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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变生肘腋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柴桂赶紧地纵身蹿过来,拉住了祖父,不敢高声,低低说道:“爷爷,这可怎么办?秦小龙被获遭擒了。”老渔人柴友信亦叹息着说道:“桂儿,今夜的事,我也没想到弄到这么个结果。现在不用担心,我想龙儿还不至于就有危险,我们行迹虽已败露,我虽然已经跟岛内的匪党动过手,可是始终我也没报出姓名,他们也没辨清我的面貌,这也算给老龙王韩大业送个信儿,已经有人在存心要对付他。秦小龙十分聪明,也很能说话,不过叫他受些苦恼,那是没办法的。我想老龙王韩大业,定要从他口中取供,所以现在绝不会要了他的命。事已紧急,天光不早,我们得赶紧退出岛去,立时召集我们沙金港的船帮,预备动手。”柴桂此时却哭着说道:“爷爷,我不走,小龙弟为了救我,他才失陷在匪党手中。我们爷两个此时逃出岛去,太对不过他了。再说,我爷两个有何面目见小龙的母亲和石爷爷?我要留在这里暗中保护他,只要他们敢杀害小龙弟弟,我跟他们拼了。”老渔人柴友信嗐了一声道:“桂儿,小龙此番随着我来,他的生死安危,全托付在我手中,他若有了什么危险,我老头子绝不活下去。此时天光已经快亮,我们爷两个人单势孤,我们须得从大处着想,咱们爷三个弄个同归于尽,于大事反倒有了极大的影响。你别急了,还有一百多名年富力壮、血气方刚的弟兄,我们的船帮已然发动,事情是非做不可,他们的生死存亡,也全在我们爷们的手中。好孩子,你听爷爷的话,现时我们先退出去。小龙的生死,只能听天由命,只能保全这一天,能够到明天晚间,也就是我们和琅琊岛生死存亡之时了。”

  老渔人柴友信方说到这句,话没落声,突然听得身后远远的有人说个“好”字。老渔人柴友信压刀转身,柴桂抖蛇头蟹爪鞭,爷两个搜寻察看时,附近一点踪迹没有。听发话人的口吻,又不像是琅琊岛的敌人。惊异之下,老渔人柴友信自言自语叫了一声,向柴桂道:“桂儿,我觉得今夜除了我们爷三个之外,似乎尚有人暗中相助。这眼前发话的人,分明并无恶意。桂儿,你看天色不早,转眼可就要亮了,我们不趁此时退出岛去,难道就全毁在岛中了么?”柴桂也叫万般无奈,擦擦眼上的泪,回头又望了望琅琊岛里,恋恋不舍,心里惦着秦小龙,只好随着爷爷直扑栅墙那里。到了栅墙附近,这里迎门一带,更添了一队人在把守着,不过这种情形,可挡不住柴友信祖孙二人。柴友信带着柴桂,贴着西北角略微黑暗之处,翻上了栅墙。柴桂在这时,使用诱敌之法,拿着石块打在树顶子上,树叶一阵震动,这群守栅门的党羽,一阵纷乱之间,祖孙二人已经跃出栅墙外。往外面察看时,鱼鹰子船帮仍然像先前一样,停泊在岛内两旁,里边虽则闹得翻天覆地,只是栅门前水坡一带,添了一队快船来往地巡查岛口,船上的人,全是短衣襟小打扮,各提刀枪。所有各渔船上,静悄悄,一点声息没有,水中这几只巡船,还不住地从船帮前来盘旋察看。这情形是很显然,是在监视船帮的渔夫们,不准乱动。