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金刚掌 义助铁铃叟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屋中黑洞洞的,花承润便招呼了声:“铁麟公子可在么?”自己已经把铁虎撑抓到手中,左手把茶几上的蜡台提起,往里间猛闯进来,灯光中再看里间,哪里还有人迹?后窗的窗口错开了寸许。铁铃叟花承润就知道上了他们的当,自己又是愤恨,又是惭愧,一抖手把蜡台抛在地上,转身仍然蹿到明间,推门飞纵到院中,翻上屋顶。昭德夫人已然追了下去,花承润也跟踪追赶下来,连翻过三四家民房,听到偏着西北一带犬吠之声颇急,自己已经望到了昭德夫人的后影。花承润把脚底下的功夫尽量施展岀来,轻蹬巧纵,顺着民房上扑奔西北,已然追上了昭德夫人。夫人却恨声说道:“花老师,这群恶魔果然厉害,我们竟自被他暗算了,可怜铁麟儿又被他们掳劫着逃出手去。”花承润此时十分失意,自己在江湖道中闯荡一生,还没受到敌人这么愚弄,所以一语不发,只是脚下加紧,纵跃如飞,眨眼间已到了镇甸的边子上,可是逃走的人和铁麟公子丝毫没有踪迹,顺着这片浓茂的野地一条小路上搜寻下来。

  这种地方险恶异常,到处有隐匿埋伏之所。花承润此时可不顾一切,穿着一条小道,紧紧地奔驰下来,追出来有半里多地,眼前地势忽然开展,可是这片树林子,形势上也颇为险恶。他立住脚步,仔细地辨别,隐隐听得靠正北那边起了几声呼哨。铁铃叟在急怒之间,不由得有些希望了,这种口哨的吹法,分明是二侠庄所用的,难道他们已经在那里埋伏下人堵劫恶党么?这时,昭德夫人也跟踪而至,这呼哨声音发自西南,铁铃叟花承润跟昭德夫人又翻过一片民房,已出了黑河驿的镇甸,黑沉沉的旷野中,这一带虽则气候冷,但是在夏季里一些地也能种植庄田,收获些粗粮。这正是一样青纱帐的时候,绿野中到处是隐蔽身形的地方。铁铃叟花承润和昭德夫人一出了黑河驿的镇甸,各自把身形隐蔽起来,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声音。这时,呼哨声已经听不见,铁铃叟正在急怒之间,隐隐地似乎听到一阵叱咤喝骂之声,不过相隔很远,夜风吹到田地里,又发着极大的响声,尤其容易和别的声音混淆。不过方向不差,倘若自己没听错,确是有人在西北这一带动上手。轻轻一击掌,招呼着昭德夫人,仍然隐蔽着形迹从庄家地和树林间一路穿行。赶过有一箭多地来,耳中竟听了果然有人在不远的地方动上手,兵刃磕碰的响声,已然听得清楚。铁铃叟花承润和昭德夫人一连几个纵身,飞扑过来,发现在一片榆林前,正有两人在动着手,一个刀光闪闪,一k个剑影森森,这两下的身手十分厉害,倏起倏落,忽进忽退,在榆树林边往复追逐。铁铃叟花承润向招德夫人招呼了声:“动手的大约是二侠庄的庄主,我们上!”铁铃叟花承润一个“猛虎出洞”式,纵身飞过去了。昭德夫人也一矮身,“燕子穿林”,身躯如一缕轻烟纵了过去,在纵身时,已然把金索五云抓抖起,把五云抓向动手两人当中猛砸下去。这动手的人往两下一分,果然看出正是二庄主虬髯叟齐忠,那个敌人却是一个四十多岁江湖客,掌中一柄长剑,锋利异常。铁铃叟身形到,脚下微一点地,猱身而进,从此人的左侧袭过去,用左掌向他太阳穴一点,右掌中,铁虎撑已然推出,向他的华盖穴上便砸。花承润这种兵器,往外一露,此人右脚往外一滑,身形一转,已然闪开,掌中剑借势往外一展,向花承润的双腿上削来。花承润一虎撑递空,他身形撤走,剑反递到,往起一腾身,拔起丈余高来。昭德夫人金索五云抓已经挟着风二次翻起,向此人的右臂上砸来,抓头如同鹰爪一般,堪堪已经落到他右臂上。此人往左一拧肩,身形随着往后一带,右脚撤回去,往他身左侧一上步,撤左足半旋身,掌中剑翻过去,“倒打金钟”,反向昭德夫人右臂上横截下来。昭德夫人身形也是往下一矮,一振腕子,金索五云抓的链子一振,抓头已然飞回来,从自己身左侧二次往上一翻,倒甩出来,向他的剑身上缠去。这时,虬髯叟齐忠、铁铃叟花承润也全反扑过来,一口金背刀、一支铁虎撑齐往上攻。这三人对付这个使剑的江湖客,他可有些敌不住了,只有闪避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这时榆树林中忽然呼哨声连响了三次,这使剑的意自虚砍了剑,在虬髯叟齐忠略微撤身闪避之际,他竟耸身一纵,窜向榆树林。铁铃叟花承润喝声:“朋友,你这样走么?我倒要留下朋友,叫你尝尝边荒的美味。”人随声起,已然跟踪追过来。此人向榆树林中一窜,铁铃叟身形往下一落,从树林唰唰地连打出两般暗器,一支梭子镖,一支丧门钉。这两般暗器手法劲疾,花承润闪开了梭子镖,用掌中铁虎撑向丧门钉上一击,反震回去,把丧门钉打入榆树林中。花承润因为这恶党踪迹一失,事情就不好办了,今夜要任他完全逃出手去,就算是失败到底,顾不得什么叫江湖禁忌,竟耸身飞纵,仍然向榆树林里闯进来。树林中十分黑暗,这是最不利的地方,可是铁铃叟此时形同疯狂一般,连穿过四五排榆树林来,略微地放心,这榆树林没有多大地方,只有五排树宽,它是沿着道边子生长的,不过穿出榆树林也望不到那江湖客逃奔哪里。