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怒杀妖姬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敢情这种非刑他已经用过多次，手下人立刻嗷应了声，跟着从厅房旁一段小院中，把这应用东西立刻取到。而捆泼着油的木材，哗啦哗啦地堆在了台阶前。跟着两个匪徒搭着一个带耳子的大铜锅，里面原装有半锅热汤，用火把把木材引着，这种干木材再加上油，极容易燃烧，立刻地噼啪乱响，火焰腾腾。匪党们把那口大铜锅放在劈柴上面，立刻锅中的热汤响起。一名匪党提着一柄铁勺站在旁边。这种火焰一着起，就是二三尺高的火苗子，匪党们还不住地躲着，因为烤得不能近人。刹那间，锅中热汤热气腾腾。秦小龙看到这种情形，面色铁青，自知道今夜难逃一死，恐怕临死前，还要受尽了折磨，自己把心一横，索性把眼一闭，低下头不再看。这时老龙王韩大业却在端起一杯酒来，一仰脖喝下，把酒杯往桌上用力一放，说了声：“小冤家，你不用装死，你看见了么？这锅热汤就是你的对头。韩岛主绝不薄待你，你趁早实说实话，你是什么人主使？方才所说的话，我绝不信。小冤家，你只要敢说一个不字，我可要照顾你了。”秦小龙抬起头来，两眼几乎突出眼眶外，厉声说道：“韩大业，到今日你还敢这么伤天害理，残杀良民！韩大业，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也该凭良心问自己，你一个穷光棍出身，霸占琅琊岛之后，把这沿海一带渔村的渔户们全看成了牛马不如，你个人的家财日富，渔户们一天比一天穷困下来。你还用问什么？凡是在你掌握中渔村的人们，谁不想食汝之肉、寝汝之皮？我这条小命有什么可惜？你只管下手，我秦小龙不过比你早走一个时辰而已。韩大业，任凭你伤天害理，尽情作恶，你的报应已到了近前。你不用细问，我不止于为你来的。你手下所有这一般狐群狗党，尤其是那亲刀子侯泰、水蝎子周七这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平日里抢劫渔村少妇长女，凌虐渔户，死在你们手中的有多少人，冤魂不散，岂能够和你们善罢甘休？你就是想把我活活地煮死，小爷爷认了命，报仇雪恨的人也就到了。韩大业，你只管动手吧。”
这时亲刀子侯泰也在韩大业对面的一张桌上，和几位鱼鹰子船帮的首领在一起坐着，立刻说道：“岛主，你先等一等。方才他说姓王，现在乂说叫秦小龙，岛主，这个小畜生分明就是附近的渔村中人，你听他的口音，他绝不是远处来的。岛主这可得拷问他，这恐怕有人吃里爬外，那可是本岛的大患，总要问出实情才好。”秦小龙自知在极怒之下，说走了嘴，但是事已至此，还怕什么？反正是活不了，正好痛骂他一番解恨。老龙王韩大业点点头，向亲刀子侯泰道：“不错，我听出他是附近的人。”韩大业立刻离席而起，走出了座位，到了厅房门口外，倒背着手站在那，在火把下仔细看了一看秦小龙，哼了一声道：“看不出你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居然很有江湖道朋友的横劲儿。你叫秦小龙？秦小龙，你岛主的性情和别人不同，我敬的是不怕死，不惜命，光棍好汉，你这点年岁又学了一身本领，还有这么一个好骨头，看你情形，很聪明，冤枉地死在琅琊岛，实在可惜。秦小龙，我不杀害你，你对我实话实说，你是这附近哪个村中人？小伙子年岁很小，但是你很够强梁的，既然是敢死卖命，大丈夫讲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藏头露尾，算得什么英雄？我姓韩的说话还算数，我不能在你这后生晚辈面前积了口，我说不要你的命，我绝不欺骗你，你得是好好地讲啊。”秦小龙哼了一声道：“韩大业，你所行所为，万恶滔天，人容天不容，不过你还不是我真正的对头，可是一切罪恶，全是你一人造成，你也跑不脱，走不掉。我秦小龙的冤家对头，就是那侯泰、周七这两个万恶的禽兽，我一家人全死在他们手中，我母子二人也是死里逃生，小爷爷活到今日，这是报仇雪恨而来。我就是老蟹湾秦三立之子秦小龙，实话全告诉你了，你还问什么？”说到这，哼一声道：“可惜，我秦小龙报仇雪恨竟会没能如愿，倒不如在前夜晚，早早把恶魔们除掉。我不能亲手剐这万恶的东西们，自有人来处置你们。”那亲刀子侯泰一听，敢情竟是老蟹湾秦三立的儿子，这可真是冤家对头到了，当日自以为他母子二人已经葬身海底，哪知道他们竟能活下来，看起来后患不除，真是不了不休的冤孽债，无毒不丈夫，我不下手等什么？
