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解冤释怨 青面豹偕子返田园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时恼了彭庆锡，绰起蘸金巨斧闯将出来，叫道：“丁标小儿，快快出来，与老子战三百合，赢了老子的蘸金斧，便是好汉，躲着的不是英雄。”丁标不及出棚，却被刘能抢出，抱拳道：“这位寨主，贵姓大名，我刘能不才，愿陪尊驾走上几趟。”彭庆锡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字，白体八戒彭庆锡便是，你这小厮有多大本领，亦敢和俺走上几趟。”刘能道：“彭寨主，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虽长得不济，亦练过三天五早晨。彭寨主你老多指教吧。”说时拿出一杆三节棍摇了两下，哗楞楞山响。庆锡一时性起，挥动大斧斜着劈下。刘能忙用棍梢扫开，进前一步，下边一棍打去，庆锡用斧柄磕出。二人走了五七个回合，刘能一个失神，被庆锡一斧向项上挥来，刘能矮身躲开。庆锡进前一步，反手重复扫回，刘能就地一滚，将斧躲开。庆锡用斧劈下，刘能将三节棍扯开，向上一横。接住斧刃，虽然不曾着伤，却被庆锡将棍剁折。刘能跳出圈外，问道：“这算我输吧？”庆锡道：“这倒不能算输，再换兵器来战。”刘能趁势道：“再给你换个人儿吧。”
原来刘能专在棚内，帮同天宠划策，预定计划，略上一场，诈败下去，好让旁人接战。刘能回到棚内，却把大熊换出。通名已毕，庆锡大骂不已，大熊更不答话，举起一柄关刀砍来。二人战了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负。西棚里谭道方见庆锡渐渐有些乏，回手绰起大刀，意欲出来替换，却被国佐看出，叫道谭寨主且慢出马，待我兄弟二人出去应敌。说时自拿一根长枪，走出棚外，正要接应，却见庆锡一个失神，被叶大熊一刀砍中右膀，拖斧败将下来。
大熊尚要穷追，国佐跑将出来，用枪接住道：“今天比武，原为见个高下，方才你家丁老镖头，也曾说过，点到为主，不可认真。彭寨主被伤，败将下来，也就是了。你偏苦苦追赶，今天交你死在齐大爷的枪下。”大熊收脚止步，睁着大眼问道：“你这鸟人，叫什么名字？”国佐道：“我乃齐家营的寨主，镇山虎齐国佐是也。”大熊道：“好姓，俺正要寻你，看看你这个镇山虎比我黄面虎如何。”说时抡刀便砍，国佐举枪相迎，二人战了五个回合。国佐不支，败将下来。大熊尚要追赶。却被乃弟坐山虎齐国良救回，自与大熊战了一阵，也被杀败。这时西面大将，只有谭道方一人，东面上丁标赢了一阵，大熊赢了三阵。毕书输了一阵，刘能贾世兴各输半阵。两下相较，东面占着上风，尚有陆天宠不曾出阵，西面棚里，尽属败将。
谭道方大怒，拿起大刀，闯到棚外，叫道：“叶大熊休要逞能，看你谭大将取你。”说时二人到在一处，两把大刀，上下飞腾，一双好汉，左右走动。大熊连战三人，未免疲乏，见道方出阵，尚自不肯退后，用尽生平之力，只是战道方不下。道方一壁应战，一壁寻思，这厮若不将他战下，富贵山的脸面，全都丢尽。心中一动，忽得一计，卖个破绽，作个败式，拖刀便走。大熊只当是道方真个败了，横刀便追。道方候他身临切近，忽然身子一拧，那刀随着一抡，往大熊头上飞来。大熊想用刀来格却来不及，只得将头一缩，不提防那刀又复翻回，措手不及，刀到处，大熊大叫一声，倒地不起，道方倒退两步，故意叫道：“叶大熊，起来再战。”却不见答话，人已死了。
这时东面看棚里。跑出二人，将大熊尸身搭回棚去。陆天宠回顾左右，料得都不是道方的对手。提枪在手，安步走出看棚。台上丁旺见了，暗自点头，他若赢不了这厮，只好是我出马咧。却见天宠抱拳笑道：“谭寨主，在下陪你走个三五回合，千祈承让。”道方只得拱手还礼，道一声请，各吐一个门户。这番战争，与众不同，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人战了五七个照面，道方忽然跳出圈外道：“住着，方才不曾领教。这位老镖头，尊姓大名？说出来我再领教。”天宠笑道：“说来惭愧，在下乃是万隆镖局一个无名小卒，姓陆名叫天宠。大家抬爱，给在下起个外号，叫作赛子龙。”道方听了，便知是个劲敌，再道一声请，二人又复杀到一处。这一回只杀得阖场观众，目瞪口张，矫舌不下。便是正面看台上的丁旺朱有德，也都各捏一把汗，生怕自己的人战败。二人一来一往，在场中恰似生龙活虎一般，张牙舞爪，各不相让。后来只听得天宠叫一声着，说罢跳出圈外，拱手道：“承让承让。”原来道方右腕上中了一枪，擎刀不住，落在地上，满面羞惭，退回看棚之内。