虬髯叟齐忠和昭德夫人也跟踪赶来,铁铃叟花承润忙招呼:“请二侠往正西,夫人你也跟随老英雄搜寻,我往偏北这一带,他不会逃岀多远去。”虬髯叟齐忠跟昭德夫人答应了声,全奔正西搜寻下来。铁铃叟花承润往北出来有一两箭地远,自己忽然醒悟,这种道路不对,恶党们挟着铁麟公子竟往来路逃,怎能往虎口里送?心中这一想,把脚步一停。就在这时,听得身旁不远的黑影中有人招呼道:“这里敢是花三爷么?还不赶紧追贼,难道任他逃走么?”花承润喝问:“什么人?”此人已经蹿过来,往铁铃叟花承润身旁一落,见正是玉冰嶂守山庄的崔孝义。花承润向他喝问道:“怎么恶徒们没往这条路上来?你们首领现在哪里?”崔孝义道:“首领因为恶党们狡诈万分,处处里用着手段。所来的不止于三两人,到处有他们同党接应,四下里故布疑阵。首领叫我带着几名弟兄埋伏这里,只为监视恶党的行踪,不准动手。那个提剑的,他已经向正南逃下去,从榆树林穿出来,并没往前多走,顺着偏东的四五棵树后,转回去。此时赶紧追赶,大约走不出一里地去。”铁铃叟花承润好生惭愧,想不到此番所遇敌人这么扎手,竟自连翻遭他暗算,仍然被他们脱身逃走,遂向崔孝义道:“那么二庄主和昭德夫人全奔正西追下去,一定也追错了,你可能给他们送个信?”崔孝义道:“三爷这些事不用惦念,往正西出去远不了,岔道口就有我们弟兄潜伏把守,定然要报告阻拦。”花承润答了声:“好。”翻身退回来,仍然穿林而过,往正南追下来。所走的地方,并没有正式道路,除了荒林高岗,就是积水的泥塘,花承润把一身所学所能尽量施展出来,如飞地追赶下来。往前一直追出有二里多地来,不止于敌人的踪迹毫无,连自己人也见不到一个,眼前是一条岔道,铁铃叟花承润只得停身。回头察看,不见昭德夫人的踪迹,自己好生着急:“追赶敌人不上时,昭德夫人虽不全落了单,但是倘若夫人也走单了,危险实多。自己不能保护她,更不能把铁麟公子救回,这个跟头要栽到哪里去?”花承润正在迟疑之间,耳听得偏南一带的草地上唰唰连响了两声,花承润一纵身,猛扑过来。见一条黑影横穿着岔道窜入这道左的林中,后面跟踪赶到一条黑影,也飞纵赶来,向道左扑去。花承润疾忙喝问:“什么人?”这人竟往起一长身,招呼道:“敢是花三爷么?”花承润也忙招呼道:“陶老英雄,你也到了,追赶的是什么人?”这时,两人凑在一处,来的正是二侠庄庄主,飞虎旗陶义忙答道:“我们从仙猿岭二侠庄原本预备率领手下得力弟兄,赶奔大雪山玉冰嶂。仙猿岭头道卡子出事,花三爷被骗,我们遂赶紧地差派得力的弟兄,往这一带的路上散布开搜查敌人。同时更接到首领的命令,叫我们到这一带把守要路口堵劫敌人,因为铁麟公子还没有被他们掳劫离开此处。哪知道敌人狡诈万分,竟在我们布置之前,用金蝉脱壳之法,暗中已把铁麟公子移挪,已经离开黑河驿。所以我们一路动手之下,未能把恶党擒获一人,全被他脱身而去,这才知道全遇见了劲敌。在黑河驿镇外,我堵劫上一个敌人,手底下好厉害的功夫,掌中一口剑,为名家所传,可是胜负未分之下,竟被他的同党调走,我焉能让他这么脱身?跟踪追赶,才到这里。惭愧得很,依然被他兔脱而去。花三爷怎么样?铁麟公子可有些信息么?”铁铃叟花承润道:“这事叫我惭愧万分,这真是瓦罐不离井破,成名在江湖,依然要毁在江湖上。这次我花承润竟自连番失败,黑河驿十拿九稳地能够找到铁麟公子,不幸又扑空了。正因为追赶敌人到这里,眼前有两条岔道,不知奔哪里走为是?更担心着昭德夫人也跟随我下来,我好歹也得保护她的安全,所以迟疑着没跟踪赶下去。要等待昭德夫人到来,一同往下搜寻。”飞虎旗陶义道:“花三爷不用担心夫人的安全,我拜弟齐忠已然和夫人会合一处,他们往正西搜寻下去,现在我们不必就认定了一定失败在敌人的手内。我们领袖老谋深算,在这一带布置得不为不周。黑河驿再往下搜下去,还有我们一道卡子,或者就许能把匪党踪迹得着,你我还是往下搜寻,不必迟疑了。”铁铃叟花承润道:“陶老师,前面这股岔道,一条奔西南,一条奔东南,我们是奔哪里为是?还是彼此分开搜寻好呢?”飞虎旗陶义道:“这一带浮沙满地,足迹宛然,我们不妨辨别一下,再定行止,花三爷以为如何?”铁铃叟花承润道:“我没带着亮子,如何察看?”飞虎旗陶义道:“我倒预备了千里火,花三爷随我来。”铁铃叟花承润跟随陶义直奔岔道口。飞虎旗陶义此时已然把千里火从囊中掏出来,从竹管把火折拔出来,迎风一晃,立时闪起火光来。俯身向岔道口的地上察看时,从正南这条道浮沙上面现着许多紊乱的蹄迹,没有人的脚印。再转过来往西南这条岔路口看时,地上的足迹宛然,似有三四个人从此经过的情形,这一带地势十分荒凉,就是白天这里也不会有许多人往来经过。飞虎旗陶义向铁铃叟花承润道:“花三爷,你看怎么样?看这种情形,似乎从这里走脱的。”铁铃叟花承润哼了一声,点点头,遂说道:“陶老师,你把亮子给我,咱们仔细看看,别叫这群猴崽子把咱们弄到迷魂阵。”遂把火折子接过来,把上面的灰烬又抖了抖,顺着这岔道一步一步地往前看下来,走出十几步来,失声笑了出来,飞虎旗陶义也跟了过来,问道:“花三爷,怎么样?这群敌人又在弄手段了么?”花承润道:“我疑心到有这一手,果然是这般猴崽子故弄手段,陶老师你看,全是从这里走脱的。”飞虎旗陶义仔细往道上一看时,也立刻了然,地上的足印至此而止,再往前就没有脚印了,遂也恨声说道:“这群恶党,果然是个敌手,令人实不能轻视。”他说话间,两人立刻退回来,仍然转到奔正南的这条道口。仔细再察看时,在地上的蹄迹间,发现了似有人在这里施展着轻身飞跃的功夫,只用脚尖轻轻一点地,轻轻纵起出去,两三丈外往下一落,二次再腾身,他是连着飞纵出去十几丈外,统共的只现两三个半截的足印,分明是从这条道逃走无疑了。

