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侦敌——探山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山阴柳云程赶忙劝慰着道：“师弟不用痛心，我们没有对不起祖师对不起掌门人，我们自身没有违背门户的戒条，贻羞终南派的清白。南海少林派排除异己野心过大，它想叫南海少林派独霸西北半边天。这场事情完全是铁琵琶顾剑堂一人煽惑而起，我们不能容他，我柳云程定要见识见识此人究竟是一个怎样惊天动地的人物？他竟敢这么狂妄横行？师弟你自管安心养病，到现在伤势怎么样？对于你的将来可有妨碍？”周星五道：“师兄不用担心，顾剑堂和他这个师兄少林僧达祥，全是练掌力的，我被他一掌打伤，真要是打中了华盖穴、关元穴，我也就活不到今日。幸而我把他掌力避开，这一掌打偏了，中的是轻穴道，所以当时显着很厉害，好在我终南派治伤的药灵验，我治得又快，总算是保全了我这条性命。我的功夫还在，百日后定能够行动如常。”山阴柳云程忙说道：“南海少林派手底下全那么毒辣，还仗着他们没有小天星的打法，若不然就让不是致命的穴道，也禁不起他这一掌，可是千万要注意着养伤期间的禁忌，无论什么事到了眼前不要管它，在这种时候，最忌的是猛然用力和暴怒。展凤翔师弟现在哪里？我要去看看他，并且我和屠师弟中途相遇分手之后，他已经说好了先行赶到兰州，适才我问到门上的家人，他竟没到来，这倒叫人担心。我怕他中途受到阻止，顾剑堂差人暗算他。”周星五一听面带喜色，向山阴柳云程道：“屠师兄也来了么？很好，我正想着有屠师兄那种身手，正好来对付他们，他那儿一身小巧的功夫，顾剑堂等手底下虽然凶狠，恐怕遇到了屠师兄，就叫他们无法施展了。我看柳师兄不用担心，恐怕他已入兰州前去一查顾剑堂等的虚实动静也未可知。”柳云程道：“我想着或许是这样，若不然他不能不到。”周星五道：“展师弟现在东跨院。”这时，周星五的夫人何氏走过来，给师兄柳云程行礼，更殷殷地托付柳云程料理这件事。柳玉环也是拜见过，柳云程向这位何氏夫人道：“弟妹不用担心，你们只要好好地照应着受伤的人，一切事自有我们担承。”

　　柳云程带着柳玉环来到东跨院中。展凤翔伤痕虽然不轻，可是现在已能行动，看见柳云程赶到十分高兴，向柳云程说道：“柳师兄来到很好，要不然眼前局势真很难叫人处置了。我周师兄是个忠厚人，这顾剑堂狡诈多谋，他已经步步逼紧，非叫我终南派封闭门户、退出甘肃境内不可，倘若顾剑堂再打发人前来，我周师兄非要气死不可了！”柳云程愤然作色，向展凤翔道：“顾剑堂以一个江湖武师，一旦在甘肃得了这么份差事，立刻就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竟要把我形意派逐出甘肃境内，使南海少林独霸西北半边天，这种狂妄行为，我们誓难与之并立。只要我屠师弟一到，我定要入兰州，见识见识这匹夫，可是屠师弟若尽自耽搁不来，再容顾剑堂找上门来，岂不误事？”

　　柳云程话没落声，突然地门外唰的一响，跟着有人答道：“师兄，小弟岂能误事？”门一开，黑狐屠风已走进屋中，站在那先向柳云程道：“我比师兄你到得早，我在城中待了一天半夜，我计算着师兄你应该到了，我才赶了来约师兄你一同走一趟。”这时，展凤翔已经向前拜见，柳云程道：“师弟你还是这么急躁的脾气，你先坐下，也得把入兰州的情形说一说，叫我稍作准备。”黑狐屠风这才落座，微笑着向山阴柳云程道：“师兄，这次的事，我认定了铁琵琶顾剑堂一个人绝不敢这么兴风作浪，暗里定有主使的人。可是南海少林派门下的僧人陆续入兰州，这种情形安心要在甘肃境内创立南海少林派的门户，要独霸西北半边天。我们终南派在陕西省，倘若在甘肃境内以少林派独霸武林，漫说是甘肃境内不容我们终南派立足，恐怕终南山玉柱峰的山庄也将不保。