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群雄会斗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时，老凤一已经退回，老龙王沙金榜却向这边蔡牵拱拱手道：“蔡当家的，你可以露两手，叫我沙金榜也开开眼，长长见识，我虽然没练过什么功夫，我可愿意在你这出类拔萃的人物面前讨教，栽了跟头，也觉得脸上有光。”蔡牵方要答话，一个人冷笑着道：“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这沿海一带我还没听说有这么一块！姓蔡的，你是哪赶来的，跑这里装人物？出来吧！小子，我许当家的大仁大义，真是便宜了你，想你这样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东西，不配和你讲那么些话，有什么本领，你施展施展，我也见识见识！我们沙老当家的，在这一带合着是成名露脸的人物，像你这种无名小卒，祖宗的坟头全不知在哪埋着，跑到这道字号，你算哪门子英雄？”蔡牵厉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出口伤人？”老龙王沙金榜也在呵斥道：“老六，不许这样，别叫人笑话我们不能容人。”跟着向蔡牵拱拱手道：“蔡当家的，你多担待，几杯酒助的他，就这么胡说八道。”
蔡牵的性情，本不能容忍这种侮辱，但是此番关系着个人一生的成败，一切事不能不看老凤一的神色行事。老凤一不止于对自己摇头示意不准动，连他自己也是带着冷笑听着这人的辱骂，这就是那叫许旺的。此时佟天柱可有些不能忍耐了，口中也在骂着：“你是什么东西？”嗖地一个箭步，已经蹿出来，向这许旺用手一指道：“姓许的，你滚出来，酒喝到人肚子，难道装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你在老龙湾也是管点事的人物，竟这么开口骂人，姓佟的要教训教训你。”
这许旺往前一纵身蹿出来，向佟天柱道：“你这小子趁早回去，老老实实等着挨刀，许老师从来不跟一般晚生下辈、无名小卒动手，你趁早滚回去！”这许旺口头这种刻薄，任何人也难忍耐，佟天柱往前一纵身，喝声：“小子，你接招吧！”佟天柱身形一纵过来，劈面就是一掌，这个许旺一晃头，口中说着：“好小子，你敢动手，我叫你这条狗命先留在这！”身形往下一缩，脚尖在地上一滑，唰地一转，已经到了佟天柱的背后，一掌向佟天柱的后脑上击来。这一下子，连老凤一、胡灿、蔡牵等全是一惊：“这小子其貌不扬，可是他身形这么快，佟天柱是非栽给他不可！”
佟天柱一掌打空之下，人已经像一股子风似的转过去，赶忙左脚向前一滑，身躯向前一俯，把他这一招竟自闪开，抖右掌向许旺的腕子上封来，佟天柱此时可知道此人手底下太快，这在江湖上是另一家的传授。他这种小巧的功夫可厉害，这一掌封出去，那许旺往下一缩身，右臂往后一晃，身形往下一俯，肩头一甩，竟从佟天柱的右臂下把身形甩向右边，一掌反向佟天柱的肋下击来。佟天柱是很好的一身武功，此时赶紧一变招，把自己练了多年的一趟“黑虎掌”施展出来。这个许旺，他竟用的是迷踪拳，这迷踪拳的传法不同，分软硬两派，这个许旺他天生来的身形灵巧，他在福建省一带，早年就干着吃黑钱的行当，他使用起功夫来，也全是小巧之技，以巧取胜。佟天柱这趟黑虎拳，虽是真实功夫，可敌不住他这种小巧之技，两下一搭上手，眨眼间，就是十几招。佟天柱一个“猛虎伏桩”式，往外一闪避，这个许旺往前一欺身，操掌就打，佟天柱猛然一翻身，一个“黑虎伸腰”式，脚底下不动，身形翻回来，全身往前一捋，双臂向外一抖，“黑虎伸腰”式，向许旺胸前打去。