  铁铃叟花承润跟飞虎旗陶义商量好,仍然从这里顺着这条道路追赶下来,这条岔道不过一里多地远近,隐隐地竟听到了有犬吠之声,离着停身处不过半里多地。飞虎旗陶义向花承润道:“前面犬吠声定有村庄住户,我们留意一些,要搜查他一番。”这两人一前一后,直扑这犬吠之处而来。所经过之处,尽是庄田,赶到把这片庄田全走过去,望到了前面黑沉沉一片,有树林绕围着。铁铃叟花承润和飞虎旗陶义对于这片村庄中则没看岀什么可疑的地方,可是敌人既已扑奔这里,不得不加以谨慎小心了。这两位老侠把身形掩蔽着扑奔小村的西村口,才到村口附近,虽然脚下很轻,被村外的野犬发现,狂吠起来,此歇彼继,任凭你多大本领也制止不了这种野犬的狂吠。铁铃叟花承润和飞虎旗陶义遂移转方向,贴着村边上绕过来。这时,犬吠声略微地少些了,遂从北面村子边上闯上了民房,到了屋面上,察看这全村统共不过百十户人家,并且多半是土房屋,看情形是一个极贫穷的农村。这种地方离开了官栈大道轻易是没有人往这里走,敌人分明是奔了这里。铁铃叟花承润和飞虎旗陶义在民房屋顶上轻蹬巧纵,到了这小村当中,贴近街道一带村当中,只有一条长街,其余的全是小巷,往上面看,黑沉沉一片,没有灯光,村民们早入睡乡。这种情形怎能搜寻敌人的踪迹?这两位老侠客遂从民房上分开,一东一西,各自搜寻,到村子头上越过街道,从对面再往一处聚合。铁铃叟花承润由西往东,从南面村子上翻过来,连越过十几家,竹篱茅舍全静悄悄黑沉沉,铁铃叟花承润已然望到飞虎旗陶义也扑奔过来,两下里已经快集到一处,相隔着也就是五六丈远。

  蓦然间,从一片屋顶飞纵起一条黑影,往小巷中落去,这人的身形轻快异常,分明是江湖道中的好手。花承润跟踪而起,蹿到一处矮墙头,向这条黑影落下去的地方察看。这时,飞虎旗陶义也跟踪赶到,见下面是一条横穿这一带民房的南北小巷,前边通到街心,后面通到村边。花承润察看得很疾,这人身形多快也不会逃出村口,可是这人踪迹已杳。飞虎旗陶义又似乎也望到这边的情形,认为这条黑影失踪得离奇。仔细察看,这条小巷中一共有四户人家,坐东向西一个略微整洁的门户,从房上看,房屋也较多,有三道院落,偏着南边,似乎有些灯光。铁铃叟花承润和飞虎旗陶义遂从墙头翻到他院内,看他院中情形,似乎是一家富农人家,前面一个宽大的院落,堆着许多农具。往南搜寻过来,越过当中一片院落,靠南边很长的一道院子,却是东房为上,正面是三间,南边有一排敞棚式的屋子,像是乡农人家的仓房堆积食粮的所在。这灯光就在这院内的北房。花承润向飞虎旗陶义一打手势,自己轻身纵落在正房前,飞虎旗陶义却在房面转了一周,察看四周,提防有人闯了来。花承润已经贴近窗下,隔着纸窗忽听得屋中人一阵狂笑道:“你不要忙,鱼儿没有不上钩,我就不怕这个鱼会把我的网撞破了,好歹我也要捞着两条,好做下酒物。”花承润一听屋中人说话情形,分明是故意做作,遂把窗纸点破了一小孔,往里窥视,只见这屋中虽没有什么陈设,收拾得倒十分干净,一看屋中的人,花承润就知道这是敌人故意在此等候自己了。在贴近窗前灯光旁站着一个年四旬左右的壮汉,身量高,剑眉虎目,相貌十分威风,穿着一身蓝绸子短衫裤,一条大辫子盘在脖项上,桌上放着一柄长剑。靠墙那边尚坐着一人,年纪和他不差上下,黄焦的一张脸面,秃眉毛,黄眼睛,生得相貌带着十分奸诈,穿着土黄绸子长衫,黄铜纽扣,手里团着一对铁胆,满脸带着怒容。这时,却向站在桌前那人说道:“子彬,你不要过于大意了,我们真若是不能捞回两个去,这群叛党越发张狂起来,从此再不会把我们放在眼中。无论如何给他们些颜色看,叫他们尝尝我们的手段。”站在窗前那人仍然是神色自如地说道:“娄大人,虽然是这群叛党还有扎手的,但是我还没把他们看在眼内,釜底之鱼又能够挣扎几时?只要他们真个大胆地跟踪下来,那是自投罗网,看他有什么本事再逃出手去?这个时候或者就许到了,也未可知。”花承润听到屋中这两人说话的情形,分明是早有计划,故意来到此处等候,叫我们入他的罗网。好大的口气,花三爷若是不敢和你撞一下子,也枉称雪山四侠了。

  花承润忽然把手掌一举,就要往窗上一拍,忽然飞虎旗陶义在屋顶上轻啸了一下,向他打起招呼来,铁铃叟花承润把手缩住,往后一撤身,一个“旱地拔葱”,飞登屋顶。飞虎旗陶义用手向北边这所房子中院一指,铁铃叟花承润见几丈外一片房檐口往上冒起黑烟,就在察看之间,只见黑烟中蹿起火星子来,铁铃叟花承润和飞虎旗陶义赶紧各自纵身,往南退出两排屋顶,已经离开这所宅子。这时,前面起火之处立刻人声呐喊,铜哨连鸣。飞虎旗陶义遽然醒悟,这种铜哨分明是官家所用,就知道此处是敌人埋伏的所在,才和铁铃叟花承润把身形隐蔽住,猛听得这个小村四外呐喊杀声,跟着那起火的宅子内屋里连蹿岀三个敌人来,两个是屋中所见的人,另一个年岁很轻,往一处聚合,立刻各自四散分开。三面搜寻下来,小村的四周,灯火通明,亮子油松相继燃起。铁铃叟花承润和飞虎旗陶义此时已翻到小村边,向外察看时,这座小村全被官兵四面包围,最可怪的是,官兵潜伏的所在,真令人有些惊心,事前竟能那么严密,自己和飞虎旗陶义扑奔这小村丝毫没有觉察。此时只这村南一面所看到的就有百余名官兵,还是一半弓箭手,一半长枪手,把这小村的出路完全遮断。方才那宅子起火的地方,已经有许多人前去扑救。花承润和陶义全不明白这火是谁放的。

