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践约——赴会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里落座之后，周星五、展凤翔扶着家丁从西跨院过来。因为听到这位陆老师到来，周星五虽在悲愤难伸之下，精神为之一振，正想着南海少林派门下来得不少，这里人单势孤，恐怕难以对付。此时有这种有力的人物到，总可以主持一切，并且这位陆老师更是本派最有力量的人物，有他到来，就是以后没有接应，有山阴柳云程、黑狐屠风相助，足可以应付少林僧和顾剑堂。
这师兄弟进了客厅之后，这武林中是不论年岁大小，按着入门先后分长幼。周星五、展凤翔全要行礼，这位终南剑客陆英方忙拦着道：“我们何必拘束这些俗礼，星五，你们哥两个伤痕未愈，快快坐下，大家好讲话。”周星五、展凤翔也落座。周星五带愧地向陆英方道：“陆师伯，我们弟兄在兰州地面，给我终南派丢尽了脸面，我弟兄实没脸目见本门老师们了。总算我艺业不精，本领不到，自身几乎丧命在南海少林派之手，还带累得我终南形意派失去了已往的威名，我弟兄真是形意门中的罪人了。”陆英方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星五，话不是这样讲，你从出艺之后，因为家乡住在兰州，掌门人也正为的要把终南形意派昌大到西北。这些年来，你的一切行为，掌门人那里知道得清楚，颇能谨守师门规训，传艺授徒。这次的事，实在是无法避免，任凭你怎样守本分，不惹是非，就是没有顾剑堂门下这场事，终归是要找上门来。南海少林派安心要在这一带扬威立万，树立门户，排斥我形意门，他要以南海少林派独掌武林门户，在西北半边天称雄，怀着这种野心，哪能够避免是非？柳云程入终南山朝见掌门人时，掌门人已知风波立起，绝不容易再好好地消灭下去，所以立刻传令本门中一般能手们，赶赴兰州应援。我接到掌门人的指示，没敢耽搁，来到这里，还算来得恰好。只看今夜那南海少林僧和铁琵琶顾剑堂的手段，就知道他们是已怀恶念，安心要对我形意门下施展辣手，再存什么息事宁人之念是绝不行了。现在只有凭着两派师门所学，较量一下高下强弱，强存弱死，只好放手去做，到现在真是没有什么顾虑了。”山阴柳云程这时答道：“铁琵琶顾剑堂以及那千手佛达禅，我弟兄已然全会过，虽然武功本领全有独到处，尚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只是那天痴上人，这和尚，在南海少林派中，实是个出类的人物，虽则没和他互较过身手，在武林中对于此人早已闻名。十年前，这天痴上人，曾以一双铁掌，打遍了南七省，武林中很少能对付得了他，此番南海少林派竟派他在兰州开山立门户。此人颇不好对付，陆老是现可知道他武功本领造就么？”陆英方点点头道：“不错，这个南海少林僧，手底下果然十分厉害，只是和我形意门，从来没有接触过，他在南海少林派中，更是独创一家的武功，他的先行罗汉掌和摔碑手、铁牛耕地下盘的功夫，全是经过数十年的锻炼。他更擅长气功，有几种极难练的绝技，我们现在只有拿形意门兴衰成败的命运跟天痴上人一拼了。我奉掌门人之命，令我赶奔兰州，我们掌门人也不是未卜先知，可是掌门人对于南海少林派杰出的人才了如指掌。在终南玉柱峰，已然推测到此次铁琵琶顾剑堂的行为。掌门人认为完全是他本派掌门户的授意这样做，顾剑堂是为南海少林派兰州开山立门户的先声，准知道定有厉害人物跟踪而至。掌门人推测，他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形意门结怨，想要独霸西北半边天，他不要派有力的人物来支持一切，不是派天痴上人，就是天聋上人，若不然就是那最岀名极难惹的丑和尚，这是南海少林派的三奇，他要压制别的门派，他必要用这种有力量的人物来担当。果然不岀掌门人所料，竟派天痴上人到来，但不知他什么时候举行拜佛典礼，开山立门户？”山阴柳云程一字不隐瞒，把自己到兰州后一切的举动，详细说了一番。黑狐屠风二次入青莲禅院去探查，恰好在出事时，屠师弟也赶回来，屠风入兰州的情形尚没容细问，黑狐屠风一旁答道：“今夜我入兰州城到青莲禅院去的时候还很恰巧，那天痴上人，已经择定在十五日举行开山大礼，他更预备了一份请帖，正向他门下的僧人们交代着在明后天打发人到隐贤庄下帖请我们到时候赴会。过时不到，就认为我形意门情愿退出甘肃省境内，从此永不许我形意门在甘肃境内传徒授艺。只是顾剑堂和千手佛达禅率领他两人的门下，到隐贤庄来是私自的行动，尚瞒着那天痴上人。我竟在他门下僧人和顾剑堂的门徒口中得到了他们夜入隐贤庄下毒手的信息，我这才设法把天痴上人所预备的请帖盗了出来，就在他青莲禅院内，我把请帖上给他写上‘即时准到’四个字，仍然给他送还禅房中。这种手段也叫那天痴上人稍微惊醒之下，他不要认为他是南海少林派惊天动地的人物。他入了兰州，我们就得退避三舍，我们倒也叫他看看我形意派的门下，哪一件事也没有落后。我知道千手佛达禅、顾剑堂怀着昨夜的羞愤，安心报复，入隐贤庄定要下绝情施毒手，所以我屠风也不敢过分地耽搁，赶紧地赶回来，恐怕柳师兄父女二人不能应付。想不到陆老师竟会赶到，现在我们只有等待他青莲禅院为南海少林开山立派之时，和天痴上人一决胜败存亡而已。”陆英方点点头道：“事情已弄到这步田地，我们也无须再和他讲理，若容他在兰州立起少林下院，那简直是把我终南派逐岀武林。这种事关系着我终南派的成败，只有和他们做再后的一拼了。”
