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风雪边荒 献仙参元凶入法网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大家送走龙江侠女之后,因为事情毫无头绪,全是心绪不宁。因为四更已过,大家再计议着搜索敌人之法,谁也不肯再睡了。内中唯有这位成名关东三省的谷老英雄,只是低头不语,不时地在屋中来回走着。石玉璞对于这种情形,自己更觉深抱不安,赶到天亮之后,白马金枪宋纪向金刚掌谷伦道:“我们现在的踪迹,已落到敌人眼中,无须乎再隐秘行藏。趁着白天,倒不如分头出去到各街道踩访一下,就便熟识熟识宁远城内的道路,和将军府、五国城盟主等各衙门的所在。”金刚掌谷伦点头道:“好。”老英雄单独先自走出店房,石玉璞仍然是和秦元豹一处走,宋场主却带着陈勇、周兴弟兄二人作为一路,分成三路,分赴宁远城内,一面踩道路,一面察看各处官衙的所在,请韩登榜留守店中,准备着龙江侠女,或是张元凯有什么信息传来,以便有人应付。

  内中单提白马金枪宋纪,以他这一路道路最熟。出了高升店之后,陈勇、周兴指点着街道上的情形,更把当地风土人物的习惯一一说与宋场主。从东关大街一直地往走,这条街有二里多地长,到了十字路口,宋纪低声向陈勇、周兴说道:“这就是追赶贼人夜间出事之地。再往南走,也就是城防统领衙门。我们所追赶的贼人,也就从那里把身形隐去。”陈勇用手向北边横街一指,向场主宋纪道:“从这里往北去,有两座衙门。离这里不远,头一处就是宁远府,再往前走,从百福街一直往西就是宁远城的配所,军流犯集聚之地。”虽然在这种严寒之时,街道显着仍然很繁盛,商贩客旅,居民百姓,熙来攘往,虽然是容纳罪犯的一个边城,在这种时候,倒显着一派承平之象。陈勇、周兴引着路,顺着这条北长街走来,也就是有两箭多地远,就到了宁远府的府衙。这种地方官府的衙门,和内地不同的,就是每一个衙门的守卫官兵全多,府衙的东西辕门口各驻着大队的官兵守卫,在辕门里宽敞的地上,扎着四座帐篷,所有的军兵一个个身量高大,剽悍矫健,里面是全副军装,外面是反羊皮的大披风,有的挎腰刀,有的提着双手带斩马刀。宋纪和两个弟兄从府衙门走过去,宋纪示意两个弟兄要到配所察看一番,从府衙前走过来。这临街一带多半是商家铺户、酒棚茶馆,因为在严冬之时,每人身上多半是反羊皮的外氅,或是反羊皮帽子,或是挂耳高大毡帽,不是十分注意,彼此谁也不易看清谁的面貌。转到这条百福街,往西走出有一里地,远远地已经望到了这土城的箭楼。原来这座配所就建筑在宁远城的西北角。配所占的地方很大,约有百十亩方圆高大的围墙,这种大墙全是用青石和官窑烧的大砖筑成。墙角上面全有更楼,在墙头上全装设着铁壁,尖锐的叉子,坚固异常,平常的夜行人在这种地方就不易出入了。远远地就看到一座高大的木栅门,全用黑油涂得漆黑锃亮,一尺粗见方的树干做成的木柱,高有一丈二,上面起箭头子,箭头子用大红色涂成。栅门两旁挂着两扇五尺多高三尺多宽的虎头牌,上面不过是官样文章,写着配所禁地,禁止喧哗。在配所栅门内,十六名军兵,每人斜背着一口大砍刀,三尺长的红绸带,随风飘摆,刀光雪亮。这一般弟兄全是在八旗劲旅中挑选出来的武勇健儿,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再稍往里靠,两边各有两间木板房,正是配所的挂号处、传达处。在进栅木四五丈远,一座高大的木屏风,上面也像监狱一样,画着狴犴。在影壁前,戳着两架气死风灯,因为后面被这影壁挡住,任什么不易看到。这种地方不能尽自留恋,不过略一瞻望,顺着配所旁这条横街转过来。这里的街道很宽,最狭的地方也有二三丈。宋场主和陈勇、周兴是顺着配所对面左边的铺户门口走过来,就在刚走过没有一两丈,见对面有两个行人行色匆匆,直奔配所之前走去。这人穿着打扮,一望而知是久走江湖的人物,脚底下轻快。宋场主虽在一瞥之间,正恰这两人似乎倒反打招呼,向这边一扭头,白马金枪宋纪对于聂济川师徒虽则没会过面,但是他们的相貌身形全听秦武师说得很详细,这两人分明是聂济川的两个恶徒焦平、祝敏。不过白马金枪宋纪不能确认他就是对头人,脚底下可未免放慢了,对于这两人十分注意。只见这两人竟自匆匆地走到配所门前,配所门前守卫的军兵以及那一名统率门禁军兵的头目,对于这两人走进配所门时好像没看见他们一般,既不向二人行礼,也不向两人拦阻。掌竿的师傅陈勇、周兴,对于这两人也注了意,看到这两人走进配所门,陈勇不禁地诧异咦了一声,白马金枪宋纪赶紧向他两人一挥手,叫他两人赶紧离开这里。走出来有五六丈远,白马金枪宋纪向陈勇问道:“你惊怪的是什么?”陈勇道:“场主是否看到进配所的两人可疑?”宋纪点点头,陈勇道:“这两人的身份真叫人猜不出是怎么个路道了。这配所门禁极严,凡是配所中人,在里面掌着职务的官员,出入之时,守卫的军兵必然要敬礼。平常的不论有什么职司,以及他们守卫配所的官佐出入时,全得呈验签牌。这两人,守卫的军兵既不敬礼,也不索验签牌,竟自任凭他们昂然走入,这是配所从来未有的事,所以我认为太怪。”宋纪低声说道:“不止于这种情形,这两人的面貌颇像那焦、祝两匪,不过在这种地方,太觉可怪了,一个绿林道,难道竟能出入宁远城最重要的地方么?”但是在一个白天无法跟踪察看,从百福街转过来,直走到西关附近,从西关翻到南横街,宋纪向陈勇、周兴道:“天色还早,也不过刚到午时,将军府离这里还有多远,我们到那一带走一遭,回头寻个地方歇脚吃午饭。”周兴答道:“从西关街往南越过两道横街,就是将军府,也不过半里左右。”宋纪随着两人越过了两道横街,宁远将军府已然在望。这座将军府建筑得气象威严,比起府衙和军流配所,另有一番气象。把将军府转了一周,这才翻回西关大街。