  这时,铁铃叟花承润认定了既被包围,又何必再隐匿形迹,干脆不如现身动手,先和里边的人主动拼一下子,外面官兵虽多,何致就被他们挡住不能闯出去?花承润轻声向陶义招呼道:“陶老哥,我看咱们上吧。”铁铃叟花承润更不等陶义答话,一翻身,反纵回来,往院中一落,这就要发话向里面招呼。飞虎旗陶义见铁铃叟花承润安心和敌党一拼,自己也不会含糊了,遂也一扬手,把铁旗撤在手中,身形还没纵起,突见由东边屋顶上猛现一条人影,往房上轻轻一落,立刻又腾身纵起,已扑向铁铃叟花承润身旁。花承润本待是向屋中人叫阵,这时竟有人蓦然袭击到身旁,一纵身,双掌往外一推,对付来人。哪知这人中则落在花承润的身旁,并不向前进招,低哑着声音说了个“来”字,身形立刻纵起,已经飞登北房顶。这种倏起倏落的身影,真是捷如飞鸟,一现一隐,恰如电光石火一般。铁铃叟花承润觉出来人对自己另有用意,所以也没喊岀声来,身形是跟踪而起,也纵上北面的屋顶。飞虎旗陶义竟自从东边屋顶上转过来,如飞追赶过来接应。可是前面那人更不停留,已经翻岀这段落院。花承润跟踪追赶,丝毫不肯放松,倒要看看来的究竟是何如人,不过心里可准知道此人对自己绝无恶意,一连翻过五处民房,到了这小村的边上。这时,偏着西北火势越着越旺,这小村统共不大的地方,只要在屋顶上全村都可以看到眼中,铁铃叟花承润借着这片火光,已经恍惚地看到,前面这人年岁并不大,是个少年模样,自己心中好诧异,大雪山玉冰嶂绝没有这么个人,虽则望到他仅是背影,若是自己人,也能看得出来,倘若是仙猿岭二侠庄的,绝不会这样隐隐藏藏,必和自己正是对面。

  这时,已经到了小村口这边,这少年飞身纵起,竟自蹿向村外。这时,花承润竟自不顾一切地跟踪扑向村口,可是身形才往村口外一闯,一片小树林中筒笛连鸣之下,呐喊杀声,乱箭如雨,齐向村口这边射来。飞虎旗陶义见前面那少年并不退缩,他竟自从腰间撤出一条软兵刃,盘旋飞舞,把乱箭崩得四下纷飞,身形已经猛扑过去。这时,飞虎旗陶义也跟踪赶到,见铁铃叟花承润已然闯出去,自己遂也跟踪而进,更已证明这少年完全是接应铁铃叟花承润而来。这一队官兵箭手虽然厉害,可是毫没阻挡住闯出去的人,反倒被这少年和铁铃叟打伤了十余名。到飞虎旗陶义出村口时,不过只避开三四条冷箭,安然离开树林一带,跟缀着他们的后影,向西南闯过来。可是才闯岀有一箭多地远,这里又是一片很密的大田,前面两人才到了大路转角处,突然从那田地里一阵铜笛连鸣,弩箭如雨射过来。飞虎旗陶义此时已然追近了铁铃叟花承润的身后,在伏兵又已发动之下,无暇向铁铃叟花承润打招呼,先得抵御这群官兵箭手。这三人此时如同生龙活虎一般,官兵虽然隐身在庄稼地内,可是那少年好生勇猛,并且胆大包身,他竟向田地内猛扑过去,身形往庄稼地内一落,他手中这条兵刃挥动之间,把那庄稼地压得倒下去一片,里面伏守的官兵,一阵呼嚎喊叫之声,受伤的好几名,再不能在里面隐匿,四散逃窜。铁铃叟花承润也随着扑了进去,把这里潜伏的官兵追击得四散逃窜。那少年始终是一句不答,竟向那偏着西北角庄稼地旁岔道如飞蹿过去。飞虎旗陶义跟踪赶下来,这时,却向铁铃叟花承润招呼道:“花三爷,少年究竟是何人?我们现在奔哪里,首领可有命令,不叫离开黑河驿一带?”铁铃叟花承润脚底下并不停,口中却在答着:“我和此人素昧平生,我正要知道他一切,我们先追赶上这位朋友问一问。”前方那位少年仍然脚下不停,也不答话。这种情形十分可怪,飞虎旗陶义也想知道此人究是何如人,与我们雪山派门下有什么渊源,这么舍命相救,遂不再多说,把轻身术施展开,跟踪追赶。所经过的地方,全是荒僻山道。铁铃叟和飞虎旗陶义因为他不肯答话,遂也不再发话招呼他,只跟踪紧缀下来。约莫走出有三四里来,眼前的道路竟自扑向一座荒山边山一带,飞虎旗陶义此时倒约略地辨别出眼前的形势,这是巴安以东地名叫黄沙岗,是一个极荒凉的地方。这座黄沙岗没有通行的道路,上面到处里丛生野木,是出名的一处险地,就是采樵的人轻易也不敢到里边去,只要往里走,非迷在山里不可。虽则是一处高山,形如极大的森林,满山遍谷尽是树木,就是树木略少的地方,蓬蒿荆棘也把往里边走的道路塞断,可是这少年竟奔这里蹿下来。铁铃叟花承润此时也认出这个地方,不是能去的所在。这少年竟自顺着边山从一个乱草堆积的山口往里翻进去。铁铃叟花承润遂发声招呼道:“朋友,既有相助之意,何妨示我姓名,我们现在还有许多强敌得应付,尊驾把我们引到这里究属何意?若不明言,恕不奉陪了。”铁铃叟发话间,把身形停住,不肯再往山口里追赶。那少年在这时把身形一停,回头招呼道:“老侠客们不必多疑,寒舍就在这黄沙岗内。