自以为这一招是可以取胜，哪知这个许旺，他早看透了佟天柱就是这一招，他捋掌往外打就是虚势往外诓招，果然佟天柱上了他的当，“黑虎伸腰”式这一招施展出来，双臂的力量用足了。这个许旺，他的掌没往外递满，倏然一撤，一个“霸王卸甲”式，双臂圈回来，从底下往上一翻，他右脚跟着往前一上步，向里一欺，双掌已经向佟天柱的胸前猛击过来。这小子手底下还是十分黑，他是真下毒手，佟天柱看是被他这双掌打实了，虽不致当时毙命，也得受重伤，可是佟天柱双臂被他一分开往两旁一奓，仗着佟天柱是一个很健壮的汉子，虽然落在江湖中，行为极正，不近酒色，到这种时候，他尚能自救，猛然用力地往下一带，双臂又翻回来，虽则这种情形没有许旺的手底下快，可是自己的双掌也到了他两臂上，这一下就把他的力量给卸了，身形踉跄倒退，连退出三步来，这才挺身站住，佟天柱是羞得满面通红。这个许旺得理不让人，他往后一退，丁字步一站，哈哈一阵狂笑道：“现你妈的狗世，跟师妈学的本领，跑这里装人来，许老师手下留情，不然，你小子认母投胎，再赶一趟去吧！”
佟天柱厉声呵斥道：“狗奴，你是什么东西？拳脚上你虽胜了一招，姓佟的还不服你，咱们过兵刃！”甘文亮见佟天柱的情形再和他斗下去，也不能赢了他，一纵身蹿出来，向佟天柱说了声：“这种下流的东西，你不跟他斗口，你躲开，让我毁他。”
这个许旺往后退了两步，嘻嘻冷笑道：“你们全是干什么的？扔出不值钱的一条穷命，想在这里露脸装人，趁早滚回去，许老师不伺候这个！”甘文亮怒叱道：“你这种下流的东西，开口就想骂人，可见你出身不正，你简直给船帮的好朋友们抹脸，你算哪道赶来的？蔡当家的焉能跟你这种下流东西较量长短，我先收拾你吧！”甘文亮因为这许旺口头上太以万恶，无法再和他答话了。
此时，老凤一、蔡牵、胡灿也面带怒容，因为这东西太藐视人了，大约那老龙王沙金榜也因为这个许旺旗开得胜赢了头一阵，此时任凭他开口伤人，不再拦阻。老凤一眼光向蔡牵一扫，自己用手假作摸了摸唇上的短须，低声告诉蔡牵：“老二，别理他，到了时候，自会收拾他，叫他嘴给身子惹祸。”这时，甘文亮已经和这个许旺动上手，两下动手，这一拆上招，甘文亮所用的是少林所传的“石头拳”，自己可因为佟天柱输给他的情形，完全败在他小巧灵滑的身手上，自己加了十二分小心，一招一式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要抽冷子给他一下。两下一递上手，就是十几个照面，但是甘文亮打算得虽好，固然是合乎拳术动手之理，以静利动，以守为攻，不过也得一分功夫的火候，仍然得在本领高低上分强弱。这个许旺这种小巧功夫，还是真厉害，身形是真快，手底下是又贼又滑。甘文亮渐渐地手底下散乱，不止于攻不进去，并且自己的门户也封不住了，肩头、背后已经连被他扫了两下。甘文亮这一急，一出躁汗，身形越发显得笨滞，勉强又抓了力招，竟被那许旺一个“叶底摘花”式，这一掌险些戳在甘文亮的咽喉上。甘文亮一甩头，肩窝上着了一下重的，身躯一晃，倒纵出来，真是羞愤欲死。
这个许旺，他竟鼓掌狂笑道：“像这样出来，家大人也放心？鸡毛蒜皮跑到这来，装不错的！小子们，把脑袋留下吧！还想活着回去么？我说姓蔡的，不必叫这些零碎们丢人现眼，请出来吧，许老师教给你们两招！”
