。我们玉冰嶂恐怕还有一场崖战，嫂夫人可以先到山庄歇息吧！”昭德夫人赶紧拜见齐阿婆，这娘儿两个所带的人马已然赶到，由陈志强、陈孝领率。这爷儿两个赶紧向首领等行过礼，由乾坤剑客石愚子把所来的人马全安置在一线天外，众人这才一同往里走。
朱大悲一看从一线天要路口起，直到里面山庄布置得十分严密，到处有人把守。来到山庄内一齐进了前面大客厅中，大家先行落座，早有壮丁伺候着茶水一切。铁麟公子已经从飞虎旗陶义背上解下来，昭德夫人把他拢在怀中，低声向铁麟公子道：“苦命儿，可委屈你了！娘太对不起你，竟叫你落在敌人之手。你现在不用害怕了，从今往后再不会有昨夜的情形了。”铁麟公子见母亲眼含痛泪，他把脸贴到昭德夫人的怀中说道：“娘不要难过，我不怕他们，只要我跟花老伯学会了本领，他们再擒我时，我们可杀他们了！”昭德夫人抚着铁麟公子头上的黑发，柔声说道：“只要你知道好好练功夫，长大了杀尽这般恶人。你要记住，你父亲正是死在这般人的手内。”昭德夫人说到这，站起来向虬髯叟齐忠、飞虎旗陶义万福一拜道：“我们母子带累得老伯们二侠庄全不能保全，更舍死忘生把我朱氏门中一点骨血保全下来，免遭毒手。不只妾身感激难忘，就是先夫九泉有知，也当袒衣来拜。”虬髯叟齐忠他是最不会说客气话的，昭德夫人向他这么致谢，反闹得他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倒是飞虎旗陶义慨然答道：“夫人不要客气，我们全是大汉子孙，受先朝雨露之恩，涓埃未报，亡走边荒，正为的忍耐时光，等待着机会到来。我们尚要追随首领之后，为大明恢复江山。现在对于小公子尽些力，还不是应该么？”昭德夫人忙说道：“老伯们热肠侠骨，令人可感，但愿得能够重返中原，再看到十二陵列祖列宗，那就是妾身之愿了！”更走到齐阿婆和母大虫齐秀姑身边说道：“老伯母、秀姑娘为我家的事，叫贤母女落到无家可归，叫我母子于心何安？”齐阿婆反倒一笑向昭德夫人道：“夫人怎么讲起这话来，哪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不在这里，现在的得失，何足介意。只盼我们能如了夫人的话，重返中原，再见到祖宗庐墓，那才是我们的家呢！”昭德夫人流泪点头。母大虫齐秀姑却把铁麟公子抱起向昭德夫人道：“小公子真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将来铁麟公子要能够恢复了祖宗基业，夫人你又该如何喜欢呢？”昭德夫人忙答道：“秀姑娘借你的吉言，真要是能够恢复了大明江山，就是叫我古贞仪落个粉身碎骨，也甘心情愿！”齐阿婆一旁说道：“夫人不要说这丧气话，我们这般人凭着一腔热血，与恶匪们拼斗着，看吧！尽人力听天命，成败荣辱把它看淡些也就是了！”昭德夫人点点头道：“老伯母的话，实在是有道理的，老伯母和秀姑娘随我到后边去吧！”齐阿婆和齐秀姑遂随着昭德夫人向首领朱大悲告辞，一同够奔后面。
这里海天一鹤朱大悲已经吩咐壮丁预备酒饭，款待二侠庄的二位庄主和铁松云师徒。海天一鹤朱大悲在饮酒间问起乾坤剑客石愚子夜间这里的情形，石愚子说道：“从山庄内发觉了铁麟公子被劫，首领率众下山之后，哪知这般敌人，他们是分路进攻，入玉冰嶂的竟是两拨人，来人手底下全不是平常江湖道中的人物，个个具有非常身手。他们一袭一线天之后，安心是想把玉冰嶂山庄先给挑了，叫我们没有立足之地。这种居心险恶，我们焉能再有丝毫忠厚之心？仗着首领训练有方，所有山庄内弟兄全是以死命来保全玉冰嶂。此次得到了山庄中最得手之力，我们所用的诸葛弩算是奏了大功。若不然凭小弟一人之力，恐怕也难于应付，顾此失彼。并且他们在天色黎明时，似乎也有些顾忌，不战自退。内中所会到的几个敌人，多半是北省人，这定是翻掌娄文玉、奇门剑韩子彬所领率的一党了。”朱大悲恨声说道：“四弟，这玉冰嶂山庄存亡倒无足介意，我们弟兄全是国破家亡之身，也不过把这里暂做栖身之地。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留得我们弟兄三寸气在，好与这般利欲熏心之辈周旋到底。现在我们只有早做打算，恐怕这里也未必是我们弟兄久居之地了！”一粟子于天义愤然说道：“现在这翻天掌娄文玉、神刀顾剑堂、响铃镖周子玉这几个恶魔，赶尽杀绝。我认为真个不敌时，索性和他们落个同归于尽，也倒甘心。”铁铃叟花承润微摇头道：“二哥，我们不能作这么想，我认为有一份力量要把住一分，好在我们寄迹大雪山，并没打算把这里作为一劳永逸之地，不得已时我们尽可另寻安身之地。边荒一带，难道他还能够全搜索到了么？”于天义哼了一声道：“这玉冰嶂不是一朝一夕之力才能够堆积起来，我们给强敌压迫，就甘心退让，那也太觉难堪了。我宁可血洒玉冰嶂，也不愿意苟且生。”铁铃叟花承润道：“二哥，我不是苟且偷生，壮气消沉，事非得已，只好暂时作权宜之计。二哥你想是不是？”一粟子于天义道：“话虽如此，我总觉得这般势利之徒，未免迫人太甚。我却不愿意和他们同生于天地之间。”这时，金刚掌铁松云一旁说道：“二位老师傅的意见虽然不一样，但是像一腔热血，足以对得起祖宗。我认为玉冰嶂如不能守时，我们倒不必过于珍惜，我们不妨索性重返中原，各凭一身所学，和这般恶魔做最后的周旋。虽是不能把他的社稷倾覆了，也搅他个地覆天翻，就是落个丧命在敌人的斧钺之下，也觉得快意。”