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栽赃陷害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莲姑忙地问:“阿七,你倒快着说,是什么事?”阿七哼了一声道:“又出了事,你进来,我告诉你。”莲姑看到阿七这种神色,就知道哥哥必遭了非常事,还疑心着船又出了险,一边跟着走,一边问:“阿七,船又坏了么?”阿七这时已经走进堂屋,向莲姑说道:“姑娘,你趁早收拾收拾躲一躲,你要是愿意跟着我们上船,就到船上去,看情形,连船也落不住。”阿七把出事经过情形向莲姑说出,莲姑听到他这番话,咬牙切齿,向阿七道:“我躲什么?事情很显然,又是这万恶的东西使的手段,害苦了我们了。”

  原来,他们这只船回来,此次出去的情形还不坏,并且往返全有生意,船回头时,沿途还运了许多货物,这一来,船上的人全很喜欢。蔡牵出走这么多日,每关地忙着行船,把苦恼事又暂时抛开,和船上几个好弟兄们谈谈讲讲,也觉得很高兴,并且听到航船来往的人不断地有信息,知道妹妹在家中也很平安,蔡牵是尤其放心了。这次回来,还给莲姑捎了许多她应用的东西。这天,船到了五华山下江湾上,这里是附近一带停船的所在,船这一回来,原旧停在这里的,管船的水手们全是熟人了,老远地就在欢笑着打招呼:“蔡老伙,这次出去很顺利,事情不错吧,我们该扰你一顿酒了”蔡牵站在船头上,也向这般人含笑招呼着道:“很好,回来的路上,还带了不少买卖,这不是托弟兄们的福么?明天我在船上好好地请你们喝一顿。”那般管船的全在高声笑着招呼:“你们哥几个听见了,蔡老伙请客,咱们有一位算一位,把这趟赚的全给他喝了。”大家大声哗笑着,蔡牵的船已拢岸。

  这里是延平府附近的一个小码头,在这天夕的时候,这个小码头也非常地火炽,人很多,脚头们起卸着货物,附近的小村中,许多做小生意的,也要在这时做些买卖。船刚抛了锚,跳板才放下来,从一个酒棚底下一连走出六七个人来。这六七个人情形是干什么的全有,也有像水手的,也有像小贩的,可全是年轻力壮,全扑奔码头边。因为蔡牵早收拾好了,尽等着下船,水手们把跳板搭好,蔡牵提着包裹和所带的东西,从跳板上走下来,刚到了岸边,立刻这伙人扑过来。内中一个竟招呼道:“蔡老伙回来了,买卖很不错?”蔡牵一抬头,看这人不认识,并且好几个全围过来。近前的这两个人,也像是水面上使船的,可是面生得很,在这一带绝没见过。蔡牵惘然问道:“弟兄你贵姓?我眼拙,怎么想不起,有什么事?”这句话没出声,从背后哗啦地一道铁链,已经套在蔡牵脖子上。跟着两个人已经把蔡牵抓住,此时抓他的人每人从腿篷子上撤出一把匕首,向蔡牵的胸前一点,喝声:“你敢动?”跟着另有两个也全亮了家伙,这条铁链从背后已被人锁上。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形,蔡牵几乎气炸了肺。蔡牵猛然把手中的东西一撒手,说声:“你们这是哪里来的?滚开吧!”双臂一振,竟把两边这两个全推得向后倒去,可是身后这个拉铁链的喝声:“你敢拒捕?”砰地一脚踹在蔡牵的右腿上。跟着对面一人,一条铁尺也砸在蔡牵的左臂上,蔡牵任凭如何有力量,也没有这条铁链厉害,把脖项缠住,更被这人一用力,蔡牵几乎被铁链勒死,竟被带得倒坐地上。跟着这两个被摔的已经站起来,全扑过来,一个照定蔡牵的肩头上就是一脚,那一个手匕子整按在他胸口上,尖子已经扎进了衣服,蔡牵纵然有力气,也禁不住五六名大汉动手。蔡牵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哼了一声道:“你们好厉害,我姓蔡的犯了什么罪,这么对付我?不给我说个明白,有死有活。”