所以我安心要入兰州查明顾剑堂究竟是怎样，如何打算，我们也好提防准备，量力地对付他。所以我赶到兰州之后，从昨夜入城，暗探铁琵琶顾剑堂动静。可是这顾剑堂行踪诡秘，他已经知道恐怕有人要来对付他，护军使衙门竟搜寻不到他的踪迹，还是到了白昼间，无意中从护军使衙门出来一名行脚僧，在这种时候，这就很显然是南海少林派的门下了。我暗里跟缀，这行脚僧竟自投到南关内青莲禅院。那里是一个古老的丛林，庙貌庄严，香火虽然不盛，可是那庙里竟容留着百十名僧人。因为白天不容易下手，我也不愿意过露形迹，把这青莲禅院出入的道路探好，夜间我到那里仔细探查搜索，这个大寺院所有的僧人很是善良，竟查不出什么意外的情形，并且青莲禅院的长老绝不是我武林中人，这种情形几乎无从下手。无意中找到大悲楼那里，竟得着铁琵琶顾剑堂的踪迹，可是他所办的事，他在大悲楼以一个俗家竟自管理起僧人的事来。他在那里和一个面貌凶恶的僧人，算着庙产收入，和本寺中所有的僧人，以及外来挂单的和尚。在他说话口风中听出，这青莲禅院所有的僧人在三日内满要打发走，不准他们在青莲禅院修行。这种举动实出人意料，并且那铁琵琶顾剑堂，对于这件事十分严厉，势在必行。他更差派手下一名弟兄，送一件密信到兰州城以北揽翠峰铁佛寺，我因为他这种行为显然是另有图谋，是以跟缀那人出城，在老松林那里，把这人收拾下来，没容他逃岀手去。把他这封信一看，这才知道果然铁琵琶顾剑堂怀着极大的野心，安心在兰州城内为南海少林派开山立门户，昌大南海少林。他竟自把南海少林派最著名的天痴上人请到甘肃，在兰州这里开山立派，这种情形绝不容我终南派在甘肃境立足了。现在只有各走极端，各凭手段，我们互相较量一下，一决存亡荣辱。可是这南海少林派的天痴上人，名震东南数省，他是南海少林派最厉害的人物。一身软硬的功夫，在少林派中以现在南北两宗，尚找不出他这个厉害人物来。我得到这封信，在我们没正式入兰州和顾剑堂相会之前，不能不先察明这天痴上人有什么计划，所以小弟赶到隐贤庄约师兄走一遭，师兄这场不闹他个天翻地覆恐怕不能算完了，我们不要耽搁，赶紧走吧。”

　　柳云程听到天痴上人到来，十分惊心，知道此人实是劲敌，遂点头道：“揽翠峰必须走一遭，师弟随我到后面见过星五，咱们再走不迟。”这师兄弟遂到后面，把要去揽翠峰的事说与了周星五，周星五吩咐力持慎重。柳云程遂和屠风来前面，令柳玉环负守卫宅院，这师兄弟略事结束，一同离开隐贤庄。在野外施展开夜行术的功夫，只用一盏茶时已到了揽翠峰，顺着山道走上半里多地，铁佛寺已然在望。黑狐屠风此时施展开轻灵身手，头一个就翻上庙墙，用墙头灰片问了问下面的虚实，毫不迟疑落在了院内。这就是艺高人胆大，那屠风脚下一点，腾身又纵起，竟蹿到了东房的走廊下，山阴柳云程也跟踪而下，见黑狐屠风已经到了，偏着南边的窗下，山阴柳云程遂蹚过了靠北边的窗户前，耳中已然听到屋内有一个声音沉着带着申斥的语调。柳云程用小指轻轻把窗破了一个月牙儿，往里侧目偷窥，只见这三间东房是一通连，靠北边山墙这里，是一架禅床，靠东面顺着墙前摆着香案，上面香炉蜡台齐齐整整，一个檀香炉内，燃着檀香的青烟袅袅，香气散满了屋中。这座禅房内，整齐清洁，床上坐着一名僧人。看年纪，总在六旬以上，一张赤红脸，红中透润，两道长眉，一双凤目，眼皮低垂，端然正坐，两手放在膝盖上，穿着件灰布僧袍，灰护领腰紧丝绦，项间挂着一串牟尼珠，在床前站着两名僧人。山阴柳云程仔细一看他的面貌，正是沙泉驿所遇到的两个凶僧，达祥、达善，看这情形，禅床上那老和尚，这是天痴上人了。这时那达祥、达善师兄弟两人，全是面红耳赤低着头站在那里，神色上很是难堪。禅床上那位老和尚仍然在申斥着道：“派你们赶奔兰州，事先也曾嘱咐过，此番我们南海少林派打算在陕甘一带开山立派，昌大门户，我们掌教对于这件事十分重视，所以派老衲来主持，嘱咐你们未到兰州之前，不得跟终南形意派门下接触，你们竟不听训示。