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诈死逃生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过了一刻，耳中听得断崖上面有人在高喊着：“弟兄们，把住了沟口，咱们看看这堆找死的东西们死后的怪相，叫他们也尝尝台儿庄黑铁塔的麾下弟兄们的手段。等一等烟气消了，察看把这些死尸全拖出去，因为还要斗一场，把他们从济南府诱了来，照样地收拾。”党石山对于上面的话虽则听不十分真切，可是知道他们少时火熄灭下去，必有人下来，自己越发不敢动，等了很大的工夫。因为上面不再往下抛火捆了，烟气渐消，不过一处处火未熄，比较先前清朗多了，下面这一没有呼号哀叫的声音，上面说话招呼全可以听出来了。

　　他们已经连喊着：“花鞋小王，你真是智多星、小诸葛，这一手办得真漂亮，等着咱们当家的回来必有重赏，你是名利双收。你们看，这倒痛快，这群怨鬼们完全在这儿给打发回了老家，一个没剩，这种地方天走地长，就让他多狠鬼灵精的，也想不到这一手。吴二爷还不把这口挑开，咱们得下去收尸了，怎么样腿下不得力，我们全可以办了，气味也太叫人恶心。吴二爷，在上面等一等吧！”

　　等听得断崖上面，说着笑着，互相招呼着，大约他们至少有二三十人，党云山自己可思索他们挑哪个道口，若是挑西边的，自己猛往外闯，就凭掌中这条竹节鞭，也可以先料理死几个。不过不能太轻视了他们，自己是否走得脱，他们若是挑东边的道口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是硬闯。因为此时对于来路那边的夹沟口看不见，东边这里烟火没完全熄下去，浓烟还在冒着，因为是连石头带树木干柴干草，把狭狭的道口堵塞住。党云山自己咬紧了牙，死活也得闯出去拼着看，走不脱是命该如此。

　　自己赶紧把画眉秦良尸身上的血又抓了一把，往自己脸上涂，连头发上也全是血，趁着他们还没上来，把画眉秦良的尸身往外推了推，自己把竹节钢鞭压在背后，脚底下蹬好了，身躯从一块大石头上斜着一靠，这样自己是完全一具死尸，容他们全到了近前再猝然发动：“只要他们能进来，我就能出去。”党云山要于死中求活，此时越发地把怒火往下压，身上的伤痛满不觉得了，半睁半闭的眼注视着。自己不禁暗暗地庆幸，因为北边是一段高耸的山头，那边上面停留不住人，匪徒们完全在南边断崖上，先前移动的声音和呼喊的声音，完全是奔了东北。

　　可是此时，又听到断崖上往西走也有人在招呼着几个同党的名字，叫他们跟着往西走，这一来，分明是他们人分为两拨。两边的沟口同时要挑开，人比较少些，自己还容易应付。

　　工夫不大，听得东边沟口这边有人在招呼着：“连石头全燔得火烫，我看晚半天再动吧！”跟着另一个人招呼道：“张五，你比谁全明白，有时候比谁全糊涂，石头跟木柴碰在一处，只要撑开立时熄灭，热力也就没有，你这么不动它，半天、两天也照样地冒烟。弟兄们，别又要吃又怕烫着，家伙轻上递，拿钩杆子搭住了，挑开一处就全扒开了。”跟着一阵铁石互触的声音，还夹杂着怪叫互相骂着，不是这个被烫，就是那个脚底下全要烧了。一阵争噪，那边哗啦哗啦地响着，总有半个时辰的工夫，有人在招呼着：“吴二爷真是不含糊，当家的真是有眼力，有二爷这么个好帮手，’万儿’怎么会叫不响，快着点，把当中清理开二爷好过去。”

　　党云山脸是正向着东沟口这边，他虽然是假死，不要说离得那么远，就是走近了，也不容易看出来，眼中已然看到，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提着钩镰枪、木杠等已经跳进沟口内。里边又是一阵乒乓乱响，把大石块和烧焦的树枝，全拖向一旁。党云山看见他们进来有十几个人，内中有那个吴恒，他扶着了年轻力壮的匪党，扬扬得意地顺着夹沟口走了进来，有一个匪徒更高喊着：“你们看，这群怨鬼死得倒亲热，全在这一带了，怎么样，连翅膀也被烧焦了。”立刻有人在数着，带着很得意地招呼道：“吴二爷，一点错没有，十二个，一个不短，收拾得真干净。哪里埋他们，沟里还不好刨坑。”