这时，海天一鹤朱大悲把酒杯端起，向金刚掌铁松云说道：“铁老师，你这种快人快语，深合我意。我也正做这种打算，玉冰嶂不能守时，老弟兄们仗剑入中原，和这般恶魔一决雌雄，倒觉得痛快，来！铁老师，咱们干一杯。”铁松云和朱大悲两人把酒杯举起来，一饮而尽。飞虎旗陶义同海天一鹤朱大悲道：“此次到大雪山所来的敌人，是奉有朝廷密敕，他们焉肯这么空手回去？试问他们有几个脑袋敢这么去交旨？所以对于我们绝不肯善罢甘休，定然要卷土重来，我们要早早地预备一下，免得临时措手不及。”海天一鹤朱大悲道：“我也不愿意他们前来。这翻天掌娄文玉、奇门剑韩子彬他们全是北派武林中的能手，这两人不把他除掉了，玉冰嶂没有安枕之日。”乾坤剑客石愚子一旁说道：“首领还要竭力防备着，最怕他再借重官兵之力，玉冰嶂虽然有险可守，我们绝不能抗拒官兵，自取灭亡。所以我认为对于娄文玉、韩子彬不能不以利害的手段对付他，总得把他两人降服了，叫他两人在这一带不能立足。我们也可以暂时保全着，在玉冰嶂作为暂时安身之地。”朱大悲点头道：“我等他一夜，今晚他若不前来，我们仍然向巴安一带扫寻下去，哪里会上哪里动手就是了！”
大家商量好了，在酒席散后朱大悲领率着金刚掌铁松云等把玉冰嶂等一带完全察看了一番，各处要紧的地处重行布置了一下。所有玉冰嶂派出去各处放哨的弟兄陆续回山，连二侠庄大队的人也全撤进玉冰嶂，总算没受到多大损失。现在有玉冰嶂这一般健儿归附到山庄这里，总算把这里加重了力量，对于防守上布置得十分严密。赶到夕阳西下时，这玉冰嶂前后山一带，处处布置好，明桩暗卡，从一线天起全有弓弩手埋伏下，尤其对于后面防守得更加严密。因为有铁麟公子被劫的事，知道山形险峻，已然挡不住这些江湖能手。黄昏之后，由石愚子、花承润带着二十名善于爬山越岭的弟兄分布在后山一带，前山一线天这里由于天义和齐忠巡查守卫，飞虎旗陶义、金刚掌铁松云跟首领朱大悲守卫山庄，后面小园中住宅那里，由齐阿婆、母大虫齐秀姑母女二人帮着昭德夫人保护铁麟公子。
等了一刻，仍然没有动静。船后舱那个掌舵的却低声向船上的水手招呼道：“周强、李大富，怎么现在他们连一点影子没有？莫非事情有了变化，我们可以去个人迎接一下。这一带不好走，他们不要再走差了路。”内中一个水手说道：“我们不必多事，只在这里等着，娄大人一切全有安排，在这里也可以看得很清楚。老龙潭镇甸内现在已经变了战场，此番娄大人、韩大人若是把事情办砸了，大约也就逃不出老龙潭了。”船上人刚说到这句，飞虎旗陶义突然听得从自己来路那边芦苇发出一片响声，似乎有几个人经过那里，身躯不断地和芦苇相砸。飞虎旗陶义跟昭德夫人往后退了退，闪开了眼前的道路，跟着见一共过来四个人，全是短衣襟小打扮，手中各提兵刃，脚底下轻快异常，直扑到水边。船上的水手忙招呼道：“刘老爷、何老爷，你们这时才到？人来得齐了没有？”来人中一个答道：“少说话，这就到了，你们可小心一些，韩大人亲自押解着这个雏儿走！”这四个人有两个上了船，把前后舱全察看了一番，他两人就站在船头上等候着，那两个站在岸边。又沉了不大的工夫，仍然从那条路上纵跃如飞扑过一条黑影，身形是轻灵巧快，一腾身就是三四丈远，眨眼间已经到了水边船上。船下的人齐往前迎接着，内中一个招呼道：“韩大人，请你快上船吧！船上我们已经全查过。”这来人轻轻一纵，蹿上船头，飞虎旗陶义、昭德夫人全看岀最后这人背后背着一个大包裹似的。他蹿上船去，并没向船上人答话，一直走进舱中。这时，水手们已经收拾着。飞虎旗陶义看到这种情形，认定了只要此时不动手，他的船一开行，可就误了大事，不过还没看见那人所背着的是否就是铁麟公子。昭德夫人此时实在是不敢再忍耐下去，恐怕爱子被敌人一掳劫走，母子就没有相逢之日了，无论是与不是，也得到船上搜查一下，立刻一抖金索五云抓，飞虎旗陶义也把铁旗握在掌中，往前一纵身，蹿到岸边。船上的水手已把铁锚提上船来，飞虎旗陶义厉声呵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在黑夜之间来到这里，鬼鬼祟祟定不是好人。船中装载些什么？趁早说明，免得你陶老师傅费事！”昭德夫人这时把掌中的金索五云抓往起一抖，纵身蹿上船头，昭德夫人更不容船头人答话，抖五云抓向他头上便砸。那船上人一耸身，倒纵起来，落在了舱顶子上，口中却在招呼：“邱师傅，大胆的逆党们竟敢潜伏这里，赶紧动手收拾他们。”飞虎旗陶义一纵身，飞扑上舱顶子，口中在高声呵斥着：“你们要收拾谁？”一脚尖一点舱顶子前檐口，掌中铁旗往前一递，向上面这人胸前点去。此时这人一伸手，从腰间摘出一条十三节亮银鞭来，在舱顶上往后一滑，亮银鞭抖起，向飞虎旗陶义斜肩带臂打来。飞虎旗陶义铁旗点空，亮银鞭到，往旁一撤身，横身一展双臂，右手铁旗照着这人的左肩头猛打过来。这时，叭啦一声，亮银鞭砸在舱顶子上，这人往后一撤身，已经蹿到舱顶子的后檐口。飞虎旗陶义此时是舍命一拼，绝不再顾什么危险，掌中铁旗在自己面前从下往上猛然一翻，铁旗已经完全展开，带着风声，身形往起一纵，蹿起四五尺高来，往下一落，铁旗随着往下砸。舱顶子上这个已经退到没有退路的地方。飞虎旗陶义这么步步逼紧，铁旗三次打到，他往右一晃身，身形闪到舱顶子的外檐口。铁旗砸下来，这人腕子用足力，“玉带围腰”，十三节亮银鞭横着向飞虎旗陶义拦腰打来。