说话间天光已亮。这陆英方又把终南玉柱峰所收藏的治伤灵药九转丹砂赐予周星五、展凤翔服用，叫他们伤痕连愈，也好在十五日参与这场事。山阴柳云程因为周星五师弟身体没复原，同门师兄弟间又在患难中，来到隐贤庄绝不再存客气之意。一切事全替周星五主持分派，把隐贤庄全庄的安危放在自己肩头，单给陆英方预备一间静室，因为陆英方这种身份已到了锻炼终南派上乘功夫的时候，每日必要调练气功，所以必须有静室，没有人在一旁扰乱。
这三天的工夫，隐贤庄倒是安安静静，没有再出是非，到十四日的晚间，可是隐贤庄并没有再见一位本门人到来。事情已到了眼前，像柳云程、黑狐屠风等也毫无畏惧之意，预备在第二日巳时左右起身，赶奔兰州城内。因为黑狐屠风已经看到他那请帖上，南海少林派择定的是十五日天上午时行开山大礼，所以在午时前赶到。
这一晚间，这位终南派陆英方老师，绝没有向大家分派什么话，静默无言。山阴柳云程也认为事情十分奇怪，掌门人那里既然知道兰州这里事情紧急，陆英方老师并没有到终南，就接到掌门人的指示，是夜赶来应援，并且陆英方分明说出有龙门商老前辈，也接到掌门人的指示。一晃这么些天的工夫，竟自再没有人前来，事情十分可怪，但是看到这位陆老师的情形十分镇定，山阴柳云程等也不便再多问。
赶到天亮后，正是十五日的早上，周星五连着服了九转丹砂之后，伤势已然大好，虽然元气还未恢复，已经照样地能够行动谈话，他坚决着要跟随到兰州城赴会。山阴柳云程还在阻拦，因为他被铁琵琶顾剑堂以铁琵琶手震伤，这种内力打上，在百日内要谨防着勉强用力和暴怒，这两样足以令伤势反复，所以不愿意叫周星五、展凤翔跟随。周星五因为事情是由他本身所起，一来是要把事实真相当众宣布，二来也为是叫顾剑堂师徒祖孙三代看着，虽则安心要排斥形意门，并没有深仇大怨，便用这种狠辣的手法，想把姓周的一掌震死，甘肃境内，形意门就真立时塌台。不过这种小人恶谋，终难得逞，姓周的仍然活在世上，更能够在你南海少林派开山立派之时亲自赶到，也算为形意门争这一口气。陆英方遂向周星五道：“你既是执意前去，我也不便阻拦，好在你也看得明白，我们两派到此时已经不是用言语可以解决的事了，只有以两派武功争存亡，分胜负。你身受重伤，现在居然能够这么逃得活命，一来是你居心仁厚，二来也是我形意门不该从此遭到挫折惨败。到了青莲禅院你不必徒做口舌之争，自寻苦恼，你要知道现在是我终南形意派争存亡之时，就是兰州城的事遭到失败，也不能就此灰心，我们终南玉柱峰的门户不倒，终南派就不算灭绝。”
周星五一一答应着，大家在隐贤庄早早地用过午饭，在辰末巳初立刻起身。此行就是寥寥的几个人，终南剑客陆英方为首，带领山阴柳云程、黑狐屠风、周星五、展凤翔、柳玉环，另外是四名庄了，全是各骑一匹骏马。离着兰州城并没有多远的道路，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来到城内，周星五早已分派好，离着青莲禅院尚有半里街，就先打发一名庄丁，持着名帖，先到青莲禅院下帖，这般人也就跟着赶到。远远地就看这座青莲禅院已经焕然一新，这件事完全依仗铁琵琶顾剑堂的势力，他在昼夜不停工之下，三天三夜的工夫，把一座青莲禅院点缀得金碧辉煌，这笔资财完全是顾剑堂仗着势力又以佛门善举做号召，勒索兰州城内富商巨贾，捐纳一笔巨金，做他逞凶作恶之资。陆英方等一般人来到青莲禅院之前，越发地暗中窃笑，可惜南海少林派天痴上人那么大威名，竟任凭顾剑堂越礼胡为，不加阻止。青莲禅院门旁，竟调来护军使衙门八名守卫、两名小武职官把守庙门。
陆英方等到了庙门前，翻身下马，自己所带来的庄丁把牲口全接去，可是护军使衙门的守卫庄丁，对于这般人竟自十分无礼，阻止这般人，不准多往前走一步，得等候通报。陆英方此时连正眼也不看他们，和山阴柳云程等竟站在那里等候，不大的工夫，里面跑岀一名穿着鲜明衣服的少年，这正是纪鸿图的门下，站在山门口扬眉吐气地向这边招呼道：“现在隐贤庄的人既然来到，我们顾大人和大师们全在大雄宝殿等候。来人们可要规矩些，随我来。”
终南剑客陆英方皱了皱眉头，一句话不答，竟随着他往里走来。一进青莲禅院，连门头上全换了南海少林下院的匾额，到处悬灯结彩，更听得大雄宝殿一带钟鼓齐鸣。陆英方、山阴柳云程、屠风、周星五、展凤翔、柳玉环随着纪鸿图的门下，顺着当中角路走进来。山门二门全大敞着，一直地望到大雄宝殿。虽然在白天，屋内所悬的灯彩全燃起，这里面倒像是佛门善地的情形，大雄宝殿的门两旁站着四名僧人，手中各持法器，在大雄宝殿内，远远地望到千手佛达禅、达善、达祥，全是身上披着鲜明的袈裟，僧衣僧帽全是新制的。
陆英方昂然走上月台。这时，陆剑堂正从大雄宝殿的佛后转出来，身后尚随着两名差弁和两名门下徒弟。顾剑堂却是一身便衣，倒还显着大方些，只是他身后这四人全是各配兵刃，一个个横眉怒目，气势逼人。