这小子立刻凶心又起，伸手把腿筒上的叉子拔下来，离开座位向外走，口中在呵斥着：“好大胆的小畜生，敢情你这小东西竟怀着恶念而来，你还敢为秦三立报仇，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二爷没别的，成全你们到底吧！”他说着话，就往前扑。老龙王韩大业把左手一伸道：“你干什么？”跟着呵斥道：“侯泰，你也是本岛的老弟兄了，怎么这样做事？我的话没问完，难道你也变了心，想杀人灭口么？”吓得亲刀子侯泰赶紧把手叉子还在腿筒内，赔着笑脸道：“岛主别疑心，我焉敢那样？我不过为的斩草除根，免生后患。”这时韩大业却不去理侯泰，声音反和蔼地向秦小龙道：“小伙子，这倒很够味儿，你想子报父仇，是不是？可是昨夜来的，不只是你一个了，那几个全是你什么人？你们来到琅琊岛，在哪里落脚？你把话说明白了，我替你报仇。”秦小龙暗骂：万恶的东西，你想诱我说出柴爷爷的下落，我焉能上你的当？遂恨声说道：“韩大业，少弄这套假慈悲，你替谁报仇？我秦小龙被获遭擒，我认了命，你休想问跟我来的人。韩大业，凡是受你这压迫受你虐待的人，全是你的仇人。我不想活下去，你是好汉，你赶紧动手，我认为姓秦的命里该当。你若是再问我别的，我可要胡骂你了。”韩大业哈哈一笑道：“小冤家，你岛主可怜你一个小孩子，好言好语地问你，你反这么不知进退。小冤家，你可得咬得住牙。来呀，先赏他一下。”立刻一名匪党往铜锅里舀了一下沸汤。这种非刑可厉害，人死不了，可得去两层皮。秦小龙坐在地上，自己把眼一闭，等着他们用热汤浇。就在这时，从厅房旁，匆匆跑过一人，口中招呼：“岛主不好了，快去看看，四姨太太投了水缸，屋中起火。”老龙王韩大业哎呀一声，口中说了声：“这可怎么好？”他立刻吩咐：“把这小东西押下去看管，我回头问。”
这老龙王韩大业他可是十分动心，因为这个四姨太太是他最心爱的，他弄到手中还不到一年，宠幸专房。这个四姨太太名叫焦月红，是个娼家出身，老龙王韩大业在日照县游逛时，把这个土娼焦月红弄进琅琊岛。这个焦月红生是下贱，工阴善媚。这老龙王韩大业出身微贱，闯光棍出身，早年游落江湖，做些不法事业，直到琅琊岛得势之后，他才算在这里按住根基，并没有正式的家室，以前三个，全是抢掠渔村中有姿色的妇女，霸占在他手中。可是这四姨太太焦月红得宠之后，把以前那三个女人算是打入冷宫。这焦月红对于老龙王韩大业是百般献媚，帮助着韩大业做了不少凶杀残暴的事情。这韩大业尤其是近一年来，他好像是不赶紧找人世上享受，就要没有他的份儿似的，岛中已经有这样四个美貌的女人陪伴着他，可是这个恶魔尚是贪心不足，他不时地更借着巡查渔村为名，只要见到姿色稍佳的妇女，就设法地弄进岛去，强行霸占。这个四姨太太焦月红更是万恶，她焉肯叫后来的人，分她的宠幸？明面可是显得一点妒意没有，所抢掠进来的妇女，只要不肯应从时，她从旁用语言激这韩大业，施展那种毒辣的手段，凌辱挫折。所以凡是抢进来的，就是当时怕死不至于立时被打死在鞭棍下，可是休想活长了，往往地还断送几个亲信党羽。韩大业已经够作恶多端，灭绝天理。这个四姨太太焦月红再这么助纣为虐，他这琅琊岛内一般亡命徒，只要一提起这个四姨太太来，全畏惧三分，从来谁也没见她动过怒，骂过人，可是笑里藏刀，阴损毒辣，说起来，她比韩大业真要厉害三分。
