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盘蛇渡劫赈款
2025-04-1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限期是很紧,可是行程中是十分便利,沿途上各地官府全得尽力地供应夫马车船,限期可紧,并且是发的帑银。这种情形,就是叫卢在堂赶到四川实地调查灾情,以这笔款,先救急,随时再调各省的赈款,这样为是卢在堂不至于有什么掣肘。他真是昼夜兼程而进,哪知道他这次押运着帑银,一入四川境,就危险了,他是钦差大臣,沿途上对于保护,当然是十分尽力,入川完全是走水程,有水师营护运,他这种行程是无法严密。可是入川后,虽是大水灾之下,赶到入了嘉陵江,这一带过大的船不容易走,临时也能换船,可是极耽搁时期,限期是极紧迫。卢在堂更是一个好官,没入四川境,已经看到各处尽是逃难的灾民,若不是水师营保护着,连官船全不容易走。

  两岸上灾民们是成群结队,看到了钦差大臣的官船,上千的灾民跪在江岸上,想要拦截求急赈,救济他们。这种事可不是卢在堂心狠,他是办赈济来的,责无旁贷,可是他身奉朝命,是督办两省赈务,他自己绝不能亲自来处理,那就麻烦了,仗着他是大队的官船,水师营一只只的小船护送,就是水面上灾民们想把船只贴近了,也早被水师营的官船赶开。卢在堂是坐着一只大号官船,他这只船大,吃水轻,还容易走,因为船上只是几个随员,他所押解的库银,这一帑银子是四十八万两,装了四只船,因为每一只船连上船只、水手、护兵,已经不下一万斤左右,这就很不容易走了。

  沿江望着两边江岸,到处村庄、城镇,多半的还浸在水中。这天入合川县境,因为身往前走,出去四五里就有一片极险的险滩,现在被淹没的地方,水还没退,江流急,任凭是船夫,以及护送的水师营,全不敢担这个沉重。天没黑,就请示钦差大臣卢在堂,无论如何不能再往前走了,就是渡过前面那片浅滩,更是一处被水灾最严重的地方,水面辽阔,再想停船,全不容易了。虽是官船不怕什么,可是这四只运库银的吃水过重,一出了事,就麻烦了,反容易耽搁,只有靠盘蛇渡这里,有几里地的一段江堤还没被冲毁,并且这一带江流迂回,船还容易拢岸,天亮时早早地启程。卢在堂他也没到西南各省来过,他虽则心里急,也不敢强主张着非连夜赶不可,遂答应了在盘蛇渡停船拢岸。

  水师营护运的是十六只巡船,一个营官统带着水师营的军兵船靠好,营官崔明远亲自指挥布置一下,他们在这里靠岸,船上所有用的饮食一切,全是预备好了。因为已入灾区,就是有地方官供应,有时候因为连县城全淹没了,他有心无力,所以在那有大城市的地方全置备好了。停船的时候尚早,早早地预备晚饭,饭后天才黑下来,天刚黑下来,连续地在江面上发现十几只船,上面全是求赈的灾民,他们哭喊着、招呼着,他们虽则全是弄船的人,但是山水下来之后,船也冲翻了,人死的死、亡的亡,能够活下来的,找到无主的破船流落各处,三天两天得不到一饱。这些人全是依靠着水面为生的,遇到这种大水灾之下,他们越发地生路断绝,客人揽不着,没有人再敢在这一带走了,打鱼水势疾,他们连打鱼的一切家具全没有了,瞪着眼挨饿。不过这种情形,水师营护船军兵焉能叫他们贴近官船?先是告诉他们,赈款已经到了,此处属哪里管,赶紧投奔有官府的地方,等候赈济,可是他们不肯走,军兵们只好驱逐他们离开盘蛇渡。

  卢在堂在官船里虽则也听见,自己只好忍心地由着他们去办,情实也无法管,随员们也告诉卢在堂,这种恻隐之心可动不得,你救济了一只船,跟着不知道有多少人赶来,那一来,我们就无法走开,所以卢在堂也只好装不听见。果然这一拨刚过去,跟着又有三只一拨,两只一拨,全扑奔官船这里,营官崔明远赶紧地把巡船调动开,索性也不再和他们婉言开导,军兵们只有严厉地呵斥着,不许往这一带贴近。这一来,一连就是好几次,不过这种事是很平常,这是在情理上不能避免的事,灾区太大,灾民太多,他们还讲什么应该不应该?顶到二更左右,可就毁了。

