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避祸扬帆

2025-04-1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神弹子邓谦他到自己家乡苍溪县铁松坡去了一趟，自己住的地方，虽则也是守着嘉陵江很近，仗着他们这个铁松坡原本就是个山村，地势高，所以他们附近这些户人家，还没被水淹没，不过田地全完了。仗着儿子邓小山跟儿媳卞氏全是很能够听从自己的嘱咐，平时度日俭朴，总有积蓄的余银，所以他们遇到这么大水灾还不至于挨饿。要按神弹子邓谦，他在江湖上以侠盗的行为很能得些不义之财，可是他绝不把这种钱搁在家中养家肥己，他的行为令人可敬！这次他到家看了看，立刻又离开铁松坡，他顺着嘉陵江一带注意着这一带江湖道中人，他虽则从来不和别的绿林中人物来往，他本身也也是干着这种侠盗的生涯，易于接近他们。

　　在双流港附近，无意中遇到两个绿林中踩盘之匪党，神弹子邓谦对他们不露声色跟缀，很快地得到了他们的来路，这两个匪党竟是通天岛下来的，是野人熊东方惠的手下弟兄。神弹子邓谦越发地不放松他们，果然不出所料，暗中探查出野人熊东方惠、抄水燕子辛蕾率领手下党羽已然来到四川境内，他们竟安心要下手劫夺钦差卢在堂所押运的赈款。这一来，神弹子邓谦认为自己对这件事死不能放手了，东方惠这种行为万恶已极，他简直是要把多少万的灾民置之死地。神弹子邓谦这才在盘蛇渡江面上破出死去来对付东方惠、抄水燕子辛蕾，保全了三十六万赈款。神弹子邓谦在这次的事后，他自己也知道野人熊东方惠、抄水燕子辛蕾全是出了名的匪首，自己和他结了这种仇，他们是绝不甘心。邓谦在这出事的附近一带，暗中对钦差卢在堂的官船又保护了一程，自己认定了应该赶紧离开四川境内，暂时躲避一下。

　　他遂先赶到芙蓉江畔，自己隐居三界山，把这里一点重要的东西收拾了，更把那个老伙计多给了他些钱，告诉他自己暂时先不往三界山这里来了，有事情要到北方去，得三五年再回来。邓谦自己把身上的伤痕收拾好，背着弹弓、兵刃，在一个黄昏时才离开三界山，邓谦就加了一份小心，他现在更背着弹弓、兵刃，刚顺着山坡走来，就看到山坡下一片小树林中有人影一晃。邓谦脚底下加紧跑下山坡，到树林边察看时，可是这个人已经走远了，邓谦也没有十分介意，他立刻顺着山边小道向南紧转过来，他往前紧赶了一阵，可是所看见的人却是无影无踪。神弹子邓谦，他也不放在心上，自己住在三界山这里，形踪隐匿，就连自己家中人全知道不详细。他顺着山脚紧走过来，仍然是十分注意着附近一带，可是静悄悄、黑沉沉的一段山道，再也看不到人迹，邓谦是依然够奔江边。

　　这里有他常用的一只小船，两个船夫，也只是知道邓谦是个慷慨大方、好游山玩水的客人，不过邓谦个人一切的行为，绝不会落在他们的眼中，直到这次盘蛇渡出事，这两个船夫才知道这位老人家敢情竟有一身惊人本领、超群出众的功夫。邓谦回来后，更大致地告诉他们，自己是因为路见不平，这伙匪人劫这种赈款的船只，完全是禽兽行为，置川、黔灾民死生于不顾，所以才这么不顾危险地把匪党杀退，夺还了赈款的船只，事后告诉他们务必要口头谨慎。

　　船夫姜六、金阿发也全是很有血性的汉子，他们听到这位邓大爷办的这件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他们只知道邓谦的名字叫邓云龙，此时在黑夜间要连夜地赶下去，除非这种长久雇用的船只，谁也不敢冒这种险。邓谦更告诉他们，此次赶奔苍溪县，到铁松坡附近，我也就起早走了，个人此番得罪了川、黔一带很厉害的绿林，自身此后有许多危险，所以必须暂时躲避，嘱咐姜六、金阿发，送自己到铁松坡，我们分手之后，大约总得两三年之后才可以相见，自己是要到北方走一遭。姜六、金阿发听到邓谦毫不隐瞒，说出这种情形，分明是在躲避仇家，暂时离开川中，所以今夜要在江面上紧赶一程，可是他自身一定是很危险。这两人因为邓谦已往相待之厚，以及他这次所办的事叫人敬服，所以这弟兄两个全提起全副精神来，掌着船，虽则这时水还没退，可是这哥两个全是年轻力壮，在江面上全干了十几年，操舟的本领十分娴熟，更趁着风势，把小小的船篷扯起，船走得非常快。