这两天的工夫，忽然起了这种意外的是非，头一天晚上，更闹得琅琊岛马仰人翻，韩大业整夜地巡查，没回到后院。可是顶到白天，这个四姨太太竟是趁着老龙王韩大业到后面更换衣服时，百般缠扰，数说是韩大业夜间不知在外面又办了什么丑事。韩大业对于这个四姨太太是百依百顺，平时宠爱得过甚，未免要惧她三分，把前面出事的情形，详细地说与焦月红。可是她绝不肯信，嘱咐韩大业，白天把事办完，赶紧地到后院。韩大业竭力敷衍着她，因为自己说话不谨慎，恐怕得罪了一般武师，外人的侵犯倒不足惧，这全是守在自己近前的一般江湖道，倘若一变心，那才是心腹的大患，所以老龙王韩大业设筵款待，连本岛中一般露头露脸的头目全请了来。这不过是韩大业一种笼络的手段，平时韩大业是瞪眼杀人，翻脸不认得人，此时丰盛的酒席这一款待众人，更因为白花蛇崔兴提了醒，要盘问秦小龙，越发地耽搁下来。那四姨太太，她内宅中用着两个粗使的婆子，还有一个丫鬟。这丫鬟却是买的县城中贫民家的女孩子，因为要使四姨太太欢心，就搁备她身旁使用。这女孩子名叫小兰，今年已经十四岁，倒也长得粗眉大眼，不过是一个贫家的女孩子，不善于趋承供奉。这四姨太太更是残暴成性，有时她说着笑着，竟拿这小兰作践起来。这焦月红简直没有人性，那两个粗使的婆子，虽则粗手笨脚的，终因为年岁大一些，看得出神色来，更知道入了琅琊岛，莫说是供人指使的女仆，就是本岛中年轻力壮的汉子们，哪一个敢在岛主面前，在这位四姨太太眼皮下，有一点抗争情形？可是只苦了这个贫家女小兰了，一天到晚，停不住脚地在这四姨太太面前伺候着，可是不时地还遭到她毒打。今天焦月红本定规好叫老龙王韩大业到内宅来吃晚饭。这韩大业以压榨渔户，剥削这些弟兄血汗所得，他这二年来十分张狂暴戾，只这内宅中就是两处厨房，后面单有一处小厨房，专供伺候这位得宠的姨太太。她今日预备了极精致的酒菜，等待韩大业进来和她享受，哪知从天黑连打发人到前面连催了两次，可是现在韩大业把岛中得力的人全聚在客厅中，他无论如何也得保持着自己的威严。所以内宅的婆子们，连着凑到他身旁两次请他到后面去，韩大业也在得意忘形之下，更兼这几位武师全这么瞪眼看着他，自己此时若撤身回到内宅，太觉难堪。并且他口中虽那么强梁狂妄，昨夜的事他依然挂在心头，认为是不了之局，此时他哪敢得罪眼前这一般人？遂也低声呵斥那婆子们，不准再来搅扰。婆子们平时已经怕他那种暴躁的性情。韩大业那种性情粗鲁，他对于这般形同牛马的人尤其不放在眼中，他不管是男是女，开口就骂，举手就打，这种骄纵的情形惯了，才养成了他日趋死路的行为。婆子见他动了怒，吓得诺诺连声地赶紧退去，到了内宅，毫不隐瞒地告诉焦月红：“岛主不许去再扰乱他，我们再到他面前，腿可要折了。”
这韩大业从来对于这个爱妾，没有这种情形，焦月红一听就急了，立刻脸上反显出一种狞恶的笑，可是一回头，这婆子的嘴巴已经挨了一下，那焦月红哼了一声道：“拿着粮食养你们这群废物的东西，还不滚开我的面前，在这里给我添丧气么？”婆子挨了打，也不敢哭，也不敢抱怨，还得赔着笑脸小心地退出去。此时屋中点的灯光颇亮，收拾得齐齐整整，在靠里间的一张八仙桌上摆着杯箸酒菜，丫鬟小兰站在门边伺候着。那焦月红在负气之下，竟招呼：“小兰，赶紧告诉厨房，把叫他所做的菜，全给我做来。”口中更叨念着：“不识抬举的东西，难道我自己不会享受么？”这里本是一切齐备，单等韩大业进来，婆子站在外面静悄悄地等着，一听四姨太太在屋中吩咐，赶紧地去送酒菜来。可是四姨太太厌烦了婆子们，不叫她们进来，把酒菜端到明阁的门口，小兰接过去，一样一样地给摆到桌上。这个娼妇自斟自饮，她倒真有些酒量，更因为满怀愤怒，负气地喝，一会儿的工夫，她竟敢连干了七八杯。此时这焦月红喝得红头涨脸，越想眼前的事越觉气愤难平。那丫鬟小兰她知道四姨太太发了怒，这形如守着猛虎的羔羊，提心吊胆地生怕惹翻了她。她这酒一喝多了，除非是韩大业还能制服她，谁在她面前谁算走了背运。小兰是加着十二分小心，伺候这个恶娼妇，好容易看她把酒杯放下，不肯喝了。哪知最后，婆子送进来一碗热汤，小兰用一个木盘端着往屋里走，她往里间的门里一迈腿，那个焦月红她不知想起什么，一时愤怒，把一双食箸猛往桌上一摔，丫鬟小兰已经跨进门里，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木盘左右晃动，这碗汤竟是洒出一半去。那个焦月红一眼看到小兰这种情形，她竟猛然站起一探身，口中还说着好话：“好孩子，你胆子太小，吓着你了。”小兰见这个姨太太并没发怒，她不敢答言，还想把这碗汤送过去。这个焦月红竟是一伸手，把碗边抄起，把手一扬，向小兰的脸上浇去，虽则从厨房端进来仅剩了半碗，可是就这么泼到脸上也禁受不住。那小兰哎呀一声，啪啦啦，木盘落在地上。这焦月红更是一声怒叱道：“好孩子，你敢摔我！”她一扬手，把这只碗举起，向小兰的头上砸去。幸而小兰一低头，赶紧去拾那只木盘，这只碗从小兰的头顶上飞过去，哗啦地摔到明间内。这个焦月红此时酒性已发作，那小兰一俯身把木盘拾起，她这脸被烫得如同红布一样，但是积威之下，不敢哭出声来，吓得往后一倒，脚底下门槛儿一绊，摔出里间门外。这个焦月红顺手从桌上又猛抓起一个瓷盘来，她是成心想把今夜的气全发泄在这个可怜虫的身上。