奉家父之命,前来请花老伯到里面一叙,更有要事商量。敌党耳目众多,所以不敢和老侠们答话。请放宽心,绝无恶意,随小侄来吧。”铁铃叟花承润听这少年说话十分谦和,只是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遂也不再追问。飞虎旗陶义此时也凑到铁铃叟近前,向花承润道:“人家既然以礼貌相请,我们若有退缩之意,就不够朋友了。花三爷,这是有名的乱山,随着人家进去开开眼,又有何妨?”铁铃叟花承润答了声“好”,两人立刻腾身纵起,蹿进了山口内。那少年纵跃如飞,在前面引路。赶到入山口一箭多地,越发显得这一带难走了,到处里蓬蒿阻路,怪树丛生,并且所经过的地方,除了一处处的乱石嵯峨,就是那浮动的石沙,脚一落下去,就得陷进半尺。像这种地方,莫说是黑夜,就是白昼间,也没有人肯往这里走。少年这时倒是一变先前的态度,不时地打招呼,叫铁铃叟花承润、飞虎旗陶义留神着这里多年淤积的浮沙。花承润和陶义全是各有一身轻巧绝技,虽则这一带的道路险峻难行,对于这少年,老侠客倒还没放在心上,紧随着少年的后面,一路纵跃疾驰,越高岗、穿丛林,在这乱山里约莫走进三里多地。这就仗着铁铃叟花承润、飞虎旗陶义看出这少年绝非恶人,所以放胆地跟随着,此时连方向全不易辨别了。又转过一片乱山头,忽然眼前形势一变,沿着一段三四十丈高的山岭下,一色的松柏树,行列整齐,不像先前那么紊乱,山道上的浮沙略少,而荆棘蓬蒿似乎被人清除过。在这松柏林间,竟现出一条道路来。前面这少年脚下略微地放慢了,赶后转过这松林,立刻停住脚步。铁铃叟花承润、飞虎旗陶义已然到了少年身旁。少年用手向前一指道:“二位老侠客,请看寒舍就在那边。”花承润、陶义顺他手指处看去,只见一二十丈外,是一片十几丈高的断崖。这段山崖十分整齐,如同人工开凿的一样,从山道往上壁立得如同一带长墙,上面却布满了苍苔,两边相隔着有三四十丈远,有两条磴道,形如楼梯。因为崖壁上是碧绿的苔藓,唯有这两条磴道,白石的台阶,格外地显得清楚。在这断崖上面一片树林,看不到崖里面的情形。据说那里是他们所居,房屋定被树木遮蔽住了,偏西边竟有一点灯光晃动。从这磴道上下来,执灯的这人脚程也很快,竟自迎上来,相隔还有十几丈远,对面的人已经招呼道:“可是毅侠师弟回来了么?”这少年忙答道:“师哥是我,我已经请来两位贵客,师兄快去报告老人家。”对面说话的人竟自转身一纵,起落之间,出去三四丈远,这种身法轻快,在花承润、陶义眼中,已然看出来,轻功本领实在得过真传,下过真功夫。

  这边少年却引领着两人直奔这片断崖,离着断崖磴道还有数丈远,崖头上现出两盏灯光来。因为相隔已近,看出上面的一切,执灯的是一个少年,一个壮汉,后面跟随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全从那磴道上下来。少年向铁铃叟花承润、飞虎旗陶义道:“家父来了,请二位老侠和他相见吧!”这时,老者往磴道紧走了几步,抢上前来向铁铃叟花承润、飞虎旗陶义抱拳拱手道:“老侠客们,光降荒山,我在下幸欣万分。”又向铁铃叟花承润道:“老侠客,敢是玉冰嶂花三爷么?这位恕我眼拙,还没领教尊姓大名?”花承润虽听老者认出自己,但是在灯光下细辨老者面貌,想不起哪里见过,只得答道:“不错,在下正是花承润,这位是仙猿岭二侠庄陶庄主,蒙这位少年仗义相助,更把我弟兄二人接引进黄沙岗。老侠客恕我们眼拙,还没领教尊姓大名!”这老者哈哈一笑,先向飞虎旗陶义一拱手道:“原来是仙猿岭二侠庄陶庄主,失敬得很。老侠客们全是侠肠热骨,忠贞自守,隐迹边荒,不忘大明基业,更是叫人可敬。在下姓铁名松云,花三爷大约不记得了。这也难说,事隔二十年左右,花三爷可曾记得那时老侠客行道川滇一带,有一年,我也不记得年代了,在云南的边境上,地名韩坛岭那里,是汉苗杂处的地方。正赶上有苗疆中蹿过一队生番野猓,他们动手杀掠,花三爷以一支铁虎撑与二百余名生苗野猓相拼,竟把他们杀退,保全了那一带的生灵,避免了一场浩劫。在下那时也正赶上住在那里,亲眼看到花三爷抱着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心,做了那件大功德事。我曾经和花三爷交谈了一时,正在五更过后,天色将明。虽然是那么暂时的一会,对于花三爷那种豪侠的行为,使我毕生不忘。不想大明朝国破家亡,我的族人众多,差不多全遭到劫难,是我人微力薄,不能为国家尽力,更不能保全我铁氏的宗族,实无面目在中原立足,这才携家远走边陲。说句没出息的话,自己要找个眼前清静,不再看那乌烟瘴气、贪官恶吏们万恶的行为。我来到这黄沙岗已经住居七八年的光景了,海天一鹤朱大悲老侠客来到玉冰嶂侠踪小隐,我早已查得清清楚楚,更知道花三爷也和朱大侠结为生死患难之交,我是万分景仰。不过自顾没有多大能力来贡献到老侠客们面前,所以一向没有到玉冰嶂登门拜望。今夜遇到一个意外的机缘,这才冒昧地叫小儿铁毅侠到黑河驿迎请。竟承花三爷不弃,赏脸来到黄沙岗,在下真是荣幸万分。这里不好细谈,寒舍就在黑虎崖上面,二位请到里边一叙吧!”

