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铁门湾苦难渔夫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荔枝乡，是广东省高雷道，云开山前，华严岭下一个山明水秀之乡，不过这是粤南一个偏僻的地方，更跟广西省交界，这一带山环岭转，往南去勾漏山横亘在南面，交通不便，那时这一带非常荒凉。往西去就是黄花江，这个荔枝乡的名目，在本篇开场时，才有十余年。此时这个地方，可成了一个极富庶之区。从黄花江这边过来，远远地就能望到沿着华严岭，完全是荔枝树。
这个荔枝乡，就建立在华严岭下，所有的居民，顺着岭下往南北开展出去，这里也有三百多户人家了，这么多的住户，他们可完全靠着华严岭所出产的荔枝为生。山下更有一道溪流，环绕在荔枝乡前面。这道溪流是从华严岭上一道泉眼流下来的，荔枝乡的人，把它引着在荔枝乡前环绕一周。
这一带华严岭圆环曲折，岭虽则高，可不险峻，顺着岭腰一直到岭头，往南北出去有二里多，全是荔枝林，所以这道华严岭在春夏的时候，越发地显得碧嶂横香，翠叶如羽，在岭腰上更长着许多野草山花，岭下面荔枝乡一处处竹篱茅屋，隐约在松槐古树间。前面这道荔枝溪更是水清见底，上面架着两道小桥，以便乡人出入。
这个地方到此时，可称是世外桃源，这十几年来，这个地方就安安静静的，一年比一年发展起来。这座云开山往北去，一直到了郁南，绵延百余里，往南一直跟勾漏山接连上，所以把这高雷道西南一带，东西隔断开，好像是这个地方，天然地成了粤南西部的一道屏障。这道华严岭的位置在粤南的边上，跟广西紧连着，在广东这边，属高雷道，罗定县管辖，可是在华严岭的西边，却是广西，岑溪县管辖，但是由南往北，完全是山地。事实上谁也不管这个地方了，所以这个地方反做了两省强梁不示之徒的捕逃薮，常常有重要的犯人，从这一带逃下来，虽则有这种高山大岭阻挡着，可是越过云开山，就算逃了活命。因为这种地方，两省的官家，谁也不能任意地越界捕盗拿贼，可是靠华严岭这一带，自从建立起荔枝乡，多少年来，轻易遇不到这种事。
这个荔枝乡，是一个外籍人在这里惨淡经营立起的事业，现在这个荔枝乡的乡长俞兆平，年纪只有五十多岁，生得六尺多高的身材，黑紫的一张脸面，两道浓眉，一双巨目，虎背熊腰，唇上留着雁尾黑须，谁见了他，不知不觉地起了一番尊敬之意，这个人天生来带着一股子威严。他原籍本是关外黑龙江人，俞兆平自幼习武，有一身极好的功夫，只为少年时在黑龙江干着渔业。那时因为他们这一拨渔户，二十多只渔船，二十多户人家，全是指着打鱼为生，在铁门湾那个地方，他们就吃这一行，全有二三辈了，二十多户渔家，终年辛苦，也不过落个温饱而已。
可是忽然有一年，在铁门湾北，双龙港那里，立起一个大渔场来。干那个渔场的名叫五虎刀胡宝庆，他在双龙港立起渔场来，他是另有一种阴谋，完全用的强梁霸道的手段，他把沿江数十里内，所有的渔户完全要收入掌握，得归入双龙湾，听他的调度，得随着他的船帮，在江面上出帆打鱼，所有的收入，完全归他双龙港。只要不认头的，那你就得远远地离开沿江一带，并且你就是躲开了，你的渔船只要一打鱼，就得出事，除非你改了这一行，不再吃渔业这碗饭。
可是这一般穷渔户们，全是子一辈父一辈，依此为生，离开了渔船，立刻生路断绝。像俞兆平他们这二十多户渔船，在铁门湾一个个全是携家带眷，只要一归到双龙港，他所发给的工资，也只能养一人，那一来这二十多户渔户的父母妻子，就得全饿死了。
