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水澳安帮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此时,老凤一一推蔡牵,蔡牵向所有的弟兄们拱拱手道:“朋友们能够这样宽容我姓蔡的,我愿意和弟兄们共生死,这老龙湾能够叫我接掌,这是过分地抬爱我。不错,我蔡老二是要在沿海一带凭一身所学来闯这块招牌,但是这沿海一带,我就不许再有别的船帮存在。现在,老龙湾的事请鲍老师暂行执掌,容我蔡老二把所办的事办完了,咱们再正式开山。我们弟兄是来明去白,有起有落,这老龙湾今日走是这个样,改日来,还是照旧。蔡老二是只能跟有血性、行为正大的弟兄们共事,我对老龙湾所有的人,全十分放心,现在我可要看看这毒药酒究竟有什么力量。”

  鲍子威点点头道:“叫弟兄看看,也知道这场事姓沙的和许旺应该做不应该做。”鲍子威立刻招呼弟兄的到后面牵一条狗来,因为蔡牵他们那一桌酒席照样地摆着,他们离座时是暗暗跟出来,预备动手,所以没动多大的响声。这时,老凤一更招呼来风几名头目跟进敞厅,蔡牵所坐的这桌上,除了蔡牵这杯酒泼在桌上,其余的人全放在那没动。蔡牵端起一碗菜来,把酒倒在里两杯,此时把那条狗已经牵出来,把这碗菜放在地上,这只狗身形庞大,非常凶猛,它竟自狼吞虎咽地把一碗菜完全吃下去。赶到没多大时候,鲍子威招呼牵狗的弟兄:“你把它牵住了,别撒手!”这条狗立刻狂叫起来,挣扎着要往后面跑,可是这名弟兄牵着它,只在面前转了两周,这只狗一声惨号,在地上连翻了两下,立刻从嘴角蹿出一股子黑血来,死在地上。这一来,酆伦、萧俊、桑青等全不住地摇头叹息。蔡牵等也是十分痛恨,好厉害的毒,当时,若是没有鲍子威识破奸计,弟兄几人此时恐怕早已死在敞厅内。鲍子威立刻吩咐弟兄们把这只狗抛入海内,蔡牵、老凤一、金老五、胡灿,全向鲍子威谢救命之恩。鲍子威向蔡牵等道:“不要客气了,这是我们的耻辱!”老凤一立刻向鲍子威告辞,这里的事完全由鲍子威暂行执掌:“我们再收拾完了其余的各处小船帮,定日开山立舵。”鲍子威也不便拦阻了,再说蔡牵等也要看看老龙湾的情形究竟如何,此时,强留他们再待下去,也不安心。鲍子威是安心结纳这一般人,他绝不推辞,愿替蔡牵担当一切,遂率领二百余名弟兄,把这般人送到水坡前。蔡牵等仍然是原来的两只船。鲍子威等全随着船护送,一直地把蔡牵等送出老龙湾港口,扬帆回舵。

  蔡牵等回到水坞之后,这场事是弄得很险,可是蔡牵的名头却闯出来,这里大小十几处船帮,望风归附,有的地方全不用动手,因为老凤一这种计划把老龙湾一打服了,别的地方全没有多大力量,他们哪还敢再抗?只用几天的工夫,声势大振。这个胡灿自知个人的力量已经没有了,处处退避,他是一句话不多说,一件事不参与。老凤一见他这种情形,也不肯过分对付他,现在他已经起不了什么风浪了。各处船帮归附之下,老凤一向蔡牵商量:“老龙湾是绝不能去,我们决意是在黑水澳重行开辟总舵。”更又暗中计划,他们是安心大干一下,这老凤一悄悄地订立起帮规来,一切全安置好了,仍然是两条船原班的人,到老龙湾看了一下,鲍子威等却还是真心实意地归附,所有老龙湾的船只弟兄,全造具名册,办理得井井有条。内中虽则有十几个人是原旧沙金榜的私人,他们向鲍子威明着请求,离开老龙湾,鲍子威也因为他们和沙金榜关系过近,所以全是好好地打发他们,每人给了他们一只小船、一份资财,叫他们另投生路。蔡牵一看鲍子威这么尽心尽力,遂把自己的意思向他说了,要择日移舵黑水澳。那里是极好的地方,能进能退,可守可走。声势一大,官家未免注意,总得提防有变的发生,更带着鲍子威到黑水澳看了一下。这里已经在处处布置,果然地势十分险要,只那条水路,外人就不易进去,并且黑水澳里边地势大,双桅的大船也能入港,水澳里边,能容数百只大船。鲍子威一看这种地方,果然比老龙湾形势又严密,并且靠着海口近,真是能走能守的极好地方,向蔡牵等不住地庆贺,现在海口一带所有各小船帮,就算完全肃清。这些人计划着一切,只用半个月的光景,就把黑水澳总舵建立起来,择了一个日子,老龙湾所有的船帮,完全并入黑水澳,并且事先全行计划好了,港口内外,一切的布置,又隐秘,又周备。