  铁铃叟花承润这才想起二十年前的事,忙说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怎的竟会忘个干干净净?”说到这,扭头向飞虎旗陶义道:“陶庄主,我们今夜真是难得的奇遇,这位就是二十年前在川滇一带以金刚掌名震武林的铁老师傅,想不到竟会也来到边荒隐迹,我们能够和铁老师接近,真是难得的事。”飞虎旗陶义虽则早年在内地专在北五省行道,轻易不到江南,可是耳中也早有此人,是武林中一位成名的大侠。可是来到仙猿岭这些年,竟不知黄沙岗隐迹着这位成名人物,若不是这位小侠亲自接引我们前来,我们不会想到这绝无人迹的荒山中隐蔽着这样威震武林的异人。这时,金刚掌铁松云陪同着花承润、陶义奔黑虎岩四边的磴道,前面执灯的人引导着。这磴道开凿得整洁异常,赶来到上面,从磴道口往里走,穿着密排的柳林,直走出有十几丈,才望到里面这座黑虎岩。东面有四十八丈长,南北却也有三十多丈宽,靠北边紧贴后面山岭。这种天生来的奇形地方,如同贴着这段岭下搭起一座手台,地上遍长着山花野草。往前面看,竟有二十余间草房。在这黑夜中,看不真切,从大致的形势上看来,这些房屋布置得十分适宜。这岩上的形势,围着这片房屋筑起五尺多高的一段栅栏墙,当中开着门户,栅栏门口站着一名壮汉,手里提着三个纸灯笼,在那里伺候着。金刚掌铁松云陪着花承润、陶义走进栅门当中,是一条甬路,甬路的两旁,种着桃李。这条甬道长有十余丈,桃李成荫,形如一条长街。迎面上房屋的纸窗上现出灯光,一直地扑奔正面的房屋。这里除了外面那段栅墙,里面的房屋全是四无遮拦,全紧贴着山岭下建筑起来。也有三间一排,也有五间一排。金刚掌铁松云引领着到了迎面五间正房前,执灯笼的一名壮汉已经向前紧走了几步,把正房的关门拉开,屋中的灯光闪岀来,光亮很大。金刚掌铁松云很谦虚地把铁铃叟花承润、飞虎旗陶义让到屋里。这二位老侠客进得门来,一打量屋中情形,屋中地势颇大,偏着西边一通连是三间,靠东边隔断开两间,里间门上挂着茶青色软帘。这屋中所有的陈设全是山中随意制造的,虽则朴陋异常,可是十分整洁,虽没有富贵气,倒十分地带着山林隐逸的风范。并且屋中所用的什物,全是就着山中所产的植物和兽骨造成,更显得一片原始人的风味。屋中的光亮完全从悬在屋当中一个大琉璃灯发岀来,光焰照满了全屋,纤毫毕现。金刚掌铁松云请花承润、陶义往里边走,更令儿子铁毅侠重新向前拜见。还有那执灯接迎的少年,原来是铁老侠客最小的徒弟,名叫顾文润。铁毅侠和他师兄行过礼之后,立刻退岀去。

  工夫不大,跟着献上茶来。金刚掌铁松云正在向花承润、陶义细问着此番来到巴安地面经过的情形。花承润因为他既然是打发他儿子引自己和陶义来到这里,定有缘由,口头上并已流露出有相助之意,对于自身的事,毫不隐瞒,竟全说与了这位铁老侠客,花承润把自身的事说完之后,这才向金刚掌铁松云请问把自己引到这里之意。

  这位铁老侠客叹息一声说道:“花三爷,我铁松云遁迹边荒,绝非本意。只是心中所怀的志愿,处处难偿所望,只好暂时忍耐在这边荒之地。自己虽然年过古稀,可是雄心不死,壮志犹存。我对于大雪山、仙猿岭两处早有所闻,是一般风尘奇士,胸怀大志,暂隐边荒,将来总要为大汉子孙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我铁松云既怀着敬仰之心,所以对大雪山玉冰嶂和仙猿岭的事,时时在注意着。我们父子隐居在黄沙岗这里,再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近一二年来,我们父子师徒反倒在这种地方做了几件心愿中所愿做的事。从七日前,小儿被派到金沙镇以南,卢家口去了结一件重要的事,无心中发现了北京城下来许多武林中的能手,并且全有极大的势力,他们全是奔大雪山玉冰嶂而来,这分明是对老侠客已然要动手。这种赶尽杀绝令人难耐,小儿回来报告了我之后,我也曾赶奔卢家口一带暗地侦察。这才知道此次从北京城所下来的人,由早年在江南道上以翻天掌成名的娄文玉,跟那河南太极名家奇门剑韩子彬领率着大内的奇士们,到大雪山来。一来是朝廷已得密报,首领朱老侠客是亡明后裔,早蓄不轨之心,朝廷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所以要下手对付老侠客们。二来还因为闽中唐王事败之后,逃出了昭德夫人和她的小公子,由福建省派下来的官人,屡次动手捕拿,均遭挫败。朝廷派这般能手前来,也为是把昭德夫人和这唐王的后代捕获,逮解进京审问。