  这时,天色已到正午,见路南面正有一家酒饭馆,字号是玉和楼,字号虽是楼的名目,并没有高大楼房,不过是一个平常酒饭铺而已。陈勇向宋场主道:“我们就这里歇歇脚吧,这座饭馆价钱很便宜,酒也很好,他这里预备的牛庄高粱烧酒,是地道的原封酒,绝不像别处虚有其名。”宋纪点点头,这三人一同走进玉和楼,里面已经高朋满座,屋中暖气融融。堂倌见这三人进来,赶紧领到里面靠近墙一张方桌落座。这三人方才落座,因为屋中很暖,把头上的大毡帽和外面的羊皮披风全脱掉。就在堂馆应酬之间,相隔两张桌案,有一个客人竟自匆匆站起。看那情形,酒饭并没用完,竟把身形背过去,把一件老羊皮大披风披在身上,一顶大皮耳子的大毡帽往头上一戴,他要往外走了,越过五六张桌案就到门口,可是此人反倒绕着远,向里面转着走去。宋纪也是久走关东的人物,对于这种情形焉能不起疑心?可是神色上越发地带岀不注意他。赶到此人转到靠里边南墙的一排桌案附近,一个堂倌正端着一盘势腾腾的菜送过来,迎着这客人说道:“爷台,菜才做的,怎么你老这时就走?”这个客人低声向堂馆说了两句,从东边一排桌案前转过去,他是到门口的柜台上付了酒饭账。这时,陈勇已经告诉堂馆要了酒菜饭食等,这人走向柜台的一刹那,宋纪看到他半边脸,是一个六旬余的老者,遂在一瞥之间,看出这人面容相貌奸猾异常,并且也是寄迹风尘中的人物。宋纪心中一动,向陈勇说了声:“此人颇为可疑,莫非是我们对头人么?缀着他。”陈勇点头会意,刚要起身跟缀之间,突然从桌角那里一张桌上走出一个客人,是当地土著的打扮,反羊皮的大披风,羊皮帽子,把一个脸遮去一多半。这人走到宋纪这个桌前,陈勇正在往外要走,这人竟自地向陈勇的胳膊上一推,低声说道:“不用你管,交给我了。”这人一扭头,向白马金枪宋纪和陈勇、周兴点头微笑,敢情正是牧场失踪多日的顺天府大班头张元凯。宋纪点头会意,知道这位公门中的能手,这些天敢情是暗中已然踩缉着匪党的踪迹。

  这时,大班头张元凯已经匆匆走出去,竟自跟缀着那个客人出了玉和楼酒饭馆。这里宋纪和陈勇、周兴道:“我们的事情,大约还多费不了什么手脚,这位大班头既然已跟缀上匪党,定然可以摸清了他们落脚之处。我们静候佳音,必然有好信息。”这里饮酒吃饭耽搁了很大时候,可始终并没有见到大班头张元凯回来。酒饭账算过之后,陈勇刚要付钱时,伙计已经笑说道:“那边那位老爷子已经会过账了。”宋纪等听了一怔,顺着伙计手指处看去,敢情靠东南角的一个座头,面向里坐着的,正是金刚掌谷伦。白马金枪宋纪在这种地方,越发地觉察出自己对于踩缉贼人踪迹,明察暗访的手段上,差得太多。看谷老英雄的情形,不愿在酒馆中叙话,但是当着伙计不得不稍事客气,向谷老英雄点点头道:“叫你老多破费了。”可是金刚掌谷伦已经站起,遂一同向玉和楼酒馆外面走来。

  到了门外,这位老英雄微笑着道:“场主,善恶到头终有报,聂济川老儿这次想再隐匿行踪,怕不容易了,大班头张元凯就是他的死对头。”白马金枪宋纪道:“敢情这位张老师竟自暗中踩缉着他师徒的踪迹,看这情形,大约已经跟缀他们师徒多时。我们现在应该把落脚之处说也张老师傅才是。可是他们跟缀得太疾,竟未能告诉他我们住在高升店。”金刚掌谷伦道:“宋老师不用担心,大班头既然早入宁远城,不会不知道我们全到这里。我们回到店中,静待佳音。大班头既然和我们全会了面,不会不到高升店去找我们的。”宋纪跟金刚掌谷伦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从这条大街的当中转过一道往北走的横街,就是五国城盟主驻跸之地。敢情是这位盟主被安置在宁远城一座演武厅校军场这里,经过这里远远地就得避开。因为五国城盟主每年一次来到宁远城献貂,所以宁远将军把演武厅这里就算长期作为五国城盟主到宁远歇马之所。他每一到宁远来,带着四队五国城的健儿,每一队是一百二十名,连随从的人役,不下五百余人,所以在校军场这里,扎下十几座大帐篷,作为五国城番兵歇息之所,从演武厅前起,有大队的番兵驻守着。因为这种人生长极边,更是荒寒之地,一个个身量高大,皮肤全作黑紫色,长弓大箭,镖枪倭刀,武装齐整,全身的长短衣全是五国城一带所产的兽皮所制,既轻便又比较着羊皮暖。这演武厅一带比较着将军府,尤其显着气象威严。谷伦、宋纪、陈勇、周兴,顺着校军场的边上察看了一下,远远地这趟横街上有许多小贩们在这里和番兵们交易。因为本年五国城盟主早到了一个多月,一般小贩们可以多得些利润,校军场附近热闹非常,不过言语隔膜,彼此间交易着全凭意会,不能言传。谷老英雄略微察看一下,从这条横街转回来,赶回高升店店房。

