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五云抓 独力斗双凶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花承润跺脚切齿说道:“大约今夜的事全毁在我花承润一人身上了,玉冰嶂那里伏守的卡子,难道没见着有人闯入么?”昭德夫人道:“可也真怪,不知是他们疏忽,还是贼子们手段过于厉害,那种卡子竟会被他们任意出入,这不是我母子命里该当么?”花承润立刻说道:“现在事不宜迟,我们也只好赶紧追下去。夫人不要过分伤心,大约还不致叫这般恶人把铁麟公子掳走了。仙猿岭二侠庄两位庄主已然因为另追缉一般恶人,向巴安这条道搜索下去,我这往返的工夫或者这般恶人还没逃出他弟兄的手去。”昭德夫人道:“但愿如此吧!”

  铁铃叟花承润愤怒交加,头一个引领着道路,昭德夫人跟随在后面,一路搜寻下来。可是这段道路那么难走,出了后山转奔一线天的东北,这里已经贴近了一片草原的大陆。花承润此时把轻身提纵术施展开,昭德夫人更是在痛不欲生之下,也把一身本领尽量施展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疾走如飞。眼前已经穿进了一片极大的森林,所走的是森林的一个斜角,这一段路就有二三里。将将地穿岀这森林的一角,突然听得背后铁蹄翻腾,疾走如飞,并且牲口的声音不止于是一两骑,是大拨的马队。在这一带绝没有占山头拉大帮的绿林马贼啸聚,更没有官兵马队下道,除了玉冰嶂在山下养着二十几匹骏马,预备着山庄里派远差使用的。

  铁铃叟花承润、昭德夫人全是一惊,赶紧把身形缩住,仍然在森林内隐着身躯。刹那间,这一行马队已然冲进山林,转角后仔细向外面察看时,铁铃叟花承润竟自咦了一声,向昭德夫人低声呼道:“夫人,你看这行马队,怎么是我们山庄中下来的?夫人你注意马上人。”昭德夫人遂也贴近了靠外边一株大树旁,仔细向外辨查出来骑,回头说了声:“花老师,是我们山庄下来的人,后面马上那不是于老师么?”铁铃叟也看出前面七匹马全是玉冰嶂山庄得力的弟兄,最后一骑却是一粟子于天义。花承润向外一纵身,招呼声:“于二哥,你这是往哪里去?”可是马上所有的弟兄们,似乎全已听见,一粟子于天义也向这边回头看了一眼,只向铁铃叟花承润扬扬手,可是牲口毫不停留,前面几骑马更连连地挥鞭,这几匹马走得风驰电掣,顺着草原如飞地赶下去。铁铃叟花承润好生怀疑:“怎么于二哥竟至这么慌张?既在路间相遇,为什么不打招呼?这真是怪事了。”昭德夫人见这种情形,也觉可疑,问铁铃叟花承润道:“花师傅,看于老师这种情形,率领着得力弟兄马上飞驰,玉冰嶂山庄定有非常事故发生,我们也不能耽搁,赶紧往下追赶吧!”铁铃叟花承润认为今夜的事过分离奇,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只好是先行搜寻铁麟公子的踪迹要紧,遂和昭德夫人顺着这片大草原又飞走下来。凡是遇见荒林野草较多之地,全要留神察看一下。这种情形真是把昭德夫人急死,离开玉冰嶂已经出来有十余里,毫无迹兆。一离开玉冰嶂简直如同大海捞针,虽则是算计离这一带除了这条道没有别的道可走,但是地势旷,沿着边山丛林野树到处里有隐蔽潜行的地方。何况又是盛夏的时候,草木丛生,贼人掳去了铁麟公子,极容易隐匿起来。幸好在这一条道路上没有村庄镇甸,只有腰站仙猿岭,贼人们据着铁麟公子绝不敢往那里隐匿逃避,并且他们知道是大雪山和仙猿岭势力所及地方,不会在这一带停留,那么他们定然要紧往下站赶。只要这一带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只好奔巴安。可是这时天色渐渐地亮了,晓风拂面,露水沾衣,天色这一亮,一打量形势,已经过了仙猿岭的山口。铁铃叟花承润再看昭德夫人的面色,太以难看了,铁青得怕人,并且走得过紧,已有些气喘吁吁,遂向昭德夫人道:“现在天光已亮,夫人到林边稍微歇息一下,前面不远,就有一个镇甸,到那里可以探问一下。”昭德夫人点点头。

