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断指负伤滚坡自戕
2025-04-1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邓谦两次受伤之下,此时迎面再有人这一堵截,刀已经砍下来。邓谦到这时,自知再难逃得活命,他竟自一咬牙,也看不见眼前是谁了,身躯微往旁偏了偏,左手反把吴金生的手抓住,血淋淋的右手已捣在吴金生的鼻子上,刀已奔过来,刀光一翻,往外一送,这一下,这个该死的吴金生,他反倒冤枉地这么送了命。

  他们是身形轻快,随着野人熊东方惠紧追下来,这个吴金生,向阮阿七、袁星一打招呼,他们就分开,就在神弹子邓谦躲镖搪刀的一刹那,他们已经蹿到头里。这个吴金生,他是从略偏东南转进来的,他追过来的这段路最近,所以他首先把神弹子邓谦的去路阻挡住,他自觉着这一刀足可以把邓谦料理了,但万没想到竟会有这么拼死进招的。他这一刀砍下来,邓谦就是用刀搪开,东方惠也就从后面扑到,即或是闪避,往左右蹿,或是往后退,他再跟着一刀,也能把邓谦逼出树林,料理在这。

  可是邓谦没有活的希望了,情实也没辨别清楚敌人的身形,微一晃头,夺刀反剁,扑哧一声,刀整个地扎进了白花蛇吴金生的右肋内,一声惨叫,他的身躯向后倒。邓谦这种垂死挣扎的力量分外的大,这一得了手,精神一振,右手重伤的疼全忘了,用足了力量,把刀斜向身后一抖,反把白花蛇吴金生的尸体倒挑出去,自己身形向树林里一纵。那个野人熊东方惠,他是跟踪扑进树林,砍山刀照着面前这条黑影一刀砍下来,这个白花蛇吴金生,死后还饶了一刀,扑哧一声。东方惠刀砍下来,可就知道不对了,因为怪叫的声音分明是自己人,他啊的一声怪叫,一俯身,把吴金生的尸身抓着往外一纵,借着外面星月之光,看出竟是自己的亲信党羽。

  野人熊东方惠把尸身往旁一摔,怪叫着招呼道:“阮老七、袁老四,该死的东西们,全往哪儿去了?姓邓的小子走脱了,要你们的命!往东闯。”这片树林子可没有多大,只有几十棵树,往东也就是十几丈,就没有树木,往南是一片高耸的乱石堆,其实他不用招呼。水鬼阮阿七、穿山甲袁星正是从树林子北边,身形飞纵,紧扑树林的东头,堵截邓谦逃走的道路。

  邓谦无意中扎死白花蛇吴金生,此时不禁又有了一线生机,从树林里紧往东北逃下来,从树隙中穿行。此时东方惠可二次追赶来,现在他已经准知道阮阿七、袁星在树林子外,这样他容易追赶了,邓谦身上是两处伤,脚底下未免纵跃着十分吃力。树林子里更是到处野草丛生,这样他往前蹿就有声音了,东方惠循声辨别,往东南紧赶过来,不过这种地方任凭他如何凶猛,从树隙中追赶敌人,他照样地得时时提防遭到暗算。神弹子邓谦一路穿行,逃到树林子的东南角,这里正是这片东山岭下,邓谦往树林外一蹿,水鬼阮阿七、穿山甲袁星已经发现了邓谦的踪迹,他们从树林子东边已经扑过来。邓谦身形才纵出两丈多远,那个水鬼阮阿七一个“旱地拔葱”,耸身跃起,已经蹿到神弹子邓谦的背后,口中喊了声:“老儿,你还想往哪儿逃?”一对峨眉刺照着神弹子邓谦的右肋猛扎过来,邓谦再往外蹿已经来不及了,掌中的刀用力地从自己的右胯下往上一撩,当的一声,倒是把这对峨眉刺架开。邓谦身形一晃,想往偏着落脚的左边一棵大树后蹿出去,先把身形闪避开,可是他这一晃身之下,掌中的劈水刀用的是“顺水推舟”式,向外一展,好把这个阮阿七逼退,哪知道这时,穿山甲袁星一飞蝗石打过来,叭地一下,正打在神弹子邓谦的左眼眶上,邓谦头脑一昏,不辨方向,脚下猛一踹,猛蹿出来,这一来,他可变了方向。

  先前他是想往西南大树后面逃避,现在他受了重伤,并且是急于逃命,他竟反向东南猛蹿出来。就这样重伤之下,神弹子邓谦他绝没喊出声来,这一来也算是救了自己的命,他往这边一落,现在邓谦可无法辨别落脚的地方高低深浅了。脚下哗啦一响,敢情这里是一个大斜坡,在斜坡上面,长着很多的荒草和小树杈子,邓谦脚下这一滑,只是左眼被打得几乎疼得昏了,这不过是强自支持,赶到从斜坡往下连蹿了两三步,身躯倒下去,顺着斜坡往下滚。野人熊东方惠、水鬼阮阿七、花刀黄五顺、穿山甲袁星,这几个匪党是紧扑过来。