这种地方，可是毫无闪避之处了，飞虎旗陶义猛然往起一抖，双臂凌空，拔起身形却往后倒落下来，竟自退下船头。可是这时，昭德夫人明知道舱里有人，往里闯危险很多，可是为救爱子心切，扑上船头，竟向舱中猛闯，可是舱中人却没容昭德夫人闯进去，他竟自下毒手，给门一开，一支梭子镖从舱门内打了，直奔昭德夫人胸膛打来。昭德夫人此时真是危险万分，身形是正往里闯，里面的镖打出来，昭德夫人往左一晃身，这支梭子镖紧擦着右肩头打过去，里面的人跟纵出来。这船头不过丈余大的地方，昭德夫人并没退下船去，此人发镖闯出舱门，昭德夫人往后撤了一步，往左一领金索五云抓，由左往上翻起，抓头向这人猛砸下来。此人一现身，兵刃早合在掌中，一对判官笔也是从左往右，双手一齐翻起，向五云抓的抓头上猛砸。昭德夫人一坐腕子，把五云抓带回，论情势，本应该退下船头，但昭德夫人认定了铁麟公子被他们藏在舱中，自己哪肯退下去？把五云抓在这船头施展开，如疾风暴雨般向这人点、打、缠、拿，一连就是进了四招。此人怒斥一声：“好大胆的逆党们！难道邱老爷真个怕你们不成？”他一个“旱地拔葱”，腾身而起，竟自飞纵下船头。飞虎旗陶义此时和那对手也落在岸上，拼命地动上手。昭德夫人对付这个使判官双笔的，这人手底下功夫十分老练，一招一式全经过精纯锻炼，他的这种短兵刃对付昭德夫人的五云抓，居然毫不示弱，身形轻快，这对判官笔上下翻飞。昭德夫人的五云抓虽然占着便宜，无奈这人的功夫实在精纯，一时难以取胜。
这两下动手，全有十余个照面，从这一带荒林小路上发出一片号角之声，飞虎旗陶义一看这种情势，认为官人这边还是提防，这里动手，定已被他埋伏的暗卡子发觉，向附近一带的呼援求救。飞虎旗陶义在急怒之下，把这杆铁旗上几手的绝招施展出来，手底下招数才一变化之间，突然听得靠左边一排乱树林间，有人发着一声长啸，高喊着道：“陶老师傅请你后退，把这位大河南北威震武林的铁掌邱云交给我，船上事要你替我收拾。”人随声下，从树林顶子那边如同一只巨鸟飞纵起来，直向这边扑到。飞虎旗陶义听得明明白白，这分明是大雪山玉冰嶂首领海天一鹤朱大悲亲自赶到，飞虎旗陶义知道要自己保护这只船，掌中铁旗施展了手“风摆杨柳”，向外一卷，把这使判官笔的逼得后退，飞虎旗陶义一拧身，已经飞纵上船头。可是这时却有两名水手提刀从后舱转过来，他们紧贴在舱门两侧，飞虎旗陶义一扑上船头，往舱门这边一闯时，这两名水手一左一右，双刀齐下，向飞虎旗陶义砍来。飞虎旗陶义用掌中铁旗一撩右首的这口刀，身形随着向右一闪，刀给他荡出去，左掌随着打出，砰的一声，把这水手击入水中。左边那个水手刀已剁空，飞虎旗陶义身形往回一晃，一抖腕子，铁旗点在左边这个水手的肩头上，也把他打入水中。自己不顾危险地闯进舱中，但是舱中黑沉沉，没有灯火，飞虎旗陶义用铁旗封住自己面门前，提防着里面还有人暗算，遂用沉着的声音招呼道：“铁麟公子，你可在这里么？昭德夫人已经来接你了。”但是飞虎旗陶义连招呼两遍，并不见回声。飞虎旗陶义此时已经把目光拢住，微辨出舱中的形势，见木炕那边有一个黑影之物，似在蠕动。飞虎旗陶义赶到了近前，伸手一摸，心中大喜，赶忙把铁旗插在腰带子上，伸手把木炕上放着的一个黑形包裹打开，里面正是铁麟公子，手足被绑，口中塞着东西。飞虎旗陶义看着十分可怜，想不到这么点年岁孩子，竟会遭到这样劫难，他的的确确是大明宗室的后裔，锦衣玉食的公子，如今被敌人这么凌虐。陶义赶忙把他抱起来，不住地拍着后背，自己更报出姓名来，好叫他安心。铁麟公子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仙猿岭二侠庄的两位庄主他全见过，悲声招呼：“陶老伯，你来救我，我母亲怎么不来？”飞虎旗陶义忙说道：“公子不要高声，现在船外尚在动手，你母亲和你叔祖全到了。”铁麟公子似乎被这般恶党已经虐待得胆怯了，赶忙抱住了飞虎旗陶义脖项，带着哭声说道：“陶老伯，我们逃得出手去么？”飞虎旗陶义道：“不用担心！眼看着就要杀退敌人，我们一同回转玉冰嶂。”飞虎旗说话间，可是紧把铁麟公子背在背后，把木炕上那个布包裹撕为两半，连结一处，从背后将铁麟公子兜好，由胸前紧紧系好，说：“公子你可不要怕，我和他们动手时，你要闭上眼，不要看好了。”飞虎旗把铁旗撤到手中，凑到舱门口往外看，这时，外面的局势一变，海天一鹤朱大悲一到，他如同生龙活虎一般。那个使判官双笔的名叫铁掌邱云，朱大悲没逃到大雪山玉冰嶂时，在大河以北已经会过他，此人以拳功掌力成名，掌中这对判官笔确有独到之处。那使十三节亮银鞭的名叫多臂熊周大业，此人当年曾寄身绿林，在关外一带也曾闯过硬“万儿”，想不到这人现在全被翻天掌娄文玉收在麾下了，一同为清廷效力。飞虎旗陶义已闯上船去，海天一鹤朱大悲此番动手再不肯留情，已经把他轻易不用的一口天缺剑撤在掌中，身到剑到，把多臂熊周大业拦住，动手之间，海天一鹤朱大悲口中连番告诫，喝令多臂熊周大业赶紧逃命，可是他哪肯就这么听从？依然是奋力还击。朱大悲掌中这口天缺剑不止于剑术惊人，并且还是一口宝刀，两下动手不过四五招，朱大悲掌中剑用了式“倦鸟归林”，随着他十三节亮银鞭往回下抽招换势之际，剑锋已经贴着亮银鞭递进去，腕子上微一振动，剑身一颤，竟奔他腕门上劈去。多臂熊周大业猛往回一撤腕，呛的一声，被朱大悲这口天缺剑往回一带，亮银鞭竟被斩为三段。