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蝎子沟镖客中伏惨死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李竹堂向党云山道:“党师傅,看不出来么,这群东西们,完全是吹气冒泡,这一回就全怕了,再不敢来三官庙,天晴了,我们今天走不算栽跟头。好在我们话已经说在头里,我们绝不在这里等待,咱们还是跟着上路罢。”党云山也认为早早离开这种是非地,不必耽搁了,遂招呼着伙计们收拾一切,因为庙里的老道很穷苦,多给他留下两串钱。这种破庙,整年也见不到这么个大方的客人,老道士师徒,是千恩万谢,这十二个人从这里起身,这一带完全是台儿庄地面,顺着羽山角拐过去,往东走,这段道路非常荒旷。他们就因为天热,始终不肯坐船走,往江南来,更是不宜骑牲口,所以连镖师们,连伙计们,完全是步行,今天天虽然晴了,可是雾雨连绵了许多日。天一晴,行路的人更觉难过,潮湿的气全蒸起来,热气蒸腾,脚底下又难走。

  画眉秦良向李竹堂、党云山道:“二位师傅,咱们为什么非走这种道路不可,顺着西山角往里走,有一条道,正是斜奔北岗子,又省气力,路又近,从山外边走,是走的弓背,穿着西北山角走,完全走的是弓弦,怎么样?”李竹堂、党云山也认为这一段路全走得汗流决背,从山里走,树木又多,也觉得凉爽,全点点头道:“很好,咱就这么走,从哪儿进山?”画眉秦良用手向东北一指道:“你们看,那边有两棵槐树,那就是个小山口。”

  李竹堂、党云山顺着画眉秦良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顺着山边出去不远,那边有两棵槐树,就在两位镖师注目之下,两人全发现在那两个槐树底下的人,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李竹堂一眼看着那边,口中招呼:“党师傅,树底下两个人,那是做什么?好像注意我们。”党云山道:“不错,我看见了。”在这边说话间,那两个已经从树下撤身走去。他们分明是进了山,因为只要往山下走,就得离开树下,李竹堂道:“管他是干什么的,咱们走咱们的路,这般人,虽则有三官庙那场事,此时若是不看见,树底下的人也就许改变了刚才的主意,仍然顺着山边走。眼中这一看到有可疑的情形,绝不能因为所看到的人,就不敢走了,所以照旧地奔了这个东山口。”

  不大的工夫,到了山口前。这不是通行的大道,是个小山口,冷清清,没有人来往,李竹堂等毫没有迟疑,这一行人走进了山口,道路崎岖,高低不平,可是这一个个又全是惯走长路的人,全觉着比从山边走痛快。这一段路可不近,从山外走有十里多路,从里边走,也有七八里,走进有一里多路迎面看到有两个行踪的客人,看情形也是小贩一流,每个背着一个包裹,他们走这种道,多半是为的躲着关卡的盘查勒索。他们全是小本经营,也不过是取蝇头之利,有时为的躲避着关卡的勒索,多走十里二十里,躲避着以求一家的温饱,可是这两个小商人迎面走过来。

  看他们全是满头大汗,因为山道窄,这两个人很带着害怕的情形,尽力闪避着,如飞地跑过去。镖局子伙计们全在笑着,谁也不介意,认为他们是紧着赶路,并且看见这般人,成群结队,有一多半露着家伙,这两个小商人,恐怕劫了他们。这两个人走远,伙计们顺着前面这条山道,斜往东北。

  道路虽则崎岖不平,可是比较凉爽,大家的汗全落下去,这条道虽没走过,好在只要辨别着大路的方向,反正是奔羽山的东北角,算计着已经走出一半来。眼前是一条蛇形小道,顺着一段斜坡往下走,前面的地势非常低洼,下面的道是低下去有十几丈,不过是渐渐倾斜,走着也不大费事。党云山从上面走下来,在这斜坡的半腰向画眉秦良道:“老三,你看前面那段长街似的,形势还真险,咱们大约非从那里走不可了。”画眉秦良往南北张望一下点点头道:“大约非从那里去不可,你看,往北去看不见山道,十几丈外,就是那段大岭阻挡着,我们要是从北边走才绕远了。往南去,那片一层一层的断崖从过来的高坡上就望见了,一眼望不到边,党师傅,大白天有什么妨碍?”