陆英方率领众人走进大雄宝殿后，立刻把脚步停住。此时千手佛达禅已然和顾剑堂一同跟随过来，顾剑堂微一抱拳，千手佛达禅却也合十施礼，顾剑堂道：“陆老师们真是信义君子，能够准时驾到，使敝派师徒面上增无限光荣。现在陆老师来得正好，我想陆老师全是名门正派的门下，知道尊师敬友，现在正是我这少林下院开山的吉时，请陆老师先拜过佛，然后再请到后面细谈。”陆英方冷笑一声向顾剑堂道：“顾老师，我陆英方只知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上，我们终南形意派从开山立派以来，不错，最讲究尊师敬友，凡是繁文缛节，为形意派所不取，何况门户不同，南海少林派在兰州开山立派，我形意门本不应该参与阻止，只是此次兰州所发生的事现在我两家要先讲个是非曲直。怎么，顾老师凡事令陆某在贵派门下低头行礼，顾老师你也是南海少林派成名的人物，这么讲话，不嫌有失身份么？”
顾剑堂一照面先碰了这么个钉子，脸上的颜色一变，立刻带怒说道：“我叫陆老师拜佛，并不是拜我南海少林派，难道还有什么不当？陆老师既认为不当，那么只好请陆老师先退出大雄宝殿，我们要行开山大礼，有什么事只好行完了礼再谈了。”顾剑堂这种话分明是对来人当面加以侮辱。
陆英方只两眼注视着他，对于这顾剑堂可十分轻视了。因为这种人只有失败，没有成就，他现在分明要借着官家势力，作威作福，可是姓顾的你忘了，武林中恩怨仇杀，有时却不是势力所能阻止。
此时周星五看到顾剑堂无礼的情形，再不能忍耐，遂哼了一声道：“顾剑堂，你有什么力量，竟敢这么藐视人？你要知道，兰州一带先有我形意门，后来才见着你们的南海少林派的武功，要在此耀武扬威，我只问你今日的事是否你自己一力担当，再不用别人出头？”顾剑堂仰起脸来说道：“南海少林派在甘肃境内开山立派，这是我本门中重大的事，只有我们本派前辈天痴上人主持一切，周星五，你是我顾剑堂掌下的败将，你还觍颜来讲话么？”周星五愤然说道：“只可惜，姓顾的你掌力的功夫不够，不能把姓周的立毙掌下，我居然能够在这个时期现身相见，很对得起你吧！”周星五此时脸上是变颜变色。陆英方却皱了皱眉头，向周星五一摆手，遂向铁琵琶顾剑堂道：“顾老师，今日我们赶到青莲禅院，事情已经明摆在这。南海少林派要在甘肃境内开山立派，不过形意门有人实在不甘服，所以早早地赶来。我想尊驾趁早去回复你们贵派主事人，开山立门户大礼先等一等，我形意门的门下不退出兰州城，先由不得你们作威作福，我陆英方此来一切是依礼而行，天痴上人到此时，自命不凡，不肯相见，姓顾的你竟又这么对我们傲慢无礼。顾剑堂，漫说你现在只是一个护军使衙门的护卫，你就是领兵大员，又与我们有何干？你要是忘了本来面目，就应该只做你那趋炎附势的事，不必多管这些武林中门户之事。既然你还知道是南海少林派门下，你就应该守些本分，我们一不欠官粮，二不欠私债，奉公守法，安善良民，你摆这种官架子何用？你不要看我们这般人全是土头土脑的乡下人，手底下可明白得多，你若是一味地要以强力压迫，可怨不得我们立时以武力相见，不再谈别的了。你要想在曲直未分之下，把南海少林下院开山大典办了下来，那是妄想。”
这时，千手佛达禅看两下要说僵，并且又曾吃过这般人的亏，既然是顾剑堂没把来人威胁住了，还是趁早请天痴上人出头，免得徒自取辱。他立刻向前说道：“顾师弟你不必坚持此时非行大礼不可，天痴上人在这里，自有他老人家去主持一切，我们何必跟他们做这种无谓的争执？”千手佛达禅跟着一扭头向达善和尚低声说了两句，达善和尚匆匆地由连面佛座的闪屏后转去。这里两下里全是剑拔弩张，已经有一触即发之势，幸而工夫不大，达禅和尚从后面回来。他站在佛座旁，向陆英方等说道：“奉天痴上人慈谕，请形意门的老师傅们到后面观音殿一叙。”
陆英方虽则十分不忿他们这种傲慢行为，好在自己绝不愿意在这种虚礼节上起冲突，遂忍耐着从鼻孔中哼了一声，立刻答了个“好”字。顾剑堂、千手佛达禅、凶僧达祥，一齐在头前引路，随着他们转过闪屏后，从大雄宝殿的穿堂门出来，后面是一个极大的院落，迎面上就是观音殿。西边两排僧房，两丈多宽白玉石甬路，甬路两旁全种着翠柏苍松。顾剑堂、千手佛达禅等，引领着陆英方从甬路上直走向观音殿前的月台，这时才见经观音殿内，走出四名僧人，全是灰布僧袍，青缎护领，白袜僧鞋，分两旁侍立，后面一个形容古怪、年老的僧人，正是天痴上人。