  这个邓谦虽在重伤之下,他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妻子、儿媳、女儿,不过他这一滚下来,个人是没有活的希望了。这里再向东南出去十几丈外,就是一片断岩,再往前走可就没有路了,一片大水,通着一段江杈子,现在铁松坡这一带,除去了顺着山前往西北是直通江岸,往东、往南、往东北,全是大水在包围着。

  邓谦身躯一滚下来,自己这口劈水刀是始终没撒手,个人就打算一刀把自己扎死,真要落在野人熊东方惠手中,死的恐怕更要惨,身躯翻下来,到了斜坡下,正滚进一片茂草中。这左眼疼得已经不能支持,个人强自挣扎往起一翻身,把刀猛往起倒着一提,他可要喊我这可是做好事的报应。他刚喊出一个“我”字,突然手腕子被人抱住,此时,石坡上面野人熊东方惠等在高声喊着:“姓邓的,你逃到天边,老子也把你追回来!”邓谦还疑心是匪党已经赶到了,他用力挣扎,想把刀尖子扎进自己的肚腹,可是耳边忽然听到有人在低声招呼:“爹爹,你可别动,别出声。”邓谦听出低声招呼自己的是儿媳卞氏。

  任何人也是一样,但凡有一线生机,谁又甘心冤枉死在他们手内?邓谦把右臂往下一沉,自己的刀已被儿媳卞氏夺去。此时,上面的匪党可蹿下来,这个卞氏她提着公爹这口刀,向东南如飞地狂奔下去,她如飞跑着,是紧往这片断岩头,往断岩头有草木的地方一阵乱蹿,野人熊东方惠等也如飞地赶下来。这个卞氏她没命地狂奔,一连被摔伤了两次,仗着离着前边断岩头没有多远,她很快地到了断岩边上一片小松林下,后面追赶的离着近了。

  卞氏她猛把这口劈水刀往松林外面一抛,她是完全向石头上砸,当啷啷,一片铁石互触的声音,跟着把面前较大一点的石块抓起两块,用力向断岩下水中砸去。这时离着水面可有一丈多高,两块石块砸下去,砰砰地水声响,野人熊东方惠他可头一个蹿过来,卞氏抛刀的声音,他听得清楚,他身形往这一纵,一伏身,把那口刀抓起,哈哈一阵狂笑,后面水鬼阮阿七等也全赶到。东方惠把邓谦的这口刀一举,高声说道:“老儿,刀全出了手,你还想逃出老子的手去,下水追他!”水鬼阮阿七等全在喊着:“不会再叫他走脱了。”

  卞氏伏身在松树后面,她看到匪党们已然被骗,她更看到离开断岩这里往东北去的一片水面上有一条黑影,很像一只小船,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了。卞氏可也猜想到在这种时候,这一带发现船只,这又是一般灾民们往这一带偷庄稼,因为大秋没收下来,就全被水淹了,铁松坡这边住的这几十户人家没有船,他们得慢慢地想办法,把那半熟的庄稼收下来,可是因为这次的水灾太普遍了,灾民太多。强梁不法之徒成群结伴到处抢掠,懦弱无能的人,他们也不能活活地饿死,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他们就要弄到手,为是苟延性命,明是没长成的庄稼,他们照样地偷窃,这样地主们也就无法管了。

  卞氏在这种危急的情形下,认为这只船是自己的救命星,她趁着野人熊东方惠张狂暴喊之下,她悄悄地把岩头的小石块又抓了两块,腕子运足了力量,把石块往水面上打出去,这个石块打出去,完全贴着水面唰唰地直冲出数丈外,才沉了下去。卞氏此时用石块这种打法,其实是平时跟丈夫邓小山练完了功夫时在水边上闹着玩,夫妇二人是互相较量腕力的大小,这个名字叫打飘儿,小石块打出去,讲究在水面上连跳出两次去打沉下去,谁打得远,谁的石块沉得慢,算是胜利,这不过是平时的闹着玩,到此时却仗它救了命。卞氏这两个石块打出去,自己可不禁泪落如雨,现在丈夫竟惨死山边,半夜的工夫,弄得家破人亡,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卞氏可不敢哭出来,伏身在松树下不动。

  果然野人熊东方惠,他听到水面上连连地还在响,更发现六七丈外有一只船,向东北一片浅滩逃去。东方惠口中在暴喊着:“邓谦,你就是逃到龙宫里去,老子也要把你追回来。”跟着扑通扑通一阵水响,东方惠等已经跳下水去。卞氏不敢迟延,从岩头掩蔽着身形退了回来,此时靠西北一带,尚在吱吱地连响着呼哨,卞氏深一脚浅一脚,不顾伤痕疼痛,紧往这片石坡下跑回来,远远地就听到巧姑在低声哭着,卞氏心像刀扎,紧走了几步,走到了近前,巧姑那里正在抱着爹爹哭着。卞氏赶忙地招呼道:“妹妹,你千万不要哭了,你听,西北山头一带呼哨连响,匪党们分明还有人,咱们得赶紧藏起来,我可不容易把万恶的匪首们骗得下了水。”

