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怪客搜船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饭吃完了,蒋天崇等全走上岸边,在树荫下闲走一刻,计兆荣可也全上来,彼此还留着神,不敢带出来,随便谈论什么,恐怕陆凌峰疑心。可是蒋天崇却转到树后,躲避开船窗跟贾云亭说:“从明天起,风势只要顺,咱们紧赶,十三弟他是一定要到了江苏境内,再找落脚之地,我也想着索性我们找个大地方,无论如何也得访问伤科的名医,或是干镖行的铺场子的,他这种伤分明是动手时被人震伤内部,不是平常医生能治的。咱们现在还有些力量,破出把这点积蓄花了干干净净也得给他治病,这种话存在心里别跟他说。”

  贾云亭说:“三哥,你想得很对,我也认为这种小县城的地方,不容易找到能治他病的人,就这么办,从明天咱们紧赶一下,再有五六天也就到了江北。”弟兄们商量好,天黑下来,这个地方,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凉异常,不过他们不怕什么,全上了船,可是陆凌峰从船窗已经看到外面的情形。蒋天崇进舱之后,陆凌峰道:“这个地方叫什么牛角湾,太荒野,晚间小心一些。”

  蒋天崇冷冷一笑道:“十三弟,我可不服气你了,你看看咱们船上这一堆,除了小龙子、小瑛子,跟盟弟你还秀气些,你看我们这一堆,还会有人照顾我们么?”陆凌峰也笑了,跟着说了句:“还是小心些为是。”大家是早早地收拾歇息,计兆荣他倒是很听陆凌峰的话,他招呼着贾云亭把跳板撤了,好在不费什么事,大家分前后舱睡下,这般人可全是和衣而卧。

  夜间项忠跟计兆荣两个人分着班起来,要看看陆凌峰,因为他是有病的人,恐怕他夜间有什么事不肯言语,这个地方可也听不到打更下夜的,看也到了三更左右,这一个船上没有外人,全睡了。计兆荣是刚看了看陆凌峰也迷离地睡着,突然听得远远似乎有船只航行的声音,这个地方听到这种声音,特别的扎耳。这是什么船,能够在这时走,计兆荣是没敢声张,他赶紧地坐起。船舱内可有一盏油灯,灯焰拨得很小,计兆荣噗地一口先把灯吹灭,他伸手轻轻地把右边的船窗大窗子拨开,把船窗往外推起三四寸来,从旁边的窗缝子往东北看。河面很宽,黑沉沉一片,可是这种声音,是被风送过来的,越听越清楚,计兆荣他越发仔细往东北那边看,水声响得厉害。

  陆凌峰是一个有病的人,他夜间绝没有睡沉了的时候,尤其是在船上,这种声音传过来得更清楚。陆凌峰一抬头,灯灭了,窗子掀起一截,他赶忙问:“谁?在那看什么?”计兆荣赶忙答道:“你别答声,你听水面上这时有行船的,走得急促,太可疑了。”

  陆凌峰赶忙答道:“十二哥,若是发生什么事,你们可千万别随便动手,真要是盗匪们打劫,我们千万别充行家,他只要上船,你招呼他们,我跟他们答话,怎么样,看见船了么?”敢情这种声音后舱也听见了,后舱内立刻叮当乱响着,船身震动,蒋天崇、祝华川一个提着一口刀,一个提着一条木棍,从船舷绕过来,跟着轻敲了两下舱门。

  计兆荣听出是三哥忙说道:“三哥进来,门没关虚掩着。”蒋天崇跟祝华川进舱中,低声招呼:“兆荣,水面上没有好事,真要应了十三弟的话。”因为现在舱中黑暗,谁也看不清楚谁,陆凌峰已经坐起低声招呼道:“三哥,你做什么?三哥快把家伙扔在铺底下,听我的话,真有人收拾咱们来,叫你随便,在路上露了白没有?”

  蒋天崇道:“没有。”计兆荣这时招呼道:“不要紧,一只小船在东边那个湾子前靠了岸,一个、两个、三个蹿上岸去了,呀!后面还有船,三哥,不要出声,你们快过来看,大约不是为咱们来的。”蒋天崇、祝华川全凑过去。

  辛志坚也醒转,他可是一声不响,摸索着把一个包儿缠紧,忙招呼道:“三哥你快来,这个包你捺身舱门,就放在舱顶子,用船帆压一下子就成。”这是他们仅存的一点私蓄,虽说是路上没有露了白,不能不提防一下了。辛志坚这种应付,就足见他的聪明,那辽东湾这场祸,也可以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他想的这么隐藏财物,这是最高明的主意,放在明处,绝不往舱里隐藏。真个匪徒打劫,万想不到就放舱顶子上,伸手就能拿出来。