  这时,耳口又听得背后一阵铁铃之声,花承润尤其辨得清楚,这是自己那匹骆驼。急于追赶掳劫铁麟公子的敌人,顾不得再安置它,竟把它扣在一线天外树林里面。这时怎的竟会出现,难道这畜生真个通了灵性,它竟会赶了我来?那可真成了骆驼精了。铁铃叟花承润回头察看之间,后面这铁铃声越近,并且走得极快,花承润恨得低声向昭德夫人道:“完了,这一夜间,我把跟头栽了个全,最后还把我这心爱的骆驼送了命。这种铁铃,我可不能白白叫人得去,我得取下来。”花承润转到树身旁,蓄势以待,只要这匹骆驼到了近前,定要凭自己力量把它堵劫回来,好歹也得把铁铃摘下来。铁铃叟花承润转念之间,这匹骆驼已经如飞地到了林边。花承润猛然往外一纵身,用“龙形一式”,横蹿到当中这条路上,骆驼已到,可是驼背竟有人,这不能不叫花承润仓促惊异,自己得提防着被骆驼踩上,所以顾不得打量驼背上的人。这时,上面的人却招呼道:“二弟,你竟在这里,愚兄先走一步了。”铁铃叟花承润听得呼叫自己,又是惊疑,又是羞愧,敢情骆驼背上正是那海天一鹤朱大悲。这头骆驼已经蹿过两三丈去,朱大悲竟把骆驼圈住,可是并不下来。花承润此时真是丑媳妇难免见公婆,首领已到,他既停留住,怎好不向前答话。昭德夫人比铁铃叟更是难过,昨天白天在山庄客厅中,叔父还一再嘱咐,对于铁麟公子身上,要谨慎小心,不可疏忽大意,哪知自己终于竟把爱子断送在自己手中,此时真是生不如死,但是其势不能立刻撞死树下,就不能不向前答话,一纵身也蹿了过来。海天一鹤朱大悲此时已经换了服装,完全变了西北土著的模样,一身粗布短衣,带着顶大草帽,背着一个包裹,连他皮肤的肉色全变了,胡须本是花白的,此时全黑,若是他老人家不先发话,贸然间还不敢就问他,这时,朱大悲这头骆驼还不敢就停下,来回地缓缓地转着。花承润却招呼道:“首领,我花承润已经栽在人家手内了,现在我也不必说那些没用的话,回山时按山规处治我吧。火印竹符被我失去,二百里内只要是我们玉冰嶂的,就搁不住他,铁麟公子一样也是毁在我手中。”这时,昭德夫人含着泪,向海天一鹤朱大悲道:“叔父,侄媳真没脸见你老了,我不能把铁麟儿救回来,我绝不回玉冰嶂了!”海天一鹤朱大悲脸上丝毫没有怒容,向昭德夫人摆摆手,不叫再讲下去,向铁铃叟花承润道:“一切事我全知道了,勿庸细讲,我们焉能不以全份的力量对付他?我不能把我铁麟孙儿夺回,我朱大悲一样地无面目在玉冰嶂立足,咱们不是一样么?现在只有遵照着我的办法去做,我们不要把步法走乱了,最后一招,还是我们的,何必痛心?花三弟,你带着我这侄媳,只管往前赶下去。好在前站已然有人赶下去,分头布置。我们计算着,无论他如何的快法,也逃不过巴安,我们总会走到他头里。”花承润道:“仙猿岭二侠庄陶义、齐忠二位庄主也下来了。”海天一鹤朱大悲点点头道:“我知道,这次事的成功,还许就在他弟兄身上,他们已经全领了我火印竹符分头去干。我这玉冰嶂不要了,我也要见识见识宫中所派下来的这几位能手究竟有多大手段,多大本领?你们赶到巴安之后,才能定规你们进行的道路。我没有工夫再耽搁,不便细说,紧赶一程吧。这匹骆驼过了仙猿岭,再到下一站金沙岭,我就把它寄放下,那里有人伺养它,还不至于糟践了它。”花承润、昭德夫人答应着,这位大雪山玉冰嶂的领袖说话的情形,虽是从容,可是一个字的废话不肯多说,立刻把骆驼顺过去,仍然如飞走下去。

  花承润和昭德夫人听到朱大悲这番话,好似给了一颗宽心丸。知道朱大悲从来不作狂言大话,他是最仔细的人,此次亲自下玉冰嶂,谅还能挽救一切。遂和昭德夫人赶紧奔前面,贴着山脚下的几十户人家,在那里买了些酒食,跟昭德夫人用过了之后,立刻起身。这可也不管是白天是黑夜了,只要空旷无人之地,立时把脚底下的步法放开,紧赶一程。昭德夫人也是心急如箭,这次更是拼了命。所以和花承润一同走起来,不差上下。半夜一整天地紧赶,离着巴安只有五六里了,天色可渐渐地黑暗下来。昭德夫人跟铁铃叟花承润又把夜行术的功夫施展出来,顺着一片山边疾走如飞。

  在转过一个山角,突然从山道旁蹿出一人,铁铃叟花承润此时正盼着有敌人出现,好出了这口恶气,他竟怒吼一声,猛扑过去,可是吓得这人奋身一纵,忙地避开,口中却在招呼道:“花三爷,是我。你老怎么要我的命?”花承润怒他道:“可恶的张福,你怎么不发话,伏在这里做什么?”张福这才凑向前来,答道:“奉命而来,在此等候。有竹符一面,首领嘱咐我交与花三爷,带着这面竹符,到巴安以南,那里有个咽喉要路,别处全越不过去,必须走那里。我们的人全到了那里,只等着花三爷跟昭德夫人再去布置一下,在起更后,首领要在这一带动手了。无论如何,也得搜寻着敌人的下落。”花承润答了声好,把竹符抓过来,带着昭德夫人扑奔了金沙岭。昭德夫人虽然是没得着铁麟公子的下落,现在叔父已经亲自下山,二侠庄的两位庄主也全使用上全份的力量在搜索敌踪,现在是总有些希望了,虽则是劳累终宵,又奔驰了一日,总算是可以指望着铁麟儿不至于和自己永诀,精神一振,随着铁铃叟花承润又是一路疾驰。