这种情形,这祖孙二人看在眼中,对于今后的事好下手了。老龙王韩大业等对于所率领的船帮,除了亲信人之后,还是时时在严加提防,自己下手时,倘然调度得法,很可以利用他们。这爷两个绕到水坞的岸上,避开了巡查的船只,仍然飞蹬鱼鹰子船帮的船顶。这爷两个纵然脚底下有了声响,可是舱里的渔夫,纵然察觉,也不敢喊嚷,一个个全是心存着怨恨,就盼着有一天有人来收拾韩大业等。这祖孙二人安然地闯出这片水面,仍然贴近了岛口的一片峭壁岩石前,隐蔽身躯往前移动。幸而这时已经到了五更过后,月色西沉,星斗无光,岛口前比先前可多了一大队船只,虽然有一片灯火照耀着,可是光焰在这种时候,格外显着昏黄暗淡。并且在天亮的一刹那间,海风也大,船上火把灯笼被风吹得倏明倏暗。风吹水浪,打在岩石上,激起一片响声。老渔人柴友信和柴桂就在这种情形下,安然脱险,离开岛口。

  这爷两个绕越着苇塘,从沙滩苇塘,一直扑奔老蟹湾后。到了老蟹湾,已然东方发晓。老渔人柴友信仍然够奔盟弟杨万才家中。那杨万才,对于他祖孙三人走后,提心吊胆,哪里还睡得着?此时正在篱笆内不住地探头探脑,向村口里张望。这爷两个纵进篱笆门内,杨万才一见他们回来,这才放心,迎着老渔人柴友信,方要发话间,柴友信摆摆手,一同走进屋中。杨万才已然看见柴桂腿上的伤痕,中衣已经被血浸透,进得屋来,忙说道:“小哥,你怎么腿上受伤了?”柴桂苦笑了一声道:“没有什么要紧,被箭头子扫了一下。”柴友信赶紧从包袱中,把刀伤药取出来,叫柴桂扎裹伤痕。柴友信此时沉吟不语,腹中心在打算着,如何应付。那杨万才道:“大哥,那小龙怎没回来?”柴友信哼了一声道:“盟弟,你先给我们烧些水来,我们干渴异常,回头再告诉你。”杨万才道:“那倒现成,我早早预备了。”杨万才到旁边的屋中,提了一壶开水来。这爷两个一边喝着,柴友信这才告诉杨万才:“秦小龙已经失陷岛内,盟弟,好在我也不用嘱咐你,你只镇定小心一些,少时我们爷两个还得走,我们要察看沙金港的船帮,已经齐了没有。并且在岛内已经露了行迹,恐怕这群匪党,还要往这一带搜索我们。盟弟,你放心,莫说他们,一时还来不到,就是真个到来,我们还有脱身之策。”这个杨万才,别看他是一个老实乡人,少年时于海面上,也是一个很强梁的汉子,更在海船上跑过些年,现在虽然年老,他眼中看到乡邻们,受到这种苦,时时地愤愤不平,只为没有那种力量,无可如何。此时有这个老友前来,为大众除恶魔,这杨万才是很坦然,他是满面笑容,叫柴友信无须替他担心。柴友信这时才问起柴桂:“我在岛内正在察看一般匪党,你们在后面,是否因为什么行迹上不谨慎,被他们发觉?”此时柴桂正把伤痕包扎好,听得祖父这一问,他脸涨得通红,怒形于色,向柴友信道:“爷爷,你老人家是没亲眼看见这件事,真要是叫老人家赶上,还不定多弄死几个呢。好个万恶的亲刀子侯泰,他太以地无法无天了。可惜这十几个渔村的人,就没有卖命的,怎的不设法刺杀他们几个解恨?”柴桂遂把和秦小龙翻到宅子后,所经所见,以及动手的情形,向祖父说了一番。