这种情形被我打听明白,我焉能袖手旁观,置之不问?只是我这黄沙岗并没有多少人,所来的人又全是劲敌,不容易对付,我们父子师徒暗中跟缀这几位武林能手,果然手段十分恶辣。先前我竟认定他们必须把大雪山玉冰嶂探果明白之后再行下手。哪知道事出意外,居然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更使用诱敌之法,从巴安这条路上散布下他们的人,以做疑兵。暗中却差派得力的伙伴,到大雪山玉冰嶂和仙猿岭。事情变化得太快,直到今日中午才知道铁麟公子已落到他们手中。像我父子亡命边荒,死不足惜,铁麟公子为大明朝近枝血胤,焉能不尽力保全?我们遂在卢家口布置了三道暗卡子,暗中堵劫他们。可是他们狡猾过甚,绝不容易就上钩。我们在金沙镇又发现了他们在这里潜伏,可是铁麟公子终被他们移挪隐匿起来。我认定玉冰嶂首领布置得虽是十分严密,但是终恐怕比敌人慢着一招。我们黄沙岗的人太少,不敷分配,所以才冒昧地打发小儿把花三爷请了来,我打算无论如何要跟这翻天掌娄文玉、奇门剑韩子彬周旋一番。在天光未亮之前,我们赶到卢家口,无论如何把他们这般恶党堵截住了,不叫他们跑到下一站。倘若再逃下一站去,后路的接应又到,越发地使敌人势强力盛,难以收拾。这是我最后的打算。可是现在还有我两个门徒,从黄沙岗以东老松林一带搜寻下去,因为计算着所应走的地方,全没见着铁麟公子的踪迹。在这金沙镇敌党掳劫着铁麟公子不过停留了两个时辰,此后立即失踪。所以我想着或者他们并没走远,隐匿在老松林一带。这样,反令我们认定了他们往前站赶下去,待我们所有的力量完全往前推展下去,他乘机从容逃走。最可虑的就是光棍不斗势,娄文玉、韩子彬领有皇上的密诏,他能够调动这一带的官兵势力做他的后援,所以此番下手时日牵延一多,越发棘手了。”铁铃叟花承润对于金刚掌铁松云这样侠肠热骨感激万分,遂向铁松云说道:“老侠客能这么相助,实是昭德夫人母子之幸。我弟兄在大雪山玉冰嶂若不能保全这寡母孤儿,我们还有何面目活在人间?所以事情发作之后,由首领朱大悲那里已然把玉冰嶂的力量完全用上,要和这般利欲熏心的恶党一决生死。铁老侠客既然得着这些消息,请老侠客不要客气,只管分派下手,我们首领朱大悲大约也赶到金沙镇了。”铁松云道:“事情也不能尽由人算,万一小徒们若是从老松林一带把敌人堵截上,事情就容易我们缓手了。”

  方说到这,忽然听得一阵竹哨的声音,自远而近,铁松云向他儿子铁毅侠吩咐道:“大约是老松林那里有什么信息到来,你赶紧岀去察看。”铁毅侠答应着立刻转身出去。工夫不大,从外面回来,向铁松云报告道:“现在我方师兄、柳师兄报告进来,老松林已经发现敌踪。他们正在设法引诱敌人走向黄沙岗这条道。可是敌人十分扎手,师兄们恐怕未必应付得下来,故此飞报回来,请父亲派人接应才好。”铁松云含笑向铁铃叟花承润说道:“花三爷,天不绝朱氏,居然并没走脱,我们现在正好赶奔老松林,最好是把他们诱进黄沙岗下手收拾。大雪山玉冰嶂和仙猿岭二侠庄两处的人,既全散布在这一带,我想请陶老师傅找寻着两处所下的暗卡子,通知我们所有的弟兄们,把各处的要路口严密把守住了,以我黄沙岗这里作为终点,往这里挤他们,那一来我们的力量能够合到一处。倘能把这般恶党俱歼在黄沙岗,那真是托天之福了。”飞虎旗陶义道:“铁老侠客说得很是,我们不尽全力和这般恶党一拼,此后玉冰嶂和仙猿岭全不易立足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令徒相貌、服装请老侠客明示,以免对自己人发生误会,误了大事。”铁松云遂把自己两个徒弟方英、柳庸年岁相貌全细说与了花承润、陶义。老侠客铁松云带着儿子铁毅侠在这黄沙岗略微布置了一下,这里还有十几个得力的弟兄,他们平时在黄沙岗附近开垦荒田,暗中可是在老侠客手下受着教练,有事时供驱策,把这黄沙岗入口处布置好了。铁铃叟花承润把首领所传来一面火印竹符交与了飞虎旗陶义,嘱咐陶老英雄沿路上遇到了仙猿岭二侠庄的人自然能够调动,若是遇到玉冰嶂所下来的弟兄,要叫他们服从火印竹符的命令,由飞虎旗陶义立刻派遣他们分途布置。飞虎旗陶义接了这面火印竹符,立刻和铁铃叟花承润分手,自己去调集得力的人到黄沙岗应援防守。