  党云山口中可没说什么,他心里就有些怀疑这个地势太不好,已经全到了这个斜坡下,赶忙地招呼前面的伙计们道:“哥几个进了那条夹壁似的山道,紧走,为什么在那种死热的地方多出汗,到前面看看有多长。”党云山说这个话,可全被这种虚面子误了事,因为一个当镖师的,又不是初出茅庐的人物,全在江湖上走了多少年,见过大风大浪。此时怀疑这个地势危险,他想说就没说出口来,应该是叫两名弟兄先去蹚道,不过连个人影子全没看见,这么办,叫伙计们也太看着自己小心过甚,胆小怕事。一个当镖师的无缘无故地不能这么自己跟自己捣乱,他只这么随便地嘱咐两句,这十二个人一直地奔这条夹沟似的山道走进来。

  可是想往前面看有多远,看不见眼中能看到的地方,也就是一二十丈,前面道路转弯非到了转弯处,不能再往远处看了,在这处看看,靠旁边的断崖没有多高,赶到真到了这个夹沟内,再抬头往旁边断崖上看,最矮的地方也有三四丈,党云山招呼着画眉秦良,叫他蹿在头里,招呼着弟兄们紧走。

  离着这个转弯处已近,还没拐过去,耳中突然听得轰轰地一连好几声,震得山鸣谷应,声音还不是在一处,所有的人全大惊失色。

  党云山跟李竹堂回头一看时,就知道毁了,来路上那段夹沟内,还是一连个地响着,烟雾弥漫,完全是石沙涌起的一层雾气,可是耳中更听得前面也是一片响声。党云山向李竹堂招呼了声:“李师傅,我们赶紧往前闯,来路可被人截断了。”画眉秦良,顺着夹沟内转弯前,如飞地跑过去,有两名伙计,脚底下快,也跟着他过了转弯处,此时是不用打招呼,伙计们全知道是遇上事了,各自拉家伙,如飞地向前跑,李竹堂把双龙刀撤出鞘来,刀鞘也扔了,劈挂掌党云山也亮出一条竹节鞭来,嗖嗖一连四五个纵身,也蹿过了转角处。

  此时南边的崖头山,吱吱地连打着呼哨,赶到党云山冲过来,李竹堂跟踪赶到。党云山跺着脚说道:“这真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好万恶的东西们,不敢明打明斗,阴谋来算计我们,竹堂,拼吧!”党云山头一个如飞向东北猛冲过来,但是随着前面爆响的声音,这次可完全是烟火弥漫,把迎面那条很狭的夹道堵塞。整个的干柴树枝燃烧着了,向下面抛下来一捆跟着一捆,刹那间那边已经火势熊熊,党云山、李竹堂虽然闯到这里,想硬往夹沟外闯是不成了,不用说贴近了。这是一个天热的时候,离着一两丈远,已经烤得你不能再往前进。

  跟着靠南边上有人高声喝喊道:“信友镖局的朋友们,这叫你们开了眼,见见世面,相好的,扔家伙,招呼好听的二太爷还许体好生之德,饶你们十几条狗命,可是你们得答应,叫信友镖局的镖头神枪手陆济民亲自到台儿庄赔礼谢罪,十几条性命,就换的是这个。姓李的、姓党的,这可没有要债还债,只要敢迟疑,那可怨不得二太爷们的狠,大热的天、叫你们尝尝热锅上爬蚂蚁是什么滋味,小子们,接东西吧!”上面发话的,还正是那个吴恒。可是上面的人可多了,柴捆一捆一捆地往下扔,除去出路被阻,现在石块夹火捆,完全照这般人集合处两头堵,有的石块竟往这般镖师伙计们头上砸来。

  在这种情形下,没有你迟疑思索的工夫,匪徒们真个地手黑心狠,完全是下绝情,现在只有扔兵刃,磕头求饶命,他们可以住了手,只要不照办,他们是绝不停留。这样禁不住一二十个火捆抛下来,就是十几个人抢着命地用手中的家伙扑打石块,拍灭火捆,可是这一捆还没有弄灭了,从头上已经又砸下来。伙计们已经有三四个被火烧伤,党云山、李竹堂只有破口大骂,跳跃闪避,仔细辨别之下,往上闯实不容易。李竹堂、党云山对于轻身术上,全没有超群出众的功夫,现在被迫得无可奈何之下,与其被烧死被砸死,闯不上去也要闯了。