多臂熊周大业往外猛一纵身，蹿出两丈左右，他一斜身，把手中残余的这段亮银鞭竟自反甩出来，向朱大悲打来。朱大悲用天缺剑往外一挑，把这段亮银鞭挑向半空。可是这多臂熊周大业是有名的打暗器能手，他双手全能发暗器，此时他左手是一掌扣了两支瓦面透风镖，左掌却是一支双筒袖箭，亮银鞭甩出手去之下，左掌一扬，这两支瓦面镖同时打出，奔朱大悲的面门胸膛。朱大悲往左一斜身，掌中剑也随着往左一带，剑身往下一沉，把两支镖完全打落地上。可是多臂熊周大业这时却把右手一扬，叭的一响，两支袖箭同时打出，向朱大悲的胸前两乳上打来。箭打出来，正是朱大悲往右闪身之际，这种双筒箭劲疾异常，力量十分大。箭到，朱大悲肩头往左一晃，但是只能闪过一支奔右乳上的这支袖箭，从右臂旁打过去奔左乳的这支箭却正打在右乳上。朱大悲左臂轻舒，竟用拇指、食指、中指轻轻一抄，把箭捏住，怒斥一声：“暗箭伤人，你算得哪路的英雄？”跟着左手向外一振腕子，箭头向外一甩，这支袖箭从朱大悲手中打了出去，只凭指力、腕力竟跟用箭筒打差不了上下，带着风声，反打到多臂熊周大业的胸前。周大业用力闪避，这支箭竟穿着他左臂的衣服打过去，险些把左臂给他打伤。周大业吓得丧胆亡魂之下，翻身逃去。这时，朱大悲却猛扑向昭德夫人动手的铁掌邱云，不过在朱大悲转身过来时，从这九环湾的回还曲折的水岔子内，连着飞起四五条响箭号角的声音，也渐渐地扑奔到这里来。朱大悲身形往起一纵，到了铁掌邱云的身侧，大喝声：“朋友，你趁早给我逃命去吧！敢再贪功恋战，老夫可要剑下无情了。”朱大悲这一扑到，昭德夫人正惦着船上的铁麟公子，自己金索五云抓往回一抖，身形往回一撤，腾身向船上这边蹿了过来。朱大悲这口天缺剑已经把这铁掌邱云绊住了，剑光如同电光石火一般。那铁掌邱云他一看朱大悲亲自赶到，自己哪是他的对手？双笔虚点了一招，腾身一纵，蹿了岀去，可是一面却在招呼：“朱大悲，今夜任凭多有托天本领，也叫你难脱网罗，这九环湾就是你葬身之地。”朱大悲一声狂笑道：“邱云，说些狂言大话有什么用？老夫若没有惩治你们这般狂徒的手段，还不到这里来呢！”
这时，飞虎旗陶义已闯出舱来，昭德夫人迎上船去。向飞虎旗陶义身旁扑过来，把铁麟公子的手接住招呼道：“好孩子，可委屈你了！”铁麟公子因为听从这位陶伯伯的嘱咐不叫他抬头，免得看着和敌人动手时害怕，这时，听得招呼自己的竟是母亲，忙抬起头来，一看果然是母亲到了，哭着招呼道：“阿娘，你可来了！”底下再也说不出话来，昭德夫人忙向飞虎旗陶义道：“陶老伯，我们遵从首领之命，要从水面上逃下去，把铁麟交给我吧。”飞虎旗陶义道：“少效微劳，又有何妨？”昭德夫人道：“我倒不是客气，这只船没有操舟水手，陶老伯还要显身手呢。”飞虎旗陶义道：“既是这样，我们进舱避开暗箭才好。”飞虎旗陶义跟昭德夫人赶紧全进了船舱。这时，海天一鹤朱大悲已经把那铁掌邱云战败，可是敌人四下伏兵已经扑近，从九环湾港岔子那边嗖嗖地已射过三四条箭来。这位大雪山首领朱大悲不退反进，长啸一声，如同泪鹤掠空，身形更疾如飞隼，扑了上去。扑到了九环湾的丛蒿蓬苇中，铁掌轻舒，竟把冲来的那几名官军健勇击了回去。赶到反扑回来，那飞虎旗陶义在舱中已把铁麟公子交与了昭德夫人，陶老英雄闯出舱门，直扑后梢，把船檐摇动，正预备离岸。朱大悲离着船还有三四丈远，脚下一点地，已经腾身而起，竟扑到这只船的舱顶子，轻如猿猴般地从船桅猱身上去，单足一勾桅杆，单扯旗，身形绷在桅杆上，向九环湾一带看时，只见回环曲折的港岔子有许多处黑影蠕动。海天一鹤朱大悲又向九环湾迤东看了看，见宽阔的水面上也像是有极小船只向这边驶来。朱大悲知道现在逃出九环湾还未必就那么容易走开，自己一飘身从桅杆子上落到舱顶子上，向飞虎旗陶义招呼道：“陶老师，后有追兵，前有敌船，这可看咱们手段如何了。”飞虎旗陶义道：“任他有千军万马，我们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海天一鹤朱大悲立刻答一声：“好！”一点舱顶，落到船头，把一对木桨抄起来在船头这里，运桨如飞，拨得水花四溅，这只船如飞一般向前驶去。船走出没有十几丈来，岸上的追兵已到，唰唰地利箭如雨从后面射来，好个飞虎旗陶义，竟自把后梢这只数十斤的船橹举起来，在船尾一个“盘花盖顶”竟把射过来的利箭打得纷纷落水，有的反被打回岸去。这时，船又驶出数丈，箭已够不上力，立刻向前疾驶，可是岸上的追兵虽是看着朱大悲夺船逃去，他们可是仍然在呐喊着杀声。朱大悲和陶老英雄已然各把力量用足了来催船前进。这只船只要离开老龙潭附近，可就一直放下去直奔黑河驿。海天一鹤朱大悲向后面的飞虎旗陶义招呼道：“陶老师可要留神敌人的冷箭，方才我明明看见了水面上已有敌船从另一个港岔子过来，只是现在踪迹不见，不知又要弄什么手段？”飞虎旗陶义道：“我也认为敌人必不是仅预备这条船，我们转过这个湾子就见起落了。”
