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恶庄主夜逼姑嫂
2025-04-1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姐两个赶紧地把晚饭做好,爷三个吃过饭之后,神弹子邓谦却向卞氏、巧姑说道:“现在我跟你们姐两个商量一下,夜间我到小盘龙谷没有白去。在四更过后,我竟自发现两个夜行人闯进小盘龙谷,内中一个我认得一点不错,就是当初在铁松坡随同野人熊东方惠动手的一个匪徒,我不知道他姓名,这个人的相貌,只要见过他一次,不会忘掉。他们形色仓皇,十分诡秘,似乎提防着有人跟踪蹑迹,所以他们入小盘龙谷,不时地把身形隐起,往他们来路上察看张望,还不时地故意向谷外引逗,耽搁了很大时候,他们才扑奔山庄,可是入庄的情形分明是不愿意叫庄中一般人知道他们的踪迹,一直地从谢龙彪庄院后翻进去的。我恐怕那个万恶的东方惠这时也跟着来到望天台,所以天不亮,我绝不肯退回来,直等到路上形迹不易掩蔽,我这才回来。现在我没有别的打算了,只要东方惠一到,我要先发制人,并且你们也明白,绝不能等待下去,我们在这里很容易被他发现,那时我们反落个自投虎口,所以必须早早地下手。好孩子们,听我的话吧,你们身上的本领我很清楚,你们姐两个这些年始终是不肯歇心,暗自操练,我不是不知道,我装不知道,论理我很应该把我一身所学所能完全教给你们,也好做我复仇的帮手,天啊,我许我这么做么?你姐两个也应该知道,这几年来,颠沛流离,饥寒交迫,还容我再教你们功夫么?这是叫我只有痛心,束手无策,到现在我自忖我报仇尚还能如愿,现在是完全我要用暗算的手段对付东方惠,我杀了他,只要我死不了,我再料理那一般万恶的禽兽们,杀一个算一个,可是终归我不会再逃出手来,你们姐妹二人不必随着我陪葬了。好孩子们,应该放明白些,你们各有各的志愿,依我的打算,只要我动手之时,你们赶紧逃出望天台,远走他乡。虽然你们不易活下去,但是只要咬着牙肯吃苦,这些年的罪全受了,没有我牵累你们,各凭各自的遇合,去找自己的生路,只要你们心志坚定,将来或者就能够为我全家伸冤泄愤,去返铁松坡。事在人为,你们年岁轻,或许做得到,我知道我说这个话,你们不会答应,可是你们要仔细想想,除了照我的话去做,你们想随着我去报仇雪恨,不过是徒送性命,我们姓邓的又多饶上两口,你们不觉得冤枉么?尤其是你们随在我身边,只有害了我,不能成全我,我是等东方惠跟辛蕾一到,我要潜入山庄,暗中下手。现在我们的事只有痛心,你们姐两个担待我不得已之情,只有这么办,你们姐儿两个或者能活下去,不然只有同归于尽。”

  卞氏跟巧姑听了这番话,痛心死了,眼看着就要生离死别,老人家所说的话也是实情,姑嫂二人本来没有什么真实的本领,不过比较平常的妇女力气大些,手底下快些。可是对付一般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只要去了就是送死,但是这姑嫂二人想到老爹爹在望天台谢家庄,真个结束了他一生,可是姑嫂二人茫茫天涯,投奔哪里?在这种情形下,这姑嫂二人没有话可说了,只有哭。神弹子邓谦他跟着把自己这个土炕里边的席子掀起来,把下面的土炕扒开了一个洞,从里面取出一个旧布包,把这个布包打开,只见里边是三口带皮鞘的手叉子,神弹子邓谦拿起一把来,把手叉子从皮鞘内拔起来,锋利雪亮。

  邓谦举着这把手叉子向卞氏、巧姑道:“你们看见了,这就是我报仇雪恨的利器,我并且也给你们预备了两把,从前我不肯拿出来,现在是用它的时候了。我要仗着它报仇雪恨,你们要仗着它保命逃脱,各自把它藏在身边,到了危险的时候,就有用了。”

  卞氏可误会了公爹的意思,她把这把手叉子拿起来看了看,点点头道:“很好,这把家伙十分趁手。爹,我跟你说的话,至死不会改变,我绝不会辜负了老爹爹照顾之意。”神弹子邓谦唉了一声道:“现在的事,我也无法再解说,我的心意,只有各自努力,为死者报仇,为生者雪恨。你们姐儿两个今夜还是照样地守在附近,我此去或者到天亮,就许不能回来,可是你们暂时不要担心,我就是已经得到野人熊东方惠的踪迹,我潜入山庄,我也要看准了他所住的地方,或者到明晚我也必要回来,打发你们走。叫我老头子也算是不再为你们担心,我好放手去做,山庄那里千万不要去了。”