一入甘肃境内，就卖弄本领，故意地搜寻终南派门户中人，和他们为难，果然武功本领有独到之处，能够保全住我南海少林派的威名，也还罢了。不料求荣反辱，反败在人家手内。这种行为连本座全替你们难堪，本应按戒律立时惩罚，姑念这次全是为佛祖效力而来，暂时恕过，你们要谨慎小心。须知道终南派，自从那司徒英奇接掌门户以来，终南派很造就出一般同类拔萃的人物。少林派已然和他们树敌结怨，终南派岂能够甘心忍辱？据我看，我们入兰州开辟南海少林门户之日，终南派是定要有人出头阻拦，你们在事前不得再多惹一些是非，顾剑堂那里可有信到来？”那达祥和尚忙答道：“顾师兄原得定规好把办理的情形至迟不过今晚，要报到铁佛寺，好比请师伯的佛驾入城。可是到这时还没见信息到来，叫人好生放心不下。”刚说到这，柳云程跟黑狐屠风全听到角山那里有脚步的声音，山阴柳云程跟黑狐屠风把身形隐好，仔细看来人。只见从角山那里进来也是一名僧人，仔细一望认识他，这也是沙泉驿所会过的，那千手佛达禅。柳云程心说：“果然你们这般佛门孽障，全聚到这里，逞这种恶念，真是佛门中罪人了。”这千手佛达禅直奔这边禅房，到了门口，却自己报名，里面答声之后，千手佛达禅走进禅房。只见这千手佛达禅行礼之后，恭敬地侍立那里，他报告的语声很低，大致是顾剑堂一切全等着上人指示办理了。那天痴上人却说道：“达禅，眼前的事，你们武功本领小有成就，不得对敌人再存轻视之心，此次事关系我少林门户荣辱。自我们开山师祖南海独立门户之下，定要和福建大碑山、河南嵩山成鼎足之势，绝不能叫少林南北两宗雄视武林。不过我们得把自己力量预备足了，才好在甘陕一带昌大我南海少林派，要知我南海少林派孤立无援。少林寺自从分出门户之后，谁也不肯再管谁的事，我们所以要策划万全，一举手就得把终南形意派粉碎了，叫它一蹶不振之后，再想重立门户。没有三年五载的工夫，谈何容易？我们只用三年的工夫，在甘肃省内把根基立住，再有什么风浪，也就无足介意了。只是你们全这么迫不及待地来缠磨我，我也只好先把门户立起来，再约那终南派掌门人到兰州一会了。那么你赶回城内青莲禅院，传为师的慈谕，叫他在黎明时一切布置就绪。我在卯初一刻要赶到青莲禅院，亲自开坛拜祭，立我少林寺的门额。”千手佛达禅说了声：“谢谢师父的慈悲。”他转身奔外面。

　　山阴柳云程跟黑狐屠风各自向屋角闪避，容那千手佛达禅走岀院。黑狐屠风已经猱升屋顶，凑到了山阴柳云程近前，传声说道：“师兄，我们此处不宜耽搁，赶紧走吧。”山阴柳云程道：“师弟，我们到哪里去，我是想试试这天痴上人究有多深的功力？”黑狐屠风道：“小弟看现在几天尚不须动手。这天痴上人已经说得明白，他已经安心在兰州立南海少林派的下院，占据青莲禅院。天黎明后，他就要把这青莲禅院改作南海少林寺了，我们在这种时候就给他些颜色看，岂不是坐失良机？我们赶回去，看机会行事，这一般南海少林很够我们对付的了，又何必忙在这一时呢！”山阴柳云程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是这个师兄心意，他在甘肃省内为南海少林派开辟地土，要在这一带创立‘万儿’，师弟何不先给他个不祥之兆，这可比明着找他们报复厉害得多。师弟可仔细盘算下，这一来，我们终南形意派跟南海少林就算结了不解之仇。”黑狐屠风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师兄，你认为我终南形意派和南海少林派这次的冤仇能够有解么？不必痴心妄想了。你看那铁琵琶顾剑堂，处处对我们终南形意派下绝情、施毒手。何尝为我们稍留余地？现在已经是各走极端，南海少林派已经打发这天痴上人前来，这也是我终南形意派应该遭这步劫难。