  到了店中,秦元豹、石玉璞已然回来,他们爷两个只是把各官府衙门所在道路踩好,毫无所遇。赶到听到宋场主说出所经过的事来,大家把精神全振作起来,事情有了生机,最要紧的是踩明聂济川师徒的下落,不然就无从着手。可是等了一天的工夫,并没见大班头张元凯到来。到了黄昏时候,大家未免有些焦灼了,唯有金刚掌谷伦如无其事。这位老英雄是十拿九稳,大班头张元凯不会不找到店中。果然不出所料,到了定更之后,院中已然清静了,忽然檐头唰地一响,金刚掌谷伦微微一笑道:“我估料得如何?大约是他到了。”旁人还疑心恐怕是侠女黑龙姑,可是这种声息,在金刚掌谷伦的耳中却听得清楚,以侠女那种身手,绝不会带岀这种大声来。果然,门开处,从外面闯进一人,可是这种打扮,叫大家几乎笑起来,完全和白天变了样,一顶破旧的毡帽,把帽檐全翻下来,遮到两眼上,穿着件很厚的粗布棉袄,下面也是一条旧皮裤,提着一个荆条制的篮子,上面却盖着一块蓝布,完全是一个小贩,进得门来,却向金刚掌谷伦道:“老掌柜,寒宵无聊,我给老掌柜的送点下酒菜来不好么?”金刚掌谷伦、秦元豹、石玉璞全站起。石玉璞抢步向前招呼道:“老师傅,叫你太辛苦了,不要取笑,把篮子交给我吧!”可是大班头张元凯把篮子却掀开,里面还真个地是放着半篮子彩电肉、鹿脯、腌卤眉,全是当地冬天最好的下酒物,石玉璞接过放到一旁。秦元豹道:“师兄,这些天才辛苦了,不过师兄过行冒险,怎的单人独骑竟会来到这里?”张元凯把毡帽除掉,落座之后,石玉璞赶紧献上一碗热茶,张元凯这才正色说道:“从牧场中,对于行刺的贼子们跟踪蹑迹追赶下去。因为我道路不熟,无意中反倒缀上贼人的踪迹,我对于下关东这场事,愤恨不平,我想着不拼命地和他们周旋一下,这场事就不易办下来了。当时我打定了主意,任凭他走到天边,我也要缀着他,倒是要看他师徒和羽党们全落在哪里?一路上跟缀下去,我因为行刺的贼人十分狡诈,一路上我变装易服,把我们当捕快的那点本领施展出来,这一来倒算是把形迹隐蔽得一路上丝毫没露空。敢情这两位行刺的能手却也是聂济川的门徒,在牧场中曾经发话的那个贼子,就是洮南一带已闯出‘万儿’来的夜游神袁化,带着他师弟小灵狐鲁良,还约请了两个绿林好手,大约是久吃牧场的人物,来到双义牧场动手行刺。在暗中跟缀的时候,察看他们这一行的行迹。这个姓袁的贼子可比那焦平厉害得多,并且在关东一带,很叫得起‘万儿'来,我一直跟缀到洮南,一连两次险些形迹败露,被他们包围。这夜游神袁化在洮南富有家财,比较他师父在洮南铺场子时声势大,并且人杰地灵。在第二次被他们跟缀上时,幸亏是龙江女黑龙姑赶到,当时算是给我解了围,更指示了我一切,叫我要始终跟缀他这一般恶党的踪迹,侦察聂济川老儿究竟落在哪里。这夜游神袁化手段真高,敢情他把他那位师父隐匿在洮南党羽的家中,竟在我到了洮南的第二日晚间,用“金蝉脱壳”之法,他们师徒全班离开洮南。幸而我预先得到龙江侠女的指示,在洮南三环岭那里,他手下党羽在三环岭明着是种山地的农民首领,暗含着却是夜游神袁化埋伏的暗桩。他们离洮南时,在三环岭集合人,算是稍露了马脚。若不然他师徒一般人总然走脱,我也不易觉察,还要痴守在洮南,不止于劳而无功,更被贼子们讥笑我无能了。他们离开洮南,径奔宁远城,还仗着夜游神袁化这些年不义之财得得太多,在洮南拥有大片的农田,俨然是当地的大地主,他不便再受旅途的辛苦,赴宁远城逢站歇宿,这一来,我昼夜徒步而行,依然跟缀上他们。我张元凯此番下关东,这件案子办不下来,我有什么脸面回北京城?所以破死命要和敌党周旋到底。这四百里的道路中,我三次变装,算是把这般狡诈多谋的贼党瞒过去。不过最可怪的,只是一离洮南时,看到了那聂济川的踪迹。走岀一站去,所有从洮南下去的一个不短,只不见这老儿了。入了宁远城之后,他们竟全没落店,这夜游神袁化,更和当地的地方官人似有联络。入宁远城,我竟几乎被贼党所卖,敢情他们早已提防着有人跟缀,他们大帮人进城之后,后面尚留有两名手下弟兄,监视着是否有跟缀下来的人。在关东我几乎被官家扣留下来,随机应变答对得法,才得脱身。这就知道敌人对于我已经注意,我越发地不敢露一些踪迹了。入宁远城后,我立时乔装改扮,作当地土民的打扮,做起小贩生涯来。在当天夜间,夜游神袁化等已经分散开在宁远城内,竟自被我跟缀到他所带的两名党羽,出人意料的,他们竟自投奔了五国城盟主临时驻跸之所。我看到这种情形,知道事情越发地扎手了,设尽方法,向当地居民探闻,得知五国城所带来的番兵,他们饮食起居的情形,和所喜爱的东西。这一篮子鹿脯腌肉,做了我进身的好机会。所有五国城的番兵们,个个的嗜酒如命,喜食当地这些土物。我故意地巴结着他们,更不从这些食物上收利,守卫演武厅的番兵,只半日的工夫,就被我巴结得十分熟悉。我在昨夜,更从守卫演武厅夜班的番兵们,带了一瓶子酒去,这一瓶子酒竟换得聂济川师徒的踪迹。守卫的番兵是已经随他们盟主到宁远来过多次,略懂当地语言,敢情这夜游神袁化,他是出身五国城一带的部落土民,归了王化之后,以天生的灵巧聪明,竟在洮南拜在聂济川门下。他对于东边各部落这些年来还不断地来往。这次他竟自探到五国城盟主这里,竟自以一片花方巧语蒙蔽盟主。裕王府所盗的珍宝,他说是他师徒在藏边一带,得自古玩商人之手,本为获取厚利,不料才入关东,竟为一般江湖道所觊觎,以强力夺取,珍宝几乎落于关东江湖道之手,他师徒仗着武功保全下来。可是谋取珍宝的人,竟又勾结官家,要设法陷害他师徒。这夜游神袁化愿意把裕王府的珍宝完全献与盟主,只求盟主保护他师徒的安全,更允许他师徒入五国城采办当地所产的兽皮作为条件。本来裕王府几件珍玩,平常哪易看到?盟主竟起贪心,答应他师徒的要求,他师徒等竟自得到五国城盟主的保护。那演武厅一带,全是番兵守卫,一个个凶如猛兽,更是五国城边荒一带各部落百中选一挑出来的健儿,他们在那极边荒寒之地,全炼得勇健绝伦。尤其他们所用的弓箭比较内地里劲疾异常,平常的武功本领想对付这般番兵们,恐怕不容易讨好去。所以演武厅一带,实不容易探查内中一切。但是我得到这种信息,焉能就这么罢手?在昨夜四更左右,我竟自冒险从演武厅后闯入盟主所住的那临界状态时宾馆。外面警卫那么严,里面防守倒是十分松懈。