  卞氏跟巧姑只有答应着,各自把手叉子带在身边,神弹子邓谦更把锅中吃剩下的食物包了一手巾,藏在身上,他跟着又把两个久已不用的火折子找出来,在灯上点着了,全试了试,还可以用,也放在囊中。巧姑看着爹爹收拾,她站在那里连连地拭泪,卞氏背靠在迎面的桌案那,牙咬着下唇,两眼注定了公爹,他的神色上十分难看,卞氏可是在打着主意。她也十分原谅公爹现在所处的地步,知道他老人家除了这么忍心去做,再没有两全的办法了。

  邓谦收拾好,向卞氏、巧姑说了声:“我走后赶快把灯火熄灭,因为野人熊东方惠他倘若真个到望天台来,不从小盘龙谷进来,可就必走西谷口这条路,所以你们守在这里,只要看他的踪迹,可不要有一点动作。我在小盘龙谷那边得不到他的踪迹,天亮前我必然要赶回来,你们也不必到小盘龙谷给我送信,事情就是非这样办了,我先走一步。”邓谦往外走着,不由自主地流着泪,卞氏跟巧姑也是泣不成声。

  本来这种至亲骨肉,邓谦这一走,哪还能像他所说话的,回来打发她们姐儿两个逃走?爷儿三个这一分开,已成隔世,所以不知不觉地全是这么痛心落泪。巧姑见爹爹已经走出屋去,她却赶到门边,推着风门子,悲声招呼道:“爹爹,你可千万回来一趟,女儿等着你。”邓谦已经到了篱笆前,斜着身子向巧姑一挥手,并没答话,耸身一纵,已经蹿出篱笆外,落地无声,卞氏也赶到巧姑的身后,探头张望了一下,赶紧把巧姑拉回来,说道:“妹妹,不要喊了,爹爹已走,你叫邻居们听见,可就要起疑心了。好妹妹,你过来,我有事和你商量。”卞氏拉着巧姑坐在了土炕边,悲声说道:“妹妹,你想想,爹爹还回来么?他不会回来了。”巧姑咬着牙,点点头道:“我也那么想。”

  卞氏道:“你既然明白了爹爹的心意,妹妹,我们自己可要做个打算了。”

  巧姑道:“嫂嫂,打算什么?照着爹爹的话,我们就真个地赶紧逃走。嫂嫂,要走你自己走吧,我是不想离开望天台。”卞氏冷笑一声道:“妹妹,你认为嫂嫂怕死贪生,你那可是看错了。到现在人世上的罪我是受够了,我不愿意再留恋,再活下去,我过去咬定了牙,任凭吃到什么苦,我全为了老爹爹和妹妹,他老人家把我看成亲生女儿一样。自从铁松坡遭祸之后,我只盼着老爹爹身体养好了,能够有报仇雪恨的力量,为我全家复仇,任凭吃什么苦,只要老人家能活着,我愿意活下去,如今已经到了报仇雪恨之时,这些年来是我们盼望的事,我们难道就不能帮助老爹爹和仇人一拼么?老人家留下这两把手叉子,明着是叫我们防身逃走,可是我可知道老人家的心意,他是怕我们落在匪人手内,叫老人家死不闭眼。我们应该当着老人家面前,用这手叉子了结了一生。妹妹,我绝不那样做,我们难道就不能用这两把利刃先饮了仇人的血,再处置自己么?那样也觉得甘心。妹妹,你敢这么做不敢?”

  巧姑愤然站起,向卞氏道:“嫂嫂,你的主张对极了,跟我是一样的打算,我们受了这些年的罪,流落异乡,就这么冤枉地自杀了么?我们太觉懦弱无能。嫂嫂,就这么办,咱们也赶奔山庄,杀一个算一个,最后我们再自行就死,也算对得起老爹爹了。”卞氏道:“妹妹,事情已经决意这么办,我们谁也不会后悔,趁这时收拾一下吧。”

  卞氏跟巧姑赶紧到了里间,把个人不应该再留下的东西全找出来,弄了一堆乱纸,就在屋中点着了,把所有这些不愿意落在别人手中的衣物全烧掉,好在这个家,实没有什么可留恋的,爷儿三个住在这里,已经贫穷到无法过活的地步,任什么没有了。这姑嫂二人更把各人身上全收拾利落,用包头扎好,卞氏向巧姑道:“我们应该走了,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看不必奔小盘龙谷,咱们赶奔山庄,从他庄后设法翻进他庄院,找寻东方惠的住处,万一找不到他,我们也就不必出来,隐匿在他庄院中,等待他那个恶魔到来。”