陆英方一看到这天痴上人，暗自惊心。从他外貌眼神上已然看岀来，此人武功本领，定然已经到了火候，此次和他一分两派的强弱，胜负二字此时真没有十分把握了。陆英方仍然态度镇静着，向前拱手施礼，天痴上人合十答礼。这时天痴上人说道：“诸位施主的名帖已然接到，陆老师此来可能为形意派主持一切么？”陆英方冷然答道：“在下此来，正和大师一样，大师能为贵派担当的事，陆某也能为形意门担当一切。”天痴上人说声：“好”，身躯往旁一闪，往里相让。陆英方、柳云程等这才一同走进观音殿内。只见这观音殿中，在西面佛座前，已经全布置好了待客的座位。那天痴上人却向迎面供奉的观音大士一拜，陆英方等也只得朝着迎面行了个常礼，分宾主落座，由僧人献上茶来。陆英方才要说话时，这天痴上人向陆英方道：“陆施主，今日我们两家一会，叫老衲看来，不必做无谓口舌之争。我们两家的事，是非曲直，是否能以片言解决，老衲虽为佛门弟子，从来做事爽快，一切事只顾开门见山，爽快地做个了断。至于当日起事的原因，屈在哪方，此时也无须再追问，就让是追问出来，老衲认为于眼前的事无补。陆老师只请示你，这甘肃境内，我少林门在此开山立门户，有什么不当？难道这西北半边天，只有形意门来昌大门户，不许他人在此开门户、传徒授艺么？”陆英方不禁咦了一声道：“上人，你这个话可奇怪了，叫在下好不明白。我形意派自开派以来，只为传到第六代时，第七代门下弟子竟出了不肖之徒，险些和嵩山少林派弄起极大的是非。幸而那时掌门人全深识大体，各自振门规，整理自己门户，把一场风波消灭下去。从那时起，我终南派越发严定门规，不准本门弟子无故地和别的门户起争论。我本门下周星五，在甘肃省境内传徒授艺已非一年，只为贵派顾剑堂再传弟子侯三秀故意地挑衅，两下起了争端，动手之下，这才现出贵派门下本来面目，安心把形意门逐出甘肃境内。这种强梁跋扈行为，若出自江湖道上武勇之夫，尚还情有可原，南海少林派也是正大门户，竟有这种霸道行为，实在罪无可恕。何况两派为极细微之事，片言可以解决，顾剑堂竟对一个铺场子教徒的老师，立下毒手，以铁琵琶手险些断送了周星五的性命，更勒令我形意门下人，全得退出甘肃境内，上人此时反倒问我们贵派开山立门户为什么不容于形意门，在下实不明白上人的心意所在了。”天痴上人微微一笑道：“陆老师，敝派门下总有不当处，老衲既亲自到来，陆老师应当看在老衲这个薄面，我们还是得放手时且放手，能容人处且容人。现在我南海既已在兰州开山立派，陆施主你也应当看在佛祖面上，成全这个义举。从此后，甘肃省境内，形意和少林门各自昌大自己的门户，各不相扰，像这种息事宁人之心，陆施主你定然能够帮着老衲为少林派昌大门楣了。”陆英方一听这个天痴上人，他竟用老奸巨猾的手段，分明是叫我形意门屈服在他少林派之下，愤然作色道：“上人，你这番话足见你是佛门弟子，不忍得眼看两派演出凶斗仇杀。不过过去的事情，就让是不再辩别是非曲直，上人你要想两派各不相扰，今日少林下院开山立派的大典，只有暂时停顿一下。我们隐贤庄也要召集同门在甘肃境内正式立门户，我们掌门人或许还能亲到主持，咱们两派同时举行，岂不为我们武林中添一番佳话？上人，你以为如何？”天痴上人把面色一沉道：“陆施主，你这可不对了，老衲本息事宁人之心，慈悲之念，才和你这么讲。你要知我兰州城内开山立派是奉掌教之命，这个行礼的吉时，任何阻难不能变更，老衲这种通权达变的办法，陆老师你不肯听从，恐怕你后悔无及。”陆英方微微一笑，向天痴上人道：“上人，你用不着用这种话威胁，要想叫陆某在青莲禅院眼看着你南海少林派开山立门户，那除非是我终南派从此解散门户，武林中没有我们这一门。上人，你要想行开山大礼，不给陆某点惊人的武功本领，我们焉肯甘服？陆英方想不要误了你吉时，现在没有第二条道路好走，若说是各立各的门户，各不相扰，过去若没有两派门下这场事，你就是在西北数省立遍了少林下院，与我形意门无关。在这场是非没解决下，上人你此举未免欺人太甚了。”天痴上人此时口宣佛号，怫然说道：“陆施主，你好辜负老衲一片苦口婆心。你既然要以两派武功来分两派的存亡胜负，很好，老衲只有屈己从人，陆施主你随我来。”陆英方心说：“这是司马之心，路人皆见。他分明按着以强压弱，以他个人的威望要想叫我们屈服。此时，我们一表示出不听他这派威胁利诱，立时他毫不客气地就领我们到后面动手。虽是一个佛门弟子，完全以虚伪的面貌来对付武林同道，居心可知。”陆英方等立刻随着站起。此时，铁琵琶顾剑堂、千手佛达禅等，全面现喜色。顾剑堂首先地走出观音殿，千手佛达禅等也随着一同往外去。
陆英方等也毫不迟疑，昂然走出观音殿外。这千手佛陪着陆英方，由顾剑堂、达禅等前面引路，转过观音殿后，直奔大悲楼。柳云程等见被火焚，全修理得完整如新，从大悲楼前经过，并没停留，一直地往西转过一段夹道，走进一道月洞门。这里敢情是极大的一片敞院，远远地已经看到青莲禅院的后墙。柳云程跟黑狐屠风，见这片地方完全是新开辟出来，夜探青莲禅院，并没见有这么大的空场子。在迎面二十余丈外，盖起一段走廊式的歇息之所，里面陈设着桌椅，在这一排走廊两旁，摆着四个兵器架子。那兵器架上，除了兵器谱上所见的，还有几种奇形的兵器。那顾剑堂、千手佛达禅在头里引领着，离着这段走廊还有数丈远，顾剑堂等脚步微停，回头向天痴上人看了看，那情形似乎在要请示天痴上人。此时，天痴上人却往走廊旁一指，顾剑堂和千手佛达禅等，不奔迎面的走廊，向旁斜绕过来，转奔走廊后面，绕过来又有一段小门，门已洞开着，这后面竟是一个十丈长八丈宽的长方形一段院落。天痴上人到了门首时，却向陆英方说道：“老衲正是遵从陆施主你的心情，不必再讲究那一虚礼节，老衲也想爽爽快快地把我们的事解决下来，何必再多牵缠了不休。”说着话已经往里让。
