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遇盟叔渔舟献人头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陆凌峰指着舱中这几个人，向盟叔报了姓名，庄子忱赶忙向身边的这个壮汉道：“文豹，还不快去招呼崔平，告诉他船上全是自己人，别得罪好朋友。”这个壮汉赶忙答应着，出舱去真个招呼，这个庄子忱看着盟侄陆凌峰这种神色，十分焦躁不安，拉着凌峰的手道：“当年的事，太叫我痛心死了，你受了掌伤之后，逃出济南省，我事后也曾四处访查，寻找你们母子，可是音信毫无，一点踪迹也得不到，事情更是十分逼紧，我也只好对于镖行的事，整个的放手。我把家小隐藏在口北，我个人仍然悄悄回转山东，凡是我们至近的弟兄和朋友们，只要跟我们信友镖局有关的人，叫他们完全离开济南府，我跟着再探听那个万恶东西的下落，他和一般党羽们，也不知去向。我仗着一个热心朋友介绍，到了淮上终南形意派南支掌门户的神刀李健堂门下，蒙他成全我，在他那里整整住了三年，传授我一身绝技，把终南派的嫡传功夫，真是倾囊而赠。我离开李老师门下之后，我乔装改扮，我连姓名全变了，化名赵万山，到处访寻这个万恶冤家，更想找你母子。我连关东三省全转了一遭，所有我们过去的一般门下和镖局子的人，可全分散在山左右，大河南北，各镖局子里这般弟兄们，还真个的有义气、有血性，他们全安心要为我盟兄报仇雪恨，全是待时而动，愿意听候我的信息。三个月头里，才查出这个万恶东西的踪迹，他回了一趟曹州府，这也就是他恶贯满盈的时候到了，被我们旧日一个趟子手，地理图侯三顺缀上他，就没叫他再走开。大约他在大江南北一带不能立足，他连着往辽东湾去了两次，我这才赶紧地把潜伏在各镖局子我们的旧人聚集起来，在黄河口等他，今夜就算没叫他走开，我总算是给我盟兄以及镖局子当场死伤的弟兄报仇雪恨了。”

　　陆凌峰忙地问道：“盟叔，你真个把这个万恶的东西除掉了么？”庄子忱苦笑了一下道：“我还会骗你么？你等一等。”庄子忱说着话，跳下板铺，他那口九耳八环刀已被计兆荣拾起来，放在船窗下小凳上，庄子忱顺手抓起这口刀，很快地蹿出舱去。蒋天崇、计兆荣、辛志坚，全是惊喜交集，此时贾云亭、祝华川、项忠、辛志强、小龙子、小瑛子，全从后舱过来，站在船面上，因为过来的船已经成为一家人，进舱搜查的两个壮汉，提刀的叫张文豹，提三节棍的叫崔平，这两人也在船面上等候着。此时庄子忱匆匆出舱，他跳上自己的船，船面上这些人不能全进舱

　　祝华川却在探身舱门内，向里面招呼道：“敢情是十三弟的盟叔，回头别忘了给我们引见一下。”小龙子、小瑛子这两个小孩子不肯在舱面上等候，全跑进船舱内，项忠、祝华川，全在招呼着，叫他们两个出来，别在舱中搅乱，可是小龙子早爬上板铺，拉着陆凌峰的手道：“叔叔，你该多喜欢，你的盟叔也来找你，更还有这么多人，全跟叔叔是朋友，你该多么高兴，不要生气了。”陆凌峰被小龙子闹得笑了一笑道：“别胡闹，我是有病，我生什么气。”说话间庄子忱从舱门口闯进来，可是他手中提着一个布包，陆凌峰向小龙子道：“你们躲开，我盟叔有正经事，小孩子不许多说话，叫人笑话。”

　　这时，庄子忱进得舱来，停身站住，眼中看到这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忙地说道：“小孩子，快出去，我包袱里的东西，你们看了害怕，快走快走。”小龙子、小瑛子两个人，全仰着脸看了看庄子忱，从庄子忱的身边走过来，可是到了庄子忱的身后，两个人停身站住不走，他们是非要看看庄子忱包袱里的是什么可怕，项忠、祝华川全探着身子招呼这两个孩子出去。可是小龙子向爹爹挤了挤眼，摇了摇头，不肯出去，项忠等也不好过分地招呼。