老凤一挺身站起，这时，甘文亮、佟天柱全羞得低下头不敢抬起来，那金老五却在低声招呼，“你们哥两个不必难过，这一来很好，叫这种东西先起了骄狂之心。咱们是一道来的，荣辱与共，绝不是你们栽，别人脸上就好看，你等着有给你出气的！”老凤一满脸带着笑，向老龙王沙金榜道：“我们说得不错，老龙湾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名不虚传，你这手底下出手的人物就这么厉害，这一来，真显得我们不知高低了，能给好汉牵马坠镫，不给赖汉做祖宗。这位许师傅好俊的功夫，我也现回世，在高人手下讨教两招，栽了跟头也还值得。”口中说着话，向前走来。相隔这个许旺还有丈余远，把身形停住，拱拱手道：“这位许老师傅，许大舵主，你可别忙着动手，容我话讲明了。我们此次来，别管是受人怂恿，还是自己不揣冒昧，不度德不量力地来，反正我们算栽到底了许老师，你功夫好，本领好，你的口才比你本领还大，我老凤一请你嘴上留德，别边么骂，成不成？我们功夫学得好坏，天下武术是一家，练武的全是一家人，你骂什么全成。这个跟师娘学的这句话，你嘴上太刻薄了，胜败练武的动手乃是平常事，不过我们来意不同，叫你看不起是应该的。你骂人不留余地，这是跟哪位老师傅学的？”
许旺此时连赢了两阵，趾高气扬，把眼一瞪，向老凤一道：“老凤一，海面上我可听说有你这么个人，你可少和我弄这些绕脖子话，鸡毛蒜皮跑到这装不错的，许老师就没有好话对待他们，没骂你，你可别找着挨骂。干脆，卖什么的喝什么，你不是想和姓许的比画比画么？咱们没话可说，手底下见功夫。”
老凤一又往后退了一步道：“许老师，你别瞪眼，鸡毛蒜皮里也一样找出孔雀毛来，真找出那些零杂来，恐怕你就要拆碎了卖了。我只告诉你少骂人，老凤一是要和你学几招，可是老凤一从来跟人动手，不练傻把式，讲明白了再动手。方才我们手底下两个伙计全栽给你，可是我这有点年岁的人，栽小跟头不干。咱们两个人，谁不把谁弄躺下可没完，咱可不许说了不算，你不把我打躺下我不认输，我不叫你倒在地上，我也不算赢。许老师，你敢跟老凤一打这个赌么？”
许旺哈哈一笑道：“你这个话我懂，你是想玩命，很好，这是你有自知之明，你们还想活着出老龙湾么？这就是你葬身之地。就这么办，话是你说的，可别怨我许旺手狠心毒。”老凤一道：“愿意送死，别说是在老龙潭这个地方，就是到了延平府也不用偿命，我就是这个脾气。”说着话，老凤一更向老龙王沙金榜以及两边站的二百几十名弟兄作二个罗圈揖，说道：“众位可听明白了，老凤一是自己愿意送死，谁要是不被打躺下停住手，谁就是不够朋友的人物了。我可不会骂人，许老师你看着办吧！”老凤一这种老江湖，口头上尺寸极好，一口一个许老师，叫他还不出价来，把他扣了个结结实实。这时却向许旺一拱手道：“话已说明，请你只管放手，嘴上留德，手下可不必留情，咱们谁有本事谁打谁，请！”那许旺已经憋得一肚子火，他从来开口就骂，没说过半句人话，此时已经憋着一肚子气。老凤一按着行拳过招的规矩，拱手道：“请！”许旺竟没还这个礼，往前一纵身，口中喊着，“接招吧！”这小子功夫上倒是真有两下子，身形往这边一落，一个“仙人指路”式，右手的双指向老凤一的面门上便点，老凤一说声：“来得好！”左掌向起一翻磕他的腕子。这个许旺是专讲究贼、滑、巧、快，他往回一缩右臂，左掌已经穿出，一个“穿心针”向老凤一的胸口下戳来，他可知道老凤一在这一带有些名气，人是没会过，对付这种人，他也不敢大意。这一掌戳过来，老凤一凹腹吸胸，身形向后一缩，右脚向后一换，倏地一个“鹞子翻身”，右掌带着风声，向许旺的右肩头上劈下来。许旺这一个“穿心针”递空，老凤一变招变得快，他也自吃惊，赶紧地身躯往下一沉，一个“懒龙伸腰”式，上半身斜向右探出来，他却趁势一伸腿，“浪子踢球”，右脚尖奔老凤一的脉门，许旺这种招术用得也十分厉害，快，可是定脚踢上来，老凤一身形一晃，掌已撤回，身随掌走，向左盘旋，左脚点地，右足在后面一招，一个“夜叉探海”式，左掌向许旺的右耳轮上击来。许旺一脚踢空之下，身形一带，向左斜翻身，右脚尖往地上一蹬，嗖地已经穿出去，老凤一喝声：“别走哇！”人随声起，跟着已经猛扑过来，照着许旺的背上打来，许旺一个“怪蟒翻身”，身形从左往后一翻，他却变了架势，身形一矮，却施展起“猴拳”来。这许旺这身小巧的功夫，也真够厉害的，老凤一这一出手，他知道是个劲敌了，他要仗着一身特有的本领，尽用的是诱招、虚招、骗招、诓招，巧快的身形，向老凤一进攻。