说话间，船往前紧走着，往这前面水湾子一调头，海天一鹤朱大悲眼中望到远远的水面上，起了两条黑影，先前离得太远，看不出形状来，只有看到两条黑线在水面上走得飞快，眨眼间辨别出是两只快艇，正面驶过来。这位雪山领袖扭头向后舱的飞虎旗陶义招呼道：“陶老师傅果如所料，大概猴崽子们要和我们拼一下子了。”跟着便向舱中招呼昭德夫人，要把铁麟公子背好，水面上倘如形势不利，我们可得弃船登岸。昭德夫人探身在舱门口答应道：“老人家不用惦念我们，只管应付来人。”这时，飞虎旗陶义更把后舱的船桴尽量摇动，朱大悲在船头这边也把两支木桨尽力地拨水，船行如飞，向前疾驶。这时，对面的船开已然看清，这两只船并没有多少人，第一条船上两名水手，船上各站着一人，两下相隔还有十几丈，靠左边船上那人正在发声招呼道：“雪山余孽，还想逃出手去么？识相的赶快给我停船。”朱大悲这时把两只木桨往起一撤，完全抛在船板上，一声狂笑，向对面招呼道：“朱某早知道尊驾要在这里阻我去路，请你先报出‘万儿’来，免得做无名冤鬼。”那人却高声呵斥道：“大胆逆贼，敢这么猖狂，娄大人此次到雪山来，不把你解进北京城，我们从此也就海角天涯隐姓埋名，绝不在江湖道和你们做对头了。”船隔着还有六七丈，朱大悲知道这发话的正是翻天掌娄文玉，那条船上不问可知，定是那奇门剑韩子彬。朱大悲知道此时大雪山玉冰嶂是不能守了，必须和他们拼斗一下，遂长啸一声，在船头上身躯往起一抖“鹞子钻天”式，凌空拔起，竟往他那船上扑去。朱大悲这种扑击十分危险，可是胸有成竹，武功上有把握，才敢这么施为，身形飞纵起，往翻天掌娄文玉这条船上一落。这种小船船头上没有多大的地方，那娄文玉不敢贸然迎击，反往后一撤身。海天一鹤朱大悲身形往船头上一落，口中却喊了声：“朋友，下去吧！”双足一点船板，这条小船的船头哪会禁得住这种大力千斤坠？海天一鹤朱大悲身形如同“海燕掠波”式，双足点着船板，身形又复腾起，斜着往左首苇草丛生的水滩上面落去。这只船果然被这种力量砸得船头一扎下去，扑隆一声，船舱中水已灌满。这只船往下一沉，可是翻天掌娄文玉身形一缩一伸，也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紧随着海天一鹤朱大悲的身形，紧扑左面的水滩。可是奇门剑韩子彬那条船已经直冲这边的船头，他竟自一点船板，腾身拔起，飞扑上了昭德夫人这只船头。飞虎旗陶义在后梢，在韩子彬扑上来，他却毫不惊慌，把这船桴运足了两臂之力，猛然往外一推，这船桴拨水的力量可用得十分猛，船头猛然往左一甩头，这只船竟自向左猛转过来。奇门剑韩子彬脚上那么好的功夫，竟险些被甩下船去，昭德夫人也是想猛往外闯，对付来人，被船身猛转，竟自把脚步缩住，手把住舱门口，略停了一下，把身形稳住，正待往舱门外一蹿时，后梢的飞虎旗陶义竟自喊了声：“姓韩的，接家伙吧！”这里船桴从舱顶子上猛掷过来，向奇门剑韩子彬的身上就砸。韩子彬一低头，船桴从头上飞过去，“嘭”的一声，落在水中，水花溅起数尺来。只这刹那间，船被猛转之力，向左冲过丈余来，陶义从后梢一个“燕子穿窝”，扑到船头，昭德夫人也闯出来，陶义却喝了声：“退！”他可是铁旗已经向韩子彬砸下来。昭德夫人这时遵从着飞虎旗陶义的指示，立刻从船舷上一纵身，蹿上岸去。飞虎旗陶义猛袭过来，扑向船头。奇门剑韩子彬见来势过猛，他右脚往外一上步，脚向船舷上一点，避开陶义的铁旗，双掌一分，“大鹏展翅”，向飞虎旗陶义的左肋后便打。飞虎旗陶义铁旗砸空，韩子彬的掌到，他左脚往船头上抢上一步，一个“玉蟒倒翻身”式，掌中铁旗已经晃动，带着风声，向外一展，反向奇门剑韩子彬面门打去。韩子彬一掌劈空，铁旗又到，他右手一抬，已经把肩头上背的剑撤下来，这口剑一出鞘，从下往上圈过来，“长虹贯日”，反往飞虎旗陶义的右臂上撩来。陶义铁旗展出来，猛然往回一撤招，这杆从自己头上一个盘旋，从自己后面由左往右圈过来，反往奇门剑韩子彬左耳轮打去。韩子彬缩顶藏头，往下一矮身，铁旗从他头上横扫过来。可是飞虎旗陶义不再留战，趁势一拧身，腾身一纵，蹿上水滩。这时，海天一鹤朱大悲跟那翻天掌娄文玉已经战在一处，这两下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一个是技击名家，一个是风尘侠隐，这两下里各有独到的功夫，两下还是全没亮兵刃，全是空手进招，各把拳术施展开。昭德夫人虽然闯出舱来，可不敢遽然加入动手，正在旁边等待机会。这时，飞虎旗陶义纵上岸来，韩子彬跟踪赶来，昭德夫人一抖金索五云抓，已经纵身过去，向奇门剑韩子彬头上猛砸。奇门剑韩子彬把剑招施展开，对付昭德夫人这金索五云抓依然是应付有余。飞虎旗陶义身形圈回来，也把铁旗挥动，向前进招，双战韩子彬。奇门剑韩子彬乃太极门河南派名传，他是陈清平再传的弟子，他的拳术、剑术全有独到的功夫。这种奇门十三剑施展开，真有不同的手法。可是昭德夫人跟飞虎旗陶义这两般兵刃各把手法施展开，也不是平常人易于接架的。这里尚在胜负未分之下，海天一鹤朱大悲手底下把四十余年锻炼的四煞擒龙手施展开，翻天掌娄文玉虽也以掌法成名，可是朱大悲这种独得之秘，一施展出来，身形、掌力如迅雷疾雨，一招分四式，变化得虚实难测。翻天掌娄文玉正用了手“寒鸡拜佛”，这一手掌力用得沉着有力，身形已然欺过来，双掌合拢着往前一推，指尖已经沾到海天一鹤朱大悲的前胸，双掌只要往前一分，掌心一现出来，这种掌力就算用上。可是朱大悲接他这一招，竟用了诱招诓招之法，身形故意地往前欺，娄文玉的掌力已然递到，朱大悲的式子好像收不住了。可是朱大悲猛然双掌从外往里一圈，反从娄文玉双臂的外侧往起一拢，双掌顺着他两只腕子外边已经穿上来，指尖一合，微往下一沉，这一来，竟把娄文玉的双掌锁住。朱大悲猛然往外一推双掌，顺着娄文玉的臂弯往里递。娄文玉知道这种手法的厉害，他的双掌用足了力，猛往外一炸，想把朱大悲的双臂震开。