  赶到金沙岭,天色已晚,这里名目上虽是金沙岭,可是先得到达一个镇甸,并且这个镇甸还是巴安附近最大的地方,是以金沙岭起的名字。花承润向昭德夫人道:“我们既到了这里,首领只吩咐是在这一带要动手,不过绝没指定了敌人准落在那里。这个驿镇,人烟辐辏,我们何妨投到店中,侦察搜寻,也比较便利,更可以把精神缓息一下。万一还得往下站追赶,我们连夜地这么支持下去,倒没有什么要紧,可是若遇劲敌,十分不利。”昭德夫人道:“花老师你看我这种神色,哪好落店?叫人看在眼中,岂不多起疑心。”花承润道:“这倒没有什么妨碍,现在我们只是怕打草惊蛇,恐怕把敌人惊得紧自逃窜下去。我倒很想故意地露些痕迹,只要敌人没离开这一带,反倒容易上钩。”昭德夫人道:“只要花老师认为没有妨碍,我是但凭尊命。”花承润遂头前领着路,引领着昭德夫人,走向镇甸里面。这时,正是赶长路到这里落店的时候,离开金沙岭这里,再不会找着店房了,所以客人到这一带,全要在这里停留一两日。这镇甸上大店房就是三家,其余都是小店,花承润和昭德夫人走到街道里边,经过头两家店房,并不落店,为是多走一程,看看一带的形势和买卖家的情形。路过一家热酒馆,里面热气蒸腾,从门外经过,就闻得酒香四溢。花承润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如今可把他摆治得再也不敢放肆了,干咽着唾沫,从酒馆门前走过去。花天润既然是不能进酒馆痛饮一番,倒反愿意痛痛快快紧走过去,所谓眼不见心不乱。刚过了酒馆,对面过来一人,脚下走得十分快,竟和铁铃叟花承润肩头相碰,这人被撞得倒退两三步才把身形定住,左肩头撞得疼痛异常,却用右手抚摸着肩头,向花承润看了看,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真有比我还着急的,你忙的是什么?”花承润被他说得倒急了,借着街旁铺户的灯光看这人,见他像是个买卖客商,脸上带着十分忠厚之色,铁铃叟花承润向这人微微笑道:“这倒奇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你着急?是你行路慌,还是我故意撞你,出门在外的人,不许说亏心话。”这人被花承润问得有些答不上话来,往旁一闪道身,又看了昭德夫人一眼,他向花承润道:“老朋友,咱们谁耽误谁的事?我挨了撞,自认晦气还不成么?”他说了这话,竟自匆匆向前走去。铁铃叟花承润见昭德夫人已经跟上来,遂说道:“什么人全有,这人好像疯癫一般,不过他是老实人啊!”昭德夫人点点头道:“因为是老实人,才便宜了他,我们快去投店吧。”花承润也没把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放在心上,又往前走出半箭地。

  街道路北一家大店,字号是大吉店,门口挑着门灯,站着两名伙计正在招揽客人进店。铁铃叟花承润向店家打招呼,叫他们给我两间干净的房间,店家答应着,把花承润、昭德夫人领进里面。这大吉店店房很大,有四十多间客房。这时出入的人很多,铁铃叟花承润和昭德夫人这种神色,店家看着十分扎眼,不过在边荒一带,江湖中是形形色色,他们看着可疑的人,不止于不敢多问,反倒十分恭敬小心伺候着。铁铃叟花承润因为首领朱大悲已经交派下来,起更之后,就要动手,到现在虽然不知道动手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可也不得不早早地预备一下,遂吩咐店家要早早地预备饭,我们走得路多了,进些饮食,也好歇息。这种店房预备得十分周到,称得起宾至如归,在店中吃茶用饭,这些闲文不在话下。

  到了掌灯之后,铁铃叟花承润请昭德夫人随意歇息着,略息精神,自己可是走出房间,在院中转了一周,信步地向店外走来。店门尚没有关闭,不过客人略微地少了。铁铃叟花承润站在那儿,邻近店房的两家铺户正在收拾着上门歇息。铁铃叟花承润站了一刻,心里盘算着,要等到了店中清静下来,客人们全歇息下,自己要把这驿镇全搜寻一番,到时候也许首领那里另有什么信息。一转身,忽然看到从街西走过一人来,花承润不禁一怔,这分明是方才和自己相撞的人,花承润索性又把身形转回来。这人来到近前,他两眼不住地仔细打量花承润,欲言又止。铁铃叟认为这人真怪,看他外貌忠厚,难道他也不是好路道么?花承润往后退了一步,却带着怒意,瞪着眼看看他。这人却被花承润看得把头低下,那情形是他自己和自己做什么打算,忽然竟向店门里走来。花承润又是疑心,又是好笑。心说,这人连他自己全拿不定主意,看这情形,他竟也在这店中住下了。果然他一直往里走去,花承润想看看他住在哪个房间,跟着他已经到了院中。这人忽然把脚步一停,左右张望了一下,见院中无人,他竟回头向花承润道:“老客,你来了好久了。这回你没白来,你所要采办的货物,在这一带全可以找着,我们在老客身上也可以沾些光。不过货高价出卖,老客你要是真打算买,我定然做成你这帮水买卖。回头我定到你那屋中,找你老客,只要你多破费几个钱,没有个不成交的。”铁铃叟花承润点点头,看出此人在神色上已经暗中显示出来找自己的,因为耳目众多,不便和他多讲,遂转身回转房间内,却把这事告诉了昭德夫人。昭德夫人也是惊喜异常,这种情形分明是铁麟公子有了信息,遂嘱咐着花承润要留意着这个人,不要再被他走脱了。