  老凤一向蔡牵私下计议,老龙湾已经正式归帮,我们也要拣定一个日子,以水澳帮建立船帮的主舵,按着所定的帮规,扩大力量。这种事只凭一个船帮要想布置沿海一带极大势力,非得把这种力量伸入陆地,立出帮规、戒条,暗中要传布这种帮会的组织,以厚势力,定出三堂六舵,分掌水澳帮的一切力量。这样极容易收拾人心,那么咱们就得择一个日期,开坛兴帮,以示威信。

  蔡牵向老凤一道:“一切事我是听凭你的指示,这是你安心捧我蔡老二,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开坛立帮的日子,得先等一等,这件事难道还用过分地和你明说么?咱们怎么定规的怎么办,不过你们哥几个这么卖命,安心成全我,把我捧到这个地步,蔡老二是个有良心的人,一切事我绝不愿意强人所难,这件事我还是想着亲手办理,好在水澳船帮已经算立起来,我个人的事绝不妨碍船帮的事,我绝不愿意辜负了大家一番苦心。我想到延平府走一遭,我回来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开坛立帮宣布三堂六舵的日子,你无论如何得答应我这么办。”

  老凤一听着蔡牵的话,向蔡牵道:“你的心意全说完了,还有什么没有?”蔡牵一提这些事,就勾起痛心来,带着十分愤恨地向老凤一道:“我的事你是尽知,这件事不做到,我活一天受一天罪,我的心总是悬在半空,放不下去。还是请你不要再和我说无谓的闲话来劝解我,我是决意这么办了。”老凤一把面色一沉,向蔡牵道:“朋友相交,贵于知心,我们结成生死患难的弟兄,谁得知道谁,胡灿和我同手共事,但是他对于共生死的弟兄竟时起猜疑,怀着自私自利之心。还算他好,对于别人只是争权争势,还没起什么恶念,所以才保全了他自己。你我自结识那一天起,直到你我最后一天止,咱们就得谁信谁,你知道我,我知道你。”说到这,把右手一举,向蔡牵道:“你有轻视老凤一之意么?难道你忘了这个么?”蔡牵点点头道:“我怎么会忘了?记得清楚,信得及你,但是我认为力量或有不足之处,绝不是你不守信义,所以我能原谅你,我要自己去做。”老凤一道:“二弟,像这种话,你对我一辈子不许出口。老凤一骨化形销,说了的事就要做到,做不到,我这个人也就没有了,那我还管什么?什么也不管了,你的事照办,现在你虽则已经成为黑水澳的总舵主,但是你没开坛立帮,这个哥哥还有权来命令你。立帮的事,我说几时办,就得几时办,不许你违抗我的命令。”蔡牵见老凤一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可是他也不许自己再多问,他究竟如何下手,蔡牵只好不再问他。

  因为黑水澳树立总舵,不是一件简单事,也得是大家的力量照顾一切,这种事不能把自己看得过分地重了,因为风声一出去,力量越大,要引起各方的注意,就得提防着有意外的袭击。黑水澳附近散布放哨的船,全得亲自带着人去查勘形势,尤其是黑水澳出入的一条道路,这是通着后港,一个极隐蔽的地方,必须加以人工的修整和人力的布置,才能越发完善,防备着遭到意外变故时,不致弄一个全军覆灭,所以这般人很忙,整天带着人出入各处。红旗金老五是单有一般人,随在他身边,官私两面的事情,全关系在他一人身上,他执掌着全帮的耳目,所有出去的船帮走的路线,沿途上的防备,全须由他调度。总舵里边的事,他是丝毫不管,这船帮树立起来因为要立时开辟出几条道路来,事先需有个布置,不许碰头,所以,他日夜很忙,有时候天一亮去,有时候后半夜才回来,或者一连就是两天见不到他。蔡牵被推举做总舵主,这种事绝不是摆架子,叫他当主领头人,他就得到了一切优越的地位,更要他事事地全要看个明白,对于船帮中不许有丝毫隔膜的地方。后面一条水路,已经布置完善,现在是有各小帮口归附后,献出来的资财和老龙湾的积蓄,算完全到了黑水澳,因为现在他们是只有消耗,没有收入,弄得人人全是忙得不可开交,大致的事情全就绪。这天老凤一却当众宣布,要在十五那天晚上二更时,开帮立舵,设坛,拜祖师,成立三掌六舵,说话时已经是到了十一的晚间,离着十五只有四天。