哪知海天一鹤朱大悲没容他双掌用上力，已经猛往开一分，往下一沉，二次从下往上一合掌，“寒鸡拜佛”，猛往外一推。翻天掌娄文玉再想救这一招，是来不及了。朱大悲的指尖已经递到他的小脑上，凹腹吸胸，娄文玉往回缩回一寸去，朱大悲这一掌撒岀来，算是实力没用上，只有指尖震了娄文玉一下。娄文玉这时足根用力，双掌向后一翻，把身躯倒拔着，退出二十尺来，跟着拧身一纵，又蹿出两丈多去，回身向朱大悲喝说道：“逆贼，任你大雪山玉冰嶂有多大力量，你可敢抗拒清廷，姓娄的不把玉冰嶂给你化作劫灰，绝不罢手。”朱大悲也不追他，狂笑一声道：“姓朱的，要是离开玉冰嶂，算是对不起朋友你了，我定然扫径恭候尊驾再临。”那奇门剑韩子彬在这时也撤下去。他两人沿着水滩的边上芦苇丛中，纵跃如飞，眨眼间已失踪迹。
这时，飞虎旗陶义、昭德夫人全聚拢来，朱大悲向飞虎旗招呼着，赶紧地回到原船上，由飞虎旗陶义和朱大悲两人各持一支木桨，摇着这只木船，直奔黑河驿口。这时，老龙潭一带虽然尚在烟雾迷漫，可是杀声渐敛。船到了黑河驿，朱大悲把玉冰嶂的信号远远响起，立刻沿着一片丛林间飞驰上十几名弟兄，这是早先在这里埋伏下这般弟兄，可全是仙猿岭二侠庄的部下。朱大悲吩咐他们赶紧得到老龙潭那条路上，召集玉冰嶂和仙猿岭两处的人立时撤退。飞虎旗陶义向海天一鹤朱大悲请示，现在我们应该投奔哪里？朱大悲道：“眼前的情形，陶老师还看不明白么？翻天掌娄文玉、奇门剑韩子彬两个人必不甘心，他定然是要到雪山玉冰嶂和我们做最后一拼，或者此时玉冰嶂山庄那里已被他们扰过了。”说话间，从官道那边如飞地撤过一拨人来，是由虬髯叟齐忠领率的二侠庄所部健儿，全撤退下来，却向朱大悲报告一粟子于天义、铁铃叟花承润，在老龙潭得到意外的信息，玉冰嶂情势十分危险，他们已经不及等待首领，由巴安撤退下去，飞奔玉冰嶂救应山庄那里。朱大悲道：“老龙潭一战，我们损伤得如何？”虬髯叟齐忠道：“还算很万幸，这总算是领袖的洪福。娄文玉所率这一般能手中，似乎有和他离叛之人，暗中牵掣了他，我们只伤了四五名弟兄，现在已经运送回去，已经走入归途中。老龙潭镇甸上，除了店家房屋被烧毁，伤着几个无辜的客人，官兵中死伤的不知详细，他们两个带兵官，已被于老师、铁老师打伤，队伍没有人统率，完全撤出老龙潭。”海天一鹤朱大悲点点头，集合手下，眼前有二十七名弟兄，遂向飞虎旗陶义、虬髯叟齐忠说道：“我们的马匹全寄存在巴安附近，现在我得步行赶这一程，到那里把马匹取回，再赶回玉冰嶂，大约天也就亮了。我们还是分路而行，叫虬髯叟齐忠带着这二十七名弟兄，顺着黑河驿口，躲着巴安的市镇那里，虽然在白天，好在这一带地旷人稀，绕着老林下去，只要避开官栈驿道走，就没有妨碍，大约我们在中途就可以聚合。”虬髯叟齐忠答道：“这次二侠庄所下来的人，因为事情紧急，不敢耽搁，全是骑马来的，所有的牲口完全寄存在附近的小村中，我们在中途再会了。”虬髯叟齐忠带着二十七名弟兄先行起身。这里朱大悲、飞虎旗陶义、昭德夫人背着铁麟公子，立刻赶奔巴安镇甸外，一路上陶蔽着行藏，好在天还没亮，到了巴安附近，把原寄存的马匹寻着。在这里尚有放哨的八名弟兄，也一齐集合起来。朱大悲道：“看天色也就是五更左右，离着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我们正好赶他一站。”各自飞身上马，这十一骑顺着巴安西北一片旷野中放辔疾驰下来。这一路紧走，中途毫无阻拦，到天方发晓，已经离开巴安三十多里。虽则天亮已经离开市镇一带，这种地旷人稀的地方，往往二三十里见不着人烟，朱大悲时时地看着飞虎旗陶义背的铁麟公子。这位老侠心中十分悬系着、惦记着这个孩子，禁不住这种惊吓流离之苦。可是铁麟公子天生异秉，伏在了飞虎旗陶义的背上，紧紧地抓着这位陶老师的肩头，也不哭、也不动。昭德夫人的牲口时时紧贴到陶义身旁，伸手去拍拍铁麟。铁麟公子只招呼一声“娘”，立刻又老老实实地贴在陶义的背后。
这十一骑风驰电掣到中午时，才到了铁砂岭的山边上。朱大悲把牲口略微地动了一下，招呼前面的弟兄在树林边停下来。因为一直要赶回玉冰嶂，就是人禁得住，牲口也怕不成了。岭下正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好歹在这里歇息一下。朱大悲招呼两名会说话的弟兄，叫他们先到岭下小村中，说明不必隐瞒，告诉他我们是仙猿岭二侠庄、玉冰嶂两处的人，在他小村中搅扰一下，定有重谢。免得贸然闯到那里，一个山居农民，没见过世面，反倒容易闹出误会来。那两名弟兄前去把来意说明之下，这里统共不过二十户人家，听到是二侠庄和玉冰嶂的人，他们竟自集合起十几个村民，迎接过来。因为二侠庄在这一带已著义侠之名，尤其是玉冰嶂山庄，在附近百余里内仁声广播，这一带的农民平时多希望着看到朱大悲和仙猿岭二位庄主的颜色。此时迎接过来，争着去接缰绳。朱大悲向他们善言安慰，弟兄们把马匹在小村外全牵着溜了一周，朱大悲和昭德夫人及飞虎旗陶义带着弟兄们走入小村中，这二十余家农户，连男带女全忙着给烧水烧饭，分出人来，给牲口上料、饮水。朱大悲看到这般农民热诚相待的情形，越发不安，遂问他们日间夜间这一带可见着什么可疑的情形，有没有大帮的外来客人从此经过？这村民说是夜间听得沿着岭下往北过去两拨人马，他们十分疑心，但是不敢出来察看。因为官兵驻屯也就到巴安为止，官兵下道也轻易不到这一带来，他们是个安善农民，从来不敢多管闲事。朱大悲知道玉冰嶂大约是有人到了，只有石愚子留守玉冰嶂，这情形危险十分，在这里不便耽搁，厚赏农民，立时起身。计算着尚有二十余里的道路，这一带人马紧赶下来，直到了酉末戌初才到了玉冰嶂下。