可是老凤一也把招术一变，施展开“小六招”，也是以巧取胜，以虚击实，刁、拿、锁、扣、闪、展、腾、挪，这种功夫一施展出来，是专克制许旺这种本领。老凤一乍一出手，是连递了三招，很厉害的手法，此时是和他旗鼓相当，把身形施展开，起、落、进、退、封、闭、擒、拿，虚中实，实中虚，绝不急于下手，明是许旺露了空，老凤一偏不一掌把他打出去，反容他拆招换式，二次进攻来。这老凤一是容心对付他，自己只要不被他打中，轻易是不肯还招，得了手时给他一下，也绝不下狠手。就这样，两下里二十几招不见胜负。这许旺渐渐地露出他本相来，他这种功夫，只能三招五式，用巧快贼滑的手法取胜。老凤一这一克制住了他，他是干挨打，何况他已经连着和两个人动手，他中原之气又不坚实，禁不住久战，老凤一每一打中了他，手撒出去，明是八成力，赶紧撤回三成来，这个许旺一连挨了三下之后，身上出了躁汗。小巧的功夫完全仗着精气神合在一处，许旺此时气一浮，精神一散，这一来，这个老凤一算是完全把他制在自己双掌下老凤一在动着手之间，轻描淡写地也给了他几句，不住地夸赞他：“许老师，你的手法真高！”可是每一句夸奖之下，招术已经用上，啪地就是一下。这一来，这个许旺苦子就吃大了。有言在先，讲在头里，不躺下不算输，并且可也存着侥幸取胜之心，强自挣扎，把他力量可折腾得尽了，由一阵阵出躁汗，渐渐地全身出了汗，身形进退转侧，越发失去灵活，可是这老凤一是故意拆折他，诚心和他引逗，口中一连串地喝着打，可是招术绝不用实了，每一发出招去，倏然撤回，许旺想拆招封闭全不成了，处处走空招，处处走空步。许旺此时自己知道是绝对不能取胜了，累得力尽筋疲，身躯时时地扑空了，眼看着往前要冲出去，老凤一一个“盘旋绕步”，反把他挡住，口中喝声“打”，这个许旺在精神一振怕死之下，身形反倒收住式，可是再递出招去，老凤一的巧快身形，已然穿出去。老凤一见许旺已经够了劲，自己把拳招放慢，手法步眼也显得有些零乱了，故意口中连续地喊着：“完了！我老凤一想不到死在老龙湾，怨不得别人，这是我自己来送死，姓许的，我老凤一不躺下可不认头，我至死不能落个当晚生下辈。”
那许旺明知道老凤一这种话是奚落他，可是还不出价来，人家是口口声声不是自己对手，可是事实上自己是真不成了，此时他再不敢开口骂人，吁吁地直喘，汗已经把衣衫浸透了，此时，突然眼中望到老龙王沙金榜身旁，那个姓部叫酆伦的已经站起。老凤一知道此人分明要说破自己对付许旺的手段，容他说出口来，自己可不能再动手了，因为这种情形，全是骗自己谁也看得出来，个人动手这半晌，只不过鼻尖上有些汗。他倏然地把精神一振，一个“连环绕步”，手底下加了快，往前横着一截许旺的身躯，口中喊着：“我可完了！”倏然一个“双掌贯耳”，向许旺的两颊上击去。许旺因为这样被他打上自己的命就废了，往下缩顶藏头，可是他身形已经失去轻快，老凤一的双掌一合之下，猝然变招，往回一撤，双臂从左右圈回来，一个“金鸡抖翎”式，双掌是指尖向下，掌心向外，猛往外一抖，这双掌正打在许旺的胸口下。这是从下面往外兜着打，这许旺的身躯被打出六七尺去，砰的一声，这个许旺出了声，可是老凤一在这时身形倒退，连退出三四步来，摇摇欲倒。此时，已经有旁边的弟兄过来两名，把许旺架走。