  原来这哥两个跟柴友信分手,从大墙前的一带矮房上扑奔后面。这岛里所有的一处处房屋,全是岛主手下亲信人所住的地方。所以这小弟兄拿定主意,到最后面一层高大的正房察看,所住的是什么人?他们刚越过贴近大墙的一排矮房,这里离着后面的那一道院落已近,可是旁边有一段较小的院落,没有多少房屋,只有三间北房,小小的一道院中,还有一大棵槐树。他们到了这个小院的屋顶时,忽然发现院中有一个年轻力壮的匪党,提着一口刀,来回在院中走着,刀尖子不住擦地,可又听不见什么声息。秦小龙向柴桂一打招呼,停身在房头,仔细地查这片房子的形势,看情形绝不像头目人们住的地方,屋中似乎有一点灯光,也极暗,纸窗上尽是破洞,可是门外有把守之人。这里边究竟是什么人?因为遵着柴友信的嘱咐,不敢冒昧做事。秦小龙绕到房后,发现后墙开着两个后窗,窗上的纸,也是经久未换,昏沉沉地射出一点灯光来。秦小龙向柴桂打招呼,叫他留神着这房子的前后,提防有人闯来。他竟轻飘飘落在后房,后窗离地不过六七尺,可是秦小龙的身形矮小,他把背后斜插的铁拐往下按了按,恐怕拐头撞在墙上,往起微一长身,双手已经把窗口抓住,不敢贸然长身,慢慢地把身形移到窗口的旁边。好在这个地方不用费事,破窗孔很多,乍一往里看,任什么看不到,不过从窗孔嗅到一股子潮湿之气。

  仔细看时,这两间屋是一通连,只在一进门的石墙上,挂着一盏瓦油灯。秦小龙偏着身子,往右边看,忽然听到有叹息之声,竟发觉在东墙下立着三根木桩,全有碗口粗的木柱子,埋在地上,在木桩上面绑定一个女人,头发已经散乱,倒背着手,被捆在木桩上。看这女人不过二十多岁,面色苍白,不住地抬头望着迎面靠门口那盏油灯,屡次地把身形晃动。那情形,似想挣扎着离开木桩,只是两臂捆得太紧,跟着把头低下。秦小龙看到这种情形,就知不是好事,他赶紧落在地上。柴桂也转到后坡,秦小龙把他招呼下来,告诉他屋中情形。柴桂道:“我们此时是要来探查韩大业及他一般党羽的住所,我们现在哪能多管别的闲事?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秦小龙也觉得不敢过分在这里耽搁。两人刚要纵身往后面去搜索,耳中忽然听得这房子的前面,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两三个人向这里走来。秦小龙向柴桂肩头一拍,往起一纵身,仍然抓住了后窗口。柴桂却扑奔靠东边这个后窗,也照样地绷在上面。这时见前面门窗上灯光大亮,风门一开,立刻走进了两个提着灯笼的壮汉,听院中的情形,似乎还有一个,已经和先前守门的那个讲着话。走进屋中这两人,一个年纪四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全是一脸凶暴之气,一直走向里面东墙下。那个四十多岁的,竟是把灯笼往起一举,向那妇人脸上晃了一下,竟是哟了一声,说道:“赵大嫂,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没有别的,往后,我们小哥几个还靠你多照顾呢。赵大嫂,你这么年轻的人,别再糊涂了,这种苦子你吃得了么?何况你也有个耳闻,既然是被侯二爷看中了,你还逃得出手去么?顺情顺理的事,你往后只有享福,绝不会再受那种罪。你看看你们白鹤汀,有几个能巴结上侯二爷的?我把绑绳给你解开,你活动活动,好好地收拾收拾。侯二爷还会错待了你么?