黑虎岩的金刚掌铁松云因为黑虎岩那里也不能再待了下去，遵着海天一鹤朱大悲之命，不叫他们在黑虎岩待下去，请他们一同入大雪山。这位老侠客带着小徒弟顾文澜，先行回转黑虎岩。这位首领离着玉冰嶂还有半里地，本山放哨的弟兄已经迎接了来，巡查外山口的李文雄、张宝善率领着十六名弟兄分立道旁，首领等牲口一到近前，本山的弟兄紧把嚼环抓住，牵着马引领着直到了一线天。海天一鹤朱大悲翻身下马。铁铃叟花承润、一粟子于天义、飞虎旗陶义、虬髯叟齐忠、昭德夫人也放下了牲口，全由本山的弟兄把牲口牵去。这时，从一线天内飞纵出一人来，正是乾坤剑客石愚子，来到近前向首领朱大悲躬身行礼道：“首领辛苦了！”更向昭德夫人道：“夫人和公子全受惊了！”海天一鹤朱大悲向石愚子道：“这次为了铁麟这孩子劳师动众，把玉冰嶂这个千斤重担全交与师弟你，这玉冰嶂幸还无恙，全仗着师弟之力，夜间敌人大约全到了吧！”海天一鹤朱大悲因为已经看出乾坤剑客石愚子面色惨白，分明是已和敌人对了阵。这时石愚子忙答道：“首领难道还跟小弟客气么？我们既然倚着玉冰嶂为安身立命之地，只有与之共存亡了。首领先回到山庄，略息疲劳，容小弟再行禀告。”海天一鹤朱大悲点点头。
众人刚要往一线天里面走，后面又是一队人马如飞而至，只见这一队人马中蹿出两匹白马，越到头里如飞地扑过来。首领朱大悲向虬髯叟齐忠道：“他们娘儿两个也到了，大约仙猿岭二侠庄也不能守了！”这两匹白马上正是齐阿婆跟母大虫齐秀姑，各人身上全背着包袱，如飞地到了近前。这娘儿两个身手好生利落，齐阿婆那么大的年纪，见她手往马鞍一按，已经轻飘飘落在马旁。那齐秀姑却一推马鞍子，身形倒纵落到马后，这两匹牲口也不用牵着，停在那里绝不稍动。齐阿婆、齐秀姑全紧走了两步，向首领朱大悲万福行礼。朱大悲拱手答礼道：“嫂夫人、秀姑娘，你们母女这时赶来，难道二侠庄已经失守了么？”齐阿婆带着愤怒向朱大悲道：“我母女无能，不能应付敌人，二侠庄竟被他放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好在壮丁已经全退出来，来了倒也没讨了好去，直到天色快亮时，他们才负伤逃走。这全是那翻天掌娄文玉手下的党羽，我老婆子已然问明。我母女到大雪山来一趟，为的是向首领报告一声，我老婆子已和敌人们订约，我们定要和翻天掌娄文玉较量一下。此次二侠庄这么被他毁了，我老婆子太不甘心！并且秀儿也和他们赌下誓，不能报二侠庄之仇，绝不再活下去。”海天一鹤朱大悲冷笑道：“嫂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复仇的事不用忙，眼前还不算完。此番铁麟这孩子被我们夺回来，翻天掌娄文玉、奇门剑韩子彬怎肯甘心？他们定要卷土重来。我们玉冰嶂恐怕还有一场崖战，嫂夫人可以先到山庄歇息吧！”昭德夫人赶紧拜见齐阿婆，这娘儿两个所带的人马已然赶到，由陈志强、陈孝领率。这爷儿两个赶紧向首领等行过礼，由乾坤剑客石愚子把所来的人马全安置在一线天外，众人这才一同往里走。
朱大悲一看从一线天要路口起，直到里面山庄布置得十分严密，到处有人把守。来到山庄内一齐进了前面大客厅中，大家先行落座，早有壮丁伺候着茶水一切。铁麟公子已经从飞虎旗陶义背上解下来，昭德夫人把他拢在怀中，低声向铁麟公子道：“苦命儿，可委屈你了！娘太对不起你，竟叫你落在敌人之手。你现在不用害怕了，从今往后再不会有昨夜的情形了。”铁麟公子见母亲眼含痛泪，他把脸贴到昭德夫人的怀中说道：“娘不要难过，我不怕他们，只要我跟花老伯学会了本领，他们再擒我时，我们可杀他们了！”昭德夫人抚着铁麟公子头上的黑发，柔声说道：“只要你知道好好练功夫，长大了杀尽这般恶人。你要记住，你父亲正是死在这般人的手内。”昭德夫人说到这，站起来向虬髯叟齐忠、飞虎旗陶义万福一拜道：“我们母子带累得老伯们二侠庄全不能保全，更舍死忘生把我朱氏门中一点骨血保全下来，免遭毒手。不只妾身感激难忘，就是先夫九泉有知，也当袒衣来拜。”虬髯叟齐忠他是最不会说客气话的，昭德夫人向他这么致谢，反闹得他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倒是飞虎旗陶义慨然答道：“夫人不要客气，我们全是大汉子孙，受先朝雨露之恩，涓埃未报，亡走边荒，正为的忍耐时光，等待着机会到来。我们尚要追随首领之后，为大明恢复江山。现在对于小公子尽些力，还不是应该么？”昭德夫人忙说道：“老伯们热肠侠骨，令人可感，但愿得能够重返中原，再看到十二陵列祖列宗，那就是妾身之愿了！”更走到齐阿婆和母大虫齐秀姑身边说道：“老伯母、秀姑娘为我家的事，叫贤母女落到无家可归，叫我母子于心何安？”齐阿婆反倒一笑向昭德夫人道：“夫人怎么讲起这话来，哪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不在这里，现在的得失，何足介意。只盼我们能如了夫人的话，重返中原，再见到祖宗庐墓，那才是我们的家呢！”昭德夫人流泪点头。母大虫齐秀姑却把铁麟公子抱起向昭德夫人道：“小公子真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将来铁麟公子要能够恢复了祖宗基业，夫人你又该如何喜欢呢？”昭德夫人忙答道：“秀姑娘借你的吉言，真要是能够恢复了大明江山，就是叫我古贞仪落个粉身碎骨，也甘心情愿！”齐阿婆一旁说道：“夫人不要说这丧气话，我们这般人凭着一腔热血，与恶匪们拼斗着，看吧！尽人力听天命，成败荣辱把它看淡些也就是了！”昭德夫人点点头道：“老伯母的话，实在是有道理的，老伯母和秀姑娘随我到后边去吧！”齐阿婆和齐秀姑遂随着昭德夫人向首领朱大悲告辞，一同够奔后面。