可是我遍查各处,只见到夜游神袁化和他手下几名弟兄,聂济川老儿和他两个恶徒焦平、祝敏分明是落在五国城盟主那里,竟全失踪。这一来,我直到五更左右,实无法再停留下去,才从后面退出来。可是龙江侠女已经和我不约而同地探查盟主所住的宾馆,竟比我多得到了一些线索,敢情聂济川和他两个徒弟焦平、祝敏已被盟主送入宁远城的配所,那里任何人不敢侵入,他师徒能够得到这种意外的保护,是安若泰山。龙江侠女指示我据探查所得,现在裕王府的珍宝确已落到五国城盟主之手。这件事情不从宁远将军那里下手,恐怕无法挽回了,嘱咐我在今日黎明时,到军流犯配所那里埋桩伏守,侠女却要在今夜晚间入宁远将军府,把北京城这件案子向将军前去告秘。但是,告秘的方法还不能预定。重要的是要确实地看到聂济川师徒三人匿迹配所是否实情,这是违犯大清国国法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五国城盟主总然以外宾的身份,也不能破坏宁远城的军流犯配所一切法度。我从黎明时,隐藏在配所对面一家小店铺中,直到巳时左右,聂济川老儿竟自从配所中岀来,大约也是这老儿恶贯满盈,他自以为得到五国城盟主的保护,有恃无恐,竟不把尚有敌人对付他放在心中。大约他也因为赃物已然脱手,无凭无据,奈何他不得,竟到玉和楼酒馆中饮酒取乐。我一直跟缀他,敢情这老儿竟自在这青天白日下到演武厅那里找他那个恶徒,直到日落时才从演武厅出来,一直地回了配所。现在已经算是完全落在我们眼中。玉和楼更遇谷老前辈和宋场主,其实就是我们酒馆中不相见,我今夜也得赶到高升店报信。老师傅的踪迹,龙江侠女已经告诉我,现在我们只有等待龙江侠女到来,确定入手办理这件事之法。”

  金刚掌谷伦等听到这种情形,眉头紧皱,认为事情还恐怕不容易着手。就是龙江侠女到宁远将军前告发这件事的真相,从来官家的事,凡是牵涉到外番各部落,全取十分慎重之意。因为东边各部落侵犯朝廷,全是费了很大的力量,曾经耗费过多少兵力,尤其是这五国城所辖的十几个部落,并不是完全征服,双方全因为,苦战经年,两下里损失太重,这才讲和了。五国城一带所产的珍贵的貂皮,由五国城盟主每年贡献朝廷,可是五国城需要康藏一带所产的良马,得准许五国城盟主每年釆办一次。还有老山所产人参也得准许该部落任意选购。十余年来,彼此相安,此次因为这件事,宁远将军哪肯就担这么大责任?恐怕事情未必能够如所想的,顺利着手办理。连秦元豹等也觉得龙江侠女这么主张,似乎有不妥之处。依着大班头张元凯,还是按着公事的步法去入手,既然聂济川师徒已经实在地落在这里,自己打算带着秦元豹、石玉璞到将军府呈递顺天府的海捕公文,先把聂济川、焦平、祝敏捉住了,不问他原赃落在谁手,以官家的力量劝逼他师徒把原赃追回。那时他总然供出已经献与盟主,到那时,任凭宁远将军的心意办理,他能够追回固然好,不能追索原赃,可以用公事详到顺天府,那一来,脱了我们的干系,岂不比这么冒险去做好得多么?张元凯把这种心意说出,大家正在拿不定主意的当儿,忽然门外唰地轻响了一下,金刚掌谷伦向大家一摆手,自己纵身到了门口,低声问:“什么人?”外面竟答了声:“谷老前辈,弟子黑龙姑。”门一开,龙江侠女纵身而入。

  金刚掌石伦往旁一闪身,里边的人全站起迎接。龙江侠女仍然是青包头青披风,大家闪身,灯光正照在她面上,秦元豹、张元凯、韩登榜、宋纪等全看出这侠侠女双眉紧蹙,满脸怒容,大家就知事情又有重大的变化,这一来,大家竟忘了向前打招呼施礼。可是侠女向谷老英雄一挥手,一同向里边走来,还是白马金枪宋纪向前让座,这位侠女竟自不肯落座,转过身来,向金刚掌谷伦道:“老前辈,赶紧率领大家收拾一切,我们今夜大约有一夜的奔驰,事情变化得真是出人意料之外了。”众人一听,全是大惊失色,金刚掌谷伦忙问道:“怎么?难道聂济川师徒全逃出宁远城不成?”龙江侠女咳了一声道:“这真是造化弄人,故意地给我们难题。我本想尽今夜一夜之力,把这件事弄到宁远将军那里,叫他助我们一臂之力。哪知道这次五国城盟主未到献貂季节,早到了宁远城一个月。敢情他是早已派出去部下酋长采办康藏一带大批的良马,这次在一千头左右。并且本年老山产了一拨大参,这几家参场原本要到内地里去贩卖,被盟主知道了,连所产的这几十支珍品的老参也要买到手中。那一千头良马也定在宁远城交付,所以盟主在献貂以前赶到宁远。不料变生不测,五国城附近有两个部落早怀背叛之心,竟趁着盟主赴宁远之时,两个部落竟自围攻五国城,情形十分危险。竟在今夜,得到他本国的报告,立请五国城盟主兼程赶回,不然,恐怕连五国城全不能保了。这一来,这位盟主达啦罕王立刻向宁远将军告别,在起更前,立刻率领所统率的部下离开宁远城,赶回他五国城去。聂济川师徒等分明已被他带走。连我本人也几乎误事,还幸亏我手下有几名弟兄早已埋伏在宁远城四门外,就为的提防着恐怕聂济川师徒另生别计,再逃往别处。弟兄们用那飞箭报警传进城中,我赶奔宁远城西关外才得到了确实信息。这一来,我们不得不冒险做最后的一拼了,只有跟踪赶下去,把北京城作案的聂济川师徒三人劫留下,把裕王府的珍宝设法盗回。就是惹出意外风波,我们也得算着,事情很简单,也就是这样。”金刚掌谷伦很焦躁地说道:“五国城盟主所统率的番兵竟全是骑兵,他们从东边带来的良马全是差不多一天有六七百里的脚程。我们要是现时起身,双义牧场的马倒还是可以用,只是如何岀城?这件事我们在猝不及防之下,哪里去找这些好脚程?”龙江侠女黑龙姑哼了一声道:“事到临头,我也顾不得什么叫干犯法禁。”说到这儿,从青坡风后一伸手,抽出一支令箭来,向金刚掌谷伦道:“宁远城防守过严,这么多人想闯岀宁远城谈何容易。所以我在得到这种信息之下,冒险地闯入城防统领衙门,暂借他一支令箭,也好叫我们立刻闯出宁远城。不过事情极容易败露,但是我们把方向变化一下,就是统领派兵追赶,也叫他劳而无功了。”金刚掌谷伦等虽明知这件事过行冒险,但是事情逼迫到这种地步,也只好是做到哪里算哪里了。