  党云山头一个脚底下用足力,斜偏着南边有一段略微缩进去的层崖,唯独这种层崖是最难着足,有时候一大片平滑的地方,只有青石上面连草全没有,因为没有石头缝子。党云山高喊着:“竹堂,拼了吧!”他努着力地嗖嗖一连几个纵身往上扑,好容易闯到三四丈高,可是上面已经发觉,有人往断崖上闯,大块的石头,顺着断崖往下推,断崖上被砸下来的石头片石头块,棱角全是锋利如刀,只要打到身上,就得皮破血出,党云山被一块尺许长的石头片迎头砸下来。

  他原本脚底下就不得力,用竹节鞭猛往外一挣,石头片磕碎了,可是碎石末子和山石头块,一连就把自己身上打伤了三四处,脚底下一滑,从上面翻下来,李竹堂也是往上闯,刚一到两丈多高,脚底下蹬滑了,身躯翻下来。还仗着拧身拧得快,借着式子蹿下来,就这样身躯蹿到,肩头后背全被碎石擦伤,抡着刀往起一挺身,劈挂掌党云山翻下来。画眉秦良也受了伤,头上脸上流着血,他抡着一把刀正闯过来,他看得清楚,党云山从崖腰掉下来,他口中喊声:“党师傅!”把自己的刀一抛,党云山的身躯用尽了力量收不住势,从丈高处离开崖腰,斜着摔下来。画眉秦良不顾命地,他斜着照定了党云山的身上一推,党云山身躯向旁倒下去,李竹堂正好拼命地蹿起来,又抓了党云山一下,党云山身躯仍然倒下去,可是仗着为二人先后一接他掉下来的力量算是保住了这条命。就这刹那间,一片呼号喊叫的声音,伙计们已经有好几个送了命,受重伤的,婉转哀号没死的想抢救受伤的,不过跟着把自己的命也送了,党云山、李竹堂、画眉秦良这三个人全成了血人。

  党云山依然高喊着:“宁可摔死,也得再闯一下。”在话声中,李竹堂喊声快躲。哗啦,四五块大石头砸下来,跟着就是两个火捆,李竹堂虽则喊着别人躲,可是他往前一纵身,上面正有一块大石头抛下来,这李竹堂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这一石头就把他砸倒下,从左边头上滑下来的,头上是一个大洞,左耳、左半边脸、肩头,完全是受重伤,李竹堂不住地惨叫着。党云山扑了过来,用力地抓住了李竹堂的两肩头往断崖稍微缩进去的地方躲避可是身边这几个火捆厉害,烤得人全身像针扎一样,疼彻肺腑,画眉秦良还拼着命地抓起刀来,拨打着石块,护住了党云山,可是把李竹堂身躯挺过来。

  党云山的连声地喊他,这个人已经不成了,党云山是拼着命叫,因为现在夹沟内的声音太乱了,画眉秦良也把身躯紧贴在层崖的下面,注意地看着飞下来的石块。可是李竹堂在党云山连声呼唤之下,他竟自喘呼呼招呼道:“云山,你快逃命吧,我不成了,可怜死得这么惨,你总得逃出去,找老镖头,给我报仇雪恨。”可是他底下的话再说也听不清,跟着气已经断了,此时再看伙计们,除去当场死去的,尚有五个带着活气的,可已经全不能动了。就在这时,画眉秦良一声怪叫,当啷啷他的刀也出了手,他的手腕骨被砸折。秦良在哀号之下,身躯往外一晃,跟着一个大火捆砸下来,整罩在他头上,一声怪叫,人和火捆一同摔出去六七尺远。党云山再冒着碎石烈火把他抓过来时,秦良已经气绝。

  党云山忽然灵机一动,自己叫着自己,“党云山党云山,你想逃,死得快些,还不如死中求活,我就顶着吧!”他这时却把画眉秦良的尸身,用力地拖过来,往断崖下一靠,他自己的身躯缩在这两个尸身的后面。这样那几个没断气的耗不了多久,不能闪避,不大的工夫,一个个完全惨死在夹沟内。这时这个夹沟内浓烟也满了,还仗着这夹沟南北的两边没草木,只有上面抛下来的烧,党云山就伏在尸身后不动。

相关热词搜索:霜天雁影

下一章:第十九回 诈死逃生

上一章:第十七回 镖客惩凶结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