那个酆伦已经蹿出来，用手向老凤一一指道：“当家的，何必弄这种手段？你也是自命英雄人物，何必用这种阴损的手法对付许旺？姓酆的要向你领教！”老凤一嘿嘿冷笑道：“酆老师，我们来到贵舵，彼此间以武功本领来分胜负输赢，姓许的竟敢当面开口骂人，老凤一不做赶尽杀绝的事，这种东西就留不得。好汉子做事，无论到了什么地步，不能失了身份，阴损刻薄，不是老凤一干得来的，这种东西这么对付他，已经便宜了他，叫他认识认识我们是何如人。酆老师可是要赐教么？在下情愿奉陪。”酆伦道：“当然要领教，老凤一，咱们还是照样躺下算么？”老凤一道：“姓许的骂人太以难堪，我们全是江湖道上好朋友，点到为止，酆老师请你手下留情，我学几手高招。”酆答了一声“好”，彼此一抱拳，说了声请，两下各把门户亮开。这个酆伦一出手的路子，就和那许旺不同，完全守着江湖上规矩，一步不肯错。老凤一是一个久闯江湖的好手，他眼睛里不空，这个姓酆的一亮式的情形，武功本领定有真传，相貌长得虽然凶恶，可是看出他是江湖道中历练出来的人物。老凤一是最爱这种守尺寸、有礼貌的人物。
蔡牵的性情，本不能容忍这种侮辱，但是此番关系着个人一生的成败，一切事不能不看老凤一的神色行事。老凤一不止于对自己摇头示意不准动，连他自己也是带着冷笑听着这人的辱骂，这就是那叫许旺的。此时佟天柱可有些不能忍耐了，口中也在骂着：“你是什么东西？”嗖地一个箭步，已经蹿出来，向这许旺用手一指道：“姓许的，你滚出来，酒喝到人肚子，难道装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你在老龙湾也是管点事的人物，竟这么开口骂人，姓佟的要教训教训你。”
这许旺往前一纵身蹿出来，向佟天柱道：“你这小子趁早回去，老老实实等着挨刀，许老师从来不跟一般晚生下辈、无名小卒动手，你趁早滚回去！”这许旺口头这种刻薄，任何人也难忍耐，佟天柱往前一纵身，喝声：“小子，你接招吧！”佟天柱身形一纵过来，劈面就是一掌，这个许旺一晃头，口中说着：“好小子，你敢动手，我叫你这条狗命先留在这！”身形往下一缩，脚尖在地上一滑，唰地一转，已经到了佟天柱的背后，一掌向佟天柱的后脑上击来。这一下子，连老凤一、胡灿、蔡牵等全是一惊：“这小子其貌不扬，可是他身形这么快，佟天柱是非栽给他不可！”
佟天柱一掌打空之下，人已经像一股子风似的转过去，赶忙左脚向前一滑，身躯向前一俯，把他这一招竟自闪开，抖右掌向许旺的腕子上封来，佟天柱此时可知道此人手底下太快，这在江湖上是另一家的传授。他这种小巧的功夫可厉害，这一掌封出去，那许旺往下一缩身，右臂往后一晃，身形往下一俯，肩头一甩，竟从佟天柱的右臂下把身形甩向右边，一掌反向佟天柱的肋下击来。佟天柱是很好的一身武功，此时赶紧一变招，把自己练了多年的一趟“黑虎掌”施展出来。这个许旺，他竟用的是迷踪拳，这迷踪拳的传法不同，分软硬两派，这个许旺他天生来的身形灵巧，他在福建省一带，早年就干着吃黑钱的行当，他使用起功夫来，也全是小巧之技，以巧取胜。佟天柱这趟黑虎拳，虽是真实功夫，可敌不住他这种小巧之技，两下一搭上手，眨眼间，就是十几招。佟天柱一个“猛虎伏桩”式，往外一闪避，这个许旺往前一欺身，操掌就打，佟天柱猛然一翻身，一个“黑虎伸腰”式，脚底下不动，身形翻回来，全身往前一捋，双臂向外一抖，“黑虎伸腰”式，向许旺胸前打去。自以为这一招是可以取胜，哪知这个许旺，他早看透了佟天柱就是这一招，他捋掌往外打就是虚势往外诓招，果然佟天柱上了他的当，“黑虎伸腰”式这一招施展出来，双臂的力量用足了。这个许旺，他的掌没往外递满，倏然一撤，一个“霸王卸甲”式，双臂圈回来，从底下往上一翻，他右脚跟着往前一上步，向里一欺，双掌已经向佟天柱的胸前猛击过来。这小子手底下还是十分黑，他是真下毒手，佟天柱看是被他这双掌打实了，虽不致当时毙命，也得受重伤，可是佟天柱双臂被他一分开往两旁一奓，仗着佟天柱是一个很健壮的汉子，虽然落在江湖中，行为极正，不近酒色，到这种时候，他尚能自救，猛然用力地往下一带，双臂又翻回来，虽则这种情形没有许旺的手底下快，可是自己的双掌也到了他两臂上，这一下就把他的力量给卸了，身形踉跄倒退，连退出三步来，这才挺身站住，佟天柱是羞得满面通红。这个许旺得理不让人，他往后一退，丁字步一站，哈哈一阵狂笑道：“现你妈的狗世，跟师妈学的本领，跑这里装人来，许老师手下留情，不然，你小子认母投胎，再赶一趟去吧！”