　　此时庄子忱向蒋天崇说道：“朋友们，可对不起，要把你们船舱弄脏了，弟兄们多担待。”他说着话，把这个包袱往脚底下船板上一放，跟着把包袱打开，一伸手，从里面提出一件东西，蒋天崇等不约而同地全惊呼一声，赶着庄子忱提起来的是一个血淋淋人头。那个小瑛子，他在庄子忱的身后，正跟小龙子紧挨着，他吓得两手往眼上一按，口中在招呼着爹爹，祝华川赶紧轻着脚步，跑进舱门，把小瑛子抱起，伸手来拉小龙子，可是小龙子竟自一闪，他却低声向祝华川道：“我不怕，偏要看看。”祝华川只好把小瑛子抱出舱去。

　　此时庄子忱提着这个人头，向陆凌峰说道：“凌峰，你看，万恶的东西，终归落在我手内，我庄子忱不能不这么干了。我知道是犯法，可是犯法也得这么做，我要为盟兄和当初屈死的人祭灵，不能叫他们含冤地下。这些年，总算是为死者复仇，为生者雪恨。”陆凌峰挣扎爬起，跪在板铺上，放声痛哭着，向盟叔庄子忱连连叩头道：“盟叔，小侄无能，不能为我惨死的爹爹报仇雪恨，盟叔能为我们手刃这个恶魔，小侄纵死九泉，也瞑目了。”众人看着这个人头，虽是血渍模糊，又依然辨别得出，这个人生前相貌凶恶，他这个头颅比平常人大，并且是连鬓络腮的胡须，两只眼依然睁着，两只大眼珠，几乎努出眼眶外，嘴也张着，露出一口黄板子牙，此时还不住地滴着血，真叫人看着可怕。

　　那个小龙子，他那只大眼一眨一眨地，虽则脸上带着惊慌害怕之色，他可是依然探着头，那么仔细看庄子忱向陆凌峰道：“你不用这么多礼，我还不是应该么？现在倒省了事，回头我们就在牛角湾这里设祭，免得我带着他回去了。”庄子忱跟着把人头放在包袱内，扭头向舱门口招呼崔平，把人头先拿出去。计兆荣递过一条手巾来，叫庄子忱擦了擦手，庄子忱一扭头，见小龙子正在瞪着两只大眼看着自己。

　　庄子忱早看见他了，觉着这个孩子胆子太大了。此时一伸手，把小龙子手抓住，说道：“你不怕么？你叫什么名字？”小龙子道：“爷，我叫小龙子，他死了我凭什么怕他。”蒋天崇含笑向庄子忱道：“庄老师，这是我们七弟项忠的小儿子，名叫项人龙，全管他叫小龙子，这个孩子非常地顽皮，胆子也大，还有一个，老师傅也看见了，叫小瑛子，是我们六弟祝华川的孩子，也很聪明，不过胆量小些，吓跑了。”庄子忱又向小龙子问了几句话，他一点也不认生，庄子忱对于小龙子注了意，认为像这样的孩子，很少见，得又安心可要成全他了，将来项人龙、祝瑛，竟全得到终南派的绝传，这两个孩子，就算是一生难得的遇合。

　　庄子忱仍然坐在板铺边，向陆凌峰道：“你可是又遇到什么事？身体竟会毁到这样，你还有什么病？这是从哪里来？我盟嫂现在哪里？”陆凌峰悲声说道：“家母已经去世了，他老人家，死在黑龙江铁门湾，总是小侄奉养无状。”陆凌峰更把自己在黑龙江奉母隐迹江村，潜踪避祸，苦难重重，双龙港霸据黑龙江，大盟兄俞兆平，单枪夜入双龙港，一切经过，以及十三弟兄，结盟逃到辽东湾，两次遇祸，自己才露出本来面目，以致个人用力过度，旧病复发，落成这种情形，恐怕自己不容易再活下去了。

　　这时庄子忱愤然向陆凌峰道：“盟侄，事情逼迫到你身上，你又带伤逃走，也就很难为你了，你不要痛心，你的病，盟叔准保给你治好。我自从得到终南派嫡传功夫之后，再蒙老师傅把终南玉柱峰掌门人所赐的九转丹砂赠给我，就为的找到你，给你治这种不治之症，为神枪手陆济民保全这条后代，你还怕什么，安心吧！”旁边站着的蒋天崇、计兆荣一听庄子忱这句话，蒋天崇失声说道：“原来十三弟是当初名震南北信友镖局总镖头神枪手陆济民的后嗣，凌峰，你嘴好严，瞒得这些年。”