她这盘子往起一举，还没容她往下砸：纸窗上嘶嘶的两声的细微响声，这焦月红哟了一声，手腕上竟被什么打了一下，痛得她一松手，把瓷盘落地。这时她竟是怪叫着：“你们快来，外面有人！”两个粗使婆子，本站在门外等候着，听得屋中这一阵乱响，就知道焦月红发了酒疯。这两个粗使婆子，也是怕透了她，赶着听到她的喊叫，又不敢不进来，可是又怕她随便下毒手，两人你看了我，我看了你，全是惊惶失色，想往屋中走。这两个粗使婆子，竟同时觉得背后有人猛扯她两人衣服的后襟，这种乡下的妇人，胆量最小，两人吓得一哆嗦，可是明间迎面的桌上，一盏蜡烛忽然自灭，这一来，两人越发地不敢往屋中走了。方一迟疑间，这两个女仆不知不觉地背后被推了一下，噗地一下，两人撞在一处，吓得她两个竟是齐喊了声：“妈呀，可吓死我了。”两人可再不管屋中的这四姨太太，抹头就跑。这时地上躺的小兰，也挣扎爬起，她一个小孩子，尤其是胆量小，听得院中两个妈妈这一喊叫，趁着明间的灯光一熄，小兰竟是钻进了迎面的桌子底下。这个土娼焦月红，在手腕被打得疼痛异常之下，她喊叫外面的婆子，更听到她们惊吓叫喊之声，她这时一回头，忽然见窗上有两个新破的纸孔，这琅琊岛内，本是在海面的高处，一到了夜间，海风送进来，院中不时地总是一阵阵风声扬起，此时风吹到破纸孔上，吱吱地连响了两下。
这个焦月红此时不止于酒醒了一多半，她那种凶残暴虐也全灭去，口中喊了声：“妈呀。”疾往明间一闯。这时忽然胸前被击中一掌，有人在低声呵斥：“站住。”焦月红被人打得身形倒退，胸口像火烧，一连退了两步，赶到一抬头，只见当门而立的竟是个少年女子，头上青绢帕包头，一身青色短装，背插一口雪亮的刀，这个女子面貌，在清秀中带着一股子威严，尤其是眉梢眼角，全微往上吊起，越发地显得厉害。那么作恶逞凶的焦月红，此时看到这姑娘已经把门给堵住，她吓得赶紧往地上一跪，可是她摔在地上那个瓷盘碎瓷片儿，竟扎进她膝盖中，疼得她哎哟一声。可是她还忘不了眼前的人，口中说声：“这位姑娘，你闯进我屋来有什么事？”这女子哼了声，手指着焦月红道：“万恶的娼妇，生为女流，落在地狱中，尚不知勉为好人，赎你一身的罪孽。你还敢这么逞凶作恶，这种东西，留你活在世上也是一害，我送你到好地方去吧。”那焦月红说了声：“女菩萨饶命。”这位姑娘往前一探身，说了声：“你敢嚷，我立时要你的命。”伸手把焦月红胸前的衣服抓住，往起一提。这焦月红竟觉得这个女子力大异常，她哪还敢挣扎？可是这个姑娘跟着一转身，一半抓着，一边架着，把焦月红拖出屋去。此时院中两个女仆，齐向后面厨房小院跑去，可是两人才到角门那里，因为抢着夺门逃走，反倒一齐摔在那里，耳中竟听得有人在嚷着：“我活够了，我投水缸。”跟着扑通一声，这两个女仆此时在惊吓之余，哪还辨得清喊声是不是姨太太所发？认定了屋中没有别人。这两个女仆挣扎爬起，一面跑，一面紧喊：“老刘，你快来，后院里闹鬼，姨太太投水缸了。”厨役老刘在小院中听到女仆的喊声，嗓音已经差了音。这个厨师倒是胆大，伸手抓起一根铁通条，从厨房跑出来，迎着两个女仆，立刻喝问：“你们闹什么？你们敢是疯了么？”这两个女仆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只叫这个厨夫老刘赶紧去看。