佟天柱厉声呵斥道：“狗奴，你是什么东西？拳脚上你虽胜了一招，姓佟的还不服你，咱们过兵刃！”甘文亮见佟天柱的情形再和他斗下去，也不能赢了他，一纵身蹿出来，向佟天柱说了声：“这种下流的东西，你不跟他斗口，你躲开，让我毁他。”
这个许旺往后退了两步，嘻嘻冷笑道：“你们全是干什么的？扔出不值钱的一条穷命，想在这里露脸装人，趁早滚回去，许老师不伺候这个！”甘文亮怒叱道：“你这种下流的东西，开口就想骂人，可见你出身不正，你简直给船帮的好朋友们抹脸，你算哪道赶来的？蔡当家的焉能跟你这种下流东西较量长短，我先收拾你吧！”甘文亮因为这许旺口头上太以万恶，无法再和他答话了。
此时，老凤一、蔡牵、胡灿也面带怒容，因为这东西太藐视人了，大约那老龙王沙金榜也因为这个许旺旗开得胜赢了头一阵，此时任凭他开口伤人，不再拦阻。老凤一眼光向蔡牵一扫，自己用手假作摸了摸唇上的短须，低声告诉蔡牵：“老二，别理他，到了时候，自会收拾他，叫他嘴给身子惹祸。”这时，甘文亮已经和这个许旺动上手，两下动手，这一拆上招，甘文亮所用的是少林所传的“石头拳”，自己可因为佟天柱输给他的情形，完全败在他小巧灵滑的身手上，自己加了十二分小心，一招一式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要抽冷子给他一下。两下一递上手，就是十几个照面，但是甘文亮打算得虽好，固然是合乎拳术动手之理，以静利动，以守为攻，不过也得一分功夫的火候，仍然得在本领高低上分强弱。这个许旺这种小巧功夫，还是真厉害，身形是真快，手底下是又贼又滑。甘文亮渐渐地手底下散乱，不止于攻不进去，并且自己的门户也封不住了，肩头、背后已经连被他扫了两下。甘文亮这一急，一出躁汗，身形越发显得笨滞，勉强又抓了力招，竟被那许旺一个“叶底摘花”式，这一掌险些戳在甘文亮的咽喉上。甘文亮一甩头，肩窝上着了一下重的，身躯一晃，倒纵出来，真是羞愤欲死。
这个许旺，他竟鼓掌狂笑道：“像这样出来，家大人也放心？鸡毛蒜皮跑到这来，装不错的！小子们，把脑袋留下吧！还想活着回去么？我说姓蔡的，不必叫这些零碎们丢人现眼，请出来吧，许老师教给你们两招！”
老凤一挺身站起，这时，甘文亮、佟天柱全羞得低下头不敢抬起来，那金老五却在低声招呼，“你们哥两个不必难过，这一来很好，叫这种东西先起了骄狂之心。咱们是一道来的，荣辱与共，绝不是你们栽，别人脸上就好看，你等着有给你出气的！”老凤一满脸带着笑，向老龙王沙金榜道：“我们说得不错，老龙湾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名不虚传，你这手底下出手的人物就这么厉害，这一来，真显得我们不知高低了，能给好汉牵马坠镫，不给赖汉做祖宗。这位许师傅好俊的功夫，我也现回世，在高人手下讨教两招，栽了跟头也还值得。”口中说着话，向前走来。相隔这个许旺还有丈余远，把身形停住，拱拱手道：“这位许老师傅，许大舵主，你可别忙着动手，容我话讲明了。我们此次来，别管是受人怂恿，还是自己不揣冒昧，不度德不量力地来，反正我们算栽到底了许老师，你功夫好，本领好，你的口才比你本领还大，我老凤一请你嘴上留德，别边么骂，成不成？我们功夫学得好坏，天下武术是一家，练武的全是一家人，你骂什么全成。这个跟师娘学的这句话，你嘴上太刻薄了，胜败练武的动手乃是平常事，不过我们来意不同，叫你看不起是应该的。你骂人不留余地，这是跟哪位老师傅学的？”