  忽然从上游如飞地又闯过十几只船来,结队而行,更高喊着:“救命啊!哪儿也不收留我们,饿死了!老爷们开恩,先叫我们吃一顿饱,那不再把我们砍了头全愿意,饿死了!”这个营官一看,完全是方才打发走的一拨一拨的船只,这种情形,分明是他们集合一处,商量好了,诚心往这里捣乱。营官崔明远赶紧地招呼左哨右哨的两个哨官,分出八只巡船来,往江面上横,他们只要敢还往前撞,那可讲不起,先抓他们几个,按着刁民结队不法办他们,打几个就成了,可是这两哨船,刚摇过去,这十几只破船情形是什么不怕了,任凭如何呵斥阻止,竟自猛往前冲。

  赶到船已经离得太近了,哨官王长贵一看这种情形不大对,他回头就向营官崔明远招呼:“崔大人,你可护船,招呼抬枪手点火,他们不是好人。”哨官的叫声中,哪知这群灾民的船呼哨声起,立刻一个小船的船头上有人高声喝喊,“要命的,可趁早闪开,太爷们用不着你们这群赃官们放赈,弟兄们还不动手等什么?”哨官王长贵他的刀已经撤出来,立刻高喊声:“你们敢造反?不要脑袋了。”可是他话没落声,一个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的,相隔着这边船头还有一丈五六,他一耸身,已经蹿了过来,手起刀落,把哨官已经砍下水去,船上军兵护勇立刻哗噪着高喊:“有匪了!”这时,十几只小船完全撞上来,护运的水师营还全是久经战阵,立刻全动了手,这二十多只船在这宽大的江面上,就动手混战,一片喊杀之声。

  敢情这伙灾民全是盗匪假扮的,这领率匪帮的更是盘踞在贵州境内镇远道管辖的塘内,香炉山北乌江大水套,通天岛的匪首野人熊东方惠,和一个久居水面的积匪抄水燕子辛蕾,他二人领率匪帮赶入四川境内,来劫这笔库款。他们虽则盘踞那么边远的地方,可是钦差大人卢在堂奉旨出京,督办川、黔赈务,押运帑银,这种事早传遍了川、黔一带,没有不知道的。不过这种钦差大人护运官款,平常的匪党,他们可没有这么大胆量。

  这个野人熊东方惠,跟抄水燕子辛蕾,在通天岛领率着匪帮,这次川、黔大灾,他们一样地也吃了苦。本来大水灾之下,到处里田园淹没,整个的村庄、镇甸,全被洪流卷走,到处的江堤崩溃,这一来,商旅客人完全断了,他们盘踞在通天岛,手底下了是一百多弟兄,差不多半年的工夫,就找不到有油水的买卖。此次钦差大臣卢在堂奉命出京,带着库银四十八万,往川、黔两省赈济,他们得到这种信息,野人熊东方惠跟抄水燕子辛蕾,这两个东西,依仗着盘踞在这种边荒之地,横行不法,无恶不作,他们就安心要劫夺这拨赈款,这种事在有人心的不应该做了。两省在大水灾之下,多少万的灾民等着人救济,可是这两个万恶的匪首,他们不顾一切,竟自率领着手下党羽,乔装改扮,带领着四十多名最得力的弟兄,十几只船,一直扑奔四川的北部。

  他们也是顺着嘉陵江下来的,钦差大人的官船,所经过的地方,很容易得到信息,他们一站一站地全调查清楚,护送的水师营人数不多。他们认为只要找好了下手的地方,这一案立时可以做下来,从一入四川境,他们早已派人跟缀,不过他们得看准了下手之地,并且得找好了案作下来船只逃走的地方,他们早看好了,他们这拨官船越不过合川县境内盘蛇渡这个地方。果然这拨官船在这里停留下来,野人熊东方惠他们所率领的这拨弟兄先行把船只在江面上散开,上下游全趟出四五里去,水面上作案,跟陆地上是一样,也得提防着护船的水师营还有后路,以及下一站派兵迎接,这种情形他们不判查明白了,他们不敢下手。他们更假作灾民的船只,往这里故意地操乱,赶到二更左右,往上又蹿过去的船只立刻全翻回来,往官船这里一扑,立刻动手。水师营护船的官兵立刻高喊着,招呼营官赶紧地命令抬枪手轰击。