这厨子提着铁通条往后面闯来，赶到他来到院中时，厨夫老刘可也吓着了，因为四姨太太所住的正房里纸窗已着，窗户里面也有火光，更因为纸窗这一亮，院中看得清楚，靠墙角那里，放着四只盛甜水的缸，这是专为岛主预备的，当中一口缸，缸盖已掀翻在地，那四姨太太脚朝天，倒投在水缸内。这厨夫老刘看出了这种大事，无奈岛中守卫虽严，可是围着岛主宅子四周全有人守卫，后院一带就不许护岛的弟兄们出入。老刘见出了祸事，他一直往前闯去。在这厨夫离开这座院中时，房头上轻飘飘飞坠下一人，此人也是一身短小衣裳，可是光着头顶，一条花白的小辫，年岁总在六旬以上，身手轻灵，落地无声，站在门口向里面招呼了声：“姑娘，足可以成了，前面就有人前来，我们退。”屋中正是那位姑娘在用蜡烛到处点火，为是将它烧净了解恨。听后门外的招呼答应了声：“爹爹，忙什么？我误不了事，这姑娘怪可怜的，得捎着她走。”那个丫鬟小兰钻在桌子底下，这姑娘的一切动作，她看了个满眼，吓得她浑身哆嗦，哪敢出声？此时这位姑娘竟是一伸手，把藏在桌子底下的小兰抓住，招呼了声：“小妹妹，你不要怕，我救你。”小兰虽是见这姑娘行动怕人，可是被抓住，自己哪敢挣扎？被拉出桌子下。门外那老者更招呼：“姑娘快走，前面有人来了，咱们还没到露面的时候呢。”这时，这个姑娘把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往肋下一夹，一纵身，已经蹿出门外。老者一个“旱地拔葱”，翻上正房屋顶。这个姑娘夹着这个小兰，也飞纵上檐口，眨眼间全隐到后坡下。
这时亲刀子侯泰也在韩大业对面的一张桌上，和几位鱼鹰子船帮的首领在一起坐着，立刻说道：“岛主，你先等一等。方才他说姓王，现在乂说叫秦小龙，岛主，这个小畜生分明就是附近的渔村中人，你听他的口音，他绝不是远处来的。岛主这可得拷问他，这恐怕有人吃里爬外，那可是本岛的大患，总要问出实情才好。”秦小龙自知在极怒之下，说走了嘴，但是事已至此，还怕什么？反正是活不了，正好痛骂他一番解恨。老龙王韩大业点点头，向亲刀子侯泰道：“不错，我听出他是附近的人。”韩大业立刻离席而起，走出了座位，到了厅房门口外，倒背着手站在那，在火把下仔细看了一看秦小龙，哼了一声道：“看不出你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居然很有江湖道朋友的横劲儿。你叫秦小龙？秦小龙，你岛主的性情和别人不同，我敬的是不怕死，不惜命，光棍好汉，你这点年岁又学了一身本领，还有这么一个好骨头，看你情形，很聪明，冤枉地死在琅琊岛，实在可惜。秦小龙，我不杀害你，你对我实话实说，你是这附近哪个村中人？小伙子年岁很小，但是你很够强梁的，既然是敢死卖命，大丈夫讲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藏头露尾，算得什么英雄？我姓韩的说话还算数，我不能在你这后生晚辈面前积了口，我说不要你的命，我绝不欺骗你，你得是好好地讲啊。”秦小龙哼了一声道：“韩大业，你所行所为，万恶滔天，人容天不容，不过你还不是我真正的对头，可是一切罪恶，全是你一人造成，你也跑不脱，走不掉。我秦小龙的冤家对头，就是那侯泰、周七这两个万恶的禽兽，我一家人全死在他们手中，我母子二人也是死里逃生，小爷爷活到今日，这是报仇雪恨而来。我就是老蟹湾秦三立之子秦小龙，实话全告诉你了，你还问什么？”说到这，哼一声道：“可惜，我秦小龙报仇雪恨竟会没能如愿，倒不如在前夜晚，早早把恶魔们除掉。我不能亲手剐这万恶的东西们，自有人来处置你们。”那亲刀子侯泰一听，敢情竟是老蟹湾秦三立的儿子，这可真是冤家对头到了，当日自以为他母子二人已经葬身海底，哪知道他们竟能活下来，看起来后患不除，真是不了不休的冤孽债，无毒不丈夫，我不下手等什么？
这小子立刻凶心又起，伸手把腿筒上的叉子拔下来，离开座位向外走，口中在呵斥着：“好大胆的小畜生，敢情你这小东西竟怀着恶念而来，你还敢为秦三立报仇，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二爷没别的，成全你们到底吧！”他说着话，就往前扑。老龙王韩大业把左手一伸道：“你干什么？”跟着呵斥道：“侯泰，你也是本岛的老弟兄了，怎么这样做事？我的话没问完，难道你也变了心，想杀人灭口么？”吓得亲刀子侯泰赶紧把手叉子还在腿筒内，赔着笑脸道：“岛主别疑心，我焉敢那样？我不过为的斩草除根，免生后患。”这时韩大业却不去理侯泰，声音反和蔼地向秦小龙道：“小伙子，这倒很够味儿，你想子报父仇，是不是？可是昨夜来的，不只是你一个了，那几个全是你什么人？你们来到琅琊岛，在哪里落脚？你把话说明白了，我替你报仇。”