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邀劫——恶斗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柳云程向女儿柳玉环看了一眼，双眉一挑，向这凶僧厉声说道：“和尚你好大的口气！你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领，就敢发这种狂言大话？这甘肃境内你想把别的门户全驱逐出境，你也未免过于张狂了。我柳云程正是为的寻你们这般以少林派门户标榜，欺压我终南派门下，想不到才入甘肃境内，就与你这凶僧相遇，很好。叫我柳云程也见识见识，少林派嫡系真传，究竟有怎样的厉害？”

　　那凶僧却把掌中那条方便铲在他面前往起一翻，铲头下的钢环，哗啷啷一响，往上一举，左手一打问讯，口中却说了声：“你佛祖要度脱你了。”铲头往下一沉，左手已把铲身抄住往前连闯了三步，方便铲往起一扬，往柳云程头顶上砸来。柳云程仍旧是静以制动，容铲头堪堪到了头顶上，往旁一闪，掌中剑竟自贴着凶僧的铲身递进去，仙人指路，向凶僧肩头上刺来。凶僧一铲打空，前把往回一带撤剑头，甩肩头现铲尾，用月牙奔柳云程的小腹上挑来。柳云程左手剑诀，往外一带，脚下步眼一动，右手一领掌中剑，身随剑转，横扫千钧，这口剑带着风声反臂向凶僧的左肋上劈来。

　　柳云程终南形意派已经是成名的剑客，掌中这口剑有四十余年的火候，招数施展出来，变化无方，虚实莫测，迅似雷霆，进如电闪，奔腾刺击，吞吐撤放，伺虚捣隙。以这口剑对付这条方便铲，错非是剑术上有精纯的火候，绝欺不进身去。两下里招数这一施展开，真是骇目惊心，一招一式，全使人惊心。

　　凶僧这条方便铲实在是称得起沙门中少见的功夫，他这条方便铲运用起来，带得呼呼风响，铲头铲尾锋利雪白。他把招数这一施展快了，一招跟一招，一式跟一式。柳云程把掌中这口剑也加了十分的功夫对付他，要看看他这条方便铲上，究竟有什么神奥。两下里动上手，就是三十余个照面，这凶僧把招数尽量施展开了，丝毫占不了上风，对于柳云程这种剑术，一半惊异，一半愤怒。两下正在动手到紧要关头，柳玉环一旁看着父亲动手，认为足可以抵御这个凶僧，不至于吃了他的亏。

　　这时，忽然由树林东面如飞紧驰过一行人来，脚底下走得十分疾，把尘土全蹚起来。赶到分别出来人的身形，柳玉环不由一惊，见来的是四名行脚僧人。内中是三个少年和尚，一个年岁最大，也不过四旬左右，全是一色的灰布衲衣，下面白布高的袜子，灰布僧鞋，每人背着一个棕蒲团，一条方便铲，肋挎一个香袋。看脚底下的情形，已知全有极好的武功。

　　这四名僧人疾驰到林前止步，内中那年岁略大的僧人，却高声呼道：“师兄，怎么才到这里？这是跟什么样动手？请把他让给我们吧。”这凶僧虚点一铲，往外一纵，蹿了出去。山阴柳云程也往回一收势，厉声说道：“和尚胜负未分，何得停手？”这凶僧哈哈一笑道：“施主，你不要忙，这里自有接引你到西天的人。”

　　柳云程怒斥道：“和尚，你一个出家人，口岀恶言，我柳云程可要对你不起了。”这时所来的四个僧人，已经凑到凶僧近前，互相低声说了几句。那个年岁略大的和尚斜着身子看了看柳云程，又看看柳玉环，立刻走向前来。