这里海天一鹤朱大悲已经吩咐壮丁预备酒饭，款待二侠庄的二位庄主和铁松云师徒。海天一鹤朱大悲在饮酒间问起乾坤剑客石愚子夜间这里的情形，石愚子说道：“从山庄内发觉了铁麟公子被劫，首领率众下山之后，哪知这般敌人，他们是分路进攻，入玉冰嶂的竟是两拨人，来人手底下全不是平常江湖道中的人物，个个具有非常身手。他们一袭一线天之后，安心是想把玉冰嶂山庄先给挑了，叫我们没有立足之地。这种居心险恶，我们焉能再有丝毫忠厚之心？仗着首领训练有方，所有山庄内弟兄全是以死命来保全玉冰嶂。此次得到了山庄中最得手之力，我们所用的诸葛弩算是奏了大功。若不然凭小弟一人之力，恐怕也难于应付，顾此失彼。并且他们在天色黎明时，似乎也有些顾忌，不战自退。内中所会到的几个敌人，多半是北省人，这定是翻掌娄文玉、奇门剑韩子彬所领率的一党了。”朱大悲恨声说道：“四弟，这玉冰嶂山庄存亡倒无足介意，我们弟兄全是国破家亡之身，也不过把这里暂做栖身之地。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留得我们弟兄三寸气在，好与这般利欲熏心之辈周旋到底。现在我们只有早做打算，恐怕这里也未必是我们弟兄久居之地了！”一粟子于天义愤然说道：“现在这翻天掌娄文玉、神刀顾剑堂、响铃镖周子玉这几个恶魔，赶尽杀绝。我认为真个不敌时，索性和他们落个同归于尽，也倒甘心。”铁铃叟花承润微摇头道：“二哥，我们不能作这么想，我认为有一份力量要把住一分，好在我们寄迹大雪山，并没打算把这里作为一劳永逸之地，不得已时我们尽可另寻安身之地。边荒一带，难道他还能够全搜索到了么？”于天义哼了一声道：“这玉冰嶂不是一朝一夕之力才能够堆积起来，我们给强敌压迫，就甘心退让，那也太觉难堪了。我宁可血洒玉冰嶂，也不愿意苟且生。”铁铃叟花承润道：“二哥，我不是苟且偷生，壮气消沉，事非得已，只好暂时作权宜之计。二哥你想是不是？”一粟子于天义道：“话虽如此，我总觉得这般势利之徒，未免迫人太甚。我却不愿意和他们同生于天地之间。”这时，金刚掌铁松云一旁说道：“二位老师傅的意见虽然不一样，但是像一腔热血，足以对得起祖宗。我认为玉冰嶂如不能守时，我们倒不必过于珍惜，我们不妨索性重返中原，各凭一身所学，和这般恶魔做最后的周旋。虽是不能把他的社稷倾覆了，也搅他个地覆天翻，就是落个丧命在敌人的斧钺之下，也觉得快意。”这时，海天一鹤朱大悲把酒杯端起，向金刚掌铁松云说道：“铁老师，你这种快人快语，深合我意。我也正做这种打算，玉冰嶂不能守时，老弟兄们仗剑入中原，和这般恶魔一决雌雄，倒觉得痛快，来！铁老师，咱们干一杯。”铁松云和朱大悲两人把酒杯举起来，一饮而尽。飞虎旗陶义同海天一鹤朱大悲道：“此次到大雪山所来的敌人，是奉有朝廷密敕，他们焉肯这么空手回去？试问他们有几个脑袋敢这么去交旨？所以对于我们绝不肯善罢甘休，定然要卷土重来，我们要早早地预备一下，免得临时措手不及。”海天一鹤朱大悲道：“我也不愿意他们前来。这翻天掌娄文玉、奇门剑韩子彬他们全是北派武林中的能手，这两人不把他除掉了，玉冰嶂没有安枕之日。”乾坤剑客石愚子一旁说道：“首领还要竭力防备着，最怕他再借重官兵之力，玉冰嶂虽然有险可守，我们绝不能抗拒官兵，自取灭亡。所以我认为对于娄文玉、韩子彬不能不以利害的手段对付他，总得把他两人降服了，叫他两人在这一带不能立足。我们也可以暂时保全着，在玉冰嶂作为暂时安身之地。”朱大悲点头道：“我等他一夜，今晚他若不前来，我们仍然向巴安一带扫寻下去，哪里会上哪里动手就是了！”
大家商量好了，在酒席散后朱大悲领率着金刚掌铁松云等把玉冰嶂等一带完全察看了一番，各处要紧的地处重行布置了一下。所有玉冰嶂派出去各处放哨的弟兄陆续回山，连二侠庄大队的人也全撤进玉冰嶂，总算没受到多大损失。现在有玉冰嶂这一般健儿归附到山庄这里，总算把这里加重了力量，对于防守上布置得十分严密。赶到夕阳西下时，这玉冰嶂前后山一带，处处布置好，明桩暗卡，从一线天起全有弓弩手埋伏下，尤其对于后面防守得更加严密。因为有铁麟公子被劫的事，知道山形险峻，已然挡不住这些江湖能手。黄昏之后，由石愚子、花承润带着二十名善于爬山越岭的弟兄分布在后山一带，前山一线天这里由于天义和齐忠巡查守卫，飞虎旗陶义、金刚掌铁松云跟首领朱大悲守卫山庄，后面小园中住宅那里，由齐阿婆、母大虫齐秀姑母女二人帮着昭德夫人保护铁麟公子。
相关热词搜索：荒山侠踪
下一章：第七回 奇门剑 私访玉冰嶂
上一章：第五回 三义店 柳武师泄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