　　庄子忱道：“蒋师傅，你们对于凌峰的事，丝毫不知么？”蒋天崇等点点头，庄子忱道：“蒋师傅，船上还有几位弟兄，请进来给我引见一下，我也好把凌峰的事，向大家详细地说一下。”此时舱门外的人不等招呼，全走进来，蒋天崇给辛志强、祝华川、项忠、贾云亭全引见过，小瑛子他也随了进来。小龙子用手指在颊上连画了两下，扮个丑脸，说道：“小瑛子，看见人头就吓得那样，多么羞，还叫祝伯伯抱着，多难看哪。”小瑛被小龙子说得脸通红，转过身去，不敢看别人了，大家有站着的，有坐着的。庄子忱这才把陆凌峰，当年逃亡避祸一切的经过事，详详细细向这弟兄八人说了一番。

　　原来陆凌峰，他原籍山东登州府，父亲神枪手陆济民，是直隶沧州神枪沈起龙的门下，陆济民从师门出艺后，就投身镖行，在镖局子干了十几年，他交下不少的朋友，跟这个庄子忱，还有一个叫卜万源的是盟兄弟。后来神枪手陆济民，遂在济南府自己创立信友镖局，陆济民的一杆枪，走遍了大江南北，山东山西，河南河北。他们的镖趟子，越走越宽，名誉立住了，真是名利双收，在北京南京全设了信友镖局子的分号，神枪手陆济民，主持着济南总镖局，庄子忱在北京城照顾信友镖局的分号，卜万源在南京，他们这个字号威望立住了，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这杆镖旗走遍大江南北，买卖干得好，陆济民更交了许多的朋友，真是名利双收，一晃这个字号立起来，不下十年左右。

　　陆济民的家眷也就在济南府大东关，家里头人口很简单，陆济民的夫人钱氏，就生下一个儿子，就是陆凌峰。他随着父亲在镖局子也照料一切事，陆济民可不愿儿子陆凌峰在镖局子掌柜，他就恐怕爹两个全在镖局子办事，容易得罪一般镖师们，并且家里人也少，陆凌峰不断地在家中住些日子，再到镖局子。陆济民只看重叫儿子好好练功夫，陆凌峰是家传武学，从十五六岁上就学长拳短打，兵刃器械，全拿得起来。陆凌峰很想着随一般镖师们出去，历练历练，信友镖局子镖路子蹚开了，这杆镖旗走得很远，可是陆济民始终不叫儿子出去，他可并不是因为陆凌峰单传一脉，对他有溺爱之意。

　　唯独干镖局子这种事业，绝不允许你过甚的孤高，这种事业往好处说是有名有利，往坏处说，还真使你这个名头儿闯出为天下，刀尖子上的买卖，看着赚钱很容易，时时有危险，越是闯出“万儿”的镖局子，他们反不如一个新字号胆子大，越干越小心，越干越谨慎。因为一个镖头的名姓在江湖上立住了谈何容易，一方面凭武功，一方面凭人缘，并且还得有好帮手能应付事，硬的碰，软的也敬，完全在你个人应付。像信友镖局子，字号已经在江湖上打响了，商家字号全是十分信任，多么大的数目，不论是货，还是款，全敢整个地交给他们。

　　神枪手陆济民，在这种情形下他真个的以“居安思危”四个字，警诫着自己，所以对于儿子陆凌峰，说什么不肯叫他出去，就让他非干这个不可，老镖头也打算把他放到别处，绝不肯叫他拿自己这杆镖旗去历练，这就是只许露脸，不许栽跟头了。虽则镖局子这些年干得这么好，陆济民不过落个热闹而已，依然是弄个富裕挑费，两手空空。可是在他这个镖局子，当镖师当趟子手，凡是一个头目人，只要有家有业的，差不多全能置几十亩地，老镖头这种情形，若是对外人说，谁也不信，这就因为镖局子应酬太大。陆济民更是视钱如粪土，只要是交朋友应酬，花多少从不吝惜，像这样总应该风平浪静的，叫他弄好了这一辈子，但是总逃不过那几句俗语：“瓦罐不离井口破。”这种事业就没有一辈子不失脚的，能够干好了，拿得住钱，见好就收，急流勇退，可以落个完整。陆济民十几年辛辛苦苦，堆成的这个字号，他还提不到自己撤身洗手，哪知道竟从一点极小的事，引起了一场杀身大祸，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欲知惊险详情，请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