陆英方等随着走进这段后院，屠风等已然看出这天痴上人十分狂妄，竟在这短短的三天工夫，也把这青莲禅院布置成永久的江山，认定了无人阻挡他在兰州城开山立门户，所以他把本派练武场子全布置出来。他分明在行开山大典之下，要广收门徒，昌大门户，明知道和形意派有未了之事，他绝没放在眼中。赶到再走进后面这段院落，这位终南剑客陆英方等明知天痴上人用意所在了。
这师兄弟进了客厅之后，这武林中是不论年岁大小，按着入门先后分长幼。周星五、展凤翔全要行礼，这位终南剑客陆英方忙拦着道：“我们何必拘束这些俗礼，星五，你们哥两个伤痕未愈，快快坐下，大家好讲话。”周星五、展凤翔也落座。周星五带愧地向陆英方道：“陆师伯，我们弟兄在兰州地面，给我终南派丢尽了脸面，我弟兄实没脸目见本门老师们了。总算我艺业不精，本领不到，自身几乎丧命在南海少林派之手，还带累得我终南形意派失去了已往的威名，我弟兄真是形意门中的罪人了。”陆英方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星五，话不是这样讲，你从出艺之后，因为家乡住在兰州，掌门人也正为的要把终南形意派昌大到西北。这些年来，你的一切行为，掌门人那里知道得清楚，颇能谨守师门规训，传艺授徒。这次的事，实在是无法避免，任凭你怎样守本分，不惹是非，就是没有顾剑堂门下这场事，终归是要找上门来。南海少林派安心要在这一带扬威立万，树立门户，排斥我形意门，他要以南海少林派独掌武林门户，在西北半边天称雄，怀着这种野心，哪能够避免是非？柳云程入终南山朝见掌门人时，掌门人已知风波立起，绝不容易再好好地消灭下去，所以立刻传令本门中一般能手们，赶赴兰州应援。我接到掌门人的指示，没敢耽搁，来到这里，还算来得恰好。只看今夜那南海少林僧和铁琵琶顾剑堂的手段，就知道他们是已怀恶念，安心要对我形意门下施展辣手，再存什么息事宁人之念是绝不行了。现在只有凭着两派师门所学，较量一下高下强弱，强存弱死，只好放手去做，到现在真是没有什么顾虑了。”山阴柳云程这时答道：“铁琵琶顾剑堂以及那千手佛达禅，我弟兄已然全会过，虽然武功本领全有独到处，尚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只是那天痴上人，这和尚，在南海少林派中，实是个出类的人物，虽则没和他互较过身手，在武林中对于此人早已闻名。十年前，这天痴上人，曾以一双铁掌，打遍了南七省，武林中很少能对付得了他，此番南海少林派竟派他在兰州开山立门户。此人颇不好对付，陆老是现可知道他武功本领造就么？”陆英方点点头道：“不错，这个南海少林僧，手底下果然十分厉害，只是和我形意门，从来没有接触过，他在南海少林派中，更是独创一家的武功，他的先行罗汉掌和摔碑手、铁牛耕地下盘的功夫，全是经过数十年的锻炼。他更擅长气功，有几种极难练的绝技，我们现在只有拿形意门兴衰成败的命运跟天痴上人一拼了。我奉掌门人之命，令我赶奔兰州，我们掌门人也不是未卜先知，可是掌门人对于南海少林派杰出的人才了如指掌。在终南玉柱峰，已然推测到此次铁琵琶顾剑堂的行为。掌门人认为完全是他本派掌门户的授意这样做，顾剑堂是为南海少林派兰州开山立门户的先声，准知道定有厉害人物跟踪而至。掌门人推测，他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形意门结怨，想要独霸西北半边天，他不要派有力的人物来支持一切，不是派天痴上人，就是天聋上人，若不然就是那最岀名极难惹的丑和尚，这是南海少林派的三奇，他要压制别的门派，他必要用这种有力量的人物来担当。果然不岀掌门人所料，竟派天痴上人到来，但不知他什么时候举行拜佛典礼，开山立门户？”山阴柳云程一字不隐瞒，把自己到兰州后一切的举动，详细说了一番。黑狐屠风二次入青莲禅院去探查，恰好在出事时，屠师弟也赶回来，屠风入兰州的情形尚没容细问，黑狐屠风一旁答道：“今夜我入兰州城到青莲禅院去的时候还很恰巧，那天痴上人，已经择定在十五日举行开山大礼，他更预备了一份请帖，正向他门下的僧人们交代着在明后天打发人到隐贤庄下帖请我们到时候赴会。过时不到，就认为我形意门情愿退出甘肃省境内，从此永不许我形意门在甘肃境内传徒授艺。只是顾剑堂和千手佛达禅率领他两人的门下，到隐贤庄来是私自的行动，尚瞒着那天痴上人。我竟在他门下僧人和顾剑堂的门徒口中得到了他们夜入隐贤庄下毒手的信息，我这才设法把天痴上人所预备的请帖盗了出来，就在他青莲禅院内，我把请帖上给他写上‘即时准到’四个字，仍然给他送还禅房中。这种手段也叫那天痴上人稍微惊醒之下，他不要认为他是南海少林派惊天动地的人物。他入了兰州，我们就得退避三舍，我们倒也叫他看看我形意派的门下，哪一件事也没有落后。我知道千手佛达禅、顾剑堂怀着昨夜的羞愤，安心报复，入隐贤庄定要下绝情施毒手，所以我屠风也不敢过分地耽搁，赶紧地赶回来，恐怕柳师兄父女二人不能应付。想不到陆老师竟会赶到，现在我们只有等待他青莲禅院为南海少林开山立派之时，和天痴上人一决胜败存亡而已。”陆英方点点头道：“事情已弄到这步田地，我们也无须再和他讲理，若容他在兰州立起少林下院，那简直是把我终南派逐岀武林。这种事关系着我终南派的成败，只有和他们做再后的一拼了。”