天宠向四面棚里叫道：“还有哪位出来，与在下再走几趟？”问了两遍，无人答应，眼见得富贵山上的好汉，全军尽没。朱有德坐在交椅上寻思，这次比试，岂不让万隆镖局占尽上风。事到如今，少不得我要亲自到场中走一遭。倘若胜了这厮，也好作个平平。却忘了尚有丁旺，不曾出马。正自寻思，只听天宠问道：“没有人出来比试，我要失陪了。”说罢回身要走，有德暗道不好，一时无法，立将起来，向台下叫道：“陆老镖头休走，待我陪你走几趟。”说时便要下来，丁旺立身拦住道：“朱寨主，待我奉陪如何？”有德暗自吸了一口气，腹内寻思，我倒将他忘却，话已说出，无法挽回。转念这老儿病愈未久，何难取胜，便道：“老镖头既然高兴，我便陪你走走。”说时命人把自己的兵刃取来，乃是两柄渗金锤，看样子十分沉重。丁旺见了，便知有德的武艺超群。
这场比试，前后约有两个时辰，初次比武时候，天在午正，如今已届申初。恰在这个时候，外面来了二人，被门外守把的喽兵拦住。问他是哪里来，来人报道：“我们是万隆镖局来见我们当家的。”喽兵们听了，只当是椒木岭派来的接应，只是不放入内。二人便喊叫起来。有德听了，命家人出去察问。回报镖局的人由椒木岭来见丁老镖头，我们因为没有大王的话，不敢放入，他们便喊起。丁旺不待有德开口，喝道：“快把这两个行子打走，这里关防甚严，我与椒木岭两下里，各自比武，他岂不知。山寨派下许多弟兄们，沿途放卡，他那里不问胜负，都与我这里不相干。他今派人见我，难道是前来求救，这般不知进退的东西，难道还有脸在门外喧哗。今日我若是地主，便把他两个枭首辕门示众。”
有德听他话中带刺，自觉不安，忙道这有什么，也值得拦阻，快快放入，问他有何话说。丁旺只是拦阻，不令入棚，口口声声，只道不要坏了朱寨主的将令。朱有德被他说得无地自容，拔出佩剑要斩把门喽兵，丁旺苦劝方休，有德亦劝丁旺，命人把门外二人引来相见。喽兵引他二人到来，却是两个厨役。有德见了，先自放心，丁旺申斥一番，问他这时有什么事前来打搅，那二人哭丧着脸道：“我们两个由未初向这里来，一路上步步安卡，处处盘诘，真是寸步难行。”丁旺呵斥道：“你俩若知进退，早该回去，何必滞拗，到这里做甚？”两个厨役道：“我们原不肯来，谁知白当家的要吃饭，我们开上饭去，他说不可口，又说饭里有了砂子，只一推把一桌菜饭尽都推到地上，逼着我们重做。老当家的想情，我们是按人数预备的两三桌饭菜，那一桌不好，推在地下，再做一桌还是不济。我们没法，商量回来求求老当家的，换个旁人，或者能够侍候，也须是我们北京手艺，不可他老心意。”
丁旺忽然想起道：“这都是刘能把事做错，你们两人原是派在这里，宣化府带来的人，派在那边，一时慌疏，出了这个差错，岂不令老獐沟的英雄耻笑。这时天已不早，便是派人前去，一路盘诘，又是两个时辰，已误多时，不见得他们便会饿死。”两个厨役，诺诺连声，不敢还言。有德暗恨吴威吴勇，将事做错，派你在半路邀截，原是阻止两边迫蹿的镖客，两个厨役，也值得阻止，如今当面说破，着我脸上无光，当下觍颜劝道：“丁老镖头息怒，他两个来时，想必是敝寨喽兵，并不认识，因此误会。如今仍求老镖头看朱某薄面，另派厨师前去，我这里派几名喽兵，一同骑马前去，自然通行无阻。”丁旺再三不肯，当不住有德一味相让，只得应允，另派两名厨役，随同富贵山的喽兵，赶奔椒木岭侍候白老镖头茶饭，却不知去的两个厨役，却把陆天宠夹杂在内，这便是刘能在店中所定妙计。
陆天宠战败谭道方，叫阵已毕，无人答应，趁着有德起立意欲下场，丁旺和他谦逊之际，跑回东棚。由后面掩入厨棚，暗中更换衣衫，脸上抹些油迹，遮掩众人耳目。临走之际，却由厨棚上马，紧打两鞭，往椒木岭闯去，只因富贵山的喽兵护送，手中又无寸铁，果然一路通行无阻，不到半个时辰，便到椒木岭。进了厨棚，早有备妥的衣服，急忙换好，准备应战。这边方一上场，也是好计策。
韩光佐韩光佑兄弟二人，与齐国相齐国宾，先后比试，尽皆输于齐氏弟兄，却故意延宕时刻，挨到未刻，方才败回。恰巧白杰在正面看台上喊起饿来，故意使黄耳听见，黄耳被他喊得也觉有些腹馁，便道：“我们何不暂为停手，大家饱餐之后，再比不迟。”二人各回本棚用饭，黄耳方才举箸，就听对面棚里，哗啦啦一声，随即喊叫起来。正要使人探望，却见白杰手拿一根杆棒，把两个厨役打将出来，逼着他们到灭虎沟，另换好手艺的来。黄耳见他闹得忒凶，一面派人解劝，一面把两个厨役放走，不要惹白老镖头生气，在此讨打。西棚里纷纷议论道：“从来没见过这样人，为两口饭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在人前丢丑。”有的道：“你不要怪他，眼见得连败两阵，不拿厨子出气，怎样解嘲。”却不知自己中了刘能的诡计。