  当务之急时,大家赶紧收拾各人的兵刃暗器,好在这种地方行装极其简便,并且是明着走。宋纪招呼手下弟兄们把马匹全备好,秦元豹问龙江侠女那匹驴子是否还在城内,龙江侠女微摇了摇头道:“大家请用这支令箭闯出城去。我的牲口已有手下弟兄预备好了,他们在城外等候。”秦元豹招呼店家算清店账,店家看到这般人在这种时候竟要起身,必有来历,遂也不敢多问。大家结束停当,牲口已经牵岀店门。此时已到了起更之后,街上的商家铺户纷纷上门歇息,街道上十分冷清。在这种人马纷乱中,龙江侠女却向秦元豹嘱咐道:“离开店房之后,从旁边那条横街转过去,赶奔南关,好在街道上清静,大家尽管上马快走,因为守夜巡城的,立时就要出动,路上如遇上他们,要添许多麻烦。出城之后转奔西关,在西关外一片老松林下,我们那里会合,一同赶路,我先行一步了。”龙江侠女把话说完,闪入道旁小巷中。金刚掌谷伦却把那支令箭交与大班头张元凯,因为他是久历公门中的人,向守城官兵发话时,比较别人的口吻,可以便利得多,但是是否真个能闯出城去,谁也没有把握。大班头张元凯已经想好了言辞,各自飞身上马,马走如飞,从横街转过去,直奔南关,街道上冷清清没有行人,在铁蹄翻飞之下,这种严寒天气,地冻得坚实,铁蹄踏在上面,格外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路上毫无阻隔,眨眼间到了南关附近。大班头张元凯鼓着勇气,一直地往城门前把牲口放过来,却高声招呼道:“守城的是哪一位?赶紧接令。秦统领之令,北京城下来六股重要犯人,落日后得到了飞马报告,有人在宁远城附近要劫取犯人,所以这六股差事绕道而行,算计好三更前可进南关。差事已入宁远城辖境,统领派我们扮成了马拨子,一面保护差事进城,一面捕拿劫夺犯人的匪徒。赶紧开城门,不要误了公事!”守城门的一队官兵、一名把总,听到突如其来的有统领令箭叫开城,守城的官兵立刻举着灯笼火把。那位把总赶过来,张元凯是连牲口全不肯下,这种情形是叫守城的官兵看不出身份来。这名把总听着张元凯的语言可疑,可是他令箭举着哪敢不接?赶紧接过来就着火所光中验看,果然不差。他还想问两句,请示马上人的姓名:张元凯已经带着愤怒说道:“弟兄们,公事可紧,差事倘若出了意外,我们晚到一步,不知有多少人的脑袋断送在尊驾身上,难道还有什么留难不成?不开城门,我们可要回去了。”这位把总官卑职小,他虽是十分疑心,竟自不敢再查问,立刻吩咐开城。官兵把城门开放之后,城门口原有守城的官兵也觉得出城的情形可疑,不过没有他们的责任。张元凯竟自回声招呼了声,各抖缰绳,这里是九骑马,十个人,内中有双义牧场的铁腿周兴,把牲口让与了张元凯。冲出城门之后,连谷老英雄那么久走江湖的人物,也是提心吊胆,此时才算一块石头落地。

  出城之后,牲口紧走,直到估量着城头上的官兵看不到大家的踪迹,这才折转来,奔了西关外。转过西关,离城附近道路还平坦,找到那片老树林,相隔还有十几丈远,竟听得马嘶之声。众人方到近前,只见从松林中闯出四匹骏马,每一匹牲口全有一名壮汉牵引着。金刚掌谷伦等刚要把牲口停住,龙江侠女已经从林中闪出,向大家招呼道:“不要停留,赶紧地放开缰绳,紧赶一程吧!”说话间,龙江侠女已经飞身翻上一匹枣红马,那名弟子竟自把缰绳撒手之后,退向一旁。龙江侠女向宋纪道:“宋场主,你手下那位弟兄用牲口,我这里可以借用。”说话间,已有一名壮汉给铁腿周兴牵过一匹白马来,龙江侠女竟向那两名没有牲口的弟兄吩咐了声:“你们弟兄连夜赶到公主岭矿山卧底,我们至迟三日内准可赶到公主岭矿山。”龙江侠女手下两名弟兄也飞身上马,大家各抖缰绳,顺着西关外大路疾驰下来。走出六七里光景,这一带道路,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好走了,到处里土岗隆起。又走出二三里来,竟走上一片山梗子。龙江侠女手下这两名弟兄却把牲口紧蹿在头里引路,在黑夜间走这种道路,没有正式的官道完全得辨别着眼前的形势,可是这两名壮汉竟好似对于这段道路十分熟悉,一处处丛林茂草,虽然在严冬,依然是能够掩蔽了道路。此时,大家便满怀忧郁,一个发话的也没有。一直地走到四更左右,前面的道路,再想叫牲口疾驰是不成了。这一带已经走进宁古塔附近,岗岭起伏,道路坎坷,牲口比较慢得多了。就这样也亏了陈勇、周兴,他们依然能避免着危险的道路。走到天明之后,依然不见五国城盟主这一队人马的踪迹。金刚掌谷伦向白马金枪说道:“这一带的道路,他们弟兄是否曾经走过?咱们可不要走差。”宋纪道:“老英雄只管放心,他们弟兄两人,弟子十分信任。虽然是看着一派莽夫的神色,但是这哥两个颇有江湖经验,我们何况尚有意外之助。”说到这儿,悄悄一指女侠黑龙姑手下两个弟兄,老英雄点头会意。这宁古塔虽是在地域上名头很大,可以说四海知名的一个所在,可是方圆二三百里内,全以宁古塔为名。实际宁古塔深处乱山中,这座塔不知当年什么人建设,并且绝不像各部落土人所筑,这种事我们可以说是见闻不广了。天虽然亮了,西北风阵阵地,吹得砭肌彻骨,奇冷异常。