　　这一夜居然安然无事，第二天，神弹子邓谦和他二人一商量，找到一个小码头，买了些现成的食物，告诉他二人，无论如何紧赶下去。邓谦好在对于水面上的事情也十分熟悉，也可以帮着他们看帆守舵，以便倒替着歇息，要用两夜一天的工夫，赶到苍溪县铁松坡。姜六首先答应着道：“邓大爷，你只管放心，走顺风，风势虽则不大，可是风帆一样扯起，船身又轻，大约用不了一天一夜，足可以赶到铁松坡了。”他们没再耽搁，立刻从这个小码头又紧赶下来。

　　船走得是真快，他们的船这一天的工夫，可就没停。在黄昏左右，邓谦无形中发现江面上远远似乎有一只小船，始终地有一定的距离，随着自己这只船走着。因为发现这只船已经是多半天的工夫，可是江面上大商船大客运是没有了，平常的渔船、小客船，还是不断地来往着，并且还不断地有逃离的难民们，一船一船的，也有奔上游的，也有奔下游的，随便地发现几只船，不足为奇。邓谦他个人心中有事，他不能不注意，所以来往的船只，他全在留心地察看着。他这次依然是穿了一身短打扮，和船夫们差不多，这是一只小客船，有船舱，他因为姜六、金阿发过分的辛苦，和他们是很久的主顾了，此时更跟他们说明要紧赶，所以邓谦不时地到后梢上替他们掌舵看帆，为是叫他们饮食歇息。赶到天一晚了，邓谦这一注意上，后面的一只船，似乎有容心跟缀的情形，不过离得很远，并且也看不出什么可疑的举动，不过个人不能不做提防。现在正好是邓谦告诉姜六、金阿发叫他两人早早地吃过晚饭，趁着现在天没完全黑下来，自己替他们掌一会儿舵，好叫他二人多歇息会子，天黑了以后，船容易出险，再由他二人照顾就成了。神弹子邓谦一边看舵，一边不经意地往后面江面上察看。

　　在这个时候，不管是什么船，可多半要拢岸了。天黑了，行船是很危险的事，除非有万急的事，谁也不敢这么冒险，偏偏后面那只船照样地在江心往前疾驰着。邓谦这时一手把着舵，一手挽着船帆的引绳，故意地把船帆扯了扯，船帆一斜过去，当时的风势已经是走偏风，这一来，船走的立刻慢多了。姜六、金阿发他两人是坐在前面舱门前船板上吃着饭，因为他们也得照顾着前面，提防着万一还有一迎头的船只和江湾子的浅滩，后面掌舵的一个看不清，他们就得打招呼。这时船一慢，金阿发就向后面嚷：“邓大爷，怎么样？手底下不大灵了？”他们疑心邓谦终归是有些外行，邓谦听后忙答着道：“不要多问，我是容心这么慢一点。”

　　这时，船又出来有半里地，按着后面那只船先前疾驶的情形，自己的船这一慢，他应该已经赶上来，可是再悄悄地察看时，他的船也慢了，这种情形很显然是有毛病，往附近看了看，并没有停船的地方。邓谦立刻把风帆放满，船又紧走起来，一连走过两个江湾子，回头再察看那只船时，依然可以看得见它的帆影。此时，姜六、金阿发已经全吃完了饭，收拾好，两人到后梢来替邓谦，邓谦低声告诉这弟兄两个道：“可不是我多疑心，你看天已经黑了，江面上所有的船只差不多全拢了岸，可是你们仔细看，后面可有一只和我们一般大小的，这半天的工夫，始终没离开我们后边，情形可疑。可是你们弟兄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你们，即或他不是什么好来路，真出了意外的情形，船可紧往江边贴，江面上的规矩，你们是养船的，只要你们不多伸手，多管闲事，不会连你们害了。大约现在入苍溪县境，情形若是真个不好时，我可就上岸走了，咱们算后会有期。”姜六道：“邓大爷，你这叫什么话？虽则我们是使船卖力气的汉子，也有人心，邓大爷待我们太厚了，你看我们哥两个别的不成，一人这两只胳膊全有二百斤的力气，我们照样地能帮你的忙，何况我们水里头也可以挣一气，真有不识好歹的，还不定谁毁谁呢！”

　　邓谦道：“弟兄们千万别这么打算，这不是你们能管的事，一群野兽似的匪徒，他们杀官劫赈款，那么大乱子全照样地惹，你们何必白送命？放心，我既敢动他们，就能对付他们。”说话间，邓谦从兜囊中取出五两银子，塞在了姜六手中，恳切地嘱咐这弟兄二人，“不要胡闹，把风帆放足了，紧赶一程，我也要收拾收拾。”