两个厨役去后，白杰掉臂出来，坐在看台上只是吼气，候到西边饭罢，继续比武。只见西棚里黄耳之子银枪将黄良，出来挑战。对面汤盛兴，提一把扑刀迎战，二人战够多时，不分胜负，终是长枪强似短刀，汤盛兴一个失神，肩头中了一枪，拖刀败回棚去。老獐沟连赢三阵，精神大长，骄焰冲天。高万泰方要出棚应敌，却被韩涛拦道：“你且退后，看我和他分个高下。”说时提刀出来，与黄良接战。一老一少，各展神通。大家见韩涛这口刀，与汤盛兴相较，真是天渊之别。更兼脚步灵便，闪展腾挪，行踪莫定，黄良一支枪不曾讨得些便宜。后来韩涛愈杀愈快，黄良眼花缭乱，捉摸不定。黄耳坐在看台，提心吊胆，生怕儿子受伤。韩涛杀到分际，让他一枪刺空，身躯陡转，只一脚就将黄良踢出圈外。黄良满面通红逃回棚去。黄良明知韩涛让他，果然认真，只怕难讨公道。
这时西面闪出一人叫道：“待我与少寨主报仇！”黄耳看时认得是本山头领，秃尾苍狼白镇山。只见他手使护手双钩，眼光耀目，到在韩涛面前，双钩一搭，吐个门户，叫一声请，今天我白镇山，专诚领教老镖头的刀法。韩涛也道一声请，二人杀到一处，只见白镇山的双钩，神出鬼没。变幻无穷。韩涛使出平生本领，只得杀他个平手。韩涛顾惜半生威名，一些不敢放松，处处留神。全凭身躯伶俐，蹿蹦跳跃有功。
东面上光佐兄弟，生怕乃父着伤，各捏一把汗，互相商议，怎样将乃父替回。高万泰道：“你二位看见么，前日我们在店里，就探听明白，老獐沟三个寨主，人人武艺超群，才预先定计。丁老当家的和白老当家的，都是事主，不能动身，只有韩二老爹和陆三老爹，能够在两下里露。方一进门，我们就看来老獐沟三位寨主一齐出马，明知道这里众寡不敌，用计把两个厨役赶走搬取救应，到这时不见回来。”说时看看外面，日已西斜，料着约有申正。当场里韩涛仍在支持，便道：“灭虎沟不见人来，料得占了上风，约莫时候陆三老爹早该来。再挨一刻，不见到来，少不得我出去一趟，把韩二老爹替回。哪怕我丧在这厮的手里，也认命了。好歹叫他老缓缓气儿。”
说时只听场里一阵人声，高万泰大吃一惊，只当韩涛失利，却见韩涛立在场中，白镇山跌倒在地。原来韩涛见白镇山的功夫纯熟，不能取胜，依仗自己身躯灵便，只用单刀与他招架，并不敢还手，却用黑夜功夫，在他面前厮转。白镇山也怕暗算，时时防范。韩涛圈着白镇山恰似走马灯相仿，镇山不敢怠慢，被韩涛引得四面乱转，工夫一大，头晕起来。韩涛料得工夫够了，窥个破绽，身子一矮，假用刀尖去戳，镇山一个转身，用钩去挂韩涛的单刀。韩涛一转身躯，就地一腿，扫在镇山脚腕之下，出其不意，被他扫倒，因而人声鼎沸，只道镇山丧命，却见韩涛向前将他扶起。连称得罪得罪。
白镇山爬起，兀自不服，尚要重新再战，东棚里高万泰慌忙闯出，叫道：“白寨主请回，待我陪那位另走一趟，你二位战了多时，也该乏了。”镇山恨急韩涛，不管好歹，兀抡起双钩，仍向韩涛杀来，眼看兵刃到在韩涛身上，韩涛只向后躲，不肯迎敌。镇山叫道：“你这厮好没道理，有本事剁我几刀，暗使绊脚把我踢倒，算得什么英雄。”说时仍向前赶，高万泰见状大怒，举枪在手，一个箭步，用枪将护手钩架开，叫道：“白寨主，我们万隆镖局素日与你们老獐沟没仇没恨，谁叫你听了朱有德的谗言，与我万隆镖局作对，用计骗走镖银，我们不愿与你们作对，今天在这里比武，原是出于没奈。我们韩当家的，要赢你这时只怕你的脑袋，早搬家咧。将你踢倒，总算是手下留情，点到为止。怎么你还不服，好好好，看我愕高再教你丢一回人。”说时撤出枪来，刺将过去。
白镇山便与他厮拼，韩涛顾不得万泰，躲回棚里，见了光佐光佑，连称好险，不是用计，今天定然输在这厮手里。当场里高万泰抖擞精神，力战白镇山，却仗着使用长枪，尚能支持。白杰在台上暗自思忖，高万泰这次出来，不过替韩涛接接气力，如何是他的对手，倘若输却，韩涛不再出来，少不得自己亲自出马。这厮之外，尚有玉面玄狐朱其昌，锦毛犬黄耳，以一敌三，未免吃力。抬头看看日色，已届申正，怎的灭虎沟不接应，难道被人识破此计，中间不令放过。
正在焦灼，忽见棚里汤盛兴，手拿一根杆棒，跑将出来。白杰吃惊道：“怎的败军之将，尚敢出马，岂不是白丢人么。”只见他用杆棒把他二人兵器隔开，叫一声住着。高万泰趁势跳出圈外，白镇山收住双钩，问道：“你这厮既然杀败，为何又来？”汤盛兴道：“我不像你一般，被他踢倒，赖着不肯认输。”说时指着太阳道：“你看，天到几时了，你们早经吃饱，我们还空着肚子，你们赢了也不算英雄。”说时向看台上叫道：“白当家的，厨子来咧。”这一句就是暗号，白杰听了，精神陡长，就向黄耳抱拳道：“黄寨主，我先和你告假，饭后再跟几位讨教。”说罢跳下看台，自到东棚去了。黄耳无法，只得由他。这次白杰一干人用饭，菜蔬尽对口味，饭里已无砂子。
饭罢已届申末，继续比试，南棚里换了玉面玄狐朱其昌，手使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东棚里换来赛子龙陆天宠，仍是一杆银枪。二人杀在一处，皆是长柄兵刃。两边看棚里众人，无不夸讲，都道从来不曾见过这般一对好汉厮杀。陆天宠愈杀愈勇，朱其昌渐渐不支，却被天宠窥个破绽，一枪往咽喉刺去。其昌急忙用刀格时，忽然天宠变了招数，只一擅，那杆银枪却把三尖两刃刀裹住。其昌觉着十分吃力，浑不由己，那刀脱手而出，暗道一声不好。方要逃走。却被倒过枪杆，在腿下只一搅，其昌跌倒在地。黄耳见了，急忙立起，叫道：“陆镖头，手下留情。”却见天宠跳出圈外道：“黄寨主放心，我们原是以武会友，本无深仇大恨，何用寨主呈怀。”这时其昌已经起立，抓刀在手，抱头逃去。