　　那三名少年僧人，全跟随在他身旁一字横排站在那里。这和尚一手提着方便铲，一手打着问讯，向柳云程道：“这位敢是柳施主么？贫僧法名达善，听我达祥师兄说起，施主是终南派成名的武师，武林中威名远震，我们和柳施主有缘，竟能在此处相会。这也是我们一段缘法，久闻得终南派剑术，独创一家，一字乾坤剑为剑术中不传之秘。僧人们寄身佛门，倒也在武功上练习过几年，曾听老师父们传说，终南派的一字乾坤剑术，有以寡御众的威力。实不相瞒，僧人们全在南海少林寺门下练艺多年，师兄弟们常常聚在一处，只练沙门中这种平常的器械，在方便铲上操练了一番功夫。不过这铲术，可不是一人施展，今天十分恰巧，僧人带着智德、智慧、智修三个徒侄，朝山拜顶，路经此处，遇到了我的这位师兄和柳施主以武技相会。这是很难得的机会，我们有一趟天王伏鹰铲，又名四煞阵，以僧人的四条方便铲，把铲招施展开。柳施主凭这绝传的剑术，若能够冲出我们师徒这四条方便铲去，终南剑术那才算名不虚传。柳施主，这种的请求，可肯赐教么？”

　　柳云程冷笑一声道：“你们这般出家人，真是无情无理，我与你们素昧平生，素不相识，无恩无怨，狭路相逢，把我柳云程引到这里。我柳云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并且明示出我的出身门派，大和尚你口中说出是南海少林寺门下的弟子，我柳云程这才知道了和尚隶属的派别，可是你那位师兄既不肯告诉我法名，更不肯明示派别，这未免有些欺人太甚！现在大和尚又以这种以多为胜的功夫来刁难，我真不知道我柳云程与你们何仇？这么无情无理地对付我，不过我柳云程掌中这口飞霜剑尚敢说有些功夫。和尚们既然安心和我较量，我哪好不奉陪？和尚们只管施展出来，我柳云程要看一看南海少林派这四煞伏魔铲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和尚们请！”说话间，这四名僧人原本一字横排地站着，那三名少年僧人齐往后一撤步，一顺边地排在达善和尚的后面，成一字长蛇式，四个人的方便铲可全换在右手中，山阴柳云程往后连退了两步，把门户一立，向达善和尚说了声：“请”。