秦小龙暗骂：万恶的东西，你想诱我说出柴爷爷的下落，我焉能上你的当？遂恨声说道：“韩大业，少弄这套假慈悲，你替谁报仇？我秦小龙被获遭擒，我认了命，你休想问跟我来的人。韩大业，凡是受你这压迫受你虐待的人，全是你的仇人。我不想活下去，你是好汉，你赶紧动手，我认为姓秦的命里该当。你若是再问我别的，我可要胡骂你了。”韩大业哈哈一笑道：“小冤家，你岛主可怜你一个小孩子，好言好语地问你，你反这么不知进退。小冤家，你可得咬得住牙。来呀，先赏他一下。”立刻一名匪党往铜锅里舀了一下沸汤。这种非刑可厉害，人死不了，可得去两层皮。秦小龙坐在地上，自己把眼一闭，等着他们用热汤浇。就在这时，从厅房旁，匆匆跑过一人，口中招呼：“岛主不好了，快去看看，四姨太太投了水缸，屋中起火。”老龙王韩大业哎呀一声，口中说了声：“这可怎么好？”他立刻吩咐：“把这小东西押下去看管，我回头问。”
这老龙王韩大业他可是十分动心，因为这个四姨太太是他最心爱的，他弄到手中还不到一年，宠幸专房。这个四姨太太名叫焦月红，是个娼家出身，老龙王韩大业在日照县游逛时，把这个土娼焦月红弄进琅琊岛。这个焦月红生是下贱，工阴善媚。这老龙王韩大业出身微贱，闯光棍出身，早年游落江湖，做些不法事业，直到琅琊岛得势之后，他才算在这里按住根基，并没有正式的家室，以前三个，全是抢掠渔村中有姿色的妇女，霸占在他手中。可是这四姨太太焦月红得宠之后，把以前那三个女人算是打入冷宫。这焦月红对于老龙王韩大业是百般献媚，帮助着韩大业做了不少凶杀残暴的事情。这韩大业尤其是近一年来，他好像是不赶紧找人世上享受，就要没有他的份儿似的，岛中已经有这样四个美貌的女人陪伴着他，可是这个恶魔尚是贪心不足，他不时地更借着巡查渔村为名，只要见到姿色稍佳的妇女，就设法地弄进岛去，强行霸占。这个四姨太太焦月红更是万恶，她焉肯叫后来的人，分她的宠幸？明面可是显得一点妒意没有，所抢掠进来的妇女，只要不肯应从时，她从旁用语言激这韩大业，施展那种毒辣的手段，凌辱挫折。所以凡是抢进来的，就是当时怕死不至于立时被打死在鞭棍下，可是休想活长了，往往地还断送几个亲信党羽。韩大业已经够作恶多端，灭绝天理。这个四姨太太焦月红再这么助纣为虐，他这琅琊岛内一般亡命徒，只要一提起这个四姨太太来，全畏惧三分，从来谁也没见她动过怒，骂过人，可是笑里藏刀，阴损毒辣，说起来，她比韩大业真要厉害三分。
这两天的工夫，忽然起了这种意外的是非，头一天晚上，更闹得琅琊岛马仰人翻，韩大业整夜地巡查，没回到后院。可是顶到白天，这个四姨太太竟是趁着老龙王韩大业到后面更换衣服时，百般缠扰，数说是韩大业夜间不知在外面又办了什么丑事。韩大业对于这个四姨太太是百依百顺，平时宠爱得过甚，未免要惧她三分，把前面出事的情形，详细地说与焦月红。可是她绝不肯信，嘱咐韩大业，白天把事办完，赶紧地到后院。韩大业竭力敷衍着她，因为自己说话不谨慎，恐怕得罪了一般武师，外人的侵犯倒不足惧，这全是守在自己近前的一般江湖道，倘若一变心，那才是心腹的大患，所以老龙王韩大业设筵款待，连本岛中一般露头露脸的头目全请了来。这不过是韩大业一种笼络的手段，平时韩大业是瞪眼杀人，翻脸不认得人，此时丰盛的酒席这一款待众人，更因为白花蛇崔兴提了醒，要盘问秦小龙，越发地耽搁下来。那四姨太太，她内宅中用着两个粗使的婆子，还有一个丫鬟。这丫鬟却是买的县城中贫民家的女孩子，因为要使四姨太太欢心，就搁备她身旁使用。这女孩子名叫小兰，今年已经十四岁，倒也长得粗眉大眼，不过是一个贫家的女孩子，不善于趋承供奉。这四姨太太更是残暴成性，有时她说着笑着，竟拿这小兰作践起来。这焦月红简直没有人性，那两个粗使的婆子，虽则粗手笨脚的，终因为年岁大一些，看得出神色来，更知道入了琅琊岛，莫说是供人指使的女仆，就是本岛中年轻力壮的汉子们，哪一个敢在岛主面前，在这位四姨太太眼皮下，有一点抗争情形？可是只苦了这个贫家女小兰了，一天到晚，停不住脚地在这四姨太太面前伺候着，可是不时地还遭到她毒打。今天焦月红本定规好叫老龙王韩大业到内宅来吃晚饭。这韩大业以压榨渔户，剥削这些弟兄血汗所得，他这二年来十分张狂暴戾，只这内宅中就是两处厨房，后面单有一处小厨房，专供伺候这位得宠的姨太太。