整箱筐绫罗绸缎,赵大嫂,你是有福的,侯二爷敢情给你预备着了。”说着话,他把灯笼递给那个年轻的壮汉。那个年轻的却说道:“郝师傅,你别这么大意,你没看弄进她来时,费那么大事么?你把绑绳给她松开,她倘若和咱们胡打歪缠,你又不能把她弄死。还是问好了吧。”那个姓郝的壮汉,却冷笑一声道:“你说什么?她敢在郝二爷手里闹花样?她那是不想活着了。实告诉你,我不领了侯二爷的命,我也不来多管事。她只要敢不顺情顺理,我叫她死也死个不干净。”这两个匪徒一递一声地威胁,那个妇人却是不声不响。可是在灯光照着她脸上,这个少妇面色铁青,银牙紧咬。说话间,那个姓郝的匪徒,已把绑绳给解开,大概是因为绑的时候太大了,两臂已经麻木,这个少妇倚着那木桩,身躯晃了两下,才靠在那里站住了,两只胳膊,圈到前面,不住地用手抚摸腕子。这时那姓郝的匪党,却伸手向少妇肩头一拍道:“大嫂,活动活动,也该走了。实在告诉你,侯二爷如同热锅上爬蚂蚁,为大嫂你,他竟挨了岛主一顿骂,大嫂跟我走吧!”他二次伸手要拉这少妇,这少妇猛一抬头,双眉一皱,瞪着眼说道:“你是什么东西?动手动脚,你把我看成什么样人?我们也是好人家的儿女,你们这群土匪强梁霸道,把我抢进岛来,狐群狗党们,是想偏了心。侯泰,他想收你少奶奶做小老婆,他想得很好。”说着,更哼了一声道:“叫我看,他是死催的,你只要敢再摸我一指,我可骂你了。”那个匪徒哈哈一笑道:“赵大嫂,果然你先学会擦嘴无恩,翻脸不认得人,我才把绑绳给你松开,你就敢瞪眼。我说赵大嫂,只怕你是想偏了心,这琅琊岛内,就不许有节烈女,你跟郝二爷面前装的哪门子蒜?走吧。”

  他伸手竟把少妇的左臂抓住,往外拉。那个年轻的匪徒,一手举着两只灯笼,不住地说着:“郝师傅,我说什么来?这个小娘们,我早看出来,不是省油灯。没别的,咱们爷俩先照顾他吧!”说话间,这个少年匪徒,也伸手向这少妇右臂上抓来。这少妇把右臂举起,冷不防地照定了少年匪徒的脸子上,就是一掌。他万没想到这少妇竟敢打他,叭地一下,打个满脸,鼻子也破了,不住地怪叫着。这姓郝的匪徒,立时犯了野性,口中说着:“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他手底下一用力,扑通地竟把少妇摔在地上。那个少年匪徒此时把两个灯笼的柄儿,往窗眼一插,一边抹着鼻子里流出的血,他竟往少妇的身上摸过来。可是那少妇被摔在地上,好像比先前力气大了许多,在地上一滚,她已经翻身坐起,不知她从什么地方,竟是拔出一柄剪刀来。那个姓郝的此时正在伸手,往少妇的胸前抓。这少妇咬牙切齿,猛然把剪刀向外一递,照着这姓郝的匪徒胸口上扎去,这一个剪刀扎个正着,那姓郝的匪徒哎哟一声,倒坐在地上。那个少年匪徒,也吓得一惊,往后一退。那姓郝的匪徒,手按着伤口,像鬼叫嚷:“你们还不快进来?她行凶了!”门外呛呛的一阵刀声撞地,两个年轻力壮的匪徒往屋中闯。这时窗外暗中察看的柴桂、秦小龙看得真真切切,那秦小龙想到当年母子被逼投海求死的情形,正像这样,知道这少妇空拿着剪刀,定要吃大亏。秦小龙赶紧口中嘘的一声轻吹,招呼柴桂,低着声音说:“暗青子,打。”秦小龙已经伸手,掏出飞蝗石,柴桂也抓出丧门钉。