　　这达善和尚在头里把掌中方便铲往面前一立，右手一打问讯，他身后的智德、智慧、智修三个徒侄，和他齐一的动作，一样的姿势，也是把方便铲一立，一打问讯。他师徒四人每人相隔全有五尺多远，那达善和尚右手往方便铲的铲杆上一搭，铲头斜往左一沉，脚下也同时移动，向左上步，后面三个少年僧人，随着他也往左转。柳云程此时剑诀往起一抬，指尖指到右眉梢，也是往左上步。飞霜剑斜持在右掌旁，侧身疾走，往前连赶了五步，身形往回一带，掌中剑往起一提，平端在胸前。左手剑诀也圈下来，指尖往剑柄上一搭，口中说声：“大和尚接招！”脚下一点，猱身而进，“白蛇吐信”，飞霜剑向达善和尚的胸前便点。这种欺身走步，对付这种尺寸长的兵刃，完全仗着身手轻灵。这口剑往前一递招，那达善和尚往右一缩步，身躯往右一带，翻铲尾用月牙刃子反向剑身上拍来。柳云程才往后一撤招，这达善和尚身形往右一斜时，随在他身后的智德和尚，把方便铲一抖：举火烧天式，随着身形前纵之式，“泰山压顶”向柳云程的头顶上拍来。柳云程原本是微往右一撤身，抽招换式，智德和尚这铲到，柳云程眉头反往右一晃，避开剑头，掌中剑贴着他铲杆猱身而进，向智德和尚胸前刺来。智德和尚一铲拍空，他身往左一带，撤方便铲，追随着他师叔达善和尚的身后撤下去。这时第三个智慧和尚一个“乌龙出洞”式，方便铲随着身形前纵之势，向山阴柳云程剑上猛戳过来，柳云程左脚尖一滑地，身躯往左一提，“龙虎登山”式，用力地往右斜身，算是闪得快。就这样被柳云程把他的僧衣割破了二三寸，“剑走连环，倒转阴阳”的招数，一施展出来，可是连着往回一带，身形已经转过来。横身抖剑，“孔雀剔翎”，这一剑反向达善和尚小腹上猛撩，达善和尚撤铲抽身才算闪开这一剑，可是第四名智修和尚到。一条方便铲用足了力，从柳云程身后猛然袭到，方便铲向他脑后砸来。柳云程一剑退三僧，把“孔雀一翎”的招数一变，往回一带剑柄，右手剑诀往去一翻，这口飞霜剑已然在振臂抖腕子下，竟向智修和尚这条右臂下猛撩上来。这和尚一铲砸空，式子已经用满，这一剑要是撩上他，这条胳膊就得从当中斩断，那达善和尚猛然从右一个翻身，“乌龙卷月”，方便铲横扫过来，向山阴柳云程背上横着打到。柳云程听出背后的方便铲，钢环振动，要把撒出的招数，猛然往回一撤，剑身往下一沉，从左往后一个大旋身，这口飞霜剑往右一展，这口飞霜剑反奔达善和尚左胯上猛刺过来，却往右也横着一甩腕子，平分秋色。向达善和尚方便铲铲头打空，柳云程的剑反刺过来，他急忙一提铲头，右手推铲尾，身形向左一撤，用月牙刃子向剑身上横崩。柳云程这口剑更往左一带，闪开他月牙刃子往下一沉，领剑诀，往左一袭，这口飞霜剑却往右也横着一甩腕子，平分秋色，向达善和尚腿上斩来。这达善和尚身形猛往起一提，“旱地拔葱”蹿起七八尺来，往旁一落，山阴柳云程用“追云赶月”的身法，腾身而起，追着这个达善和尚的身形，飞霜剑向他的背上刺去。可是此时那智德、智慧、智修三个少年僧人，把他们身形互相移地位，成为品字式，智德、智慧一左一右，那智修和尚却略后一步，三条方便铲同一的手法，全齐往外一抖铲杆，方便铲铲头齐向山阴柳云程的身上戳来。三面夹攻，那达善和尚身形也落下去，他也觉岀山阴柳云程从背后击来，他脚尖才一沾地，掌中这条方便铲竟猛然向后一扬，身躯没转过来，这条方便铲带着风声向后面砸去，四条方便铲不差先后。柳云程算是被围当中，在这四面环攻，柳云程自仗着武功精纯，造诣深湛，掌中这口飞霜剑递出去刺空，他却身躯猛往下一矮，飞霜剑也往下一沉，身躯上半身几乎已经贴到地上，三个少林僧的方便铲全是平着戳过来，柳云程这一把身形矮下去，赶忙踢着地面往回一缩头。