黄耳知道自己这边再无能人，硬着头皮，跳下看台，向天宠道：“陆镖头枪法高超。我黄耳不才，大胆也要领教一番。”天宠连称不敢，黄耳执意要战，只得依从。早有人将黄耳的狼牙棒取来，二人在当场，亮个旗鼓，各道一声，请！就合在一处。这次比试，乃是黄耳孤注一掷，赢了天宠，尚有白杰，料得白杰的能为，定在天宠之上。便是天宠战败，未必能胜白杰，倘被天宠战败，不但镖银如数退回，老獐沟的威风，也被丧尽。能出无奈，只有向前，焉可退后。二人杀了半晌，不分胜负，黄耳处处留心，自觉天宠枪法高超，自己不曾讨得半分便宜，料得再战些时，定然失利。
正在危急，朱有德手持双锤，到在场中，大叫道：“我朱有德在二位面前无礼，请二位就此罢手，我要在丁老镖头之手，亲自领教一番，死也甘心了。”说罢擎双锤等候丁旺比武，丁旺也知退缩不得，只把衣襟掖起，并不脱却长衫，向东棚里招手道：“贾老二拿我的刀来，看我陪朱寨主走两趟。”棚里一声答应，却见刘能拿出一把刀来，丁旺见不是自己的金背刀，方要问时，刘能递个眼道：“大伯，给你这刀。“说时将刀递到丁旺手中，拨头就走。丁旺会意，当场中二人各施一礼，互道一声请，便合到一处。
朱有德原是绿林好汉，在江南作案多年，一对掺金锤所向无敌。自从在响水铺落草，每日操练，不曾放松，如今却曾用着。丁旺一口刀，上下翻飞遮前挡后，只是招架不肯还手，留神察看有德能为，果然迈众。丁旺暗想，我与他并无深仇，今天这场比试，已届末场，只要将他战下，就算全胜，倘若将他伤了，生怕阖山头目小兵愤怒，将我几个包围，纵然不死，也难逃脱。刘能这厮，真有智谋，给我这把折铁倭刀，正好取利。忽然反手为击，节节进迫。朱有德初时只道丁旺元气未复，只能招架，无力还手。如今见他抖擞精神，勇气百倍，吃惊不小。西棚里一干人，看见有德被迫，大家计议，倘若大王有失，我们顾不得什么规矩，给他一起拥上，将这老儿乱刀分尸，然后再和那群人决一死战。谁知却被他们料错，正杀得难解难分，忽然噌的一声，有德左手一锤，被丁旺一刀削掉，锤头落地，滚将出去。有德大吃一惊，忙把左手锤柄丢掉，只用右手单锤支持。丁旺仍是虚与委蛇，不肯着力。有德想用锤将丁旺宝刀磕飞，然后一锤将他打死。无奈丁旺一味闪躲，不能得手。后来有德一锤砸下，丁旺往旁边一闪，单刀横着架来。有德只当中计，用尽平生之力。砸将下去。丁旺见锤到来，不但不躲，反用力迎将上去。这时全场中人，无不替他捏一把汗，丁标见了，就要提枪来救。却被刘能一把拉住，叫道不要。动字尚未道出。只见丁旺身子向斜刺里一蹲、那锤向下一沉，想要砸下，却被丁旺用刀一扫锤柄，有德就知不妙，向上提吋，来不及了。刀到锤头，顿被削落，有德手中只剩半段锤柄。丁旺趁势跳出圈外，一抱拳道：“在下失神。误伤朱寨主兵刃。还求朱寨主另换兵器，再走一遭。”朱有德满面羞惭，忙把锤柄抛弃，且低头拔出佩剑就要自刎。丁旺一把捉住手腕道：“朱寨主这算何意，是我丁某失守，要杀先把丁某杀了，方是正理。”
二人正自争持，门外闯进一人，大叫二位住手，听我一言，却是齐家营公道大王商文光。文光知道这场比试，富贵山中头领不是丁家对手，由未刻便自到来躲在门外观阵。如今见朱有德含羞自裁，急忙赶到，将剑夺出，两手各拉一人，立在中间，向二人道：“商某大胆，今天与你两家讲和，从来绿林与镖行原是一家，何苦同类相残，贻笑外人。当日原是敝寨不是，不该将少镖头绊倒，惹起这场是非。今日到此，一来向丁老镖头赔罪，二来向两家请求，看在商某薄面，言归于好，今天就便作个英雄大会，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千古美谈。”说时跪将下去，丁朱二人急忙跪倒，用手相扶。三人一同起立，应了文光主张，今天这场比试，无论哪家胜负，一概作罢。两棚好汉一队出来，聚在一处，中间文光，东面丁旺率领万隆镖局镖客，西面朱有德率领富贵山齐家营头领，互相行礼道歉，然后共谢商文光美意，约定明日同到富贵山饮宴，从此合为一家，永不相犯。一面命人将黄面虎叶大熊，棺殓掩埋，一面由商文光做主，同到椒木岭劝和。这时老獐沟众人已占下风，见商文光引着丁旺朱有德前来劝和，自然百依百从。一场风波悉平，两载嫌怨皆消。少不得老獐沟退回镖银，仍由几个镖客分头解运，这里只留丁旺陆天宠韩涛三人，在富贵山盘桓几日，尽欢而散。
这日席间丁旺道：“去年四月，原是我的七十寿辰，本想请远近朋友开贺，从此洗手不干，偏遇叶大熊劫了镖银，惹出这些是非。如今叶大熊已死，谁是谁非，一笔勾销。如今蒙商寨主成全，前嫌尽释，由这次起，我们回到北京，就把镖局收起，就此收科。我丁家父子，洗手不做，回到家乡，务农为业，再不干这营生，将来择出日子，请几位到北京给我捧场。”众寨主听了，无不乐从。