  等了工夫不大,店中已经略微地消静些了,花承润在风门前从门缝中张望着,回头向昭德夫人道:“这人来了。”花承润说话间闪在一旁,跟着门外这人招呼道:“老客可在屋中么?咱们要商量买卖了。”铁铃叟花承润答道:“朋友请进来。”这人跟着拉门走进屋中,他进了屋之后,把风门拉紧,向花承润点点头道:“老客,还没领教贵姓,怎么竟把我那点东西看入了眼?老客,你知道他有什么可买之处?”花承润道:“朋友,事关重大,请你不必再吞吐其辞,实不相瞒,我们完全是为这玉佩而来。朋友你有相助之处,快把这件东西从何处得来,说与我们则就感恩不尽。”这人点点头道:“我也是很冒昧地,认定了老客是我所找的人。但是我跟这只玉佩有关的人素不相识,和老客们更是素昧平生。不过我看看老客你相貌像大雪山玉冰嶂来的,请问老客,对不对?”昭德夫人此时心急如焚,对于来人说话这么吞吞吐吐,实在忍不住了,遂向这人问道:“这位老哥,请你不必再怀疑,如今已到这种地步,我们也不再怕什么了。”用手一指铁铃叟花承润道:“这就是大雪山玉冰嶂铁铃叟花承润,请你赶紧把这玉佩的缘由说与我们。我们现在把一身的安危生死置之度外,不把收藏玉佩的人找回来,我们也就不愿意活着回去了。”此人一听这个话,往前走了一步,向上一跪道:“莫非你老就是昭德夫人么?”昭德夫人此时也不惊慌,遂点点头道:“正是,老哥快快请起,我们可不敢当这种大礼。要知道,我们现在全是流亡避祸的人,不敢再讲身份了。”这人叩拜过之后,这才站起,向昭德夫人和铁铃叟说道:“我不说明我的身份,夫人和花三爷定然还要怀疑。夫人很明白,这只玉佩到了我身上,就是我的催命符。我若不是跟大雪山玉冰嶂另有渊源,我焉敢冒这种奇险,自取杀身之祸?实不相瞒,我名叫崔孝义,先前我是仙猿岭二侠庄的庄民,更曾在汤人杰师傅手下效过力,雪山玉冰嶂我也到过,我也见过夫人和公子,我不过一个平常壮丁,夫人哪会留意到我们身上?只为我在仙猿岭酗酒滋事,犯了庄规,我惹的祸大些,实不能再容我了,才把我逐出仙猿岭。可是我也是从内地里随着庄主们避国亡家破之乱来的,我离开二侠庄,绝不愿再回内地。可是我事后尤其追悔,不该酒后打伤多人,致使二位庄主全不能相容。我遂沦落这一带,随时以血汗来维持生存,等待机缘,我还是想入仙猿岭。只在这巴安一带大镇甸上,给人家看牲口,伺候跟长路的客人。因为我虽然到了这般地步,尚还知道守本分,我更把酒戒了,从来不肯惹是非。这几个镇甸上全和我十分相熟,恰巧在昨日傍晚的时候,来了一拨客人,他们一共是四人,全是各骑骏马,这四匹牲口全有极好的脚程,不是平常人能够有的。我替店中帮闲,这客人的牲口全由我照料。暗中已被我看出,所来的这四个客人全不是平常人,各有一身武功本领,更有极大的势力,他们到边荒这一带来,是要办一件重大的案件,身上带有朝廷的密旨。我已经和夫人说过,我虽则被二侠庄赶岀来,我仍然心存旧主,更念到全是从患难中逃出来的,我安心地要对于他们的事暗中尽力。这四人的情形令我起了疑心,在窥探之下,已经知道他们是要到大雪山玉冰嶂,下手扣拿福建事败的唐王妻子,更调查大雪山首领的叛迹。这件事是利害相关,他们的行动虽则还没有侵犯仙猿岭二侠庄之意,不过玉冰嶂和二侠庄是休戚相关、祸福相共,我要得到他们的信息,暗中报告仙猿岭,好来对付他们。不过当时我窥听之下,并没有得着重要的证据,不敢冒昧地到仙猿岭去报告。可是就我昨夜一夜间,他们居然已经下手,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天光未亮,他们这四人中竟有三个骑着他们的骏马,从远路奔驰而归,看那牲口的情形,就知道他们走的道路很多了。最令我惊心的是,在他们回到屋中之后,才发现他们掳来一个幼童,我虽然看着这幼童十分面熟,不过我不敢贸然贴近了他,被这般恶徒疑心一起,我就无法再行贴近他们,只得在暗中下手侦察他们的动静。我又知道那被掳的幼童就是铁麟公子,公子天性聪明,才和我见过一次面,就能记下。在天亮的时候,这恶徒们全因为劳累异常,只留一个人守护着,那三个全行睡去。我竟自得着机会,贴近铁麟公子近前。铁麟公子已经低声告诉我,他是被恶党从玉冰嶂劫掠来,这几个人十分厉害,求我相救。这种重大事,我哪敢应承,因为我办不成,反许把公子性命送掉。一时间想不出救公子之策,可是铁麟公子悄悄告诉我,事已紧急,他们恐怕未必在这里多停留下去,只要把铁麟公子一带走,只怕不易再有生还之日。公子这才悄悄地做了一点信物,更把九龙玉佩交给我,叫我念在全是大汉子孙,落在这群敌人之手,国破家亡,连子孙的香烟全要折断。我能够把信送到雪山玉冰嶂,不论见着哪一位全可以把这两件东西交出,多延误一时,多一时的危险。