这个双龙港的港主五虎刀胡宝庆，他出身匪类，他在双龙港立起渔场来，他是安心掌握沿江的势力，在双龙港内更是收容着一般江湖绿林逞凶作恶之徒，所以他下手恶辣。
那时俞兆平才三十多岁，父母还在，他虽则已经三十多岁，只为爹爹年岁已经大了，不过在渔船上是勉强操作，所以俞兆平打鱼所得，也不过是将就着养活父母，自己连妻室全没娶过。此时五虎刀胡宝庆这么逼迫他们铁门湾的渔户，不叫他们再活下去，倘若离开铁门湾，往南躲避双龙港，可是能出产鱼的地方，他全有船帮占据着。这一带船帮，原本就有一种规矩，谁也不能无故地侵犯到别人的船帮，那么他们一离开铁门港，生活上立刻就会受到威胁，归入他双龙港，家小们又全得饿死。所以铁门湾的渔户齐了心，抗拒双龙港，说什么也不肯归服他，这一来立刻就惹恼了五虎刀胡宝庆。
他立刻派出手下一般爪牙来，只要铁门湾的渔户一出帆，双龙港的船立刻到了，故意寻事，就是一场斗殴，鱼打不成了，总得伤几个人，一连三四次，全是这样，这就是逼迫出事。这个俞兆平，他虽则是铁门湾世代渔户，可是祖父俞振业，他本是一个很有名的武师，俞振业在吉林一带，曾闯过“万儿”，后来因为一件事，自己灰了心，跑到铁门湾这里销声匿迹，得借着打鱼为生，再也不入江湖。可是这个老头子，把一生所学，又传与儿子俞洪，俞兆平更得到爹爹的亲传，也是很好的一身功夫，在自己父亲，当年是因为祖父不叫他出去干别的事业。可是自己本身，是早想着离开铁门湾，凭个人一身武术，就是投到镖行里，也能够得到个好地位，总比打鱼强了。
哪知道俞洪在五十多岁时，忽然双腿得了风湿病，虽则竭力地治了些日子，终于两腿坐了残疾，行路有些不利落了，这一来又把俞兆平绊住了。他一个有心胸、有本领的人，就这么埋没在铁门湾，过着这种穷苦生活。此时五虎刀胡宝庆，竟连这碗穷苦饭全不叫他们吃了，这简直是存心挤事，一连一个月的工夫，铁门湾这里的渔户，一次鱼也没打成，反被打伤了十几个人，这一来俞兆平可实在忍无可忍了。
他召集铁门湾所有的壮丁，向大家说明，到了这种地步，没有别的法子，想活下去，就得拼一下子，不然没有自己的活路了，有什么事姓俞的去头一个。当时这一般渔户们也认为这么耗下去，早晚也全是饿死，还不如拼一下子，倒痛快。他们立刻把家小们完全安置在铁门湾江边子上严冬所住的草棚里，渔船上完全是少壮，虽则是二十多条渔船，可是四五十人了。
这天是强行出帆，安心和双龙港一拼，赶到船放到江面上，双龙港的五虎刀胡宝庆，他也因为铁门湾这里安心抗拒不肯归服，他也预备着下毒手了。在这江面上，他随时派出小船来，监视着铁门湾这里，这里的渔船一出来，立刻有他的党羽抓回去。这次他出动了十只大船，不算水手，单有二十多名打手，全是江湖上的匪棍，双龙港的这般党羽一赶到铁门湾的江面上，立刻就是一场凶杀狠斗，这次两下的伤亡很重，铁门湾这边的渔户，当场就死了两个，受重伤的是七名。可是双龙港那边党羽，也死伤了十几个。这次动手完全是俞兆平手底下仗着武功本领，算是把双龙港所来的匪棍们赶走，若没有俞兆平，恐怕当时铁门湾渔户船，也就全被挑散了。