这天痴上人，他不把少林派在甘肃省立起威望来，他无法再回南海，师兄连这点全想不到么？”山阴柳云程点点头道：“好吧，此番我入兰州，万没有想到能和师弟你相遇。这次我们弟兄二人要为门户尽力，我们立刻赶回兰州。”这师兄弟二人商量好，赶紧退出铁佛寺。才翻上庙墙，庙外的那一排大树树顶子上面，嗖地一阵风吹过，树顶子上的枝叶全作着响声。柳云程和屠风全赶紧一缩身，隐身在庙墙的下面，仔细察看动静。在下望不到树顶子上的情形，不过听到发出的响声十分惊异，因为无论是上面停留着什么怪鸟，被师兄弟的行踪惊动起来，它也是往高处飞。树顶子上枝叶振动一下，可是听到的情形，好像是有什么怪异的东西在树顶子上疾驰而过。这一排六七棵大树，好像一阵疾风掠着树顶而过。黑狐屠风一耸身飞纵起来，仍然蹿上石墙，再一纵身，却蹿到一株大树顶上，察看上面的形迹。哪知道往前面望去，离开三四丈外，似乎有一条黑影在最前面一株的树顶上，唰地响了一下，这条黑影竟自如同利箭离弦一样，转眼间就岀去七八丈。黑狐屠风顺着石墙头往前一连两个纵身，追赶着察看。山阴柳云程也飞纵出来。一个在上面，一个在树底下，一齐地扑到了这座铁佛寺前，再察看时，任什么也看不到了。黑狐屠风认定了夜行人没有这么快的身法，当时也就不再搜寻他，顺着山道，仍然蔽着形迹，直到了揽翠峰下，毫无所见。师兄弟二人施展开夜行术的功夫直奔兰州，山阴柳云程、黑狐屠风，全是极好的轻功提纵术，赶到兰州也不过刚交五更，离着天亮还有很大的时候。越过护城河，却用壁虎游墙的轻身术翻上城头。这时城中黑沉沉静悄悄，这师兄弟二人轻车熟路，蹿房越脊地从民房上直奔这青莲禅院。山阴柳云程向黑狐屠风低声招呼：“师弟，我们可得小心一些，我们并不是怕那铁琵琶顾剑堂，此次我们暗中对付他，这个苦子可够他吃的。我们只要能得下手，就让将来再毁在他们手内，总可以稍解胸头这口恶气，所以在未下手之先，还是先不要惊动了敌手。”黑狐屠风点头答应。

　　师兄弟二人翻进青莲禅院的西庙墙，一到禅院里面，赶紧各自把身形隐起，在那黑暗之处匿迹潜形。翻过大佛殿，下面可是灯火辉煌，有许多名差弁们在这里忙着收拾一切，此和尚庙立刻变成了官府的衙门。此师兄弟二人翻到后面，仍然找到那座大悲楼，果然铁琵琶顾剑堂仍在这里，那达禅和尚已然赶到，正在向他报告着天痴上人所嘱咐的一切，叫他如何办理。铁琵琶顾剑堂听了十分高兴，立刻吩咐他手下的差人，到后面把本庙中的住持僧和他几个门徒，立时传唤到大悲楼。黑狐屠风向山阴柳云程一打招呼，各自找隐身的地方，要看看铁琵琶顾剑堂怎样施为。

　　工夫不大，差弁们已把那青莲禅院的住持僧带了来，后面还跟随着三个和尚，他们被带进大悲楼。那铁琵琶顾剑堂真有些关上门做皇帝，他竟高坐在迎面，寒着面色，只见住持和尚向顾剑堂合十行礼，顾剑堂连动也不动，只把头点了点，那种神情傲慢，叫人看着可恨。只听他正颜厉色地向住持和尚道：“清静，你在青莲禅院修行多少年了？”这位住持忙答道：“僧人在此禅院中已经修行了四十余年。”顾剑堂冷笑一声道：“你要是再修行几十年，连这座庙中一草一木定要成了仙，你看看这座庙中败落的情形，连佛祖们也会跟你受了累。青莲禅院是个大庙场，你这僧人，一些不守本分，把这座庙弄成这般样子，你太对不起佛祖了。现在没有别的可说的，这个庙和你无缘，你很可以另找别处去修行，你不要把这座方外丛林一手断送，那一来你可是罪孽更深，佛祖也不能慈悲你了。你赶紧收拾一切要在天明前给我早早离寺，除了你私人所有的衣物，庙中寸草寸木不许你再动。你若不听你顾大人的吩咐，你那是要自找难堪了，我先办你个不守清规，自私肥己，把庙中的香火钱完全吞没，捉到衙门里，你再休想有出头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