  巧姑道:“倘若爹爹也暗入山庄边遇上我们,他不准我们停留,那可怎么办?”卞氏道:“那却由不得他老人家了。”巧姑答应着,卞氏刚把桌上的油灯一口吹灭,巧姑也才走到门边,突然听得这山坡东边有一片脚步之声,附近两家邻居养着的狗一阵狂叫,声音很杂乱。巧姑大惊,把风门推开一些,虽则有篱笆墙,也看得到外面,巧姑赶紧低声招呼:“嫂嫂,你快点来,你看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卞氏也听到外面的声音,来到巧姑的身后向外张望时,只见从这山坡的东边竟来了一行人,头里有两只灯笼,后面跟随三个人,巧姑已在颤声说道:“嫂嫂,你看是他,他往这里做什么来?”卞氏也看见在灯笼后面跟随的三个人中,正有那个庄主谢龙彪。卞氏赶紧地往回一拉巧姑道:“快些把里边的门也关好,他若是往西谷口外去,一定是在这里来迎接野人熊东方惠,我们可就不要管他,索性等待他翻回去,我们跟着赶到山庄。倘若他到我们这里,我们可不要开门,爹爹已然私自走了,叫他看出来,可就毁了。”哪知道卞氏话没说完,篱笆门哗啦啦一阵响,已经被人踹开,一阵紧急脚步的声音全奔这两间草房前走过来,卞氏跟巧姑知道祸已临头,“这分明还是昨夜在山坡边听到小青蛇叶春梅她所吩咐叫谢龙彪注意我们爷儿三个了,这个万恶东西一来,不见了老人家,他焉能善罢甘休?”

  这时,外面喀嚓一下,先把风门拉开,有人在厉声招呼道:“老瞎子,别装死,庄主来了,快出来,有话问你。”跟着叭叭地又向里边两扇木门猛砸了两下。

  卞氏知道是不答应不成了,赶忙地招呼道:“你们有什么事,我老爹爹病了,请你们回去,天一亮我们把欠的粮一定送去,我爹爹必然亲自去见庄主。”

  外面发话的这个人,正是谢龙彪手下管山地的崔三秀,他这时立刻带着怒呵斥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要是用你们去,庄主爷还会来亲自给你们请安么?少废话,快滚出来!”巧姑立刻也带怒说道:“你们这般人怎么这样不讲理?一个残废人,深更半夜非叫他去不可,我们犯了什么罪?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可是外面跟着砰地一脚,喀嚓一声,把两扇破板门给踹开了,两个提着灯笼的壮汉,他们首先闯进屋中,谢龙彪带着崔三秀、乔金富全走进屋中。

  两个提着灯笼的是石铁头跟杜振德,他们一涌进屋中,举着灯笼看到卞氏、巧姑头上罩着包头,衣服穿得齐齐整整。那个石铁头最年轻,他往前凑了一步,把灯笼往这姑嫂二人的脸上一晃,冷笑一声道:“真不错,收拾得这么齐整,这时想往哪儿去?”崔三秀把石铁头往旁一推,说了声:“你还不把老瞎子抓来,没有那些工夫说闲话。”这个石铁头立刻一转身,扑奔里间,他一伸手竟把里间的门帘抓掉,用灯笼往里边一照,立刻怪叫道:“老瞎子可没在屋中,庄主爷,他们这有毛病,赶快问她们,老瞎子往哪里去了?”此时,卞氏跟巧姑紧挤在炕边桌角。

  谢龙彪他立刻往前凑了一步,倒背着手,向卞氏、巧姑脸上看看,他冷笑了声道:“果然不出你庄主爷所料,你们竟敢在我望天台这里弄这些手段,可是你庄主爷“招子不昏”,早看出你们来到我望天台是另有打算,爽快讲,老瞎子什么时候走的?他跟那卖野药的死囚在哪里聚会?爽快些说,庄主爷对你姑嫂二人有一份恩典,敢在我面前花言巧语地搪塞,我先宰了你们!”

  卞氏立刻把巧姑往自己身后一推,厉声说道:“谢庄主,我们种着你的地,吃不饱,穿不暖,在你谢家庄这里吞声忍气地活着,我们敢惹谁?我公爹因为这两天病得厉害,更为你庄主的粮,想要赶紧交上,所以他从白天离开望天台,连治病带想办法,我们犯了什么罪?你深更半夜闯进来!现在我家中没有男人,我是一个孀居守节的女人,我妹妹是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你们这么强暴地闯进来,是何居心?你还不给我出去,我可要喊叫了!”卞氏是疾声厉色。

  这个庄主谢龙彪竟自哈哈一笑道:“小娘们,好一张利口,你说得嘴响,你还要喊嚷,你们的命全在庄主爷手中,我还怕你嚷么?”跟着他一伸手,扑地一把抓住了卞氏的胸前衣服,两眼一瞪,目露凶光。卞氏赶忙向后挣扎,可是哪有他的力气大?这个谢龙彪说道:“老瞎子哪里去了?你不说实话,我摔死你。”卞氏面色铁青,瞪着眼说道:“姓谢的,你仗着什么势力,这么强梁霸道?我公爹离开望天台,难道就会不回来么?你们凭什么欺负我们?”这时,崔三秀、乔金富全在一旁呵斥着道:“还不快讲,把老瞎子交出来,没有你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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