女侠此时,牲口蹿到头里,忽然翻上一段高岗,离开大家,在高岗勒住牲口,回身往来路上不住地张望,大家全认为侠女是提防着怕有追兵到来。其实侠女是另有一件重要的事,并没向大家说。此时,大家的牲口顺着高岗下边山一带一条路上绕了过来,女侠此时已经把牲口一抖缰绳,这匹骏马竟从高岗乱石坡上,四蹄翻飞,不时地纵跃着,仍然和大家归为一路。女侠此时眉峰紧皱,却向他所带的两个弟兄说道:“难道他敢误我的事么?此时怎还不见到来?”两名弟兄也很焦躁地答道:“我看首领不必着急,对他有不死之恩,现在就到他面前,他不会不尽力而为。不然的话,他难道不知道焉能容他再活在世上?”侠女黑龙姑从鼻孔中哼了声,不再答话。这时,大家把牲口全放开,可是天公好像故意地折磨这般风尘豪侠,天阴得一时比一时沉,竟自飘起雪来。这一行人冲风冒雪,越发地疾驰,走到中午,陈勇、周兴向大家招呼道:“我们在前面到了黑沙岭,这里还是宁古塔辖境。过了这里,可就入了哈达部落的地带了。倘若是追不上五国城盟主的人马,食宿皆成问题。我们在黑沙岭附近务必地各人全要备一分消酒食带在身边,再往前走。我们只知道是奔铁牛城,可是道路我们可不认识了,好在还可以将就说几句部落上的土语,只好探问路径而行。”这时,侠女所带的两个弟兄却回头招呼道:“弟兄们放心,我们从宁古塔一宜地到淤沙河,哈达族、叶赫族、女真族各部落,我们全走过,谅还不致迷途。我们跑出来,已经不下百余里。老师傅们到此时应该相信,五国城这般人马行程的快法,实非关东三省所产的牲口所能及。这一下雪还好,只要他们沿途略有耽搁,达啦罕王身为十几个部落的盟主,虽是赶回去救应本族,他是一个安富尊荣惯了的,再不会吃苦了吧。只要他沿途上肯耽搁歇宿,我们多吃些辛苦,绝不用追到五国城。这七百余里的途程,我们走他一半,也可以追上了。”这一来,大家算是放了心,因为越往前走,除了崇山峻岭,就是大片的草原森林,往往数十里不见人烟,你想问路全没处问去。幸而大家身上所穿的全是当地御寒的衣服,并且在牲口上奔驰,还能支持着这种寒冷,现在就是平时不喜喝酒的,也时时要借酒驱寒了。果然到了黑沙岭附近,置备了干粮酒食,并没敢过长耽搁,依然起身赶下来。在黑沙岭向当地土民一询问,五国城盟主的人马,哪知当地人竟自坚决地说并未见一个人踪迹,这一来,大家很是怀疑焦躁。可是金刚掌谷伦等一般人,因为有牧场的弟兄和侠女的部下引路,不能再说猜疑的话了。可是这位侠女却是丝毫没有迟疑的情形,依然催着引路前进。这一天的工夫,这一般人可真够辛苦的,真是人不离马,马不撤鞍。

  在天色已经快黑之时,由前面弟兄引领着到了一个土民的小村落中,这种地方所住的房屋,完全和关东三省不同了,一处处全像是帐篷似的,用一种当地所产的荆棘野草制成了一层层的像席子一般的,在再上石土,圈成了两三丈大的地方,远远看着,和内地乡村的粮食囤一家,不过形体大小不同而已。全是在墙上留着方洞往外冒烟,里面土民烧着木材取暖,这种地方内地人就无法住下去。可是分路的弟兄们和大家说明要在这里稍微歇宿缓息一两个时辰,因为马匹再紧赶下去,恐怕也吃不住力了。由陈勇、周兴和手下弟兄们,向当地土民说好给了他们些内地的银两和所带着的青铜大钱。这是他们最喜欢的东西,四五家土民忙着照顾这般人,大家遂在土民这里饮食、歇息了两个时辰,外面的雪依然不住。土民们虽然见这般人语言、服装、相貌全不同,但是行为和善,他们倒挽留大家在这里过夜。可是一般人哪肯耽搁?在起更之后,立刻起身。虽然冲风冒雪而行,歇息这两个时辰顿显得人强马壮,精神振作起来。往前走,已入哈达族的部落。

  这般弟兄们却引领着大家一直奔四盘山,从四盘山的西南角,绕越着边山走。几个时辰的工夫,已经有半尺深的雪,一路走着。那位侠女黑龙姑虽是不发什么话,可是对于这位小矿主石玉璞十分注意,那情形就是所有的人全是奔走江湖经过大风大浪历练出来的,小矿主虽也是武林后裔,但是初入江湖,哪受过这般苦?侠女有报德酬恩之念,对于这位恩人的后代十分关心。这四盘山是很大地方,有数十里的山道。约莫到了二更后,这位女侠不时地把牲口领向高处,向来路上张望。赶到在第三次登高遥望之下,女侠忽然向大家打招呼道:“老师傅们,牲口放慢些,我的人到了。”大家纷纷把牲口勒住,秦武师等全把牲口领到斜坡上面,往来路上望去。虽然在黑夜间,这大片的草原中已经成了银装。此时,在两箭地外,,颇有一个黑影在白茫茫雪地里左右移动着,渐渐地看岀来,是一匹白马,马上坐定一人,冲风冒雪,疾如箭驶,往前赶来,刹那间已到近前。侠女黑龙姑却翻身下马,从高处一纵,落到边山的道上,高声打招呼道:“来的可是闻师傅么?”这时,这匹马已到近前,相隔还有丈余远,这人好利落的身手,他在马鞍上一按铜过梁,竟从马头上面飞纵过来,身形往高低不平的山道上一落,脚底下踏到积雪上,纹丝不动。这一般老师傅们全是行家,对于来人这种身手十分惊心,这分明是江湖道上的能手。只见这人穿着一身皮短衣,头上戴着毡帽,短小精悍,两眼神光十足。可是这种冷的天气,他脸涨得通红,已经冒着汗,他所骑的牲口,竟自停在山道上,绝不往别处走,马身上也是热气蒸腾。这人身上却背着一个一尺多长的包裹,从外面就看出是一个长匣。这人到了侠女黑龙姑面前,向侠女躬身施礼道:“在下能力太薄,以致耽搁了半日的工夫,请侠女原谅在下才好。幸不辱命,把参王已得到手中。”说话间,一扣胸前的包袱扣,把背上包袱撤下来,立刻把外面包袱除掉,里面是一个黄绫子锦匣,双手捧着,献到侠女面前。侠女就着雪光下,把匣盖打开,略看了一下,仍还盖好。