说话间天光已亮。这陆英方又把终南玉柱峰所收藏的治伤灵药九转丹砂赐予周星五、展凤翔服用，叫他们伤痕连愈，也好在十五日参与这场事。山阴柳云程因为周星五师弟身体没复原，同门师兄弟间又在患难中，来到隐贤庄绝不再存客气之意。一切事全替周星五主持分派，把隐贤庄全庄的安危放在自己肩头，单给陆英方预备一间静室，因为陆英方这种身份已到了锻炼终南派上乘功夫的时候，每日必要调练气功，所以必须有静室，没有人在一旁扰乱。
这三天的工夫，隐贤庄倒是安安静静，没有再出是非，到十四日的晚间，可是隐贤庄并没有再见一位本门人到来。事情已到了眼前，像柳云程、黑狐屠风等也毫无畏惧之意，预备在第二日巳时左右起身，赶奔兰州城内。因为黑狐屠风已经看到他那请帖上，南海少林派择定的是十五日天上午时行开山大礼，所以在午时前赶到。
这一晚间，这位终南派陆英方老师，绝没有向大家分派什么话，静默无言。山阴柳云程也认为事情十分奇怪，掌门人那里既然知道兰州这里事情紧急，陆英方老师并没有到终南，就接到掌门人的指示，是夜赶来应援，并且陆英方分明说出有龙门商老前辈，也接到掌门人的指示。一晃这么些天的工夫，竟自再没有人前来，事情十分可怪，但是看到这位陆老师的情形十分镇定，山阴柳云程等也不便再多问。
赶到天亮后，正是十五日的早上，周星五连着服了九转丹砂之后，伤势已然大好，虽然元气还未恢复，已经照样地能够行动谈话，他坚决着要跟随到兰州城赴会。山阴柳云程还在阻拦，因为他被铁琵琶顾剑堂以铁琵琶手震伤，这种内力打上，在百日内要谨防着勉强用力和暴怒，这两样足以令伤势反复，所以不愿意叫周星五、展凤翔跟随。周星五因为事情是由他本身所起，一来是要把事实真相当众宣布，二来也为是叫顾剑堂师徒祖孙三代看着，虽则安心要排斥形意门，并没有深仇大怨，便用这种狠辣的手法，想把姓周的一掌震死，甘肃境内，形意门就真立时塌台。不过这种小人恶谋，终难得逞，姓周的仍然活在世上，更能够在你南海少林派开山立派之时亲自赶到，也算为形意门争这一口气。陆英方遂向周星五道：“你既是执意前去，我也不便阻拦，好在你也看得明白，我们两派到此时已经不是用言语可以解决的事了，只有以两派武功争存亡，分胜负。你身受重伤，现在居然能够这么逃得活命，一来是你居心仁厚，二来也是我形意门不该从此遭到挫折惨败。到了青莲禅院你不必徒做口舌之争，自寻苦恼，你要知道现在是我终南形意派争存亡之时，就是兰州城的事遭到失败，也不能就此灰心，我们终南玉柱峰的门户不倒，终南派就不算灭绝。”
周星五一一答应着，大家在隐贤庄早早地用过午饭，在辰末巳初立刻起身。此行就是寥寥的几个人，终南剑客陆英方为首，带领山阴柳云程、黑狐屠风、周星五、展凤翔、柳玉环，另外是四名庄了，全是各骑一匹骏马。离着兰州城并没有多远的道路，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来到城内，周星五早已分派好，离着青莲禅院尚有半里街，就先打发一名庄丁，持着名帖，先到青莲禅院下帖，这般人也就跟着赶到。远远地就看这座青莲禅院已经焕然一新，这件事完全依仗铁琵琶顾剑堂的势力，他在昼夜不停工之下，三天三夜的工夫，把一座青莲禅院点缀得金碧辉煌，这笔资财完全是顾剑堂仗着势力又以佛门善举做号召，勒索兰州城内富商巨贾，捐纳一笔巨金，做他逞凶作恶之资。陆英方等一般人来到青莲禅院之前，越发地暗中窃笑，可惜南海少林派天痴上人那么大威名，竟任凭顾剑堂越礼胡为，不加阻止。青莲禅院门旁，竟调来护军使衙门八名守卫、两名小武职官把守庙门。
陆英方等到了庙门前，翻身下马，自己所带来的庄丁把牲口全接去，可是护军使衙门的守卫庄丁，对于这般人竟自十分无礼，阻止这般人，不准多往前走一步，得等候通报。陆英方此时连正眼也不看他们，和山阴柳云程等竟站在那里等候，不大的工夫，里面跑岀一名穿着鲜明衣服的少年，这正是纪鸿图的门下，站在山门口扬眉吐气地向这边招呼道：“现在隐贤庄的人既然来到，我们顾大人和大师们全在大雄宝殿等候。来人们可要规矩些，随我来。”
终南剑客陆英方皱了皱眉头，一句话不答，竟随着他往里走来。一进青莲禅院，连门头上全换了南海少林下院的匾额，到处悬灯结彩，更听得大雄宝殿一带钟鼓齐鸣。陆英方、山阴柳云程、屠风、周星五、展凤翔、柳玉环随着纪鸿图的门下，顺着当中角路走进来。山门二门全大敞着，一直地望到大雄宝殿。虽然在白天，屋内所悬的灯彩全燃起，这里面倒像是佛门善地的情形，大雄宝殿的门两旁站着四名僧人，手中各持法器，在大雄宝殿内，远远地望到千手佛达禅、达善、达祥，全是身上披着鲜明的袈裟，僧衣僧帽全是新制的。
陆英方昂然走上月台。这时，陆剑堂正从大雄宝殿的佛后转出来，身后尚随着两名差弁和两名门下徒弟。顾剑堂却是一身便衣，倒还显着大方些，只是他身后这四人全是各配兵刃，一个个横眉怒目，气势逼人。