果然丁旺回到北京，将账目算清，仍照去年撒帖请客，庆贺成功，把万隆镖局交与陆天宠执掌。天宠在北口外比武，连胜数人，所向无敌，后来口外听得，“赛子龙”的绰号，无不震慑。丁旺父子二人，回到献县原籍，乐守田园，以终天年。这篇《塞外豪侠》，至此结束。丁标经过两回风波，深悔自己少年用事，随父还乡，耕种之暇，每日操练身体，勤习武艺，后来卒成江湖闻人。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怅望祁连”收集、整理、补缺)
原来刘能专在棚内，帮同天宠划策，预定计划，略上一场，诈败下去，好让旁人接战。刘能回到棚内，却把大熊换出。通名已毕，庆锡大骂不已，大熊更不答话，举起一柄关刀砍来。二人战了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负。西棚里谭道方见庆锡渐渐有些乏，回手绰起大刀，意欲出来替换，却被国佐看出，叫道谭寨主且慢出马，待我兄弟二人出去应敌。说时自拿一根长枪，走出棚外，正要接应，却见庆锡一个失神，被叶大熊一刀砍中右膀，拖斧败将下来。
大熊尚要穷追，国佐跑将出来，用枪接住道：“今天比武，原为见个高下，方才你家丁老镖头，也曾说过，点到为主，不可认真。彭寨主被伤，败将下来，也就是了。你偏苦苦追赶，今天交你死在齐大爷的枪下。”大熊收脚止步，睁着大眼问道：“你这鸟人，叫什么名字？”国佐道：“我乃齐家营的寨主，镇山虎齐国佐是也。”大熊道：“好姓，俺正要寻你，看看你这个镇山虎比我黄面虎如何。”说时抡刀便砍，国佐举枪相迎，二人战了五个回合。国佐不支，败将下来。大熊尚要追赶。却被乃弟坐山虎齐国良救回，自与大熊战了一阵，也被杀败。这时西面大将，只有谭道方一人，东面上丁标赢了一阵，大熊赢了三阵。毕书输了一阵，刘能贾世兴各输半阵。两下相较，东面占着上风，尚有陆天宠不曾出阵，西面棚里，尽属败将。
谭道方大怒，拿起大刀，闯到棚外，叫道：“叶大熊休要逞能，看你谭大将取你。”说时二人到在一处，两把大刀，上下飞腾，一双好汉，左右走动。大熊连战三人，未免疲乏，见道方出阵，尚自不肯退后，用尽生平之力，只是战道方不下。道方一壁应战，一壁寻思，这厮若不将他战下，富贵山的脸面，全都丢尽。心中一动，忽得一计，卖个破绽，作个败式，拖刀便走。大熊只当是道方真个败了，横刀便追。道方候他身临切近，忽然身子一拧，那刀随着一抡，往大熊头上飞来。大熊想用刀来格却来不及，只得将头一缩，不提防那刀又复翻回，措手不及，刀到处，大熊大叫一声，倒地不起，道方倒退两步，故意叫道：“叶大熊，起来再战。”却不见答话，人已死了。
这时东面看棚里。跑出二人，将大熊尸身搭回棚去。陆天宠回顾左右，料得都不是道方的对手。提枪在手，安步走出看棚。台上丁旺见了，暗自点头，他若赢不了这厮，只好是我出马咧。却见天宠抱拳笑道：“谭寨主，在下陪你走个三五回合，千祈承让。”道方只得拱手还礼，道一声请，各吐一个门户。这番战争，与众不同，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人战了五七个照面，道方忽然跳出圈外道：“住着，方才不曾领教。这位老镖头，尊姓大名？说出来我再领教。”天宠笑道：“说来惭愧，在下乃是万隆镖局一个无名小卒，姓陆名叫天宠。大家抬爱，给在下起个外号，叫作赛子龙。”道方听了，便知是个劲敌，再道一声请，二人又复杀到一处。这一回只杀得阖场观众，目瞪口张，矫舌不下。便是正面看台上的丁旺朱有德，也都各捏一把汗，生怕自己的人战败。二人一来一往，在场中恰似生龙活虎一般，张牙舞爪，各不相让。后来只听得天宠叫一声着，说罢跳出圈外，拱手道：“承让承让。”原来道方右腕上中了一枪，擎刀不住，落在地上，满面羞惭，退回看棚之内。
天宠向四面棚里叫道：“还有哪位出来，与在下再走几趟？”问了两遍，无人答应，眼见得富贵山上的好汉，全军尽没。朱有德坐在交椅上寻思，这次比试，岂不让万隆镖局占尽上风。事到如今，少不得我要亲自到场中走一遭。倘若胜了这厮，也好作个平平。却忘了尚有丁旺，不曾出马。正自寻思，只听天宠问道：“没有人出来比试，我要失陪了。”说罢回身要走，有德暗道不好，一时无法，立将起来，向台下叫道：“陆老镖头休走，待我陪你走几趟。”说时便要下来，丁旺立身拦住道：“朱寨主，待我奉陪如何？”有德暗自吸了一口气，腹内寻思，我倒将他忘却，话已说出，无法挽回。转念这老儿病愈未久，何难取胜，便道：“老镖头既然高兴，我便陪你走走。”说时命人把自己的兵刃取来，乃是两柄渗金锤，看样子十分沉重。丁旺见了，便知有德的武艺超群。