此人把包裹递过来,很珍重很小心地仍然包扎好,可是侠女却背在自己的背后,此人又向侠女说道:“请示女侠,若还有用在下之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侠女拱手答谢,却回头向大家一点手道:“老师傅请过来,我给大家引见一下,将来关东三省再相见时,也算是朋友了。这位是名震东边绿林道上的朋友草上飞闻天柱。”跟着又把金刚掌谷伦一般人的姓名说与来人。此人却似乎带着惭愧的神色,向大家低头施礼。金刚掌谷伦等一般人对于这位久走关东三省及边落一带的绿林魁首,久已闻名。不过据说三年前此人已洗手,想不到这位侠女竟能把这种成名的绿林道收服在掌握中,指挥如意,在引见之后,这草上飞闻天柱似乎不愿意和大家多叙话,重又向侠女说了声:“女侠可还用在下效力之处么?”侠女拱手答谢,向草上飞闻天柱道:“闻老师,现在已经帮了我的大忙,前途的事我们还能料理下来,现在我也不说感谢话了,闻老师请回吧!”草上飞闻天柱说了个“遵命”二字,一个黄龙转身式,双拳抬拢,微一盘旋,身形腾起,已经蹿到他那马背上,用足一嗑马腹,在山道上一盘旋,向侠女说了声:“首领,再会了。”一人一马,风驰电掣,刹那间已经出去一箭多地,眨眼间,那人马的踪迹隐入茫茫的大雪中,把个石玉璞看得目瞪口呆。侠女黑龙姑精神十分振奋,向金刚掌谷伦等道:“现在被这场事逼迫得我连续做了两件干犯法禁、为侠义门中所不许的事,将来还得求恩师恕我违反门规之罪。这匣中是一支参王,这是宁古塔将军他做的一件私弊事,这种益寿延年之物,发现后应该献与朝廷,他竟自把这参王扣留下,预备他自己服用。现在我要借这稀世的珍物,把聂济川师徒置之于法,事情尚还凑巧,这草上飞闻天柱三年前我和他相遇,已经堪堪死在我弧形剑下,经我恩师指示,这人有回心向善之心,可以给他最后自新之路,我饶了他一命。这位侠盗,果然从此洗手,对于我们师徒感恩不忘。这次我竟自求他相助,他也情愿背弃洗手时的誓言,重作冯妇,在宁古塔将军府盗得这支参王,助我们完成这件冤孽债。这位侠盗总算不忘恩不负义,在江湖道中,也算难得的人物了。”大家全十分赞叹。这般武师们已经知道这位侠女对于这件事胸有成竹,有全盘的计划,大家的精神振奋。

  到了三更过后,已经把四盘山这段山道完全走完。据女侠手下弟兄说:“再往前走铁牛城,是哈达族苗长所居之地,躲避着附近一带走。再往前,就是红蛇峪,是叶赫族和治达族交界处。这时夜长,大约到天亮总可以过了红蛇峪到摩天岭。”这般风尘豪侠紧催着坐骑,所有的牲口,还是真个地能够克服这种寒冷,铁蹄翻飞。走了又有一个时辰左右,不时地远远望到,偏着正北一带,倏隐倏现地有火把之光,那正是铁牛城哈达酋长的部下放哨巡城。弟兄们引领着偏向正南绕出里许来,避开了哈达族巡查放哨的耳目。前面弟兄招呼着大家把缰绳勒紧,镫口千万纫好了,前面已经是红蛇峪的一段山道,有二十多丈紧靠山涧的斜坡,千万小心着雪深石滑,牲口的蹄铁极易失足。前面弟兄已经冲上山坡,偏着北边是二三十丈高的山岭,南边是一条大涧,夹着一条斜坡山道,也就是五六尺宽。可是前面弟兄已经盘上山道,内中一人忽然失声招呼道:“首领,你快来,大约五国城人马就在这里了。”女侠黑龙姑听到这个招呼,腿底下紧扣马腹,这匹牲口竟自蹿上了斜坡上面。谷伦等一般人也是十分的惊喜,赶到全翻上来,从南面望去,就在红蛇涧前面一个山环内,现出许多火把之光,有的是番兵们用手持着,有的把火把吊在树梢下,有的插在山壁上,有的插在雪地上,因为风大雪没住,火把被风吹着,倏明倏暗。紧靠着半圆的山环扎着十几个帐篷数百匹马,沿着一片老松林,全停留在那里。因为牲口多,牲口蹄踏和长嘶,山壁这边时时发出回声。那十几座大帐篷最当中,一座高大牛皮帐显然是盟主歇宿之所了。侠女黑龙姑招呼大家赶紧把牲口牵着顺山道往里去,出来有一箭地远,找到一个较矮的地方,有山岭可以隐蔽住,大家把牲口全拴好。这时,一个个全是气静神凝,因为眼前就是判断生死的时候到了。女侠黑龙姑向金刚掌谷伦道:“据弟子算计着,现在可是四更已过,好在雪还下着,天没晴,离着天亮总还得有两个时辰。我们现在只有当机立断,立时下手,这个机会是稍纵即逝,我们不能放过了。我不便与一般老师傅们客气了,谷老师、秦老师、韩老师、宋场主、张老师傅和小矿主,大家分配一下。一半人随我入盟主的大帐附近,一半可得分派开,把这红蛇峪山坡附近把守住了。我想着有这支参王做护符,谅还不致遭毒手。只是聂济川师徒未必就俯首就缚,不得已时,或许也得动手。大家分派开,好在现在只防备到东西两面的要路口,一边提防他们从部落里逃,一边提防他们重返东三省。反正今夜是誓难两立。哪位随我入盟主的大账,可是现身和盟主相见的只有我一人,随我去的人,给我做个意外的防卫,提防着变生不测。或是盟主起了什么恶念,这我可不敢分派了。”金刚掌谷伦也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遂说道:“依我看,老朽和秦老师、张老师随侠女到大帐一带,请韩老师和宋场主跟石玉璞率领弟兄们分守东西两路。因为侵进大帐附近,最要紧的是防备番兵的箭手。”谷伦是不肯细说,因为韩登榜、宋纪、石玉璞轻功本领稍差,不能叫他们冒险。此时,大家确也不能强作主张,因为现在动手,关系着石玉璞、秦元豹这场官司的成败,所以全要十分慎重。这时,大家各自把身上收拾利落,侠女黑龙姑请金刚掌谷伦和大班头张元凯务必办到在自己扑到大帐门口前时,千万把左右两座帐篷前的火把打灭。“只要我能够闯进大帐,老师傅们仗着轻身术,翻上牛皮帐篷顶,设法刺破帐篷,看着我见盟主的举动,以防意外。”金刚掌谷伦和张元凯点头答应。这二位把外面牛皮披风全烧掉,女侠可是仍然披着青色外氅,为是那对弧形剑不至于露出来。这时,韩登榜等留下一名弟兄看守马匹,石玉璞和韩登榜守卫东面,白马金枪宋纪带着他的手下弟兄防守西面。