公子把性命放在我手中,我因为事情重大,无论如何,我拼命也要为公子尽力。他被囚禁中,在恶党监视之下,竟自用一张纸扎成纸孔,能辨岀字迹来,恐怕是凭这点东西难以取信。不过上面寥寥的两句话,也就是他被劫掠的情形,除了昭德夫人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更嘱咐我沿途留神,想大雪山叔祖那里定已发动,全力来救应他,必然有人追赶下来,或者我不用奔驰到玉冰嶂,叫我留意着沿途上的人。公子年岁虽小,在这种危难中,竟能够镇定如常,并且所料的还是一点不差,居然和花三爷遇上了。这也是公子命不该绝,鬼神护佑。”这崔孝义说到这,把玉佩和贴身带着的一张秘密纸柬全递到铁铃叟花承润手中。花承润把这张纸打开,映着灯影看时,这张纸完全扎成小孔,仔细辨认,竟看出字句来,上面是“儿在南斋睡醒时,母已越窗出屋,贼竟趁此时从前面闯入,儿只呼喊半声,即入贼掌握,事急速救,铁麟。”铁铃叟花承润便递给昭德夫人看了看。昭德夫人此时泪流满面,站起来向崔孝义深深一拜道:“崔义士,你此番能够这么不顾生死来替我铁麟儿尽心,倘得祖宗阴灵护佑,能把我铁麟儿从魔手中救出来,我母子生生世世不忘大德了。”崔孝义赶忙往旁闪避着,不敢受昭德夫人的大礼,口中忙说着:“我是义不容辞,应该尽力,请夫人和花三爷赶紧入手搭救他才好。”花承润忙问道:“铁麟公子是否被禁这镇甸上,他们住在哪个店中?”崔孝义道:“并没住在这里,从此往东北走,也就在不足二十里外,有一个小驿镇,名叫黑河驿。那里只有一家店房,倒是极容易找。不过敌人很是狡诈,他们时时在提防着,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若被他们逃窜,离开黑河驿,就不容易再追捕他们了。”花承润点点头向昭德夫人道:“我们首领已经传下火印竹符,只令在金沙岭一带劫堵。可是这位崔义士所说,分明已经离开金沙岭的地界。我要在这一带找寻他们,好歹也要叫首领得知公子的下落。”昭德夫人点头道:“花叔叔,你要去找寻一下,这里一定散布着我们玉冰嶂的人了。”这崔孝义也向昭德夫人告辞,昭德夫人点点头道:“好吧,我不留你了,不过你不要离开这里才好,只要你行藏谨慎,还不致有什么危险。这里或者有什么事,得向你质问,你只在店中静候消息吧。”崔孝义答应着,退出屋去,回转自己房间。

  花承润这时还没走,昭德夫人慨然叹息道:“江湖上有肝胆、有血性的,还很多呢,此人竟自不顾自身的危险,竟自来报信,铁麟儿能够保全了性命,全仗他这次的效力,我们必须设法报答他才是。”花承润答道:“这些事倒毋庸挂在心上,他心怀旧主,很愿意仍然到仙猿岭二侠庄效力。我们事完了之后,请求仙猿岭的二位庄主,恕过他以往之错,另眼看待他也就是了。夫人可要紧自留神,我去去就来,没有多大耽搁。”花承润立刻出了房间,看了看院中,尚有客人们出入,自己神色上一些不带慌张,走出店门,街道上已经渐渐地清静了,附近的铺户全把门板上好,熄灯歇息。花承润遂直奔西镇口,这条街是越走越黑,离着镇口有十几丈远,花承润脚下也加快,想从这镇口穿出去,故意地向通着金沙岭镇外那个咽喉要路闯一下,看看有阻挡没有。往前又出了二十丈来,才待纵身往镇甸外窜,忽然由外面飞纵进一条黑影来,往镇口里一落,身形轻巧,落地无声。铁铃叟花承润见这人动作,非常敏捷,他似乎也避着什么人,恐怕被人撞见。花承润这时正贴在临街一个大门口旁,自己的身形也不愿意叫他看见,却也往门道这边一晃,身脊背贴着这家的大门,预备等这人过去后,在暗中跟缀他。此人进得镇甸后,贴着北边墙根下,轻着脚步,紧走过来。花承润心说:“这可糟了,这时别处要有人过来,他定然也要往这大门洞内躲闪,非和他撞在一处不可了。”此人走着已经到了花承润贴身的台阶旁,花承润突觉得背倚着的这两扇大门也没听见响声竟自猛然开了。花承润若不是身形轻快,险些个倒摔进去,脚下一用力,把腿站稳,一回头。门里开门的这人竟也哟了一声道:“这可巧,怎么这里还有把门的?”花承润才要答话时,又因为台阶旁尚有那个行动诡秘的人在那里等候,花承润话没说出口,开门的这人猛然砰的一声,竟把大门关闭。可是台阶下这个人在走过这门口时,发了一声冷笑。花承润觉得眼前所遇到的,全十分离奇。心中一动,想着不管你是谁,我反正先拦挡你一下。那人这时已走出五六步去,花承润往前一纵身蹿了过来,低声喝问:“你是什么人,竟敢拦我?不赶紧答话,我可要动手了。”这人猛地一转身,和花承润站了个正对面,虽然离着很近,因为在黑影中,自然辨不出面貌来,只看出他年岁很轻。花承润见他不肯答话,带怒说道:“你莫非是哑巴?”花承润可是跟着右手一扬,向他脸上打去。这人一晃身,竟自闪开,却向花承润道:“朋友,怎么发财不认识老乡亲?