  此时,内中一个年岁略大,有四旬左右,提着一支锋利的手匕子,到了蔡牵的面前,说道:“朋友,你真够个亡命徒。不过,闯江湖的朋友们,应该识相些,我们这么多的人,你走得脱么?”蔡牵厉声说道:“你是干什么的?”这人说道:“朋友,你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连朋友你到了这,全得装好人,何况水面上、岸上这么多人,还会是土匪绑架你么?告诉你,延平府混着一份小差事,为了你们哥几个,我们全不易活下去了。没别的,爽快地到案打官司,汉子做,汉子当,这一带在水面上做好汉的,可没有含糊的。朋友,当着这么多人,别找难看,挺起胸脯来,跟我们走。”蔡牵一听是延平府的,就有些明白了,哼了一声道:“就这么走不成,我得问问我犯了什么罪,你凭什么捕我?我请你也识相些,蔡老二不是好欺负的!”这人冷冷一笑道:“朋友,既这么说,给你看了也没有什么。”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一张票来,往蔡牵的面前一晃道:“就凭这个,就敢拘捕你。”蔡牵虽则不认识字,这种东西绝不会假,自己再略一思索下,把牙一咬道:“好,我认头打官司了。”可是这时,这个拿拘票的把拘票收起,一挥手道:“去,把船上收一下子,人全带着。”蔡牵立刻跳起道:“有什么事姓蔡的一人承当,船上不过是卖力气、吃苦的水手们,有他们什么事?”这个捕快一声冷笑道:“相好的,由不得你,有什么事,衙门去说。相好的,不必弄这个,何况你很可以放心,你又没在延平府撂十八条命案,你有什么怕的?不过是盗案牵连,带着他们问一下子,连你也许说不定当堂释放,何必故意麻烦?”这里说话间,蔡牵这条船上的水手看出风头不对,王阿七和一个姓姜的年岁最小,他们两人悄悄地全从船后溜下水去,当时就算躲开。

  官人们上船一路搜翻,把其余的两名水手也给锁上,可是从舱中竟提出一个一尺大的包儿,蔡牵厉声说道:“你们这拿的是什么?”身旁的捕快们道:“明知故问,到堂上再去说。”跟着眼前这个,是延平府的捕头侯顺,高说声:“把他身上洗一洗。”蔡牵此时想得开了,因为已经落在他们手中,安心要自己的命,怕什么?他那把手匕子是不离身的,立时搜出来。侯顺接到手中道:“相好的,这把家伙不错,使着很得手吧!”蔡牵哼了一声道:“不错,可惜我委屈了这把家伙,没把它送到我那相好的面前。头儿,咱们不必废话了,延平府到案打官司,蔡老二到今天就算是认了头,服了势力。很好,只要这颗脑袋要不掉,慢慢地来吧!”这般官人严厉地监视着,把蔡牵和两名水手带上。此时,所有岸边一般船户们,一个个谁还敢向前?更不知蔡牵犯了什么大案,这么严厉地拘捕他。大家纷纷议论,赶到官人们走后,从水里逃了的王阿七和那个伙伴姜小四,两人远远地从水里出来,仍然返回船上,这一般管船的水手们,全凑过来在问着、倒是因为什么事。