  铁松云和花承润带着儿子金弓铁毅侠,扑奔老松林。这一段道路,和黄沙岗不差上下,地势格外的荒凉,虽则是一片平原,但是接近了森林一带,地上的荒草全有一人多高,所有的道路,几乎被这种积年生长的野草堵塞了。这种地势凶恶异常,正是江湖道中人出没的地方。金刚掌铁松云道路熟,引领着铁铃叟花承润、金弓铁毅侠施展开轻功提纵夜行术的功夫,箭步如飞,直扑老松林相隔没有多远的道路。这老松林距离着黄沙岗不过是四五里,这三人施展开夜行术的功夫,只有一盏茶时,已经离着老松林不远,耳中已经听到老松林所发出来那片树涛响声。这种大森林的地方,只要风过处那种声势十分惊人,不过这种地方要想找寻一个人,是十分不易,一切声音全被涛声扰乱。铁松云和花承润、铁毅侠全把身形隐蔽着。铁松云却连响了两声竹哨,吹过竹哨之后,赶紧移动身形,变换了方向,就是有敌人闻声搜寻过来,也不易被他搜寻着。这两声竹哨响过之后,沉了一刻,隐约地听得偏着东南一带,似有回声,不过辨不真切。铁松云和花承润、铁毅侠穿着荒草,不敢径往森林里走。因为这种黑夜之间,只要一走进森林,往里深入,方向一乱,极容易被困在里面,休想出来,就是白天也极容易困在里面。所以老侠客们特别加一分慎重,不敢冒昧而行。往东南这边顺着树林的边上,转出有两箭多地来,金弓铁毅侠忽然听得离开停身处十几丈外有响声,铁松云、花承润也全听到了这种回声,认为柳庸、方英尚还没离开老松林这里,也全是纵跃如飞扑了过来。因为回声发自林内,金弓铁毅侠穿林而入,老侠客铁松云和花承润一左一右,这三人分为品字形,齐穿进树林一角。这种地方真是危险万分,极容易遭人暗算,才进树林,没有多远,这位小侠见迎面上一排粗可合抱的老松林后面窜出一条黑影,看自己和人家走了对头,这里只有先下手为强,铁毅侠伸手拉刀,可是来人似乎没有看见小侠的身形所在,离着只三四尺远,竟自腾身纵了过去。铁毅侠一转身绕着一株老树后往回下转回来,因为知道父亲和花三爷正好赶到,正好发现堵住该人,才往树后转过来,发声招呼道:“花老师,有人蹿出来了,动手堵劫。”铁毅侠这么喊着,所望到的那条黑影竟自往高处蹿去,树林里离开六七尺就辨不清一切,不过微看到一点影子而已。此人往高处一纵身,小侠再追赶过来,竟没见这人踪迹隐匿在哪里。铁毅侠此时把刀插入背后,伸手把金弓摘下来,探手囊中,抓了一把弹丸,跟着一纽扣,叭叭地一连就是五粒弹丸,齐向这株大树顶上打去,上面折枝零落,一阵乱响,宿鸟也惊飞起来,依然不见那人的踪迹。铁毅侠这种连珠弹法,十分厉害,现在居然没搜索着敌人,遂绕着这排大树穿着树林搜查过来,蓦然前面林隙中突起了咤叱之声,铁毅侠往前一纵身,穿过一排大树,只见离开丈余远有两条黑影,一前一后,穿林而岀。因为辨不清是敌是友,不敢妄发连珠弹。自己刚要往前纵身扑过去,身后忽然一股子风声,铁毅侠急忙回身察看时,突然听得有人低声招呼:“铁师弟,不要动。”金弓铁毅侠听出是师兄柳庸的声音,自己往后退出几步,柳庸已到了近前,跟着又有一条黑影到,同时高声喊道:“我倒要见识你们这叛党窝藏之地。”他话声刚落,一扬手竟自连发两支无风瓦面镖,向铁铃叟花承润打来,口号却在喊声:“这是我做客人的进见之礼。”两支镖一支奔铁铃叟花承润的咽喉,一支奔小腹,全是奔致命处打来。铁铃叟花承润双臂往起一抖,身形猛往起拔,“燕子倒翻云”,身躯倒仰着往后蹿去,这一手功夫,用得十分巧妙,他这两支瓦面镖完全打空,落在山口的道上,身形往下一落,向外招呼道:“相好的,你就是这点破铜烂铁,来到这里尽量地抖漏,不觉太以丢人么?三爷里面等你了。”一纵身嗖嗖地一连两个纵身,已经蹿进山口内,耳中尚听得那翻天掌娄文玉喊声:“你哪里走?”可是金刚掌铁松云他是头一个翻进了山口,并没往远处走,已经隐身在山口旁一排老树后,看到了铁铃叟花承润躲镖撤身,隐约地更听到敌人发话,要追赶,自己是预备要等着来人,果然追进山口之后,立刻从后面堵劫,不再叫他逃出去。可是暗中监视之下,见铁铃叟花承润已然退出十几丈来,那敌人并没跟踪而进,不由得暗暗诧异,这真是怪道。这位老侠客赶忙往前一纵身,蹿到山口旁,仔细往山口外看时,那翻天掌娄文玉踪迹亦失,不知他已隐匿到什么地方,金刚掌铁松云就知道反中了敌人“金蝉脱壳”之计,赶忙招呼花老师快来。铁铃叟花承润也认为自己撤身进山口,娄文玉应该跟踪而进,可是他并没跟追赶进来,疑心陡起之下,听到了金刚掌铁松云一招呼,就知道糟了,翻身蹿了回来。金刚掌铁松云也赶过来,和铁铃叟花承润聚在一处,这位老侠客恨声说道:“花老师,我们竟自反着了别人的道儿,今夜这个跟头栽得可不小,敌人已经脱身逃走,我们反把人家领上门来,叫人家认明了我们匿迹潜身之所。今夜若不把这姓娄的弄回黄沙岗,咱们这把子年纪就算全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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