这次虽则死伤这么多人，在双龙港的船退走之后，俞兆平招呼着，把死的、受伤的，先行送回铁门港，这里跟着照旧打鱼、撒网。两个时辰后，这次收获还非常好，每只船的渔舱全满了，可以说是饱载而归，可是回到铁门湾江边，那里已死的和受伤的渔户的家属们，一片哭声，这是无可如何的事。俞兆平只为照料着把死的人掩埋，受伤的安置在草棚中休养，赶紧地把所打来的鱼，全装了筐，现在铁门湾这里，连渔行经纪全撤走了，不敢在这里再收鱼，只好打发弟兄们，把这几百斤鱼送入渔栈，但是这真是逼死。渔栈本是领县弄门官帖立的，可是也不敢收了，弟兄们苦苦哀求，多化用钱，并且还讲好了，只收这一次，不跟双龙港的渔场说好了，绝不再收。
弟兄们买了粮食，买了药，含着眼泪回来，向俞兆平报告，真要把俞兆平气死了，这真叫赶尽杀绝。俞兆平也打定了主意，安慰着弟兄们，要跟双龙港五虎刀胡宝庆分个强存弱死。哪知道等不到俞兆平这么办了，就在当天晚间，双龙港胡宝庆，打发他手下的头目四十多人，行同盗匪，来到铁门湾，安心要消灭铁门湾这些渔户，连船带草棚一块烧，并且高喊着：“只有滚出铁门湾，算是饶你们活命，不走的也就埋在这。”立刻在这个铁门湾的江边上，动上手，人多势众，双龙港所来的全是一群盗匪，停在铁门湾里的渔船，起了火，草房这里也被点着，年岁大的和妇女小儿，一片哭声，抓着自己屋中的破烂衣服往外逃。这一般少壮的渔户，可全拼了命，一动手这边就死伤了十几个妇女老弱，渔户们也是各抄起称手的家伙，不顾命地往上撞。
命兆平他正在两个受重伤的弟兄屋中，给他们治伤敷药，双龙港的这群匪棍突然袭击，毫没有防备，俞兆平因为自己称手的家伙是从祖父那遗留下来的一条蛇头索子枪，在自己草屋内，没带在身边，匪徒一动手时就把北边的草房点着，俞兆平他又忙着先把这两个弟兄背出去，怕他们被烧死在草棚内，所以背着一个弟兄，猛闯出屋来，在烟火迷漫下，俞兆平踹伤了一名匪棍。此时更有三个渔户赶到，俞兆平赶紧招呼他们，把屋里另一个受伤的渔户张风山救出去，他自己背着这个蹿到草房后面，把受伤的放在小树林前，先不管了，他如飞地扑过来，奔自己所住的两间草棚。
可是到了屋中，爹娘已经逃出去，俞兆平把蛇头索子枪抓到手中，反身蹿出来。这时已经有十几间草房全燃烧起来，俞兆平此时眼全红了，提着这条蛇头索子枪，飞扑过来，遇到双龙港的匪棍，也就下死手地对付，这一来匪棍们死伤的也不少。俞兆平这条蛇头索子枪，倒真个厉害，无奈一人终难照顾这么多人，渔户们是东倒一个，西倒一个，又死伤了十几名，直到后半夜，这群匪棍也伤亡了一半，可是俞兆平身上也带了伤。匪棍们救着他们自己伤亡的人，呼哨而去。
赶到匪徒们走了，这里查点伤亡，扑救着起来的火，真是一片凄凉之象。烧毁的渔船有十几只，有的已经烧散了，顺流漂走，有的烧得半沉在水中，草房这边也剩了一少半没被焚的，尤其是死伤的人，倒在江边，受重伤的全在呻吟着，这个江边一带，到处是血渍。最叫俞兆平痛心的是，父亲俞洪，母亲邱氏，全遭了难，邱氏被踹受重伤，只剩了气没断，倒在草房后，父亲更依然动手，用手中刀扎死一名匪徒，自己可也被砍在草房后面，当时身死。
天快亮了，逃开的老弱妇女，渐渐地回来，弄得这一带腥血遍地，尸体横陈，全是各自找着个人的骨肉亲人，趴在了尸身上放声痛哭，这个铁门湾真是无法形容的惨状。俞兆平个人也是在爹爹的尸身旁，放声痛哭，跟着赶紧地招呼弟兄，把受伤的母亲搭进草房。老母邱氏，已经不成了，在奄奄一息下，抓住了俞兆平的手只是一再嘱咐俞兆平，赶紧逃命，为俞家留一条后代香烟，别全死在铁门湾，可是说过这两句话，也就撒手而去。俞兆平哭了一阵，不用人劝，自己拭了拭泪，赶紧地出了屋。现在已经东方发晓，耳中听到的只有痛楚呻吟和刺耳的哭声，白发萧萧的老婆婆，守着倒在血泊中的儿子，哭得嗓音全没有了，年轻的女人和小孩子，也趴在她丈夫和爹爹身上，号啕地哭着。这种凄惨情形，俞兆平心如刀绞，往江边望了望，数了数，还有九只完整的船，更看了看眼前这般人，除去妇女老弱，还有十二个弟兄，年轻力壮。愈兆平知道后患未已，这不是哭能解决的事了。