这种情形，运用得巧妙绝伦，不止于避开这三条方便铲铲头，这口剑反塌着地面“秋风扫落叶”，随着身形往后扭肩之势，飞霜剑带着风声向左边的智德身后的智慧两个少林僧两腿上削来。这一来，智德、智慧赶紧地各相一拧身，用力地往外一纵，但是那智德和尚身形竟没撤开，飞霜剑的剑尖已经削在他右腿腕子上，那智慧和尚虽则身形纵起，但是山阴柳云程这口剑旋转得快，竟把他的僧鞋后边鞋底削去了一寸，身躯窜出去，倒在地上。那智德和尚也是倒坐在地上，不过那智修和尚他是在右首，山阴柳云程是由左往后转，斜着身躯，他竟自猛向柳云程左肋上戳来。这一铲来势真凶，柳云程剑伤智修和尚之下，右脚往前一上步，身躯斜探着，剑在前面举着，达善和尚方便铲到，铲头已到了自己的左肋旁，相隔不到四寸。柳云程左手的剑诀才到右肩头上，身躯往右一提，这一长身，达善和尚这条方便铲竟自戳空。山阴柳云程此时是“金鸡独立”式，猛然左手的剑诀往左一挥，右手的剑“恨福来迟”，猛往达善和尚的左臂上斩来，剑锋劲疾，飞霜剑堪堪地斩着达善和尚的左臂。这达善和尚猛然右足是往外一滑，身躯也随着往右一沉，左脚用力地往右一带，身躯盘旋一转，这条方便铲竟自倒摔着，向山阴柳云程右胯上横打过来，铲身上带着一股子劲风。柳云程这一剑劈空，身随剑走，左手剑诀往左一领，捷如飘风，疾如电闪，反从左往后一个“乌龙盘柱”式，竟经达善头前转过来，反欺到了达善和尚的左肩头后，猛然一振右臂，掌中剑往外一递，“织女投梭”这一剑向达善和尚的后心上刺去，达善和尚万没料到山阴柳云程身形会这么快。他赶忙右脚往前一上步，右手一提铲尾，左手抄起铲杆的中盘，铲头向下，猛用左手带着往自己右胯后猛往外一绷，向柳云程的剑身上绷去。可是柳云程一个“平沙落雁”，身躯往下一沉，左脚踢出去，一斜身，“卧看巧云”，右手剑往外一展式“大鹏展翅”。这一剑变招太疾，这达善和尚他铲头出去，已经封空，压铲尾，往地上一戳，用月牙刃子向柳云程的剑身上猛砸，可是柳云程这种剑招，一招分三式“腕底翻云”，剑身原势不动，忽然往里一合，这口剑“倒卷珍珠帘”反往上撩上来。达善和尚月牙刃子已经戳下去，山阴这一招，正削他的一条左臂。这和尚努力地往外一拧身，只听得哧的一声，竟把他右臂的僧袍袖子削了一个极长的口子，他算是把这条左臂保全住了，往外一纵身。柳云程往回一收势，就在正要开口招呼他之间，忽然听得女儿柳玉环一声怒斥，跟着丁当一声，一支瓦面镖和一支亮银钉落在自己的背后。原来竟是那智慧和尚，他鞋底被削之下，见师父也败在了柳云程的剑下，他不肯甘心，他竟自暗算柳云程，一声不响，一镖向柳云程的后心打来。哪知道那柳玉环早已看出这般凶僧全不怀好意，她早早把亮银钉扣在中掌，以防不测。柳玉环姑娘还算预备着了，智慧和尚这一镖，若不是柳玉环用亮银钉给他打落，说不定柳云程就许被他这一镖伤了。柳玉环这时把智慧和尚的镖打落之下，已经掣剑纵身，专对这暗下毒手的凶僧。柳云程这时剑交左手，一斜身，右手拢着须发，说了声：“环儿，不许动。”这时，智德、智修全退向井边，那智德带伤，伤痕还很重，智慧去搀扶他，达善和尚提着方便铲，脸色已经成了紫茄子一般。带着满脸羞愤，向这边高声招呼道：“柳云程，今日佛爷们全见识了你，这终南派的剑术，果然高明。不过佛爷们焉肯甘心？柳云程，佛爷们终有度脱你之时，咱们再会了。”柳云程一声狂笑道：“佛门败类，尚敢口出狂言，柳云程飞霜剑下留情，敢再猖狂，立时要你们师徒的命，还不给我去吧。”凶僧达善、达祥率领着三个门徒，狼狈而去。