提刀的匪徒已然进来,眼中看到他们的头目郝师傅被扎伤,立刻把刀一举,往前一上步,说声:“小娘们,你敢动,劈死你!”这少妇霍然站起,踉跄后退,往墙上一倚,手握着剪刀,冷笑一声道:“好一般禽兽不如的东西,可惜,你少奶奶不能亲自把那个姓侯的扎死,为被屈含冤的姐妹们报仇雪恨!”说到这,更喊了声:“公婆,儿媳可不能再侍奉你们了。”那两名匪徒,他们是不敢下手,只想威胁住了,把这个赵振江的儿媳,仍然捆起来。可是往前一欺身,这个少妇,竟是猛把剪刀一举,向自己喉上戳去,咔嚓一声,喉咙刺断,倒在墙边。这时,两个匪徒还想过去抓这少妇,因为他们不知生死。

  秦小龙此时在窗外看到这种情形,再难忍耐下去,手中的飞蝗石,用足了力量,从当中一个大窗孔,穿窗打人。那个柴桂,此时也豁出去惹祸了,咔嚓一声,先把后窗砸碎,那两名匪党,正是一抬头,一块飞蝗石正打在他面门上,血花四溅,那一个仰脸,柴桂的这支丧门钉,正打进他咽喉中。这时那个姓郝的,他按着伤口猛往外蹿,随他来的那名匪徒,也高声喊嚷:“侯二爷,快招呼人抄家伙,有了奸细了。”这时,秦小龙也把后窗拉掉,一耸身蹿进屋中。那个少年匪徒,他并没受伤,手脚利落,一耸身已经蹿出屋去,立刻在外面响起呼哨来。这个姓郝的匪徒,方跑到屋门口,被秦小龙兜着后心这一脚,把他踢到院中。赶紧回身抓起灯笼,向那少妇察看时,见已惨然死在墙下。这时呼哨连鸣,秦小龙赶紧把铁拐撤下来,那柴桂却在招呼:“小龙弟,别叫他们堵在屋中。”秦小龙答应了声:“好。”一纵身,蹿出门外。

  哪知这里离着侯泰住的正房很近,呼哨声起,再一喊嚷,立刻有他手下一般党羽也全扑奔这小院。秦小龙此时已经翻上房头,可是前面的双刀宋雅堂等,已然从前面得信赶来。这所宅子四周,也有巡更瞭望的党羽,一齐往这边扑。这小弟兄再想脱身可不易了,两人竟被一般党羽阻隔开,小弟兄也知道此来不宜和匪党们正式相见,时时地向暗影中撤退,不叫他们看清了面貌。哪知道那柴桂,竟被匪徒们引得离开侯泰的住宅,他险些落在匪党的手中,可终于把个秦小龙陷身琅琊岛。

  柴桂把出事的情形这一说出,那杨万才在一旁,紧握着拳头,恨声道:“小哥们,你们办得对,我老头子死也佩服你们了。”老渔人柴友信道:“盟弟,从来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像老龙王韩大业,就是现在没有我们爷俩来动他,终归会有人覆灭他。”杨万才点点头,跟着给这爷两个预备食物充饥。看看杨万才,虽则也过着是乡居的生活,可比较别的人,不至于那么受到饥寒的逼迫。柴友信道:“盟弟,你总算过得还好。”杨万才道:“你那二贵侄儿,自从入了琅琊岛后,还仗着他水面上本事比别人大,并且他也还能应付那一群恶霸,这二年来,他比较混得还不错,在岛内也当了一名头目了,不时地往家中送些米粮。若不然像你小弟妹这么终年老病缠绵的,我们还能活到今日么?”柴友信点点头道:“二贵那孩子,从小就很聪明,他能够这样倒还罢了。”可是杨万才不住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难言之处,不肯说出来。柴友信此时只有心中盘算自己的事,因为杨万才虽则那里说着不怕牵累,爷两个还是做打算,何必叫好朋友为难呢?