自己想想此时是一身无挂碍，“我过去不能保护铁门湾的渔业，现在我爹娘已死，还怕什么？我要为爹娘和已死去的人报仇雪恨，我更得叫这般没死的人活下去，铁门湾这里，不能再待了，我叫他们逃生吧！”自己所以赶紧地招呼眼前的这一般弟兄，叫他们赶紧地招呼一般老大娘、嫂嫂和孩子们，千万不要哭了，告诉他们：“再哭下去，可就别想活了，全得死在这。”弟兄们立刻把一般老婆婆和妇女小孩子，召集一处。
俞兆平眼含着泪，向大家说道：“双龙港五虎刀胡宝庆，这个万恶匪徒，他不叫铁门湾的渔户们再活下来了，我们现在再迟延下去，所剩下的人全要死个干净。这些年来铁门湾，大家全看得起我们父子，什么事全要和我们爷儿两个商量，我们原本就受着人的剥削，不能发展，过着这种穷苦的日子，不过是将就过活。铁门湾这里，就无所谓首领了，可是承大家看得起我们父子，总是把我们摆在头里。这次的事，总算我俞兆平无能，不能保护住铁门湾这个小小的渔业，到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双龙港他也死伤了不少，这个匪棍他焉能善罢甘休，恐怕不死尽了，不算完了。这里实不能待了，你们赶紧地收拾，现在也别论船是谁的，所有的人全是一条命，活一块活，死一块死。你们上船之后，我们把这些死的掩埋了，叫这十二个弟兄把船开走，到三里湾水汉子那里，隐蔽等候着我俞兆平倘能如了愿，你们往后全能活下去，还不至于冻死、饿死，倘若到明天天亮后，还不见我回来，你们只好自己逃命吧！到那时是走得越远越好，我俞兆平没有别的报答大家，现在我就把这条穷命，送与铁门湾的老乡们了。”
这个荔枝乡，就建立在华严岭下，所有的居民，顺着岭下往南北开展出去，这里也有三百多户人家了，这么多的住户，他们可完全靠着华严岭所出产的荔枝为生。山下更有一道溪流，环绕在荔枝乡前面。这道溪流是从华严岭上一道泉眼流下来的，荔枝乡的人，把它引着在荔枝乡前环绕一周。
这一带华严岭圆环曲折，岭虽则高，可不险峻，顺着岭腰一直到岭头，往南北出去有二里多，全是荔枝林，所以这道华严岭在春夏的时候，越发地显得碧嶂横香，翠叶如羽，在岭腰上更长着许多野草山花，岭下面荔枝乡一处处竹篱茅屋，隐约在松槐古树间。前面这道荔枝溪更是水清见底，上面架着两道小桥，以便乡人出入。
这个地方到此时，可称是世外桃源，这十几年来，这个地方就安安静静的，一年比一年发展起来。这座云开山往北去，一直到了郁南，绵延百余里，往南一直跟勾漏山接连上，所以把这高雷道西南一带，东西隔断开，好像是这个地方，天然地成了粤南西部的一道屏障。这道华严岭的位置在粤南的边上，跟广西紧连着，在广东这边，属高雷道，罗定县管辖，可是在华严岭的西边，却是广西，岑溪县管辖，但是由南往北，完全是山地。事实上谁也不管这个地方了，所以这个地方反做了两省强梁不示之徒的捕逃薮，常常有重要的犯人，从这一带逃下来，虽则有这种高山大岭阻挡着，可是越过云开山，就算逃了活命。因为这种地方，两省的官家，谁也不能任意地越界捕盗拿贼，可是靠华严岭这一带，自从建立起荔枝乡，多少年来，轻易遇不到这种事。