这场比试，前后约有两个时辰，初次比武时候，天在午正，如今已届申初。恰在这个时候，外面来了二人，被门外守把的喽兵拦住。问他是哪里来，来人报道：“我们是万隆镖局来见我们当家的。”喽兵们听了，只当是椒木岭派来的接应，只是不放入内。二人便喊叫起来。有德听了，命家人出去察问。回报镖局的人由椒木岭来见丁老镖头，我们因为没有大王的话，不敢放入，他们便喊起。丁旺不待有德开口，喝道：“快把这两个行子打走，这里关防甚严，我与椒木岭两下里，各自比武，他岂不知。山寨派下许多弟兄们，沿途放卡，他那里不问胜负，都与我这里不相干。他今派人见我，难道是前来求救，这般不知进退的东西，难道还有脸在门外喧哗。今日我若是地主，便把他两个枭首辕门示众。”
有德听他话中带刺，自觉不安，忙道这有什么，也值得拦阻，快快放入，问他有何话说。丁旺只是拦阻，不令入棚，口口声声，只道不要坏了朱寨主的将令。朱有德被他说得无地自容，拔出佩剑要斩把门喽兵，丁旺苦劝方休，有德亦劝丁旺，命人把门外二人引来相见。喽兵引他二人到来，却是两个厨役。有德见了，先自放心，丁旺申斥一番，问他这时有什么事前来打搅，那二人哭丧着脸道：“我们两个由未初向这里来，一路上步步安卡，处处盘诘，真是寸步难行。”丁旺呵斥道：“你俩若知进退，早该回去，何必滞拗，到这里做甚？”两个厨役道：“我们原不肯来，谁知白当家的要吃饭，我们开上饭去，他说不可口，又说饭里有了砂子，只一推把一桌菜饭尽都推到地上，逼着我们重做。老当家的想情，我们是按人数预备的两三桌饭菜，那一桌不好，推在地下，再做一桌还是不济。我们没法，商量回来求求老当家的，换个旁人，或者能够侍候，也须是我们北京手艺，不可他老心意。”
丁旺忽然想起道：“这都是刘能把事做错，你们两人原是派在这里，宣化府带来的人，派在那边，一时慌疏，出了这个差错，岂不令老獐沟的英雄耻笑。这时天已不早，便是派人前去，一路盘诘，又是两个时辰，已误多时，不见得他们便会饿死。”两个厨役，诺诺连声，不敢还言。有德暗恨吴威吴勇，将事做错，派你在半路邀截，原是阻止两边迫蹿的镖客，两个厨役，也值得阻止，如今当面说破，着我脸上无光，当下觍颜劝道：“丁老镖头息怒，他两个来时，想必是敝寨喽兵，并不认识，因此误会。如今仍求老镖头看朱某薄面，另派厨师前去，我这里派几名喽兵，一同骑马前去，自然通行无阻。”丁旺再三不肯，当不住有德一味相让，只得应允，另派两名厨役，随同富贵山的喽兵，赶奔椒木岭侍候白老镖头茶饭，却不知去的两个厨役，却把陆天宠夹杂在内，这便是刘能在店中所定妙计。
陆天宠战败谭道方，叫阵已毕，无人答应，趁着有德起立意欲下场，丁旺和他谦逊之际，跑回东棚。由后面掩入厨棚，暗中更换衣衫，脸上抹些油迹，遮掩众人耳目。临走之际，却由厨棚上马，紧打两鞭，往椒木岭闯去，只因富贵山的喽兵护送，手中又无寸铁，果然一路通行无阻，不到半个时辰，便到椒木岭。进了厨棚，早有备妥的衣服，急忙换好，准备应战。这边方一上场，也是好计策。
韩光佐韩光佑兄弟二人，与齐国相齐国宾，先后比试，尽皆输于齐氏弟兄，却故意延宕时刻，挨到未刻，方才败回。恰巧白杰在正面看台上喊起饿来，故意使黄耳听见，黄耳被他喊得也觉有些腹馁，便道：“我们何不暂为停手，大家饱餐之后，再比不迟。”二人各回本棚用饭，黄耳方才举箸，就听对面棚里，哗啦啦一声，随即喊叫起来。正要使人探望，却见白杰手拿一根杆棒，把两个厨役打将出来，逼着他们到灭虎沟，另换好手艺的来。黄耳见他闹得忒凶，一面派人解劝，一面把两个厨役放走，不要惹白老镖头生气，在此讨打。西棚里纷纷议论道：“从来没见过这样人，为两口饭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在人前丢丑。”有的道：“你不要怪他，眼见得连败两阵，不拿厨子出气，怎样解嘲。”却不知自己中了刘能的诡计。
两个厨役去后，白杰掉臂出来，坐在看台上只是吼气，候到西边饭罢，继续比武。只见西棚里黄耳之子银枪将黄良，出来挑战。对面汤盛兴，提一把扑刀迎战，二人战够多时，不分胜负，终是长枪强似短刀，汤盛兴一个失神，肩头中了一枪，拖刀败回棚去。老獐沟连赢三阵，精神大长，骄焰冲天。高万泰方要出棚应敌，却被韩涛拦道：“你且退后，看我和他分个高下。”说时提刀出来，与黄良接战。一老一少，各展神通。大家见韩涛这口刀，与汤盛兴相较，真是天渊之别。更兼脚步灵便，闪展腾挪，行踪莫定，黄良一支枪不曾讨得些便宜。后来韩涛愈杀愈快，黄良眼花缭乱，捉摸不定。黄耳坐在看台，提心吊胆，生怕儿子受伤。韩涛杀到分际，让他一枪刺空，身躯陡转，只一脚就将黄良踢出圈外。黄良满面通红逃回棚去。黄良明知韩涛让他，果然认真，只怕难讨公道。
这时西面闪出一人叫道：“待我与少寨主报仇！”黄耳看时认得是本山头领，秃尾苍狼白镇山。只见他手使护手双钩，眼光耀目，到在韩涛面前，双钩一搭，吐个门户，叫一声请，今天我白镇山，专诚领教老镖头的刀法。韩涛也道一声请，二人杀到一处，只见白镇山的双钩，神出鬼没。变幻无穷。韩涛使出平生本领，只得杀他个平手。韩涛顾惜半生威名，一些不敢放松，处处留神。全凭身躯伶俐，蹿蹦跳跃有功。