  这个蔡牵眼看着胡灿、老凤一、金老五,这几个人全在这,对于他本身的事,就没有听他们哪一个人提起一字,自己好生怀疑。老凤一已经话和他说在头里,不许他再问,蔡牵也闹得猜不出他究竟有什么办法。因为现在延平府绝不是容易动的地方了,个人逃出来,弄了那么场大祸,归入船帮,行踪隐秘,虽是这些日子来延平府那里似乎还没有注意到沿海一带,可是风声就难免有泄露的地方,所以延平府虽则没有派人到这一带来调查搜索。可是延平府的城防仍然十分严谨,丝毫没松懈,若想办自己的事,力量小了如何成?自己又不敢问他,暗地着争,抽冷子找王阿七、姜小四问问他,他们也是一点信息没听到,并且绝没见派出人去。蔡牵已经拿定了主意:“自己固然是对于老凤一没有怀疑,可是他若是先行叫自己接了总舵主再办这件事,那他太对不起我了,到时候他若真拿着全帮托付之重来叫我答应,然后再下手,办我的事,我蔡牵可要对不起他。我绝不贪恋这把金交椅,我立时离开黑水澳,看看我个人能复仇不能。”蔡牵这种疑心,算是没法去掉了。连老龙湾以后所归附有力量的人,全在黑水澳,一个不短,自己是怀定了这种志愿,无论干什么也得复仇,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来,这天已经到了十五。

  这一白天,尤其是忙乱。好在大部分船只已经全分派好了,每十只船是一小帮,各小帮全有一名小帮的掌舵人,船只停住的地点,全是指定的地方。这种调度还是真够下苦心的,由黑水澳港口外往里走,船只是一只全看不见,全有隐匿的地方,只要铁哨子一响,上百只的船能够立时出现在水面。入总舵有三道大卡子、四道小卡子,这七道卡子,漫说是外人,就是本舵的弟兄,不经过盘查,也休想往里多走一步。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各处掌起灯火,老凤一更调度着放哨的船,要出去二十里,四处的港口全放下哨卡子,布置得严密,黑水澳的各山顶,也全有瞭望的弟兄。天色黑下来,在总舵这里设起酒席来,大家庆贺痛饮,蔡牵此时可是强自忍耐,他到这种时候,依然还不提是怎样办:“他若是真个等安帮立舵后,再发号施令,那可太对不起我蔡牵了!”

  这时,连老龙湾带几处小船,不下二十多人,现在他们分掌小帮船队,全在里边这三张桌分坐开。靠这水坞前,排了二十张桌子,除去放哨的,他们是分班换回来,所有黑水澳的弟兄全聚在这里了。

  此时,蔡牵忽然看到这里边只短了金老五,忙向老凤一道:“大哥,老五怎么到这时还没回来?单单地短他,我们怎么忘了等候他?”老凤一道:“这点事我早想到了,金老五在本帮费了力气,我们主舵之后,船只是要出港的,现在是老字号换新牌匾,船只出去必须有把握,不许碰头。究其实碰了头也没有什么,可是也没有那么不识相的,但是我们不能不防备,他这几天就是忙着清查我们所走的几条水路的情形,有怀疑的地方,他必要仔细一番。今天他从一早晨天刚亮去的,也就剩了这条路他没到,所以必须走一遭,因为这趟路线经过三汊港、小迤山,这两处全有很大的渔港,他们确实是经营渔业,不干别的,势力很厚。金老五恐怕这般人受到别人的蛊惑,我们船帮出帆时给我们个碰头不利,那就够栽的,所以不得不亲自走一遭,大约回来得也快。老五这家伙,真是一把好手,他虽是有那么一身本领,水旱两个全拿得起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没有他皱眉头的时候,可是他绝不狂,他出去其实任什么不干,可是他的船放出去,他每到一个地方,必有船只回来,所以一旦有事故发生,立时我们就能赶到。二弟,你放心,没有一点事,他的船已经在归舵的途中,我们开坛立舵时,大约他也许赶上了。我已经吩咐,给他预备了几样爱吃的酒菜,等他回来,我们单独地敬他三杯庆功酒。”蔡牵点点头道:“应该这样,按实际说起来,我实在比不上他。”老凤一忙拦着道:“我们当初何尝不这样想?叫他执掌船帮,可是他不干,他是在海面上跑惯了,在舵上待上三天,立刻就烦了。”