她今日预备了极精致的酒菜，等待韩大业进来和她享受，哪知从天黑连打发人到前面连催了两次，可是现在韩大业把岛中得力的人全聚在客厅中，他无论如何也得保持着自己的威严。所以内宅的婆子们，连着凑到他身旁两次请他到后面去，韩大业也在得意忘形之下，更兼这几位武师全这么瞪眼看着他，自己此时若撤身回到内宅，太觉难堪。并且他口中虽那么强梁狂妄，昨夜的事他依然挂在心头，认为是不了之局，此时他哪敢得罪眼前这一般人？遂也低声呵斥那婆子们，不准再来搅扰。婆子们平时已经怕他那种暴躁的性情。韩大业那种性情粗鲁，他对于这般形同牛马的人尤其不放在眼中，他不管是男是女，开口就骂，举手就打，这种骄纵的情形惯了，才养成了他日趋死路的行为。婆子见他动了怒，吓得诺诺连声地赶紧退去，到了内宅，毫不隐瞒地告诉焦月红：“岛主不许去再扰乱他，我们再到他面前，腿可要折了。”
这韩大业从来对于这个爱妾，没有这种情形，焦月红一听就急了，立刻脸上反显出一种狞恶的笑，可是一回头，这婆子的嘴巴已经挨了一下，那焦月红哼了一声道：“拿着粮食养你们这群废物的东西，还不滚开我的面前，在这里给我添丧气么？”婆子挨了打，也不敢哭，也不敢抱怨，还得赔着笑脸小心地退出去。此时屋中点的灯光颇亮，收拾得齐齐整整，在靠里间的一张八仙桌上摆着杯箸酒菜，丫鬟小兰站在门边伺候着。那焦月红在负气之下，竟招呼：“小兰，赶紧告诉厨房，把叫他所做的菜，全给我做来。”口中更叨念着：“不识抬举的东西，难道我自己不会享受么？”这里本是一切齐备，单等韩大业进来，婆子站在外面静悄悄地等着，一听四姨太太在屋中吩咐，赶紧地去送酒菜来。可是四姨太太厌烦了婆子们，不叫她们进来，把酒菜端到明阁的门口，小兰接过去，一样一样地给摆到桌上。这个娼妇自斟自饮，她倒真有些酒量，更因为满怀愤怒，负气地喝，一会儿的工夫，她竟敢连干了七八杯。此时这焦月红喝得红头涨脸，越想眼前的事越觉气愤难平。那丫鬟小兰她知道四姨太太发了怒，这形如守着猛虎的羔羊，提心吊胆地生怕惹翻了她。她这酒一喝多了，除非是韩大业还能制服她，谁在她面前谁算走了背运。小兰是加着十二分小心，伺候这个恶娼妇，好容易看她把酒杯放下，不肯喝了。哪知最后，婆子送进来一碗热汤，小兰用一个木盘端着往屋里走，她往里间的门里一迈腿，那个焦月红她不知想起什么，一时愤怒，把一双食箸猛往桌上一摔，丫鬟小兰已经跨进门里，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木盘左右晃动，这碗汤竟是洒出一半去。那个焦月红一眼看到小兰这种情形，她竟猛然站起一探身，口中还说着好话：“好孩子，你胆子太小，吓着你了。”小兰见这个姨太太并没发怒，她不敢答言，还想把这碗汤送过去。这个焦月红竟是一伸手，把碗边抄起，把手一扬，向小兰的脸上浇去，虽则从厨房端进来仅剩了半碗，可是就这么泼到脸上也禁受不住。那小兰哎呀一声，啪啦啦，木盘落在地上。这焦月红更是一声怒叱道：“好孩子，你敢摔我！”她一扬手，把这只碗举起，向小兰的头上砸去。幸而小兰一低头，赶紧去拾那只木盘，这只碗从小兰的头顶上飞过去，哗啦地摔到明间内。这个焦月红此时酒性已发作，那小兰一俯身把木盘拾起，她这脸被烫得如同红布一样，但是积威之下，不敢哭出声来，吓得往后一倒，脚底下门槛儿一绊，摔出里间门外。这个焦月红顺手从桌上又猛抓起一个瓷盘来，她是成心想把今夜的气全发泄在这个可怜虫的身上。
她这盘子往起一举，还没容她往下砸：纸窗上嘶嘶的两声的细微响声，这焦月红哟了一声，手腕上竟被什么打了一下，痛得她一松手，把瓷盘落地。这时她竟是怪叫着：“你们快来，外面有人！”两个粗使婆子，本站在门外等候着，听得屋中这一阵乱响，就知道焦月红发了酒疯。这两个粗使婆子，也是怕透了她，赶着听到她的喊叫，又不敢不进来，可是又怕她随便下毒手，两人你看了我，我看了你，全是惊惶失色，想往屋中走。这两个粗使婆子，竟同时觉得背后有人猛扯她两人衣服的后襟，这种乡下的妇人，胆量最小，两人吓得一哆嗦，可是明间迎面的桌上，一盏蜡烛忽然自灭，这一来，两人越发地不敢往屋中走了。方一迟疑间，这两个女仆不知不觉地背后被推了一下，噗地一下，两人撞在一处，吓得她两个竟是齐喊了声：“妈呀，可吓死我了。”两人可再不管屋中的这四姨太太，抹头就跑。这时地上躺的小兰，也挣扎爬起，她一个小孩子，尤其是胆量小，听得院中两个妈妈这一喊叫，趁着明间的灯光一熄，小兰竟是钻进了迎面的桌子底下。这个土娼焦月红，在手腕被打得疼痛异常之下，她喊叫外面的婆子，更听到她们惊吓叫喊之声，她这时一回头，忽然见窗上有两个新破的纸孔，这琅琊岛内，本是在海面的高处，一到了夜间，海风送进来，院中不时地总是一阵阵风声扬起，此时风吹到破纸孔上，吱吱地连响了两下。