　　柳玉环十分愤恨不平地问柳云程道：“爹爹，凶僧们这么行凶作恶，在这光天化日，拦路杀人，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岂不太便宜了他们？”山阴柳云程冷笑道：“傻丫头，你想，这就算完了么？恐怕我们到了兰州之后，还有一场凶杀恶斗，绝不曾就这么善罢甘休。我们这里实不能再耽搁下去，要紧赶一程，你周师叔、展师叔全受伤很重。眼前所看到这种情形，分明是这般少林僧已经往甘肃境内集合，铁琵琶顾剑堂实具野心，恐怕你我父女之力还未必能应付了。”柳玉环听父亲的话也十分有理，顾剑堂分明是安心要把少林派在西北一带排斥异己，昌大一门，他是绝不容别人再存在，可惜我们爷两个在朝见掌门人时，没有把事情说得严重一些，请掌门人召集终南派的一般能手，都到兰州应援相助。遂向父亲道：“爹爹说得很是，那么我们没有请求掌门人多召集几位形意派的前辈们来对付南海少林派，实有些失招吧。”柳云程微摇了摇头道：“我们这位掌门人司徒老师虑事周详，绝不会叫形意派在甘肃境内遭到惨败，我们只一切事慎重应付，生死成败，不必放在心头。”柳玉环点点头，这爷两个在山边略微歇息了一下，两头小驴也缓过气来，遂在夕阳西下、天渐渐黑的时候，反倒紧赶下来。沿着边山一带，一路疾驰，赶到暮色苍茫时，已经又走出十几里来。可是在转过一道山环时，突然看见两个乡下人反倒向山口里走去。这种时候，只有下山没有进山的，柳云程赶忙一催驴，赶过去远远招呼道：“老哥请留步，我向老哥打听一件事。”那农人停身站住，柳云程翻身下驴，牵着驴绳走向近前，向这农人问道：“老哥这附近一带可有村庄镇甸？或是庙宇，可以投宿的地方？请你指示一下！”这农人看了看柳云程，遂说道：“老爷子，这段道路你走得不对，应该从你来路上一个斜山嘴那里往东偏着走下去，那是奔兰州的大道，准可以赶到上驿站。这条道路也可达着兰州，但是得多走二三十里，并且附近三四十里内，大约没有村庄镇甸。”这时，柳玉环也赶到近前，那农人道：“老爷子，你还带着位姑娘，哪好没有住宿之处。你要不嫌我们所住的地方荒僻，从这里进山口不到三里地，那里倒有些人家，可是小户人家，实不能招揽客人。我们那小村中，有一个叫王大成的，他是在山道外摆茶摊卖食物的孤身一人，住着两间房子，到那里可以和他说一声，投宿一宵。”山阴柳云程忙向他问：“老哥，这小村叫什么地方？”这农人道：“那地方名叫鸡鸣谷。”柳云程向柳玉环一商量，爷儿两个只好是先行投奔鸡鸣谷，在这里寄宿一宵。遂向这农人道：“没请教老哥贵姓？”这农人答道：“我姓张，名寿。老爷子你随我来吧，天色不早了。”柳云程、柳玉环父女俩，遂跟着农人走进山口。好在山口一带道路还平坦，虽然天色已然黑了，这农人道路熟，由他引领着，顺着山口走过一段山坡，远远地望见一处矮平地方，炊烟缕缕。果然这一带竟聚集着不少人家，谁也想不到这里有这么多的农民住着。到了鸡鸣谷，天完全黑了。这里有三四十户人家，这农人把柳云程父女领到村边，这里有两间草房，这王大成是一个极老实庄稼人，见柳云程父女向他投宿，他倒是殷勤招待。把里边一间屋让柳云程父女来住，他在外间自己还要操作，在晚间预备所卖的食物。两匹小驴也拴在他草房柳树下，虽然这父女二人住到王大成这里感觉着十分不便，不过总比整夜地在荒郊野地里去强得多了。父女二人有了这种安身的地方，倒不愿意尽自在屋中待着，爷两个在起更时信步走出屋来。