  彼此间说着话,老凤一神色自然,并且说的这些话蔡牵也知道全是很重要的事。这一来,闹得蔡牵如坠五里雾中,个人咬咬牙,索性把心放下去,不再想它:“反正最后一个时辰,也就见出起落来。我倒要看看老凤一拿什么话来对付我?好在我个人有不变的主张,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我是非照我所说的去做。”蔡牵心中盘算好了,倒也提起精神来,和一般座上的弟兄们说些个英雄的事迹。

  这一席酒耽搁的时候很大,已经到了起更之后,一拨一拨的弟兄全离席,向一般掌舵的老师们谢酒,各归各帮,伺候着开山行大礼。总舵上早已传下令去,从港口起,沿着水道两旁,每隔五尺是一对红灯,可是这红灯必要有掩蔽的地方,有的挂在树底下,有的挂在岩下。仗着这正是一个月半,星月交辉,所以港内的船只,每只船舱中一盏灯,船头一盏红灯,可是上面有一个伞形的东西遮蔽住。凡是港汊子放哨的船,不许有灯火,可是船头上插着三支香,船舵后是六支香,这是一种夜间的标记,凡是这种船,全是本帮的。在水面上放哨的船,就仗这点标记来分别是否是自己的。

  在天黑后这一带绝没有客船来往,这为是个别的警戒,以免误事,所有弟兄们全分班各归各帮,在水澳里边早有四十名弟兄在这里伺候开坛。此时,大家也离席而起,老凤一向蔡牵道:“二弟,时候不早了,咱们无论如何得守威信,所有本帮上下人,全知道二更是开坛的时候,咱们应该预备一下。”蔡牵哼了一声,看着老凤一微笑,老凤一好像没理会,已经招呼着按原有预备的,各自分班侍立。迎面是新建筑起的五间敞厅,前面的格扇门全是活的,二十扇格扇门,打开了十二扇,当中全明敞开,里面虽然没有什么富丽的陈设,可是布置得整齐严肃,迎面高大的案子,上面摆列着一切应用的香烛蜡台、笔砚竹牌,把这座高大的长案全摆满了。这时,老凤一等一般人全到旁边的厢房内净面洗手,一个个全换了一件干净的长衫。唯独蔡牵此时连一点笑容没有,他因为时候已经算到了:“现在船帮中集合起来,不下四百余人,老凤一倘若真个有反复,那可叫自己太痛心了!”现在蔡牵是心头腾腾跳个不住,别人再说什么话,他也听不清了,好歹地擦擦脸,净了净手,自己依然是个人的本色,蓝布长衫,白布高靿袜子,布鞋。

  老凤一、胡灿、鲍子威等一个个全是绸子长衫,其余的人,也全是齐齐整整。此时,敞厅前二十名弟兄站立,全是一色的灰布裤褂,青裹腿,青包头,穿洒鞋,各提一口明晃晃的钢刀,雁翅排开,倚立在敞厅左右。里面靠东面未撤去的四扇格扇里边,各摆着一架云板,两名弟兄在那里伺候着。这敞厅里面灯火比较着外边多,挂着四盏很大的纱灯,在迎面香案两旁,是六个人,分班侍立。这时,离着二更已近,老凤一竟传下话去,里面云板声起,敲一阵停一阵,一连三次云板敲过。这种声音,虽则不大,听得很远,云板敲起之后,从水澳里到港口所有的船只全亮出来,可是再没有一个随便发话的了,所有各小帮掌舵人,全齐集在水澳里边,各排成一队站在敞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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