  王阿七道:“现在什么话不用说了,大家对于蔡老板或者还有怀疑,我们跟他是一块儿在水面上来往,他绝没做过一点犯法事,这种情形大约还是他永和村家中出事的缘由。”大家一听这种情形,就知道蔡牵算毁了,一个养船的,哪禁得住官家这么合谋陷害,安心要他的命?这般船户们对蔡牵和水手们素日全有个不错,此时就有人提醒,方才那官人口中已经说是盗案牵连,一时也出不来。蔡老伙家中还有那个妹妹,别算个全落在他们手中,并且这条船也要保不住,你们趁早一个去给船老伙的妹妹送个信,躲避躲避,这只船叫姜小四把它开走离开这,衙门口的事不说理,为什么把船白便宜了他们?王阿七和姜小四认为别人这种话很对,应该这么办。这两人一商量,这个姜小四年岁虽小,水面上的本领很好,并且极其聪明,当时就附耳低声告诉了王阿七停船的地点,无论如何这只船我们得给管船的留下。官人们当时虽没顾得扣留船,恐怕官司一个弄不好,就许二次来人,反正这只船我们得给管船的保护住。王阿七遂向姜小四道:“好,就这么办了,我到永和村,你把船立时开走,咱们回头见。”王阿七这才来到永和村向莲姑报信,莲姑一听到这种情形,真是冷水浇头,这可真没有活路了。向王阿七道:“你不用再惦着我的事,你看现在我一家人,一个也不易逃出手去,我藏藏躲躲有什么用?事情很显然,是这姓管的一手造成,好厉害的家伙,可惜现在我们找不到管老爷。阿七,可不是我这个姑娘不要脸,事情也瞒不住人,从当初,他就惦着我,我现在很想找找门路,我嫁给他了,有吃有喝,有穿有戴,这种人家我不嫁他,我要嫁什么人?一个乡下丫头,我简直是没有福。阿七,你们打听打听,能够找到管老爷,我也得到了好处,我哥哥也不致叫他们害死,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王阿七立刻面目变色,愤然站起,气狠狠地向莲姑道:“莲姑,你这叫什么话?你要是这样,从此我们可不认得你了,姓管的是什么东西?把你一家害到这样,你还想嫁他?”莲姑铁青着面色道:“阿七,你认为不对,我就不这么办,你叫我怎么样?”阿七道:“现在应该设法打听,管船的这场官司,究竟是什么事,落到什么结果,我们想法子救他出来才是。我认为你应该走,船已经挪了地方。”莲姑道:“我不能走了,越躲越糟,我到现在也豁出去了,无论如何,我得想法子见我哥哥一面。”王阿七道:“你想往虎口里送?”莲姑道:“不见得。”阿七道:“莲姑,你别看得这么轻松,你一个姑娘人家,管船的是铁打的汉子又该如何?”莲姑忽然转身来,向王阿七面前一跪道:“七哥,现在我求你一件事。”陈七赶忙躲着,急得红头涨脸地道:“你这是做什么?咱们用不着,你不要轻看我王阿七没有本事,不会办事,可是我有两膀力气,一条穷命,我这口怨气不出,莲姑,你起来。只要我王阿七能做的事,摆上刀山我也能干,衙门口我也一样去闯,跟我们管船的一块蹲狱,看到痛快,你说吧!”莲姑仰头站起道:“没有别的事,我只求你相信我,我这个乡下丫头,也不至于那么下流,我一家人全这么毁在姓管的手中,我能嫁他么?阿七,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你要信得及我,姓蔡的姑娘到了临死的那天,也是干干净净,任凭他用什么手段,我不怕了。你们放心,不要再管我,家中所有的衣服东西,全把它变卖了,打点官司,我认为我只要明着出头,谅还不致受到多大阻难。他们知道我哥哥不好惹,他们不这么下手,恐怕我哥哥早晚找他,并且姓管的也不肯对我放手,我们就算含冤而死,我无论如何得见到我哥哥,和他商量一下,也好决定我们死生。除了我出头,你们谁也去不得。”王阿七道:“好吧,现在我把这条命也看成一文不值,我们想法子给你弄钱,衙门口没钱是买不动的,不过到村中来,我得看风行船了。倘若那两个伙伴得出来,就是没有我们的事,他两人若是出不来,我和姜小四也要进去犯不上,留着王阿七还跑腿呢,我晚间到村中来。莲姑,你也要信得及阿七,我到什么地步,对得起管船的。”莲姑点点头道:“用不着说这些话,问心无愧,不用顾忌这些。天色已晚,我明早设法进城,你把家中这些衣物全带走吧!”

  王阿七哼了一声道:“用不着,现在来不及,赚的钱管船的全带走,我们身边一点钱给你留下没用,和街邻们先借一下,人是势利眼。不过村中人还不错,告诉他们,管船的手里有钱,三两天就还他们。”莲姑道:“阿七,你哪里去弄钱?”王阿七道:“这你就不用管了。”说着话,竟自走去。赶到晚半天,这个村中就全知道蔡牵遭了官司,这种步步逼人,人人痛恨,但是,村中纷纷议论,也是全在替莲姑担着心,莲姑此时倒不畏惧了,当晚就向几个有交情的邻居借了十几串钱。第二天一早,莲姑梳洗打扮,拾掇得干干净净,头上罩着包头,带着钱,就要进城,冯姨、邱嫂们全在劝阻着,认为她自己去不好,这些天来,莲姑也有些耳闻,那个近邻萧贵有些靠不住,自己索性谨慎一些,任什么话不敢和旁人说了。遂向邱嫂、冯姨道:“你们不必再替我担心了,一个府城的地方,难道对我还有什么不利?并且我们落到现在这种结果,实没有力量再和别人为难了,逆来顺受,见了什么人全低着头,难道还有什么罪过么?只要盼着我哥哥案情没有牵连,早早地放出来,我们远远地搬着走,离开这一带,有什么冤也就解了。现在谁比我们厉害,我们给谁磕头,磕头求饶命还不成么?你们不用着担心,准保没有别的是非。”邱嫂她们全要跟去,莲姑也拦阻着不叫她们去,莲姑说的也有道理:“现在我们没有什么怕,就是官家连我算上,也把我牵连上既不是押起来,既没杀人,也没放火,还有死罪么?我们现在就是任凭处治,谁也不再麻烦,有别人跟着更不好,别再认为有人架着我们。”冯姨、邱嫂这些女人也是怕官,遂任凭莲姑自己进城。莲姑是毫不退疑,一直地够奔延平府。