　　这鸡鸣谷没有多大的地方，正在山道旁一个几丈多的斜坡下，一片一两亩地的山谷聚集着几十户农民，这里所住的也有猎户，也有农民，也有砍柴的。柳云程顺着一段小山坡，仗着脚底下轻快，竟自翻到谷顶，往四外看了看。山势雄壮，因为这鸡鸣谷在进山口一带，到了晚间还是这么静悄悄，也没有多少野兽。柳云程和柳玉环站在谷顶上面，抬头看了看天空，繁星密布，斜月初升，照到谷顶下清朗异常。可是除了这鸡鸣谷有这些人家，四下里再看不到一些声息和有人住的情形。柳玉环道：“爹爹，这种地方行旅客人是轻易不会走到的，我们若非遇到那个农人，哪又会来到这里？”这爷两个在谷顶站了半晌，约莫已经到了二更过后，柳云程和柳玉环遂到了下面。那王大成已经给他父女二人在里间安置了卧具，他自己在外面也收拾了安歇。

　　这小村中此时寂静异常，柳云程和柳玉环虽则道路上受着风霜之苦，可是住到这种地方，哪能安然入睡？约莫到了三更左右，柳云程忽然听得小村中野犬一阵狂吠之声，可是跟着声息顿敛，这种情形就有可疑。山居的人家多半要养两条猎犬，他们虽则贫寒人家，不惧什么强盗，绿林朋友也不会照顾到这种深山野谷的地方，他们养着猎犬正为的是防备豺狼野兽的侵袭。柳云程仍然躺在那静静地听着，耳中突然听到靠近谷口那边似有微微的足声。

　　柳云程因为亲眼看到山村，已然全行人睡，有几个猎户也没出猎，这时哪会有人在谷中出入？遂踅身坐起，轻轻地走到窗口前面，纸窗原有许多破洞，王大成所住的这间草房又没有院落，经窗口这里可以一直看到谷口。柳云程从窗孔中向外察看时，竟发现有三个人从谷口那边走过来，是一个出家人，两个少年。他们已直扑到屋旁柳荫下，向自己那两匹小驴注视着，互相耳语着。那和尚年岁很大，约有六旬左右，柳云程一望而知是绿林中能手。这两个少年全在二十左右，也全是剽悍矫健。他们的情形，柳云程已经猜测出，注视着自己的两匹小驴，定然已经猜测到骑驴的人。因为现在已经到了兰州地面，柳云程不能不往顾剑堂身上想了。因为南海少林派也是一个极大的门户，此番顾剑堂这么不顾一切地要将终南派逐岀甘肃境内，他定然要召集他本门中的能手，到兰州宁夏一带应敌备战。这个老和尚或许也就是他南海少林派的人物了，自己在暗中察看之间，见那和尚往后退了几步，将那少年全唤到身旁，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少年立时退往对面山坡较高之处。这个和尚却走进前面向里面高声招呼道：“大施主，贫僧听说你的侠驾光临此地，贫僧特来拜望你。施主你请上来答话吧！”王大成是在外间，他劳累了一天，半夜忙着预备，第二日天一亮去做买卖，睡得酣然，可是和尚如此嗓音，声若洪钟，又是当门而立，向里呼唤，他蒙眬中已然惊醒，迷离着睡眼从板铺上一翻身滚了下来，竟自猛往门这边一跑，当地一下撞在板门上，连前面的窗扇全震得咯吱吱地乱响，他被门这一撞，立刻清醒，这才向外问道：“这是谁，深更半夜地成心来搅乱我？”王大成一看在迎面着一个大和尚，不由一惊，向这和尚招呼道：“大师父，你是化缘么？我是穷人。”那和尚“哗啦”地将掌中方便铲一拢，呵斥了声：“无知的蠢奴，佛爷不是找你来的，此地所住的全是受过佛门恩惠的好人，佛爷定要慈悲你们，还不给我闪过一旁。”

　　山阴柳云程和柳玉环早已惊醒，看得清清楚楚，故意地要看此和尚是何居心而来，所以迟迟未动。此时看明了，和尚分明是为自己而来，就向前说道：“我柳云程奉掌门人之命，来查明真相，我柳云程一入甘肃境内，就被贵派阻拦不能前进。我柳云程不明贵派是何居心，就让是甘肃境内不容我终南形意派传徒授艺，只有你南海少林派昌大门户，这件事倒无关紧要。我终南派传徒授艺，就为的是行道江湖，济困扶危，甘肃境内有你南海少林派霸据，我们照样得离开甘肃省。终南形意派南北两支，尽有开展的地方，可是我两个师弟为贵派所伤，性命遭到危险，还有仇视之心，使我终南形意派非要从此封闭门户不肯甘心，这种行为，未免欺人过甚。沙泉驿一会，是非曲直全摆在面前，我柳云程既到甘肃境内来，就将这一身完全要报答我终南派祖师，死生荣辱均非所计，大师父现在又来相迫，我请示叫我柳云程怎样才能够使老师父们心平气和，叫我们能逃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