　　旁边一个匪徒：“小王，你简直是喜欢得全忘了，出了沟口往南去，崖头的后面，不是有个山涧么，多省事！满把他们弄到那去，往山涧里一抛，还用得着费别的力气么？”在吴恒的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匪徒，面色比较这一般匪党们长得细微些，一条大辫子连辫穗，在脖项上盘了两三遭，脸上带着笑说道：“莫怪你姓姜，还是你老辣，我小王仍然是甘拜下风还不成么？”

　　党云山知道这就是花鞋小王，他们已经走过来。可是那个吴恒，还离着三四丈远，停住脚步，用右手堵着鼻子，向身旁的匪党们说道：“这股子气味，真够受的，弟兄们手底下越快越好，别叫他们臭在这条道上，咱们还得用，并且也不能断绝行人，收拾完了，山口那边赶紧放人撤卡子。”党云山此时又是恨，又是愧：“这些人死得真冤枉，自己也是该死，这分明是匪党早行布置，他们把山角这一带清了山，并且威胁着过路的人，得听他们的话，为是叫我们好行人。那两个小商人，分明是他们放过去的，现在是后悔来不及了，可是这个姓吴的他不贴近前，他腿上虽有伤。可是眼前有十几个全是年轻力壮的，手底下全有家伙，叫这小子逃得活命，太便宜了他，我死在这，也得带着他。”

　　自己眼中看到那个花鞋小王，脸正向自己这边，党云山斜倒着，这时竟自把右腿往左腿上一晃，好像是顺着大石块要溜下去。那个花鞋小王呀了一声道：“吴二爷你看，要诈尸。”那个吴恒哼了一声道：“胡说，大概有没断气的，我得看看伤了我左腿的这个小子怎么死的，看看他在哪？还有一个姓党的，这两个东西，他们算造了八辈孽，这些伙计们，完全是送在他们二人手内。”说着话，吴恒扶着一个匪徒往这边来，小王跟一个粗壮的汉子紧随在吴恒身边，因为花刀李竹堂的双龙刀，就在他尸身不远，那个吴恒招呼着道：“你们看，这几个尸身内大概有他，那不是这个小子使的家伙么？”说话间，他一痛一拐已经到了断崖下，低着头查看地上的尸身。

　　这个吴恒却用右脚把李竹堂的尸身踢了一下，骂道：“你个死囚的，我看你还能耀武扬威么？”那个花鞋小王却伸手来抓党云山的右肩头，因为党云山的右臂藏在身后，这个花鞋小王口中在说着：“相好的，还有气么，别诈尸，下边凉快凉快。”他是想把党云山的尸身拉下来。党云山此时已经蓄足了力，左手暗中一按岩石，身躯往起一挺，口中喊着：“二太爷，要你的命。”这一竹节鞭从背后亮出来，往起一扬，这个花鞋小王可吓着了，一扭头口中喊着：“我的妈呀。”可是党云山这一竹节鞭叭地一下，整砸在他后脑上，血花四溅，身躯随着往下倒去。党云山这一下子，不止让这个该死的小王叫了娘，附近十几个匪徒，全是一声怪叫，有的把家伙扔出了手，有的抓住了伙伴不放手，那个吴恒也吓得往后倒退，可是党云山此时形如疯狂。他这么猝然发动，这里虽有十几个年轻的壮汉，可是连一个敢动手的全没有，全是怪叫着闪避。党云山往前一纵，这条竹节鞭照定了吴恒斜肩带背砸下来。

　　吴恒本是腿已受伤，他拼命地往旁一闪，身躯栽倒，那个架着他的匪徒，手中提着一口刀，他还拼命地用手中刀搪了一下。党云山竹节鞭的力量是用足了，连着匪徒这口刀依然砸下，吴恒身躯斜倒在山道上，这一竹节鞭，正砸在他的双腿上，这一来伤上加伤，哎哟的一声怪叫，已经疼晕过去。可是党云山恨透了他，手底下哪肯再留情，跟着又是一竹节鞭把吴恒砸得骨髓迸裂。