  此时祝华川、计兆荣全从窗口那边看去,果然后面又是两只小船,也是木桨翻飞,把水底翻起多高来,船头冲得冒起一片白雾,也是到了那个水湾前把船猛一停,从船上一共蹿上五个人去。这次更看得清楚,内中倒有三个提着发亮光的家伙,不是刀就是剑,船上的人很快,眨眼间全上岸去。可是离着这边没有多远,相隔也不过十几丈,这边的船,船身比较大,可就仗着隔岸边这几棵柳树,在树荫底下把船身隐住,不然他们这次可太险了。这种祸福绝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理由。

  这只船若是明露着停在这,发现的那只小船,绝不敢在前面河湾子停下了,从那里上岸,他必然是紧赶着往南逃下去。后面追的船到这里,绝不会把这只轻轻放过,这条船上至少得死伤一两个,冥冥中似有护佑,前后三只船相隔的工夫,可没有多大。跟着隐隐听得河岸那边一片叱咤之声,因为这边是下风头,又是一个深夜,这么荒凉的地方,隔着半里地也听得清楚,那边岸上分明是动了手。这里的人提心吊胆,全是静悄悄地趴在船窗和窗门前,仔细听着、张望着。

  工夫很大,蒋天崇低声道:“下水了一个,刚蹿下去的,他可别奔咱这个船。”计兆荣道:“三哥,把舱门关紧,提防着他猛踹舱门,后舱告诉他们,别随便出来么?”蒋天崇道:“云亭跟项七弟、辛五弟全知道,并且小龙子、小瑛子全在后舱,他们绝不会冒昧地出来。”又沉了一刻,那边没有什么声音了,跟着见河岸那边几条黑影全扑向了后到的那两只船,跟着船离开岸,一直地往这边摇过来,船还是走得很快。

  蒋天崇已经在舱门那里预备着,赶紧地翻回来,也凑到窗口这里,先看一下子,因为他的船只要往这边靠,早早可以望见。船走得快,眨眼间相离已近,计兆荣等心全是腾腾地跳着,可是怕有什么用,头里那只船上的人,忽然招呼了声,听不出他呼唤的是什么,可是他底下的话却听清楚。一个人是山东本地的口音,他向前面的船上人招呼着:“柳荫下窝着一只,别是他们一条线上的,怎么样,我们搜搜,那个小子他许是在这窝着,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跟着这两只船一转,直奔这只渔船冲过来。

  这一来船上的人可全慌了手脚,耳中听得来船上已经有人在高喊:“你干什么的?船停在这,别等我们费事,还得再亮亮家伙么?是好朋友别含糊了,想闷着,搪不过去,不答话可动手了。”他们的船冲过来,相隔着这边两船舷,还有四五尺,不过他们手底下也略停了一下。

  陆凌峰赶忙招呼道:“三哥,不要挡他们了,开门答话,告诉他们,我们是投奔渔港的渔户,只管叫他们上船来看,因为我们无私无弊怕什么。”蒋天崇也知道搪不过去,又何妨大方些,因为船上两个不能动的人,两个孩子,就是土匪,也不能无故地杀人,听这话锋是搜索逃人,开门对。

  蒋天崇赶忙高声答应道:“老乡们,全是干什么的?深夜间有什么事?我们可是水面上吃渔业的弟兄,朋友们,我不便领教姓名,只管上船来看,我们无私无弊,舱里还有病人,略等一等,我点个亮子不好么?”此时左边的船已经贴近,有人在呵斥道:“只要是吃渔业的弟兄们,只管放心,你们若用稳军计,可是自己找死,答话的不是我们找的人,快着点。”

  计兆荣等也认为这么爽快叫他们上船,比较着免去许多危险,他吧啦吧啦地连连地把火石打出火星子来,引着了火纸,把油灯点起,赶紧地把灯焰拨亮。蒋天崇把舱门大敞开口招呼着:“朋友们,请上船,随便看。”说着话,自己可先行走出舱门,到了船面上。这时嗖嗖地一连跳上两个壮汉,隐约地看出全是紫灰布的短衣裤,薄底靴子,一个手提一把单刀,一个提着一条三节棍。