  因为这种地方,只要一出事,情形是很险,合川县这里绝找不到救应的官兵,并且才一动手,哨官王长贵已经被砍下水去,这群匪党们,一个个全像凶神一般,手底下全够厉害的,眨眼间就杀伤了六七名水师营的官兵。营官崔明远一看过去的八只巡船阻挡不住匪党,巡船已经被迫得退下来,他立刻向紧靠着钦差大臣官船两边的两只船命令:“第四号、第五号船头赶紧转过来,用抬枪轰击。”他们这里是只有两杆抬枪,现在的情形,营官崔明远看得出,对于匪党们不下死手,恐怕这拨帑银更保护不住了,只有用抬枪轰击,先把匪党们逼退下去,然后再行追赶捉拿他们。营官在一声命令下,四五号巡船军兵水手,手底下全是很快,这两只巡船立刻掉转船头,火枪手那里已经把火绳点起,此时自己的巡船也全散开,吴营官举着腰刀,在高喊着:“大胆的匪人,你们还不退,可是自己找死了,开枪!”吴营官高喊中,这两杆抬枪全点了火,轰轰地两声,两杆抬枪先后打出去,江面上是一片烟火。

  哪知道野人熊东方惠已经指挥着四只小船,像箭头子一般如飞地向官船扑过来,在抬枪轰击之下,他们的匪党虽则打伤了数名,可是阻止不住他们。在当时军营中虽则有了这种抬枪手,比较着厉害,可是这种东西终归是笨重,不能连续轰击,一枪打出去,必须再装铁沙子再装火绳。那野人熊东方惠跟抄水燕子辛蕾,已经在一片烟火中各自腾身一纵,反扑上了四五号巡船,这个野人熊东方惠,长得身高力大,相貌凶恶,手中提着一口砍山刀,往那四号巡船上一落,已经把船头这个抬枪手一刀劈了个两半。后面的抬枪手还想着往后退,被这个野人熊东方惠一脚就把这个抬枪手连人带枪踢入江中,那个抄水燕子辛蕾把第五号巡船上抬枪手和军兵全杀死。营官崔明远一看匪徒们竟自扑到官船这里,他此时也是不顾命了,提着腰刀猛蹿上第四号巡船,照着野人熊东方惠便砍,可是被东方惠往起一翻,跄的一声,把崔营官的刀磕飞,他紧跟着砍山刀往下一翻,一个“顺水推舟”式,扑哧一下,把崔营官砍个腰断两截,倒下水去。这一来,这些护船的军兵一刹那间死伤过半,匪船可全扑上来,立刻把大官船跟四只运库银的包围。

  野人熊东方惠他竟自飞登钦差大臣的官船头,提着刀高声喝喊:“船里的赃官,老子们借你这笔官款替你救济我们挨饿的灾民,便宜你们这群赃官的狗命,只要敢再动老子,这口刀可不认得人!”跟着他扭头向那个正在追杀水师营官兵的抄水燕子辛蕾高喊道:“辛老二,饶他们的狗命,把这四只装银子的船原船带走!”抄水燕子辛蕾从一只一只散在江面上的小船飞纵过来,他已经蹿上这边第一只装库银的船顶,钻船铁拐往左手中一合,右手往嘴唇上一按,连打了三声呼哨,十几只小船完全往这四只装库银的船只边围一圈,他们现在反客为主,反倒把官船这里圈起来。这里四只船上的官船水手,有逃上岸去的,有跳下水去的,已经逃了个干干净净。

  可怜钦差大人卢在堂,他是一个文官,哪里见过这种凶险事?此时已经吓得连动也不敢动,身旁一名幕府,跟后窗几名随员也全是吓得不敢往外看。此时一群匪党在东方惠、辛蕾指挥下,这群匪人们扑上这四只装库银的船,立刻起锚撤跳,把船荡开,这群匪党全是久在水面上的,一个个手底下全是十分娴熟,这四只船全把风帆扯起,船头往南一转,四只船全向江心水深处冲去。呼哨是一声一声地响着,所有的匪船完全圈在这四只装库银的大船两边,野人熊东方惠站在大舱顶子上耀武扬威地高声喝喊:“水师营的军兵们听着,老子把库银带走,只要你们再跟缀,老子定要把你们杀个干干净净。”跟着向抄水燕子辛蕾一挥手道:“辛老二,你头里去!我督后队。”那个辛蕾他立刻答应了声,一耸身,蹿上一只小船,如飞扑奔了前面第一只船。野人熊东方惠也跳上一只小船,追赶着前面的大船,现在这四只大船已经全扯起风帆来,船走得渐渐地快了,匪党们所有的小船全随在四只大船的两旁。东方惠他站在一只小船头上,他监视着,眼看着这拨赈款就算完全被匪党劫走,水师营官兵们被杀得落花流水,没死的因为匪党声势浩大,他们哪还敢追赶?眼看这拨匪船就要离开盘蛇渡,这时,突然从下游出现一只小渔船,往江心这边斜着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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