陆英方率领众人走进大雄宝殿后，立刻把脚步停住。此时千手佛达禅已然和顾剑堂一同跟随过来，顾剑堂微一抱拳，千手佛达禅却也合十施礼，顾剑堂道：“陆老师们真是信义君子，能够准时驾到，使敝派师徒面上增无限光荣。现在陆老师来得正好，我想陆老师全是名门正派的门下，知道尊师敬友，现在正是我这少林下院开山的吉时，请陆老师先拜过佛，然后再请到后面细谈。”陆英方冷笑一声向顾剑堂道：“顾老师，我陆英方只知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上，我们终南形意派从开山立派以来，不错，最讲究尊师敬友，凡是繁文缛节，为形意派所不取，何况门户不同，南海少林派在兰州开山立派，我形意门本不应该参与阻止，只是此次兰州所发生的事现在我两家要先讲个是非曲直。怎么，顾老师凡事令陆某在贵派门下低头行礼，顾老师你也是南海少林派成名的人物，这么讲话，不嫌有失身份么？”
顾剑堂一照面先碰了这么个钉子，脸上的颜色一变，立刻带怒说道：“我叫陆老师拜佛，并不是拜我南海少林派，难道还有什么不当？陆老师既认为不当，那么只好请陆老师先退出大雄宝殿，我们要行开山大礼，有什么事只好行完了礼再谈了。”顾剑堂这种话分明是对来人当面加以侮辱。
陆英方只两眼注视着他，对于这顾剑堂可十分轻视了。因为这种人只有失败，没有成就，他现在分明要借着官家势力，作威作福，可是姓顾的你忘了，武林中恩怨仇杀，有时却不是势力所能阻止。
此时周星五看到顾剑堂无礼的情形，再不能忍耐，遂哼了一声道：“顾剑堂，你有什么力量，竟敢这么藐视人？你要知道，兰州一带先有我形意门，后来才见着你们的南海少林派的武功，要在此耀武扬威，我只问你今日的事是否你自己一力担当，再不用别人出头？”顾剑堂仰起脸来说道：“南海少林派在甘肃境内开山立派，这是我本门中重大的事，只有我们本派前辈天痴上人主持一切，周星五，你是我顾剑堂掌下的败将，你还觍颜来讲话么？”周星五愤然说道：“只可惜，姓顾的你掌力的功夫不够，不能把姓周的立毙掌下，我居然能够在这个时期现身相见，很对得起你吧！”周星五此时脸上是变颜变色。陆英方却皱了皱眉头，向周星五一摆手，遂向铁琵琶顾剑堂道：“顾老师，今日我们赶到青莲禅院，事情已经明摆在这。南海少林派要在甘肃境内开山立派，不过形意门有人实在不甘服，所以早早地赶来。我想尊驾趁早去回复你们贵派主事人，开山立门户大礼先等一等，我形意门的门下不退出兰州城，先由不得你们作威作福，我陆英方此来一切是依礼而行，天痴上人到此时，自命不凡，不肯相见，姓顾的你竟又这么对我们傲慢无礼。顾剑堂，漫说你现在只是一个护军使衙门的护卫，你就是领兵大员，又与我们有何干？你要是忘了本来面目，就应该只做你那趋炎附势的事，不必多管这些武林中门户之事。既然你还知道是南海少林派门下，你就应该守些本分，我们一不欠官粮，二不欠私债，奉公守法，安善良民，你摆这种官架子何用？你不要看我们这般人全是土头土脑的乡下人，手底下可明白得多，你若是一味地要以强力压迫，可怨不得我们立时以武力相见，不再谈别的了。你要想在曲直未分之下，把南海少林下院开山大典办了下来，那是妄想。”
这时，千手佛达禅看两下要说僵，并且又曾吃过这般人的亏，既然是顾剑堂没把来人威胁住了，还是趁早请天痴上人出头，免得徒自取辱。他立刻向前说道：“顾师弟你不必坚持此时非行大礼不可，天痴上人在这里，自有他老人家去主持一切，我们何必跟他们做这种无谓的争执？”千手佛达禅跟着一扭头向达善和尚低声说了两句，达善和尚匆匆地由连面佛座的闪屏后转去。这里两下里全是剑拔弩张，已经有一触即发之势，幸而工夫不大，达禅和尚从后面回来。他站在佛座旁，向陆英方等说道：“奉天痴上人慈谕，请形意门的老师傅们到后面观音殿一叙。”
陆英方虽则十分不忿他们这种傲慢行为，好在自己绝不愿意在这种虚礼节上起冲突，遂忍耐着从鼻孔中哼了一声，立刻答了个“好”字。顾剑堂、千手佛达禅、凶僧达祥，一齐在头前引路，随着他们转过闪屏后，从大雄宝殿的穿堂门出来，后面是一个极大的院落，迎面上就是观音殿。西边两排僧房，两丈多宽白玉石甬路，甬路两旁全种着翠柏苍松。顾剑堂、千手佛达禅等，引领着陆英方从甬路上直走向观音殿前的月台，这时才见经观音殿内，走出四名僧人，全是灰布僧袍，青缎护领，白袜僧鞋，分两旁侍立，后面一个形容古怪、年老的僧人，正是天痴上人。
陆英方一看到这天痴上人，暗自惊心。从他外貌眼神上已然看岀来，此人武功本领，定然已经到了火候，此次和他一分两派的强弱，胜负二字此时真没有十分把握了。陆英方仍然态度镇静着，向前拱手施礼，天痴上人合十答礼。这时天痴上人说道：“诸位施主的名帖已然接到，陆老师此来可能为形意派主持一切么？”陆英方冷然答道：“在下此来，正和大师一样，大师能为贵派担当的事，陆某也能为形意门担当一切。”天痴上人说声：“好”，身躯往旁一闪，往里相让。陆英方、柳云程等这才一同走进观音殿内。只见这观音殿中，在西面佛座前，已经全布置好了待客的座位。那天痴上人却向迎面供奉的观音大士一拜，陆英方等也只得朝着迎面行了个常礼，分宾主落座，由僧人献上茶来。陆英方才要说话时，这天痴上人向陆英方道：“陆施主，今日我们两家一会，叫老衲看来，不必做无谓口舌之争。我们两家的事，是非曲直，是否能以片言解决，老衲虽为佛门弟子，从来做事爽快，一切事只顾开门见山，爽快地做个了断。至于当日起事的原因，屈在哪方，此时也无须再追问，就让是追问出来，老衲认为于眼前的事无补。陆老师只请示你，这甘肃境内，我少林门在此开山立门户，有什么不当？