  这两个人跳上船后,向蒋天崇喝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不过滩,船停在这里等谁?”蒋天崇道:“我们是往渤海湾过来,那边找不出饭吃来。因为渔船上闹事,打死了我们人,我们只得别投出路,连伤的带病的,连好的带坏的,九个大人,两个孩子。朋友们往舱里看看,我们弟兄全是血汗换饭吃,朋友们,若认为我们没有什么可疑,得请别惊动铺上带病的人。”那个提三节棍的厉声道:“没有那么些啰唆。”哪知道蒋天崇这个样子,来人反倒动了疑心。

  跟着后面船上又蹿上一个人来,这个人一看他的情形,就知道是首领人物,身高六尺余,虎背熊腰,唇上留着黑须,在船面上看不清面色,他手中提着这把家伙,看着叫人心惊。一口九耳八环刀,这口刀特别地尺寸长,刀头总有六寸宽,看这把刀的分量比平常所使用的大约重着一倍。一身绸子短衫裤,薄底快靴,往舱门前一站,向站在舱门口的这个提三截棍的呵斥了声:“崔平,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已经把他这只船圈住了,还怕他走脱了么?你去察看后舱全有什么人?只要不是他们的党羽,可不准过分难为他们。”这个提三截棍的答应了声,顺着船舷往后走去,蒋天崇赶紧高声招呼:“云亭、志坚,后舱得赶紧开开,有朋友要看看,别闹误会,人家可没有恶意,咱们的船有嫌。”

  蒋天崇这么招呼着,就为是恐怕辛志强、贾云亭对于搜查的人误会动手,因为蒋天崇已经看出来,所来的人,既不是官家,也不是匪类,这是江湖上寻仇报复,所以赶紧地嘱咐着自己的人“别自己找祸”。此时船头这个人也往舱里走,蒋天崇可跟进来。计兆荣举着那盏油灯,站在舱内的板铺旁,为是叫他们好看这两个病人。

  这种菜油灯,光焰不大,舱里的人一走动,灯焰摇摆不定,这个提刀的壮汉,他向辛志强、陆凌峰看了一眼,他因为看出不是自己所追赶的人隐藏在这,他反倒注意到板铺下因为板铺前有挡板,全是活的,他用力往板铺挡板上一拍道:“这里有什么?”计兆荣举着油灯道:“朋友,想看看么?我把挡板落下来。”计兆荣一手端着灯,俯身去落挡板,那个提九耳八环刀的,突然从蒋天崇的身旁蹿过来,伸手把计兆荣手中的油灯抢过去,他举着灯探手往板铺里一照,不禁带着惊呼之声道:“你可是凌峰贤侄么?”陆凌峰也带着哭声,招呼道:“你是庄盟叔,哎呀!”陆凌峰是悲痛过度,头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这个提九耳八环刀的,当啷一声,把刀扔在船空下,左腿往板铺一跪,仍然举着灯,左手却抓着了陆凌峰的右臂,连声招呼:“凌峰,凌峰,你不要难过,你怎会落到这般地步?”辛志坚是坐在板铺的一边,听这种称呼,已经知道来人竟是陆凌峰的盟叔。辛志坚赶忙一翻身,左手抓着了陆凌峰的左手腕子,右手把他脑后托住,也连连招呼着道:“盟弟,你得保重,你禁不住过分痛心了。”此时陆凌峰竟得哭出声来,那个提刀的壮汉,赶忙把他们首领举着的菜油灯接过去。

  此时,这个有年岁的武师已经上了板铺,往陆凌峰身边一坐,仍然拉他的手,悲声招呼道:“凌峰,你别痛心,你怎么会憔悴到这么样?你放心,仇已经报了。这真是鬼使神差,会有这么巧,竟会在这种时候,跟盟侄你相遇。”陆凌峰止住悲声,抬头看了看这个盟叔,惨然说道:“盟叔,不用这么安慰我,小侄自己无能,血海深仇不能报,我身上的伤始终没好。我竟会再看到盟叔一面,我也很安心了,盟叔现在哪里,今夜究竟为了什么事来到牛角湾?”说到这,扭头向辛志坚等招呼道:“哥哥们,这是我盟叔。”可是这话,立刻又顿住,向他这个盟叔道:“你老的姓名,可以说么?这是我在黑龙江省结拜的异姓手足,情同骨肉。”

  这人赶忙说道:“凌峰,我绝不是安慰你,现在我们任什么也不怕了。”说到这句,扭头向辛志坚等说道:“朋友们,我真抱歉,我们来的情形,过分无礼,等我把事情说明,弟兄们定然能原谅我。我在下姓庄名子忱,我是保镖为业,可是已经六七年没在镖行里混了,凌峰是我的盟侄,朋友们又全是他的好弟兄,我们全是一家人了,凌峰怎的会落到这样?没领教朋友们贵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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