　　这时，船可是如飞地往前走着，天已经黑了，两人辨别着附近一带的形势，果然早已入了苍溪县境，到不了后半夜，就可以赶到铁松坡附近。姜六、金阿发他们这时也注了意，不时地望着后面，可是现在看不出多远去，后面的船在转过一个江湾子时，又走出有一二里的水程，始终看不到后面的船影子了。姜六、金阿发两人低声说着，认为是这位邓大爷多疑，后面这只船并不是诚心跟缀下来的，若真是匪船，在这种时候，这一带又不断的港岔子，他真想缀着自己这只船不会放松，更不会离太远了。金阿发遂转到船舱前，探头往里看了看，这位邓大爷已经收拾好，弹弓弹囊全挎在身上，包裹也系好，刀也插在背后，他自己坐在舱中，低头不语，似乎想着什么事。金阿发遂招呼道：“邓大爷，后面那只船这一会儿的工夫看不见一点影子了，或许是我们多疑，邓大爷，咱的船走得很顺，大约过不了三更天，就可到了。”邓谦站起来答道：“好吧，但盼是我多疑，平安把我送到地方，也不枉叫你们弟兄这么辛苦了两夜一天。”说着话，邓谦也走出船舱。

　　这时，姜六在后梢突然地向前面招呼道：“真他娘的活见鬼，阿发你看，后面是不是一面船影子？方才不知他钻到哪里去了，真这么冤魂缠腿似的，依我看，索性放他过去，看看他怎么样？”此时，金阿发、邓谦在船头那边，也探头向后张望时，果然那只船又出现了，并且船走得越发快，一时比一时看得清楚。这一带的地方十分荒凉，水路是往东弯转，靠东边江岸近，往西去水面宽，可是有许多处浅滩，姜六、金阿发是久在嘉陵江跑的船，大水之后，虽则有许多处变了样，凡是容易出险之处，使船的全是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一段水程，全得贴着西岸附近一带走，金阿发他是也主张着停一下子，让来船过去。邓谦往左右打量一下，这个地方形势太险，往西去是一眼望不到边，黑沉沉的一片浅滩，东边这一带江岸，因为护堤的树木多，所以江岸依然完全，可是靠着江岸里一带，一片荒凉，除了树林子，就是芦苇地。

　　邓谦赶忙向姜六、金阿发道：“船不要停，只管走，不要理他。”可是后面这只船此时已经离得越发近了，并且不止于仗着风帆，还加着人力摇船，越发地快了，相隔着七八丈外，突然那船上有人高喊着：“喂，管船的们，让让路，东边有浅滩，请你帮帮忙，外掌舵，我们船可过去了。”这样的打招呼，连邓谦全认为没有什么了，这只船上的客人，一定也有要紧事连夜赶，人家这么远远地先打招呼，这是本着行船的规矩。姜六也在答着话道：“管船的，这可是极险的地方，你也要收一下篷才好。”

　　说着话，金阿发在船头把竹篙抄起，因为两只船全在走着，并且他的船想越过去也得紧往这边靠，两船离得过近了，必须拿竹篙点一下，因为这种水面两只船不要说整个地撞上，不论船头、船尾被扫上一下，就容易出险。此时，这只船船头已经向西斜过来，借着船走着的力量，还容易往东岸这边靠，此时，后面这只船果然已经蹿过来，两只船相隔着还有丈余远，不知怎的，他这只船忽然船头一转，整整地照着邓谦这只小客船后半边的船舷上撞来。这一来，姜六、金阿发全高声暴喊：“你们还不收篷推舵？”这个金阿发抖起这根竹篙，脚底下已经踩到船头的左侧，这根竹篙用足了力，斜向后面船头上搭去，他为是猛力点它一下子，好卸它的力量，就是撞上，船也不至于翻。连邓谦也是惊恐万状地在喊着，可是这种事情，真叫你无法兼顾。

　　就在这只船已经冲过来，邓谦突然觉得背后一股子风声，夹着嘶嘶的轻响，邓谦在匆遽间赶紧地往船板上一扑，一连是三件暗器打到，邓谦只躲过两样去，从头顶上掠过，可是右胯上，竟是一支镖斜穿了一下。邓谦暴喊了个“好”字，一拧身，把背上的劈水刀撤在手中，可是这时，船后面砰地一下，已经撞上了，船身一声爆响，船桅已经歪了下来。邓谦此时再顾不得迟疑了，脚底下用足了力，一踹船板，腾身一跃，已经蹿到江堤的土坡边。水面上轰隆一声，这只船算翻了。

　　邓谦往岸上一落，跟着叭叭地又是两支袖箭同时往他身上打到，邓谦用掌中劈水刀往上一撩，把两支袖箭全磕飞，耸身一纵，翻上江堤。自己因为现在处于十分不利的地步，用劈水刀盘旋舞动，护住全身，察看敌人的踪迹。一打量形势，已知道敌人一定是全隐身在前面两棵大树后，邓谦始终是一声不响，脚底下用力一点，腾身飞纵，扑向这棵大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