你别欺负我老实人,你若真有胆量,随我到村口来!”这人不等花承润答话,他一下腰,脚底下展动如飞,向村口奔去,花承润此时真不敢断定他是怎么个路道,十分戒备着,追了下来。赶到追出村口,见那人停身在小树林前,铁铃叟花承润扑了上来,才到近前,只听他说道:“花三爷不认识小人么?我是二侠庄陶庄主麾下,我名叫周福。”花承润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怎么样,我们的人全在哪里?”这周福从囊中取出一面竹符递与了铁铃叟说道:“奉首领之命,叫我们在这里等候雪山玉冰嶂下来的人,限在三更前,赶到黑河驿,千万不要误事。我还要传道命令,三爷可赶紧遵着首领之命办理吧!”周福说罢,如飞而去。

  铁铃叟得到首领的命令立刻翻回来,进庄口腾身跃起,蹿上房头,顺着沿街的铺房民房,如飞赶回店中,见昭德夫人那里已把随身的包裹收拾好,花承润一进来,昭德夫人问道:“怎么样?可见着我们的人么?”花承润赶忙说道:“首领那里,已然得着信息,立刻打发人前来找我送信,叫我们赶奔黑河驿。这样说起来,事情还算顺手。我们不要耽搁,要赶紧赶下去才好。”昭德夫人把包裹往背后一顺,在肩上肋下抄过包裹角来,胸前斜打麻花扣,把包裹系好。花承润也把自己的包裹背在身上,从兜囊中摸出一块银子,掷在桌上,作为客饭钱。这时,店中的客人多半入睡,不再招呼店家,一同走出屋来。铁铃叟花承润头一个蹿上房去,昭德夫人跟踪而上,翻出了店房,仍然在屋面上轻蹬巧纵,如飞地扑奔西镇口。出了镇口,外面黑沉沉一片旷野,只借天上星斗之光,略辨路径。花承润仍然是在头里开路,刚转进大道口,在路旁暗影飞纵出来一人,铁铃叟花承润低声呵斥:“什么人阻我去路?”来人却答道:“一线天的韩二虎,可是三爷么?”铁铃叟花承润听出是自己的人,这才放了心,遂往前紧凑了两步,低声招呼道:“二虎,这里有我们安的卡子么?”这时,韩二虎凑到近前,低声答道:“首领已然从这里布置起,在沿路上安置了五处暗卡,直到黑河驿,全有我们自己的人。首领已经得了信息,知道三爷这时准到,叫我转告三爷,务必要赶紧地赶到黑河驿,对手的人,二路接应已到。今夜的事很扎手,只怕他们一警觉,在暗中移挪了隐匿地方,或者挟着公子一走,那就费了手脚。并且我们去搜索他,反倒要提防着他们分出人来,反向我们挑战。二侠庄的两位庄主早过去了。”

  这时,昭德夫人也到了近前,听到这情形,知道事情还不那么顺手,前途阻碍尚多,不敢耽搁,立刻跟铁铃叟花承润过了这道卡子。顺着黑沉沉的大路,扑奔黑河驿,把夜行术的功夫施展开,疾走如飞。虽说是已经安置了自己的人在沿途把守,可也不能步步全有人。何况这条道路离开镇甸之后,一片荒凉的野地,到处全是丛林深草,荒山野岭,得时时地防备敌人。这时,反往这条路上搜索,真能遇上倒不怕什么,此来只为的找他们。可是若把他们放过去,到黑河驿扑了空,事情可就危险了。他的党羽们撤出来,没有个不跟自己的人接触,他若是看岀大雪山这里已在预备着堵截他们,定然要先把铁麟公子移挪开附近一带,那就越发难办了。昭德夫人心急如焚,铁铃叟花承润也是恨不得一步赶到黑河驿,所以脚下全非常快。离着黑河驿也就是二三里之遥了,眼前经过处,正是一片野岭下,荒草极深,道路又极窄,全是加着十二分小心,轻登疾纵。从这野岭边上往前出来有两三箭地,正下了野岭的一道斜坡,铁铃叟花承润在头里,夫人紧随在身后。花承润突然觉得在这岭下面一排矮树的后在,似乎有黑影晃动,不过这种地方绝看不真切。铁铃叟花承润并没招呼夫人留神,他已经头一个纵身蹿下斜坡,堪堪地已到了这排小树的近前。忽然哗啦的一声,从树隙中蹿出一人,此人一现身,也不发话,人到,一口明晃晃的厚背刀砍下来。这种出其不意的袭击,十分猛烈。花承润往左一斜身,刀已经擦着右肩头砍过去。花承润怒斥一声:“你敢暗算花老子!”身形往回一带,双掌交错,左掌一穿,已经向这人咽喉下猛戳。此人刀砍空,跟着身躯往右一闪,掌中刀从左往回一带,这口刀横着往他自己身后倒翻转来,竟反向花承润的背上横劈。昭德夫人此时也赶到,早把金索五云抓撤到手中,这种情形下,更用不着答话了,左脚往前一上步,金索五云抓抖起,一尺见圆的抓头,猛向这人头上砸来。此人横刀砍花承润,花承润“旋身绕步”,把这一刀闪开,从皮囊中把一支铁虎撑抓到掌中。昭德夫人五云抓砸下来,此人往下一矮身,让过抓头,掌中刀翻起,刀身反着,刀刃子向上,竟向昭德夫人五云抓的索链上猛砸上来。昭德夫人腕子上一坐力,五云抓的抓头反震起来,向上飞起。昭德夫人顺势一领,把链子往后一带,五云抓倒翻过来,二次翻起,是从下往上,抓头竟奔这人脸上打来。此人一刀封空,赶忙一斜身,脚下用力一点,腾身而起,往外一纵身,已经蹿出两丈五六,身形往地上一落时,嗖的一声竟自吹了一声铜笛。