许旺此时连赢了两阵，趾高气扬，把眼一瞪，向老凤一道：“老凤一，海面上我可听说有你这么个人，你可少和我弄这些绕脖子话，鸡毛蒜皮跑到这装不错的，许老师就没有好话对待他们，没骂你，你可别找着挨骂。干脆，卖什么的喝什么，你不是想和姓许的比画比画么？咱们没话可说，手底下见功夫。”
老凤一又往后退了一步道：“许老师，你别瞪眼，鸡毛蒜皮里也一样找出孔雀毛来，真找出那些零杂来，恐怕你就要拆碎了卖了。我只告诉你少骂人，老凤一是要和你学几招，可是老凤一从来跟人动手，不练傻把式，讲明白了再动手。方才我们手底下两个伙计全栽给你，可是我这有点年岁的人，栽小跟头不干。咱们两个人，谁不把谁弄躺下可没完，咱可不许说了不算，你不把我打躺下我不认输，我不叫你倒在地上，我也不算赢。许老师，你敢跟老凤一打这个赌么？”
许旺哈哈一笑道：“你这个话我懂，你是想玩命，很好，这是你有自知之明，你们还想活着出老龙湾么？这就是你葬身之地。就这么办，话是你说的，可别怨我许旺手狠心毒。”老凤一道：“愿意送死，别说是在老龙潭这个地方，就是到了延平府也不用偿命，我就是这个脾气。”说着话，老凤一更向老龙王沙金榜以及两边站的二百几十名弟兄作二个罗圈揖，说道：“众位可听明白了，老凤一是自己愿意送死，谁要是不被打躺下停住手，谁就是不够朋友的人物了。我可不会骂人，许老师你看着办吧！”老凤一这种老江湖，口头上尺寸极好，一口一个许老师，叫他还不出价来，把他扣了个结结实实。这时却向许旺一拱手道：“话已说明，请你只管放手，嘴上留德，手下可不必留情，咱们谁有本事谁打谁，请！”那许旺已经憋得一肚子火，他从来开口就骂，没说过半句人话，此时已经憋着一肚子气。老凤一按着行拳过招的规矩，拱手道：“请！”许旺竟没还这个礼，往前一纵身，口中喊着，“接招吧！”这小子功夫上倒是真有两下子，身形往这边一落，一个“仙人指路”式，右手的双指向老凤一的面门上便点，老凤一说声：“来得好！”左掌向起一翻磕他的腕子。这个许旺是专讲究贼、滑、巧、快，他往回一缩右臂，左掌已经穿出，一个“穿心针”向老凤一的胸口下戳来，他可知道老凤一在这一带有些名气，人是没会过，对付这种人，他也不敢大意。这一掌戳过来，老凤一凹腹吸胸，身形向后一缩，右脚向后一换，倏地一个“鹞子翻身”，右掌带着风声，向许旺的右肩头上劈下来。许旺这一个“穿心针”递空，老凤一变招变得快，他也自吃惊，赶紧地身躯往下一沉，一个“懒龙伸腰”式，上半身斜向右探出来，他却趁势一伸腿，“浪子踢球”，右脚尖奔老凤一的脉门，许旺这种招术用得也十分厉害，快，可是定脚踢上来，老凤一身形一晃，掌已撤回，身随掌走，向左盘旋，左脚点地，右足在后面一招，一个“夜叉探海”式，左掌向许旺的右耳轮上击来。许旺一脚踢空之下，身形一带，向左斜翻身，右脚尖往地上一蹬，嗖地已经穿出去，老凤一喝声：“别走哇！”人随声起，跟着已经猛扑过来，照着许旺的背上打来，许旺一个“怪蟒翻身”，身形从左往后一翻，他却变了架势，身形一矮，却施展起“猴拳”来。这许旺这身小巧的功夫，也真够厉害的，老凤一这一出手，他知道是个劲敌了，他要仗着一身特有的本领，尽用的是诱招、虚招、骗招、诓招，巧快的身形，向老凤一进攻。
可是老凤一也把招术一变，施展开“小六招”，也是以巧取胜，以虚击实，刁、拿、锁、扣、闪、展、腾、挪，这种功夫一施展出来，是专克制许旺这种本领。老凤一乍一出手，是连递了三招，很厉害的手法，此时是和他旗鼓相当，把身形施展开，起、落、进、退、封、闭、擒、拿，虚中实，实中虚，绝不急于下手，明是许旺露了空，老凤一偏不一掌把他打出去，反容他拆招换式，二次进攻来。这老凤一是容心对付他，自己只要不被他打中，轻易是不肯还招，得了手时给他一下，也绝不下狠手。就这样，两下里二十几招不见胜负。这许旺渐渐地露出他本相来，他这种功夫，只能三招五式，用巧快贼滑的手法取胜。