东面上光佐兄弟，生怕乃父着伤，各捏一把汗，互相商议，怎样将乃父替回。高万泰道：“你二位看见么，前日我们在店里，就探听明白，老獐沟三个寨主，人人武艺超群，才预先定计。丁老当家的和白老当家的，都是事主，不能动身，只有韩二老爹和陆三老爹，能够在两下里露。方一进门，我们就看来老獐沟三位寨主一齐出马，明知道这里众寡不敌，用计把两个厨役赶走搬取救应，到这时不见回来。”说时看看外面，日已西斜，料着约有申正。当场里韩涛仍在支持，便道：“灭虎沟不见人来，料得占了上风，约莫时候陆三老爹早该来。再挨一刻，不见到来，少不得我出去一趟，把韩二老爹替回。哪怕我丧在这厮的手里，也认命了。好歹叫他老缓缓气儿。”
说时只听场里一阵人声，高万泰大吃一惊，只当韩涛失利，却见韩涛立在场中，白镇山跌倒在地。原来韩涛见白镇山的功夫纯熟，不能取胜，依仗自己身躯灵便，只用单刀与他招架，并不敢还手，却用黑夜功夫，在他面前厮转。白镇山也怕暗算，时时防范。韩涛圈着白镇山恰似走马灯相仿，镇山不敢怠慢，被韩涛引得四面乱转，工夫一大，头晕起来。韩涛料得工夫够了，窥个破绽，身子一矮，假用刀尖去戳，镇山一个转身，用钩去挂韩涛的单刀。韩涛一转身躯，就地一腿，扫在镇山脚腕之下，出其不意，被他扫倒，因而人声鼎沸，只道镇山丧命，却见韩涛向前将他扶起。连称得罪得罪。
白镇山爬起，兀自不服，尚要重新再战，东棚里高万泰慌忙闯出，叫道：“白寨主请回，待我陪那位另走一趟，你二位战了多时，也该乏了。”镇山恨急韩涛，不管好歹，兀抡起双钩，仍向韩涛杀来，眼看兵刃到在韩涛身上，韩涛只向后躲，不肯迎敌。镇山叫道：“你这厮好没道理，有本事剁我几刀，暗使绊脚把我踢倒，算得什么英雄。”说时仍向前赶，高万泰见状大怒，举枪在手，一个箭步，用枪将护手钩架开，叫道：“白寨主，我们万隆镖局素日与你们老獐沟没仇没恨，谁叫你听了朱有德的谗言，与我万隆镖局作对，用计骗走镖银，我们不愿与你们作对，今天在这里比武，原是出于没奈。我们韩当家的，要赢你这时只怕你的脑袋，早搬家咧。将你踢倒，总算是手下留情，点到为止。怎么你还不服，好好好，看我愕高再教你丢一回人。”说时撤出枪来，刺将过去。
白镇山便与他厮拼，韩涛顾不得万泰，躲回棚里，见了光佐光佑，连称好险，不是用计，今天定然输在这厮手里。当场里高万泰抖擞精神，力战白镇山，却仗着使用长枪，尚能支持。白杰在台上暗自思忖，高万泰这次出来，不过替韩涛接接气力，如何是他的对手，倘若输却，韩涛不再出来，少不得自己亲自出马。这厮之外，尚有玉面玄狐朱其昌，锦毛犬黄耳，以一敌三，未免吃力。抬头看看日色，已届申正，怎的灭虎沟不接应，难道被人识破此计，中间不令放过。
正在焦灼，忽见棚里汤盛兴，手拿一根杆棒，跑将出来。白杰吃惊道：“怎的败军之将，尚敢出马，岂不是白丢人么。”只见他用杆棒把他二人兵器隔开，叫一声住着。高万泰趁势跳出圈外，白镇山收住双钩，问道：“你这厮既然杀败，为何又来？”汤盛兴道：“我不像你一般，被他踢倒，赖着不肯认输。”说时指着太阳道：“你看，天到几时了，你们早经吃饱，我们还空着肚子，你们赢了也不算英雄。”说时向看台上叫道：“白当家的，厨子来咧。”这一句就是暗号，白杰听了，精神陡长，就向黄耳抱拳道：“黄寨主，我先和你告假，饭后再跟几位讨教。”说罢跳下看台，自到东棚去了。黄耳无法，只得由他。这次白杰一干人用饭，菜蔬尽对口味，饭里已无砂子。
饭罢已届申末，继续比试，南棚里换了玉面玄狐朱其昌，手使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东棚里换来赛子龙陆天宠，仍是一杆银枪。二人杀在一处，皆是长柄兵刃。两边看棚里众人，无不夸讲，都道从来不曾见过这般一对好汉厮杀。陆天宠愈杀愈勇，朱其昌渐渐不支，却被天宠窥个破绽，一枪往咽喉刺去。其昌急忙用刀格时，忽然天宠变了招数，只一擅，那杆银枪却把三尖两刃刀裹住。其昌觉着十分吃力，浑不由己，那刀脱手而出，暗道一声不好。方要逃走。却被倒过枪杆，在腿下只一搅，其昌跌倒在地。黄耳见了，急忙立起，叫道：“陆镖头，手下留情。”却见天宠跳出圈外道：“黄寨主放心，我们原是以武会友，本无深仇大恨，何用寨主呈怀。”这时其昌已经起立，抓刀在手，抱头逃去。
黄耳知道自己这边再无能人，硬着头皮，跳下看台，向天宠道：“陆镖头枪法高超。我黄耳不才，大胆也要领教一番。”天宠连称不敢，黄耳执意要战，只得依从。早有人将黄耳的狼牙棒取来，二人在当场，亮个旗鼓，各道一声，请！就合在一处。这次比试，乃是黄耳孤注一掷，赢了天宠，尚有白杰，料得白杰的能为，定在天宠之上。便是天宠战败，未必能胜白杰，倘被天宠战败，不但镖银如数退回，老獐沟的威风，也被丧尽。能出无奈，只有向前，焉可退后。二人杀了半晌，不分胜负，黄耳处处留心，自觉天宠枪法高超，自己不曾讨得半分便宜，料得再战些时，定然失利。