可是铁铃叟花承润已然猱身而进,到了他背后,喝声:“你哪里走?”铁虎撑已向他背上砸来。此人右脚往前一上步,左肩头往后一拧,一个倒翻身,掌中刀从下往上翻赶来,刀刃向上,刀背向下,“倒挂金莲”“烘云托月”,这一刀反向铁铃叟花承润的腕子上撩来。此人的刀法实有不平庸的本领,铁铃叟花承润赶忙地往回一撤招,可是右脚往前一上步,闪开他的刀头,身形欺到此人的左侧,掌中虎撑向他的左肩头上砸来。花承润这支铁虎撑比平常游方治病的所用,大着一倍,虎撑里面钢丸子也响,稍一震动,带出一片哗楞之声。此时,这敌手左脚往回一撤,身躯往左一沉,“跨虎登山”式,掌中刀二次翻起,向花承润的右肩头上劈来。可是这时昭德夫人金索五云抓已然如暴风疾雨般猛袭过来。此人凭一口刀,对付这两人,虽不能取胜,可是刀法纯熟,力大刀沉,一时还收拾不了他。这三人在这野岭下这一动上手,彼此也就是才走了七八招,突然从对面来路上连响了两声铜笛,如飞地又蹿过两人来。一个提一口长剑,一个是一口金背刀。这两人一扑上来,威猛异常。那个使长剑的,竟自招呼他的伙伴:“只管下手收拾这两个,这正是奉旨严拿的逆党,别叫他们走脱了。”才赶到的这两人,对付铁铃叟花承润,先前那个单独对付昭德夫人。这一来,敌人加增了力量,铁铃叟怒吼一声,把掌中的铁虎撑运用开。使用这种兵器,全仗身手轻灵巧快,内力充足,因为兵器太短,只能用进手的招数,得欺进敌人的兵刃内,才能往上递招。花承润以这支铁虎撑在江湖上闯荡了四十余年,另有不同的手法。又走了五六个照面时,那个使金背刀的,抽刀略慢,铁铃叟花承润用了手“倒点金灯”,竟把他金背刀震出手去,往前一赶步,用掌中虎撑向他脊背上便砸。可是从斜刺里又飞纵过一人,一条十三节链子枪已经向铁铃叟花承润斜肩带臂砸下来。铁铃叟往后一撤身,让过链子枪,那使金背刀的竟得蹿上一道高岗,如飞进去。花承润和这使链子枪的战在一处,昭德夫人却对付一个使长剑的。夫人把一身本领施展出来,金索五云抓颇具威力。铁铃叟花承润使这种铁虎撑形同空手进兵刃一样,完全将身把形欺进去,使用擒拿手进身的招数。这支铁虎撑还是专能克制敌人的兵器,硬接硬砸。动手到六七招,竟被铁铃叟把链子枪梢抓住。两下猛力一夺,花承润用铁虎撑往链子枪身上一砸,敌人幸亏是撒手得疾,若不然虎口非被震裂不可。此人身形一转,一个“燕子穿林”式,往旁边一段岭腰纵去。花承润喝声:“你哪里走?”俯身向前猛扑。这人一抬手,一点寒星脱手而出,亮银镖带着风声向花承润的面前打到。花承润哈哈一笑,虎撑往上一翻,把这支镖磕向半空,身形随着纵起,也飞纵上岭腰,这人翻身逃走,花承润紧追下来。这里只剩了昭德夫人和这使长剑的力战。这使长剑的,剑术上颇见功夫,此时他这口剑用了手“乘龙引凤”,剑锋奔昭德夫人的肩头上一刺,可是往下一压剑柄,却往左臂便削。昭德夫人用右手一抄,金索的前半截猛然凭着右掌的挽手上一提,身形是从右往左一个翻身,竟用五云抓的金索顺着他的剑身往剑头上猛一挂。这种借力用力竟把这口长剑荡开,可是一翻身时,五云抓已然翻出来,“玉带围腰”,抓头已到了此人背后,正往这人的腰上缠来。可是此人的身形好快,往起猛一拔,腾身而起,蹿起来有丈余高,身形向前落去。五云抓二次用了空招,昭德夫人往回一带,挽手,腰上一用力,已然飞扑过去,掌中这条五云抓从自己身后猛翻起来。这次是连人带五云抓一块往下落,抓头仍向这人的后脑上抓来。此次昭德夫人跟得十分疾,可是昭德夫人身躯到,此人敢情早有提防,他往下一落时,左脚已经滑出半步去,身躯往后一转,掌中这口剑“太公钓鱼”,剑尖奔昭德夫人面门上削来。此次他这招数用得非常险恶,他几乎是和昭德夫人同时撤招,五云抓抓下来,他的剑也落下来。昭德夫人只好往左一偏头,可是他这一剑连三式,是劈顶梁削右肩斩左臂,你躲迎头,再避不开反腕子斜削肩。看到剑锋已到了昭德夫人的右肩头上。这种锋利的宝剑,只要被它沾上,昭德夫人这条右臂就得废了。千钧的一刹那,忽然偏东边黑影中一声暴喊:“清廷走狗,也敢到边荒卖狂!撒手!”随着喊声,此人已扑到,兵器递过来,正穿到敌人的长剑下,往起猛一撩。使剑的这个主儿,竟认得来人是二十年前江南道上名镇武林的飞虎旗陶义。他赶忙抽剑,就这样,这口剑还没全退出去,被铁旗的尖子撩在剑身上,这口剑竟向后飞回去。此人竟自足踵往地上猛一跺,身躯倒蹿出去,口中却在招呼:“老儿,你随我来!有好朋友在等你。”飞虎旗陶义一矮身,猱身而进,口中在呵斥道:“猴儿崽子,今夜叫你逃出手去,我从此退出江湖。”这种身形追得非常快,昭德夫人见飞虎旗陶义赶到,精神一振,知道自己人全到了,把五云抓的抓头往掌中一带,提住抓头,腾身飞纵,紧跟着飞虎旗陶义的后踪追赶下来。铁铃叟花承润也在将要取胜之时,动手的人虚砍一刀,竟自退去,此时对于这般拦路邀劫的人,绝不肯再放松了,因为放走他们,铁麟公子就有极大的危险。铁铃叟花承润也怒骂一声,随着扑了下来。