这个焦月红此时不止于酒醒了一多半，她那种凶残暴虐也全灭去，口中喊了声：“妈呀。”疾往明间一闯。这时忽然胸前被击中一掌，有人在低声呵斥：“站住。”焦月红被人打得身形倒退，胸口像火烧，一连退了两步，赶到一抬头，只见当门而立的竟是个少年女子，头上青绢帕包头，一身青色短装，背插一口雪亮的刀，这个女子面貌，在清秀中带着一股子威严，尤其是眉梢眼角，全微往上吊起，越发地显得厉害。那么作恶逞凶的焦月红，此时看到这姑娘已经把门给堵住，她吓得赶紧往地上一跪，可是她摔在地上那个瓷盘碎瓷片儿，竟扎进她膝盖中，疼得她哎哟一声。可是她还忘不了眼前的人，口中说声：“这位姑娘，你闯进我屋来有什么事？”这女子哼了声，手指着焦月红道：“万恶的娼妇，生为女流，落在地狱中，尚不知勉为好人，赎你一身的罪孽。你还敢这么逞凶作恶，这种东西，留你活在世上也是一害，我送你到好地方去吧。”那焦月红说了声：“女菩萨饶命。”这位姑娘往前一探身，说了声：“你敢嚷，我立时要你的命。”伸手把焦月红胸前的衣服抓住，往起一提。这焦月红竟觉得这个女子力大异常，她哪还敢挣扎？可是这个姑娘跟着一转身，一半抓着，一边架着，把焦月红拖出屋去。此时院中两个女仆，齐向后面厨房小院跑去，可是两人才到角门那里，因为抢着夺门逃走，反倒一齐摔在那里，耳中竟听得有人在嚷着：“我活够了，我投水缸。”跟着扑通一声，这两个女仆此时在惊吓之余，哪还辨得清喊声是不是姨太太所发？认定了屋中没有别人。这两个女仆挣扎爬起，一面跑，一面紧喊：“老刘，你快来，后院里闹鬼，姨太太投水缸了。”厨役老刘在小院中听到女仆的喊声，嗓音已经差了音。这个厨师倒是胆大，伸手抓起一根铁通条，从厨房跑出来，迎着两个女仆，立刻喝问：“你们闹什么？你们敢是疯了么？”这两个女仆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只叫这个厨夫老刘赶紧去看。
这厨子提着铁通条往后面闯来，赶到他来到院中时，厨夫老刘可也吓着了，因为四姨太太所住的正房里纸窗已着，窗户里面也有火光，更因为纸窗这一亮，院中看得清楚，靠墙角那里，放着四只盛甜水的缸，这是专为岛主预备的，当中一口缸，缸盖已掀翻在地，那四姨太太脚朝天，倒投在水缸内。这厨夫老刘看出了这种大事，无奈岛中守卫虽严，可是围着岛主宅子四周全有人守卫，后院一带就不许护岛的弟兄们出入。老刘见出了祸事，他一直往前闯去。在这厨夫离开这座院中时，房头上轻飘飘飞坠下一人，此人也是一身短小衣裳，可是光着头顶，一条花白的小辫，年岁总在六旬以上，身手轻灵，落地无声，站在门口向里面招呼了声：“姑娘，足可以成了，前面就有人前来，我们退。”屋中正是那位姑娘在用蜡烛到处点火，为是将它烧净了解恨。听后门外的招呼答应了声：“爹爹，忙什么？我误不了事，这姑娘怪可怜的，得捎着她走。”那个丫鬟小兰钻在桌子底下，这姑娘的一切动作，她看了个满眼，吓得她浑身哆嗦，哪敢出声？此时这位姑娘竟是一伸手，把藏在桌子底下的小兰抓住，招呼了声：“小妹妹，你不要怕，我救你。”小兰虽是见这姑娘行动怕人，可是被抓住，自己哪敢挣扎？被拉出桌子下。门外那老者更招呼：“姑娘快走，前面有人来了，咱们还没到露面的时候呢。”这时，这个姑娘把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往肋下一夹，一纵身，已经蹿出门外。老者一个“旱地拔葱”，翻上正房屋顶。这个姑娘夹着这个小兰，也飞纵上檐口，眨眼间全隐到后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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