　　党云山这种举动，就仗着是一个猛劲。此时被他连打死两个人，匪徒们已经有醒悟过来的，立刻互相招呼着，“这小子他装死，吴二爷跟小王全死在他手中了，弟兄们别叫他再走开。”这一招呼，立刻七八个壮汉齐往四下扑，各举兵刃，往党云山身上下死手进攻。党云山把两个万恶的东西砸死之后，自己知道他们的匪党离着这里不远，自己总得先逃得活命，把竹节鞭舞动，又连伤了三四个匪党，自己可是赶紧往沟口逃。这群亡命徒们，各自抡着手中兵刃，呐喊着一齐地紧追过来。党云山很快地蹿过了东沟口。

　　自己在这一带道路可不熟，虽则紧逃下来，可是自己浑身全被血染了，暂时总得先把身形隐起，蹿出东沟口外，后面这群匪党，仍然是紧追不舍。党云山不过是鼓着勇气，这么逃窜下来，工夫只要一大，自己可还要落在他们手中，因为身上好几处伤痕，头上的伤流的血也过多，在山沟里，更被火烤得汗全出尽了，喉咙像火烧一样，全要干裂了。眼前是一片往上高起的乱石岗，虽则当中有一条小道，也是有许多乱石块，脚底下一个失神，自己摔倒下，就被他们追上了。党云山努着力往上飞逃，自己只觉得一阵阵的头发昏，自己想着，大约我不易逃活命了。

　　这段斜坡很长很高，好容易蹿到上面，党云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刚到了这片高坡的上面回头张望了一下，一个很年轻的匪徒，脚底下还是非常快，他竟自紧追上来，口中在喊着：“小子你还想逃走，就是逃到天边上，也把你追回来。”党云山此时头晕得厉害，敢情这段乱石岗，形如一个小山头，到了高处，眼前往下又是一段斜坡。党云山见身后这个人，相隔着只有丈余远了，只要自己脚底下一慢，就被他追上，个人觉着再动手是不成了。就在这时，眼中忽然看到，靠斜坡南边，有一排小树，党云山可就想先把身形隐起，不过得把身后这个匪徒挡一下子，不叫他追上来，自己才可以往树林子里窜。党云山把岗头上的石块抓起，一抖手，照着后面这个匪徒身上砸去，仗着自己已经到了这个乱石岗的东面，身躯往下一矮，追赶过来，这个匪徒认为党云山已经逃下去。党云山这一石块，向他猛砸时，他闪避略迟，这一石块正砸在他右手腕子上，当当的刀也落在山坡上，手腕手指全被石块碰伤、扫伤。

　　党云山因为时机是稍纵即逝，自己赶紧向石坡的南边一蹿，可是身躯往这边一落，因为脸上一层鲜血，此时两眼全有些睁不开了，往下一落，脚底下踩到一层大石块，扑通一下，身躯倒下来，党云山就觉得自己再难支持，想挣扎着站起来已经不成了，往起一爬，又摔倒下，党云山知道一般匪党，很快地就能赶到这里，自己终归落在他们手中，竹节鞭是始终没撒手，不由得扭头往东北望了望，招呼了声：“陆镖头，我党云山可没法子再和你见个活面了，咱们来世见。”党云山跟着把竹节鞭往起一扬照着自己的头上砸，为的不落在匪徒们手中。就在竹节鞭往起一扬，这片小树林内猛闯出一人，是一人穷老道，他竟自一把抓住了党云山的竹节鞭，招呼道：“你是刚从我们庙内出来的党师傅么？”

　　党云山强睁了睁眼，认出来是三官庙道长那个徒弟悟真道士，党云山忙说道：“悟真师父，你还不快躲开，他们这就追来，白饶上你这条命。”这个悟真道士，他却颇有见识，向党云山道：“党师傅，这里的事，我可全看见了，你先往树林子里藏一藏，我可以挡他们一下子。”这个悟真道士立刻把党云山架起，他很快地把党云山架进树林子内。党云山道：“这里藏不住，他们必然要进来。”这个悟真道士忙说道：“不要紧，在这藏一下，我出去挡他们一下。”这个悟真立刻从树林子内钻出去。人不可以貌相，这个悟真道士在三官庙穷困得衣食不周，敢情他十分聪明，很有些智谋。他此时耳中可听到山坡的西面，有人在连声招呼着，“你们脚底下快着点，我腕子被那小子碰伤了，赶紧追他，逃不出多远去”。悟真知道这群匪徒们就要到了，他顺着这片斜坡，往北面紧跑了几步，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探着头，尽力地往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