这个荔枝乡，是一个外籍人在这里惨淡经营立起的事业，现在这个荔枝乡的乡长俞兆平，年纪只有五十多岁，生得六尺多高的身材，黑紫的一张脸面，两道浓眉，一双巨目，虎背熊腰，唇上留着雁尾黑须，谁见了他，不知不觉地起了一番尊敬之意，这个人天生来带着一股子威严。他原籍本是关外黑龙江人，俞兆平自幼习武，有一身极好的功夫，只为少年时在黑龙江干着渔业。那时因为他们这一拨渔户，二十多只渔船，二十多户人家，全是指着打鱼为生，在铁门湾那个地方，他们就吃这一行，全有二三辈了，二十多户渔家，终年辛苦，也不过落个温饱而已。
可是忽然有一年，在铁门湾北，双龙港那里，立起一个大渔场来。干那个渔场的名叫五虎刀胡宝庆，他在双龙港立起渔场来，他是另有一种阴谋，完全用的强梁霸道的手段，他把沿江数十里内，所有的渔户完全要收入掌握，得归入双龙湾，听他的调度，得随着他的船帮，在江面上出帆打鱼，所有的收入，完全归他双龙港。只要不认头的，那你就得远远地离开沿江一带，并且你就是躲开了，你的渔船只要一打鱼，就得出事，除非你改了这一行，不再吃渔业这碗饭。
可是这一般穷渔户们，全是子一辈父一辈，依此为生，离开了渔船，立刻生路断绝。像俞兆平他们这二十多户渔船，在铁门湾一个个全是携家带眷，只要一归到双龙港，他所发给的工资，也只能养一人，那一来这二十多户渔户的父母妻子，就得全饿死了。
这个双龙港的港主五虎刀胡宝庆，他出身匪类，他在双龙港立起渔场来，他是安心掌握沿江的势力，在双龙港内更是收容着一般江湖绿林逞凶作恶之徒，所以他下手恶辣。
那时俞兆平才三十多岁，父母还在，他虽则已经三十多岁，只为爹爹年岁已经大了，不过在渔船上是勉强操作，所以俞兆平打鱼所得，也不过是将就着养活父母，自己连妻室全没娶过。此时五虎刀胡宝庆这么逼迫他们铁门湾的渔户，不叫他们再活下去，倘若离开铁门湾，往南躲避双龙港，可是能出产鱼的地方，他全有船帮占据着。这一带船帮，原本就有一种规矩，谁也不能无故地侵犯到别人的船帮，那么他们一离开铁门港，生活上立刻就会受到威胁，归入他双龙港，家小们又全得饿死。所以铁门湾的渔户齐了心，抗拒双龙港，说什么也不肯归服他，这一来立刻就惹恼了五虎刀胡宝庆。
他立刻派出手下一般爪牙来，只要铁门湾的渔户一出帆，双龙港的船立刻到了，故意寻事，就是一场斗殴，鱼打不成了，总得伤几个人，一连三四次，全是这样，这就是逼迫出事。这个俞兆平，他虽则是铁门湾世代渔户，可是祖父俞振业，他本是一个很有名的武师，俞振业在吉林一带，曾闯过“万儿”，后来因为一件事，自己灰了心，跑到铁门湾这里销声匿迹，得借着打鱼为生，再也不入江湖。可是这个老头子，把一生所学，又传与儿子俞洪，俞兆平更得到爹爹的亲传，也是很好的一身功夫，在自己父亲，当年是因为祖父不叫他出去干别的事业。可是自己本身，是早想着离开铁门湾，凭个人一身武术，就是投到镖行里，也能够得到个好地位，总比打鱼强了。
哪知道俞洪在五十多岁时，忽然双腿得了风湿病，虽则竭力地治了些日子，终于两腿坐了残疾，行路有些不利落了，这一来又把俞兆平绊住了。他一个有心胸、有本领的人，就这么埋没在铁门湾，过着这种穷苦生活。此时五虎刀胡宝庆，竟连这碗穷苦饭全不叫他们吃了，这简直是存心挤事，一连一个月的工夫，铁门湾这里的渔户，一次鱼也没打成，反被打伤了十几个人，这一来俞兆平可实在忍无可忍了。