难道这西北半边天，只有形意门来昌大门户，不许他人在此开门户、传徒授艺么？”陆英方不禁咦了一声道：“上人，你这个话可奇怪了，叫在下好不明白。我形意派自开派以来，只为传到第六代时，第七代门下弟子竟出了不肖之徒，险些和嵩山少林派弄起极大的是非。幸而那时掌门人全深识大体，各自振门规，整理自己门户，把一场风波消灭下去。从那时起，我终南派越发严定门规，不准本门弟子无故地和别的门户起争论。我本门下周星五，在甘肃省境内传徒授艺已非一年，只为贵派顾剑堂再传弟子侯三秀故意地挑衅，两下起了争端，动手之下，这才现出贵派门下本来面目，安心把形意门逐出甘肃境内。这种强梁跋扈行为，若出自江湖道上武勇之夫，尚还情有可原，南海少林派也是正大门户，竟有这种霸道行为，实在罪无可恕。何况两派为极细微之事，片言可以解决，顾剑堂竟对一个铺场子教徒的老师，立下毒手，以铁琵琶手险些断送了周星五的性命，更勒令我形意门下人，全得退出甘肃境内，上人此时反倒问我们贵派开山立门户为什么不容于形意门，在下实不明白上人的心意所在了。”天痴上人微微一笑道：“陆老师，敝派门下总有不当处，老衲既亲自到来，陆老师应当看在老衲这个薄面，我们还是得放手时且放手，能容人处且容人。现在我南海既已在兰州开山立派，陆施主你也应当看在佛祖面上，成全这个义举。从此后，甘肃省境内，形意和少林门各自昌大自己的门户，各不相扰，像这种息事宁人之心，陆施主你定然能够帮着老衲为少林派昌大门楣了。”陆英方一听这个天痴上人，他竟用老奸巨猾的手段，分明是叫我形意门屈服在他少林派之下，愤然作色道：“上人，你这番话足见你是佛门弟子，不忍得眼看两派演出凶斗仇杀。不过过去的事情，就让是不再辩别是非曲直，上人你要想两派各不相扰，今日少林下院开山立派的大典，只有暂时停顿一下。我们隐贤庄也要召集同门在甘肃境内正式立门户，我们掌门人或许还能亲到主持，咱们两派同时举行，岂不为我们武林中添一番佳话？上人，你以为如何？”天痴上人把面色一沉道：“陆施主，你这可不对了，老衲本息事宁人之心，慈悲之念，才和你这么讲。你要知我兰州城内开山立派是奉掌教之命，这个行礼的吉时，任何阻难不能变更，老衲这种通权达变的办法，陆老师你不肯听从，恐怕你后悔无及。”陆英方微微一笑，向天痴上人道：“上人，你用不着用这种话威胁，要想叫陆某在青莲禅院眼看着你南海少林派开山立门户，那除非是我终南派从此解散门户，武林中没有我们这一门。上人，你要想行开山大礼，不给陆某点惊人的武功本领，我们焉肯甘服？陆英方想不要误了你吉时，现在没有第二条道路好走，若说是各立各的门户，各不相扰，过去若没有两派门下这场事，你就是在西北数省立遍了少林下院，与我形意门无关。在这场是非没解决下，上人你此举未免欺人太甚了。”天痴上人此时口宣佛号，怫然说道：“陆施主，你好辜负老衲一片苦口婆心。你既然要以两派武功来分两派的存亡胜负，很好，老衲只有屈己从人，陆施主你随我来。”陆英方心说：“这是司马之心，路人皆见。他分明按着以强压弱，以他个人的威望要想叫我们屈服。此时，我们一表示出不听他这派威胁利诱，立时他毫不客气地就领我们到后面动手。虽是一个佛门弟子，完全以虚伪的面貌来对付武林同道，居心可知。”陆英方等立刻随着站起。此时，铁琵琶顾剑堂、千手佛达禅等，全面现喜色。顾剑堂首先地走出观音殿，千手佛达禅等也随着一同往外去。
陆英方等也毫不迟疑，昂然走出观音殿外。这千手佛陪着陆英方，由顾剑堂、达禅等前面引路，转过观音殿后，直奔大悲楼。柳云程等见被火焚，全修理得完整如新，从大悲楼前经过，并没停留，一直地往西转过一段夹道，走进一道月洞门。这里敢情是极大的一片敞院，远远地已经看到青莲禅院的后墙。柳云程跟黑狐屠风，见这片地方完全是新开辟出来，夜探青莲禅院，并没见有这么大的空场子。在迎面二十余丈外，盖起一段走廊式的歇息之所，里面陈设着桌椅，在这一排走廊两旁，摆着四个兵器架子。那兵器架上，除了兵器谱上所见的，还有几种奇形的兵器。那顾剑堂、千手佛达禅在头里引领着，离着这段走廊还有数丈远，顾剑堂等脚步微停，回头向天痴上人看了看，那情形似乎在要请示天痴上人。此时，天痴上人却往走廊旁一指，顾剑堂和千手佛达禅等，不奔迎面的走廊，向旁斜绕过来，转奔走廊后面，绕过来又有一段小门，门已洞开着，这后面竟是一个十丈长八丈宽的长方形一段院落。天痴上人到了门首时，却向陆英方说道：“老衲正是遵从陆施主你的心情，不必再讲究那一虚礼节，老衲也想爽爽快快地把我们的事解决下来，何必再多牵缠了不休。”说着话已经往里让。
陆英方等随着走进这段后院，屠风等已然看出这天痴上人十分狂妄，竟在这短短的三天工夫，也把这青莲禅院布置成永久的江山，认定了无人阻挡他在兰州城开山立门户，所以他把本派练武场子全布置出来。他分明在行开山大典之下，要广收门徒，昌大门户，明知道和形意派有未了之事，他绝没放在眼中。赶到再走进后面这段院落，这位终南剑客陆英方等明知天痴上人用意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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