  巧姑赶忙止住哭声,邓谦此时已经晕迷过去两次,卞氏也跪在身边,在这种时候,可就不能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在那种封建时代,公爹和儿媳有着极大的隔膜,但是到了这种危难关头,再那么顾忌,就不近人情了。卞氏招呼着巧姑,姑嫂二人把邓谦扶得坐起,邓谦全支持不住了,卞氏跟巧姑全用力搂住他背后,卞氏手更碰到邓谦的弹囊,并且他的包裹还在,她赶忙把嘴凑到邓谦耳边,连声招呼着:“爹爹,你还要强自支持,忍着疼,咱们还得躲开这里,我们两人架着你,往西边那片深草中藏起来,等匪党们走了,我们再逃命。”

  邓谦在略微清醒之下,巧姑也在耳中连招呼着:“爹爹!”邓谦呻吟了一声道:“你们不要管我了,我不能活下去了,好孩子,不要叫老爹再受罪,叫我快死吧!”跟着,连连地哎哟,卞氏跟巧姑听到邓谦这个话,全忍不住伏在他肩头上哭,卞氏赶忙说道:“爹爹,妹妹一定告诉你娘和小山全没有了,你忍心抛下我们不管么?爹爹,你赶快跟我们走,你身上还有药,包裹、弹囊全没丢失,到那边扎裹一下,就止住疼了。”卞氏说了这个话,赶忙地招呼着巧姑,两人强把邓谦架了起来,往东又走出两三丈。这里一片荆棘很高,赶紧把邓谦放在这片深草中,卞氏叫巧姑把邓谦的包裹、弹囊全解了下来,卞氏赶紧把邓谦的包裹打开,把里边的药瓶子找出来,两件旧衣服把它全撕开,仔细看了看,邓谦的伤可太重了,左眼是保不住了,眼珠子是完全出了血,右手的四指完全砍断。这也就是邓谦不下数十年的功夫,换在平常的人,早已经疼死了,卞氏把邓谦的伤全敷上药,用布包扎好,这一来邓谦伤痛略减。

  自己躺在这片深草中,呼哨声已经听不见了,现在天已经过了五更,邓谦强自支持,叫卞氏跟巧姑扶着他坐起,现在全身是拿血梁过来,自己不禁在十分痛心之下,惨然说道:“我邓谦竟会落到这般地步,真叫我痛心死了,这是做好人的结果,我只顾了救人,谁来救我?天哪!我这一肚子冤枉向哪里去诉?”用他那一只右眼往身边看了看,儿媳卞氏也在收拾着自己的伤痕,用布扎裹着,巧姑也是好几处伤,卞氏已经给她收拾包扎好,她紧坐在自己的腿边哭着。

  卞氏忙向邓谦道:“爹爹,现在什么话不必再说了,可怜娘和小山全死在红石坡那里。爹爹,我们这么被屈含冤,家破人亡,我们无论如何得报这个仇,虽然大水灾之下,官府并没有死绝,我们死的死,伤的伤,钦差大臣尚在查办着两省赈济,何况失了那么多的赈款,官兵也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为什么不去报官,借着官府的力量,把这伙匪人捉住了,也可以给我们报仇雪恨。爹爹,你不是为我们家中的事跟匪人们结仇,弄来一场杀身大祸,我们赶快地走,离开铁松坡,好去报官。”神弹子邓谦长叹一声道:“你们不必作妄想,报了官也绝不能捕拿这般万恶的匪人归案,至于我们不能去报官,我们还不能在这里停留,这是我邓谦命该如此,只是我最痛心的事,带累你们遭这样祸,只有逃开铁松坡才是活路。匪党们党羽太多,手段恶辣,我们在这附近一带还有危险,我们只有往北逃,离开四川地面,可是你们究竟怎会逃到东山岭这边,反救了我这条老命,真叫我惭愧死了。”

  巧姑却用力抓着神弹子邓谦的胳膊,哭着说道:“爹爹,我娘和哥哥死在红石坡那里,难道我们连尸身全不能收么?”邓谦此时听到巧姑这个话,真是痛心欲死,个人有难言之后隐,对于这个可怜的儿媳和女儿,真是惭愧死了。悲声说道:“苦命的丫头,你不要叫爹爹痛心了,现在我们在铁松坡只要一露面,就不易再活下去,你们把逃到这里的经过告诉我,容我想一想我们逃走的方向。”卞氏这才把在红石坡婆母和丈夫惨遭杀害、自己和巧姑逃得活命经过的情形说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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