他召集铁门湾所有的壮丁，向大家说明，到了这种地步，没有别的法子，想活下去，就得拼一下子，不然没有自己的活路了，有什么事姓俞的去头一个。当时这一般渔户们也认为这么耗下去，早晚也全是饿死，还不如拼一下子，倒痛快。他们立刻把家小们完全安置在铁门湾江边子上严冬所住的草棚里，渔船上完全是少壮，虽则是二十多条渔船，可是四五十人了。
这天是强行出帆，安心和双龙港一拼，赶到船放到江面上，双龙港的五虎刀胡宝庆，他也因为铁门湾这里安心抗拒不肯归服，他也预备着下毒手了。在这江面上，他随时派出小船来，监视着铁门湾这里，这里的渔船一出来，立刻有他的党羽抓回去。这次他出动了十只大船，不算水手，单有二十多名打手，全是江湖上的匪棍，双龙港的这般党羽一赶到铁门湾的江面上，立刻就是一场凶杀狠斗，这次两下的伤亡很重，铁门湾这边的渔户，当场就死了两个，受重伤的是七名。可是双龙港那边党羽，也死伤了十几个。这次动手完全是俞兆平手底下仗着武功本领，算是把双龙港所来的匪棍们赶走，若没有俞兆平，恐怕当时铁门湾渔户船，也就全被挑散了。
这次虽则死伤这么多人，在双龙港的船退走之后，俞兆平招呼着，把死的、受伤的，先行送回铁门港，这里跟着照旧打鱼、撒网。两个时辰后，这次收获还非常好，每只船的渔舱全满了，可以说是饱载而归，可是回到铁门湾江边，那里已死的和受伤的渔户的家属们，一片哭声，这是无可如何的事。俞兆平只为照料着把死的人掩埋，受伤的安置在草棚中休养，赶紧地把所打来的鱼，全装了筐，现在铁门湾这里，连渔行经纪全撤走了，不敢在这里再收鱼，只好打发弟兄们，把这几百斤鱼送入渔栈，但是这真是逼死。渔栈本是领县弄门官帖立的，可是也不敢收了，弟兄们苦苦哀求，多化用钱，并且还讲好了，只收这一次，不跟双龙港的渔场说好了，绝不再收。
弟兄们买了粮食，买了药，含着眼泪回来，向俞兆平报告，真要把俞兆平气死了，这真叫赶尽杀绝。俞兆平也打定了主意，安慰着弟兄们，要跟双龙港五虎刀胡宝庆分个强存弱死。哪知道等不到俞兆平这么办了，就在当天晚间，双龙港胡宝庆，打发他手下的头目四十多人，行同盗匪，来到铁门湾，安心要消灭铁门湾这些渔户，连船带草棚一块烧，并且高喊着：“只有滚出铁门湾，算是饶你们活命，不走的也就埋在这。”立刻在这个铁门湾的江边上，动上手，人多势众，双龙港所来的全是一群盗匪，停在铁门湾里的渔船，起了火，草房这里也被点着，年岁大的和妇女小儿，一片哭声，抓着自己屋中的破烂衣服往外逃。这一般少壮的渔户，可全拼了命，一动手这边就死伤了十几个妇女老弱，渔户们也是各抄起称手的家伙，不顾命地往上撞。
命兆平他正在两个受重伤的弟兄屋中，给他们治伤敷药，双龙港的这群匪棍突然袭击，毫没有防备，俞兆平因为自己称手的家伙是从祖父那遗留下来的一条蛇头索子枪，在自己草屋内，没带在身边，匪徒一动手时就把北边的草房点着，俞兆平他又忙着先把这两个弟兄背出去，怕他们被烧死在草棚内，所以背着一个弟兄，猛闯出屋来，在烟火迷漫下，俞兆平踹伤了一名匪棍。此时更有三个渔户赶到，俞兆平赶紧招呼他们，把屋里另一个受伤的渔户张风山救出去，他自己背着这个蹿到草房后面，把受伤的放在小树林前，先不管了，他如飞地扑过来，奔自己所住的两间草棚。
可是到了屋中，爹娘已经逃出去，俞兆平把蛇头索子枪抓到手中，反身蹿出来。这时已经有十几间草房全燃烧起来，俞兆平此时眼全红了，提着这条蛇头索子枪，飞扑过来，遇到双龙港的匪棍，也就下死手地对付，这一来匪棍们死伤的也不少。俞兆平这条蛇头索子枪，倒真个厉害，无奈一人终难照顾这么多人，渔户们是东倒一个，西倒一个，又死伤了十几名，直到后半夜，这群匪棍也伤亡了一半，可是俞兆平身上也带了伤。匪棍们救着他们自己伤亡的人，呼哨而去。