  这时,村中人将要起来,篱笆门那里有人拍门。杨万才一惊,柴友信此时,可是神色泰然,因为说着话,时时注意着外面。杨万才推着风门赶紧问:“谁叫门?”外面只低低地答了声:“我。”杨万才扭着头向柴友信道:“你侄儿回来了。”柴友信点点头。杨万才赶紧走出去,到了篱笆门前,把门开了,可是低声向他儿子说了两句,跟着爷两个走进屋来。柴友信一看进来的这个杨二贵,可不是当年自己离家时的情形了,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一条汉子,身躯健壮,脸上的神色,也带着十分得意,一身新布裤褂,鞋袜也干净,腿筒上露着一柄手叉子的柄儿。他进得门来,向柴友信和柴桂看了一眼,脸上带着笑容道:“盟伯,你老人家还认得我么?老人家大约是昨天到的吧,很辛苦了。”柴友信点点头道:“二贵,你还认得我?你很好,居然能够养家了。”这时杨万才却拦着柴友信的话说道:“二贵,你盟伯离家多年,他往后也不干这一行了。你盟伯在关外很得意,干着镖局子,这是到关里来办事,路经这一带,跟你进来的,也就是前后脚,盟伯也待不住,少时就走了。”那杨二贵却微微一笑道:“盟伯,既然来了,何必那么忙?好歹也在我们这儿住两天。侄子现在还挣得上饭吃,我请盟伯好好地喝一顿。”柴友信这时令柴桂向前见礼。柴桂见此人一派的张狂的情形,颇不爱看他,只为当着祖父不敢不遵命,只得招呼了声:“叔叔。”那杨二贵道:“这位大侄儿,听说本领还不错吧,真不含糊,比我可强得多,海面上那天闹事,大约就是大侄儿办的吧。”杨万才此时却带着惊慌之色道:“二贵,你这是怎么讲话?我不是明明告诉你盟伯是才到么?你要知道,全是这里渔村上的旧人,故土难离,谁不惦着家乡?你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早?有什么事么?”这杨二贵却笑嘻嘻地道:“没有什么事,岛里头已经折腾了一夜,一阵的心血来潮,想着咱们家中好像有人到了,果然被我猜中。盟伯,和大侄儿坐着,我做个小东道,这就回来。”说着话,他转身就走。杨万才却带着十分着急的样子,向杨二贵道:“二贵,你刚进门就这么忙,把钱给我,我去买,你陪着盟伯说话。”可是杨二贵竟是说了声:“用不着你。”他急匆匆转身便去,也没向旁边屋中去看他那带病的老母。柴友信坐在那里,手捻着胡须,一声不响,那柴桂他也看出这些神色来,把祖父的衣服扯了一下,柴友信摇摇头。那杨万才紧跟着他儿子走到篱笆门前,杨万才似乎带着十分急躁和他儿子讲话,可是声音不敢放高。父子二人在篱笆门前,口角了一阵。柴桂已经站到门边,把风门推开一线,仔细地在听着。只听那杨二贵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你真是老糊涂了,我能够办那个事么?像爷爷你这样热心的人,往后等着过好日子吧。我去买酒肉,这可就回来,别慢待了人家。你若把人得罪走了,你可估量着。”这时杨万才竟是木立在篱笆门前,两眼向他儿子的后影张望着。柴桂见到这种情形,风门一推。柴友信却在低声呵斥:“桂儿,不许你动他。”那柴桂装作没听见,轻轻蹿出屋来,往下一矮身,往前一纵,蹿向草房后,顺着山墙旁转向后面,轻轻一跃,蹿出了篱笆墙。他这所房子紧靠柴家坞的村尾,柴桂从村子边上树荫下面,一路紧纵身形,竟是转过柴家坞的村后,靠村子边上,一片泥土房子下,把身形往墙这里一贴。果然被他料中,那个杨二贵,出了这柴家坞的前村口,如飞地向琅琊岛那边跑去。柴桂此时不禁地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好万恶的东西,怎的我盟爷竟会养出这种逆子来?”柴桂赶紧翻身退回来,仍然从后房跃进篱笆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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