正在危急，朱有德手持双锤，到在场中，大叫道：“我朱有德在二位面前无礼，请二位就此罢手，我要在丁老镖头之手，亲自领教一番，死也甘心了。”说罢擎双锤等候丁旺比武，丁旺也知退缩不得，只把衣襟掖起，并不脱却长衫，向东棚里招手道：“贾老二拿我的刀来，看我陪朱寨主走两趟。”棚里一声答应，却见刘能拿出一把刀来，丁旺见不是自己的金背刀，方要问时，刘能递个眼道：“大伯，给你这刀。“说时将刀递到丁旺手中，拨头就走。丁旺会意，当场中二人各施一礼，互道一声请，便合到一处。
朱有德原是绿林好汉，在江南作案多年，一对掺金锤所向无敌。自从在响水铺落草，每日操练，不曾放松，如今却曾用着。丁旺一口刀，上下翻飞遮前挡后，只是招架不肯还手，留神察看有德能为，果然迈众。丁旺暗想，我与他并无深仇，今天这场比试，已届末场，只要将他战下，就算全胜，倘若将他伤了，生怕阖山头目小兵愤怒，将我几个包围，纵然不死，也难逃脱。刘能这厮，真有智谋，给我这把折铁倭刀，正好取利。忽然反手为击，节节进迫。朱有德初时只道丁旺元气未复，只能招架，无力还手。如今见他抖擞精神，勇气百倍，吃惊不小。西棚里一干人，看见有德被迫，大家计议，倘若大王有失，我们顾不得什么规矩，给他一起拥上，将这老儿乱刀分尸，然后再和那群人决一死战。谁知却被他们料错，正杀得难解难分，忽然噌的一声，有德左手一锤，被丁旺一刀削掉，锤头落地，滚将出去。有德大吃一惊，忙把左手锤柄丢掉，只用右手单锤支持。丁旺仍是虚与委蛇，不肯着力。有德想用锤将丁旺宝刀磕飞，然后一锤将他打死。无奈丁旺一味闪躲，不能得手。后来有德一锤砸下，丁旺往旁边一闪，单刀横着架来。有德只当中计，用尽平生之力。砸将下去。丁旺见锤到来，不但不躲，反用力迎将上去。这时全场中人，无不替他捏一把汗，丁标见了，就要提枪来救。却被刘能一把拉住，叫道不要。动字尚未道出。只见丁旺身子向斜刺里一蹲、那锤向下一沉，想要砸下，却被丁旺用刀一扫锤柄，有德就知不妙，向上提吋，来不及了。刀到锤头，顿被削落，有德手中只剩半段锤柄。丁旺趁势跳出圈外，一抱拳道：“在下失神。误伤朱寨主兵刃。还求朱寨主另换兵器，再走一遭。”朱有德满面羞惭，忙把锤柄抛弃，且低头拔出佩剑就要自刎。丁旺一把捉住手腕道：“朱寨主这算何意，是我丁某失守，要杀先把丁某杀了，方是正理。”
二人正自争持，门外闯进一人，大叫二位住手，听我一言，却是齐家营公道大王商文光。文光知道这场比试，富贵山中头领不是丁家对手，由未刻便自到来躲在门外观阵。如今见朱有德含羞自裁，急忙赶到，将剑夺出，两手各拉一人，立在中间，向二人道：“商某大胆，今天与你两家讲和，从来绿林与镖行原是一家，何苦同类相残，贻笑外人。当日原是敝寨不是，不该将少镖头绊倒，惹起这场是非。今日到此，一来向丁老镖头赔罪，二来向两家请求，看在商某薄面，言归于好，今天就便作个英雄大会，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千古美谈。”说时跪将下去，丁朱二人急忙跪倒，用手相扶。三人一同起立，应了文光主张，今天这场比试，无论哪家胜负，一概作罢。两棚好汉一队出来，聚在一处，中间文光，东面丁旺率领万隆镖局镖客，西面朱有德率领富贵山齐家营头领，互相行礼道歉，然后共谢商文光美意，约定明日同到富贵山饮宴，从此合为一家，永不相犯。一面命人将黄面虎叶大熊，棺殓掩埋，一面由商文光做主，同到椒木岭劝和。这时老獐沟众人已占下风，见商文光引着丁旺朱有德前来劝和，自然百依百从。一场风波悉平，两载嫌怨皆消。少不得老獐沟退回镖银，仍由几个镖客分头解运，这里只留丁旺陆天宠韩涛三人，在富贵山盘桓几日，尽欢而散。
这日席间丁旺道：“去年四月，原是我的七十寿辰，本想请远近朋友开贺，从此洗手不干，偏遇叶大熊劫了镖银，惹出这些是非。如今叶大熊已死，谁是谁非，一笔勾销。如今蒙商寨主成全，前嫌尽释，由这次起，我们回到北京，就把镖局收起，就此收科。我丁家父子，洗手不做，回到家乡，务农为业，再不干这营生，将来择出日子，请几位到北京给我捧场。”众寨主听了，无不乐从。
果然丁旺回到北京，将账目算清，仍照去年撒帖请客，庆贺成功，把万隆镖局交与陆天宠执掌。天宠在北口外比武，连胜数人，所向无敌，后来口外听得，“赛子龙”的绰号，无不震慑。丁旺父子二人，回到献县原籍，乐守田园，以终天年。这篇《塞外豪侠》，至此结束。丁标经过两回风波，深悔自己少年用事，随父还乡，耕种之暇，每日操练身体，勤习武艺，后来卒成江湖闻人。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怅望祁连”收集、整理、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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