赶到匪徒们走了，这里查点伤亡，扑救着起来的火，真是一片凄凉之象。烧毁的渔船有十几只，有的已经烧散了，顺流漂走，有的烧得半沉在水中，草房这边也剩了一少半没被焚的，尤其是死伤的人，倒在江边，受重伤的全在呻吟着，这个江边一带，到处是血渍。最叫俞兆平痛心的是，父亲俞洪，母亲邱氏，全遭了难，邱氏被踹受重伤，只剩了气没断，倒在草房后，父亲更依然动手，用手中刀扎死一名匪徒，自己可也被砍在草房后面，当时身死。
天快亮了，逃开的老弱妇女，渐渐地回来，弄得这一带腥血遍地，尸体横陈，全是各自找着个人的骨肉亲人，趴在了尸身上放声痛哭，这个铁门湾真是无法形容的惨状。俞兆平个人也是在爹爹的尸身旁，放声痛哭，跟着赶紧地招呼弟兄，把受伤的母亲搭进草房。老母邱氏，已经不成了，在奄奄一息下，抓住了俞兆平的手只是一再嘱咐俞兆平，赶紧逃命，为俞家留一条后代香烟，别全死在铁门湾，可是说过这两句话，也就撒手而去。俞兆平哭了一阵，不用人劝，自己拭了拭泪，赶紧地出了屋。现在已经东方发晓，耳中听到的只有痛楚呻吟和刺耳的哭声，白发萧萧的老婆婆，守着倒在血泊中的儿子，哭得嗓音全没有了，年轻的女人和小孩子，也趴在她丈夫和爹爹身上，号啕地哭着。这种凄惨情形，俞兆平心如刀绞，往江边望了望，数了数，还有九只完整的船，更看了看眼前这般人，除去妇女老弱，还有十二个弟兄，年轻力壮。愈兆平知道后患未已，这不是哭能解决的事了。
自己想想此时是一身无挂碍，“我过去不能保护铁门湾的渔业，现在我爹娘已死，还怕什么？我要为爹娘和已死去的人报仇雪恨，我更得叫这般没死的人活下去，铁门湾这里，不能再待了，我叫他们逃生吧！”自己所以赶紧地招呼眼前的这一般弟兄，叫他们赶紧地招呼一般老大娘、嫂嫂和孩子们，千万不要哭了，告诉他们：“再哭下去，可就别想活了，全得死在这。”弟兄们立刻把一般老婆婆和妇女小孩子，召集一处。
俞兆平眼含着泪，向大家说道：“双龙港五虎刀胡宝庆，这个万恶匪徒，他不叫铁门湾的渔户们再活下来了，我们现在再迟延下去，所剩下的人全要死个干净。这些年来铁门湾，大家全看得起我们父子，什么事全要和我们爷儿两个商量，我们原本就受着人的剥削，不能发展，过着这种穷苦的日子，不过是将就过活。铁门湾这里，就无所谓首领了，可是承大家看得起我们父子，总是把我们摆在头里。这次的事，总算我俞兆平无能，不能保护住铁门湾这个小小的渔业，到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双龙港他也死伤了不少，这个匪棍他焉能善罢甘休，恐怕不死尽了，不算完了。这里实不能待了，你们赶紧地收拾，现在也别论船是谁的，所有的人全是一条命，活一块活，死一块死。你们上船之后，我们把这些死的掩埋了，叫这十二个弟兄把船开走，到三里湾水汉子那里，隐蔽等候着我俞兆平倘能如了愿，你们往后全能活下去，还不至于冻死、饿死，倘若到明天天亮后，还不见我回来，你们只好自己逃命吧！到那时是走得越远越好，我俞兆平没有别的报答大家，现在我就把这条穷命，送与铁门湾的老乡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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