  此时这带黑暗异常,隔开六七尺远,就辨不清形迹所在。不过大致地看得这群恶徒,这是奔黑河驿这条路上,方向不差,跟踪追赶。这动手的人全散开了,各自东西,眨眼间已经被他们逃入黑河驿镇甸内,这一来隐身的地方太多,铁铃叟花承润和昭德夫人在扑进了驿镇,不止于敌人不见,连飞虎旗陶义也不知去向。铁铃叟花承润和昭德夫人是从驿镇南首搜索进来,此时一东一西,沿着驿镇的两边搜了一周。

  这黑河驿驿镇并不大,由南往北不过半里之遥,赶到会合一处,又顺着这条街道两边的铺户屋顶上翻回来,往驿镇的南口这边,再向里搜查出来有二三十丈远。铁铃叟花承润在对面的房坡上轻轻一击掌示意,叫昭德夫人不要往前进。昭德夫人赶紧把身形停住,伏下身去向前面察看,只见眼前的形势果然像是一处店房,四方的一个大敞院,有二十多间房子,院里并且停着两乘驼轿。铁铃叟花承润已经一纵身,顺着一片房坡飞纵过去,落在这店房的厢房后房坡上。昭德夫人也跟踪赶过来。只见这道大院落中,各处房间全是黑沉沉的,只有偏着东北一道小院檐头下透露灯光。铁铃叟花承润轻身提气,翻到正房屋顶,绕过来奔这道小院。昭德夫人却从店门这边过道的顶子上翻过来,也扑奔这小院的南房。铁铃叟花承润已经翻到小院北房的檐口,身躯一转,手按着房檐子,一转身把身躯飘下去,可是用两手抓住檐口。先前是面向里,猛然身形一翻,已经转过去,脸朝外两手倒掳檐口下,平身往起一提,“倒卷帘”,双足尖找着檐口,却把上半身垂下去,腰上一叠劲,反卷着身躯,复往起一卷,两手已抓住了窗户上的横楣子,竟把窗纸点破,往里偷窥。昭德夫人提金索五云抓给铁铃叟巡风瞭望。铁铃叟花承润向屋中看时,只见这下面是三间屋,两间明敞,一个暗间,点着蜡台,屋里头很亮。在屋中正有一人倒背着手来回走着,暗间的门帘垂着,听不见什么声息。这人在一抬头时,铁铃叟花承润蓦地一惊,此人好威严的相貌,年纪就在四旬左右,赤红脸,浓眉巨目,带着威严逼人,二目神光炯炯,不住地眉头紧皱,似乎有很着急的事。铁铃叟花承润看不到铁麟公子,不敢断定这屋中就是敌人,自己正要设法试探一下,忽然听得昭德夫人那里轻轻击掌示警,这一定是有人到来。铁铃叟花承润赶紧双腿从房檐口往下一退,手底下轻轻一推窗上的横楣子,身躯倒纵下来,落在了窗下,一转身,见昭德夫人正向自己点手。花承润赶紧一个“燕子飞云纵”,蹿上了两面屋顶,昭德夫人却反身一纵,又越过一层房坡,往下一矮身,花承润也随着夫人的身形跟踪翻过来,也把身形伏下去。就在这刹那之间,突然从那东边客房屋顶上飞纵进两条黑影,全飘身落到了那道小院内。这两人一直地走进了北房。花承润更不迟疑,一纵身,穿了过来,飘身落在了院中,脚下轻轻一点,已到了窗下。趁着这两人走进屋中说话的时候,铁铃叟却把窗纸点破,往里看。这两个正是方才在镇甸外动手的对头,他们狼狈逃下来,既进到这屋中,向那屋中人说着话。他们话说得极简单极快,分明是在报告屋中人,驿镇外动手不利,此处恐怕不易隐秘下去,早作打算。屋中人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向这两人说道:“我们在黑河驿就这么一走,太觉难堪,我总要会会这般人才算甘心。”跟着吩咐这两人,叫他们到里间好好地守护住了他,本人却要去搜索敌人。铁铃叟听到这种情形,分明是铁麟公子就在里间囚禁着。只为屋中这一个人就要出来,不便向里间窗下去察看,赶紧腾身翻上屋顶。果然屋中这人并没耽搁,已然一推门奔到院中,手中提一柄八卦紫金刀,来到院中略一张望,腾身而起,蹿上了两边角门上的墙头。他竟顺着前院东厢房的屋顶,蹿房越脊,向那边扑了去。铁铃叟花承润却向昭德夫人一点手,自己先行腾身而下,昭德夫人见铁铃叟呼唤自己,遂也跟着蹿到院中。铁铃叟直奔正房里间的窗下,才一举手,要点破纸窗,屋中的灯光倏然而熄,更听得扑哧地吹了一声。花承润一惊,昭德夫人也才凑到窗下,一看这种情形,自己暗道:“莫非这群恶人又使用诡计了?”花承润也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凑巧的,向昭德夫人一挥手,叫昭德夫人往房顶上翻过去,提防着屋中人暗地脱逃。花承润一个箭步,已到了屋门口,真是一身是胆,丝毫不畏惧屋中人闯出来,竟自闯进屋门,口中却在招呼:“里面的师傅们赶快岀来!”铁铃叟这么招呼,里间静悄悄没有声息,铁铃叟就知道事情糟了,愤怒之下,往前一纵身,到了里面门口,左手把软帘抓住,一抖腕子,把软帘弦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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