  到了延平府,哀告看门头上的人:“给到班房回一声,求老爷们无论如何多恩典我这苦命的女孩子,我哥哥打了官司,家中再没有别人,我无论如何也得看看他。”等了很大工夫,门头上进去回话,等了会子,班房里出来人,一看莲姑,很带着十分惊异,向莲姑道:“你就是蔡牵的妹子?你来做什么?”莲姑道:“我哥哥回来被捕,连家也没回,究竟是犯什么案,为什么事情,一点不知道。求老爷多恩典,叫我看看他吧!”这个官人摇着头道:“姑娘,看你说得很可怜的,无奈案情重,还没有定案,绝不准外人去见他。”莲姑赶忙地跪在这官人的面前,哀告道:“老爷,我现在也不怕你笑话了,我知道事情全是我一人身上所起,才有今日,我很后悔,把我哥哥毁到这样。”这官人立刻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许你胡说,什么事情由你身上所起?他结交海盗,现在被他同伙弟兄供出,难道你也是女匪么?”莲姑此时只有连连叩头道:“老爷,你多修好吧,一个乡下人,不会说话,不知道轻重,求你可怜我,现在孤苦无依,我只要能够见他的面,老爷们一旁看看,任什么话绝不多说。他打了官司,我好歹地给他凑了些钱,垫补用着,老爷们多修好吧!”这个莲姑此时百般柔顺,只是叩头哀求,这名官差竟被她求得有些心软了,遂说道:“你等一等,我也做不得主,我给你去问一声我们的头儿,若是答应了,我就带你去。”莲姑忙地叩头道谢:“求你多给说好话。”又等了半天,这个人竟自出来,向莲姑道:“你的运气还算不错,我们头儿听我说你的情形可怜,叫你见他一面,可是你可估量着不许胡言乱语。”莲姑答应着,趁势请示这位官人的姓名,这人也是府衙大班中一名快手,姓卜名成,领着莲姑从大堂旁转过去,奔西箭道,一直地走很远的一段路,才到了后面府衙大狱,到了栅栏门口,这快手卜成向里面招呼出人来,可是门不开,隔着门招呼里边的人,告诉他:“把新收进来的一名盗犯蔡牵提出来和家里的人见一见。”

  莲姑这时赶忙把身边的钱拿出来,向快手卜成道:“卜老爷,狱里的头儿请你关照一声,我这么来麻烦他,这点钱请你交给他,叫他买包茶叶吧,这是我出于自己情愿一点心意。”那快手卜成眼珠转了转,微微一笑道:“姑娘,你还明白这个!可是你要知道,这种案情,你拿出整块的银子来,未必容你见一面,上边知道了担不了,可是你一个年轻的姑娘,我们不愿意难为你。好,别辜负了你好意。”说话间,里边的牢头已经把蔡牵拉出来,此时卜成从栅栏门把钱包递进去,向里面说道:“高迎甲,这是蔡姑娘一点小意思,我倒不肯过分地和她说公事了,别看年岁不大,倒很明白,往后多关照些,咱们这也是德行事。”里面的牢头把钱接过去,这个快手卜成躲在一旁,他可是在暗中监视着莲姑。

  那蔡牵,手铐、脚镣、脖锁三大件的刑具,莲姑此时心似刀扎,一看蔡牵走路的情形,就知是受了刑,腿也有些痛了。莲姑哭着说道:“哥哥,你打的算是什么官司?”蔡牵此时脸上的神色颇难看,到了木栅前,才抬起头来,看了看莲姑,悲声说道:“你来了,很好,这不是看见我了么?往后这种地方不必来,你来没用,我被别人咬了一口,已经入骨三分,大概我不认是不成,好在你放心,没有死罪,没有关系。好好地在家里活下去,我的事,不必管了。”莲姑把心一横,把眼泪擦了擦,向蔡牵道:“你受刑了?”蔡牵道:“不用问,你自己能够想法活下去,别叫我牵挂你就是了。这里的事,你没法管。”此时那牢头已在呵斥着。莲姑赶紧地说道:“哥哥,官司是你自己打,我一个姑娘,也没法给你办,我只盼你好好地哀求老爷们,多恩典你,咱们家中折变折变,还能弄出钱来,我还有些体己呢。哥哥,我要垫补你一切,能叫我多来看你几次,我就活下去,不然我立刻死。”此时,蔡牵因为身上有棒伤,腿底下站着不得劲,摇晃了一下,扶了木栅的木框一下。莲姑故作不经意地,用手碰了蔡牵一下,却暗中掐了他一指,又重说道:“无论如何,得叫我常来看你。”说到这,里边牢头已经催促着蔡牵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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