老凤一这一克制住了他，他是干挨打，何况他已经连着和两个人动手，他中原之气又不坚实，禁不住久战，老凤一每一打中了他，手撒出去，明是八成力，赶紧撤回三成来，这个许旺一连挨了三下之后，身上出了躁汗。小巧的功夫完全仗着精气神合在一处，许旺此时气一浮，精神一散，这一来，这个老凤一算是完全把他制在自己双掌下老凤一在动着手之间，轻描淡写地也给了他几句，不住地夸赞他：“许老师，你的手法真高！”可是每一句夸奖之下，招术已经用上，啪地就是一下。这一来，这个许旺苦子就吃大了。有言在先，讲在头里，不躺下不算输，并且可也存着侥幸取胜之心，强自挣扎，把他力量可折腾得尽了，由一阵阵出躁汗，渐渐地全身出了汗，身形进退转侧，越发失去灵活，可是这老凤一是故意拆折他，诚心和他引逗，口中一连串地喝着打，可是招术绝不用实了，每一发出招去，倏然撤回，许旺想拆招封闭全不成了，处处走空招，处处走空步。许旺此时自己知道是绝对不能取胜了，累得力尽筋疲，身躯时时地扑空了，眼看着往前要冲出去，老凤一一个“盘旋绕步”，反把他挡住，口中喝声“打”，这个许旺在精神一振怕死之下，身形反倒收住式，可是再递出招去，老凤一的巧快身形，已然穿出去。老凤一见许旺已经够了劲，自己把拳招放慢，手法步眼也显得有些零乱了，故意口中连续地喊着：“完了！我老凤一想不到死在老龙湾，怨不得别人，这是我自己来送死，姓许的，我老凤一不躺下可不认头，我至死不能落个当晚生下辈。”
那许旺明知道老凤一这种话是奚落他，可是还不出价来，人家是口口声声不是自己对手，可是事实上自己是真不成了，此时他再不敢开口骂人，吁吁地直喘，汗已经把衣衫浸透了，此时，突然眼中望到老龙王沙金榜身旁，那个姓部叫酆伦的已经站起。老凤一知道此人分明要说破自己对付许旺的手段，容他说出口来，自己可不能再动手了，因为这种情形，全是骗自己谁也看得出来，个人动手这半晌，只不过鼻尖上有些汗。他倏然地把精神一振，一个“连环绕步”，手底下加了快，往前横着一截许旺的身躯，口中喊着：“我可完了！”倏然一个“双掌贯耳”，向许旺的两颊上击去。许旺因为这样被他打上自己的命就废了，往下缩顶藏头，可是他身形已经失去轻快，老凤一的双掌一合之下，猝然变招，往回一撤，双臂从左右圈回来，一个“金鸡抖翎”式，双掌是指尖向下，掌心向外，猛往外一抖，这双掌正打在许旺的胸口下。这是从下面往外兜着打，这许旺的身躯被打出六七尺去，砰的一声，这个许旺出了声，可是老凤一在这时身形倒退，连退出三四步来，摇摇欲倒。此时，已经有旁边的弟兄过来两名，把许旺架走。
那个酆伦已经蹿出来，用手向老凤一一指道：“当家的，何必弄这种手段？你也是自命英雄人物，何必用这种阴损的手法对付许旺？姓酆的要向你领教！”老凤一嘿嘿冷笑道：“酆老师，我们来到贵舵，彼此间以武功本领来分胜负输赢，姓许的竟敢当面开口骂人，老凤一不做赶尽杀绝的事，这种东西就留不得。好汉子做事，无论到了什么地步，不能失了身份，阴损刻薄，不是老凤一干得来的，这种东西这么对付他，已经便宜了他，叫他认识认识我们是何如人。酆老师可是要赐教么？在下情愿奉陪。”酆伦道：“当然要领教，老凤一，咱们还是照样躺下算么？”老凤一道：“姓许的骂人太以难堪，我们全是江湖道上好朋友，点到为止，酆老师请你手下留情，我学几手高招。”酆答了一声“好”，彼此一抱拳，说了声请，两下各把门户亮开。这个酆伦一出手的路子，就和那许旺不同，完全守着江湖上规矩，一步不肯错。老凤一是一个久闯江湖的好手，他眼睛里不空，这个姓酆的一亮式的情形，武功本领定有真传，相貌长得虽然凶恶，可是看出他是江湖道中历练出来的人物。老凤一是最爱这种守尺寸、有礼貌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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