  女侠和谷伦全从山岭后转过来,各自施展开轻身术,纵跃闪避,扑奔山岭下。女侠忽然身形停住,向谷伦一打招呼,把张元凯唤住,女侠低声道:“张老师,你那张海捕公文可得交我一用。”张元凯点点头道:“忙中有错,正该拿这张东西作为凭证,比较着容易顺利着手。”赶紧地把海捕公文交与女侠带在身边。谷伦说了声:“我前面开路了。”老英雄竟施展“蜻蜓三抄水”“燕子飞云纵”,身形不停,一连三个纵身,已经到了山环下,飞登大帐右边第三座帐篷顶,这位老英雄往上面一落,一抖手,连续打出两块石块,竟把大帐右边的两支火把竟全打灭。张元凯不敢迟延,也施展开轻身术,翻下山环。这种地方张元凯可留了尺寸,因为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轻功,不敢冒险地往帐篷顶上落,仗着风雪不停,身形扑到帐篷右侧,在帐篷旁探身,也抖手打岀两块飞蝗石,左边的火把也灭。这时,大帐附近有四名番兵守卫,火把无故地熄灭,打下来的石块,隐入雪中,一时间他还查不出究竟,各自分向左右,把火把拔下来,分头向有燃烧着的火把后去重燃。这位侠女也施展开“一鹤冲天”的轻身术,往高处拔起,竟从大帐篷顶子上飞纵过去,往帐篷门前一落。此时,这位侠女真是一身是胆,视死如归,毫不迟疑地一纵身,闯进帐篷门。哪知道盟主的帐篷内竟有两名最武勇的番兵保护,侠女这一穿进来,心内一惊,迎面上虽然有一个支架的木案,案上燃着一支牛油烛,可是并没有盟主,在帐篷当中排着一个很大的皮帐幕,把帐篷分作两段。侠女这一闯进来,这两名番兵各自抡刀往侠女身上剁。侠女一个“鹞子钻天”式,身形拔起,竟抓到帐篷顶的竹竿子上面,身形悬着的当儿,却用这五国城的土语,说了声:“好弟兄,不要动手,我是给盟主祝福献参的女子。”侠女也不过简单地能说这么两句,还是早先和弟兄学来。这两名番兵,已经有一名抽弓搭箭预备往上射。可是侠女的话已经被幕后的五国城盟主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位五国城盟主达啦罕王是最勇猛、久经战阵的人,胆量大,双手一分帐幕,从里面岀来,用五国城的土语喝问什么事,可是抬头已看见侠女黑龙姑悬身在上面。这位盟主竟自阻止手下番兵,不准放箭,招呼侠女下来。黑龙姑见盟主已然出现,知道番兵不敢再动手,一飘身,落到地上,以部落极重的礼节,拜见盟主,仍然把那两句话说了一遍。盟主已然听出侠女不会说部落的语言,却向那名执弓箭的番兵招呼着,叫他赶紧招呼手下的通事到来,因为由他可以详细地问女侠来意,他是部落中会好几种语言的。当时,一名番兵监视着侠女,那一名出帐篷去,工夫不大,立刻带领一名番兵进来,向盟主行礼之后,侍立一旁。盟主向他说了一番话,这个通事竟自用汉话,问侠女的来意。龙江侠女黑龙姑忙答道:“民女是龙江红石坞老渔人黑铁珊之女,冒死夜闯盟主虎帐,有三事奉陈,请盟主采纳。此事实有关盟主与大国敦睦之谊、和好之情,几乎为奸人所断送。只是民女若据实陈述之后,有人恐怕绝不容民女生出盟主虎帐,还得求盟主做主才好。”这位达啦罕王沉着面色向通事说了几句,那通事向侠女道:“你的意思我已向盟主说过,盟主不准你多麻烦,赶快把来意说明。盟主的面前,任凭什么人,不奉命令不准任意行动,你若敢胡言乱语,那可休想再逃活命了。”黑龙姑答了声“是”,立刻朗然说道:“第一件事,本年长白小阳春谷发现参王,为参场巧得,商人得到这种千载难得、延年益寿的珍品,就应该献与将军那里,可是商人图利,他竟自想把这支仙参私携赴海外,卖与异国以图厚利。是民女早闻得盟主历年选购参苗,难得此种益寿延年之物。盟主镇慑边陲,威服各部落,使住于边塞居民获福匪浅。民女仗着略娴武功,以武力制伏参商,以巨金换得参王,特来献与盟主。不过民女实有求于盟主,借献仙参,以邀盟主恩准成全民女。第二件事就是民女有恩兄石玉璞为仇家栽赃陷害,对头人在北京城盗去裕王府珍宝逃至关东。我恩兄随北京城所派官人带海捕公文追至关外,不料此人狡恶,竟将裕王府珍宝设辞蒙蔽,献与盟主。一方面既可逃岀法网,二方面嫁祸于人,事关外藩部落,使我恩兄与顺天府官人虽明知宝物落于盟主之手,亦不敢再冒昧动手追索,可是盟主的英名和五国城的威望恐怕因为这点小事被此人一手粉碎。此人不仅害了民女的恩兄,更害了盟主。民女这才星夜赶来,深愿把这件事挽回,盟主早早把裕王府的珍宝赐还,这是民女向盟主请求的第二件事。第三件,盟主远镇边荒,对于内地一切定必见闻不周。此次北京城闯祸,栽赃陷害,盗去裕王府奇珍的恶人一共是师徒三人。至于来到关外,又勾结了某他党羽,尚敢再犯法,这师徒三人胆敢在辇毂之下作案逞凶,顺天府所发海捕公文已有他师徒三人的姓名。他们此番欲借盟主之势掩蔽罪行,逍遥法外,只是焉能瞒得住侦缉耳目?恐怕不久定然被内地官家所闻,那时盟主枉受不洁之名,竟为这种狡诈小人所骗。倘若宁远将军奉到朝廷旨勒,指名向盟主索取原赃原人,那时盟主难道因为这种不值一顾的小人竟与清廷翻脸成仇,甘受收受贼赃隐匿逃犯之名么?这就是民女请求的第三件。”说到这儿,龙江侠女已把背上背的参匣解下来,连同海捕公文全呈与通事。通事把参匣打开,送到盟主手中。达啦罕王一见这支仙参,竟自不能再矜持,喜形于色。因为达啦罕王正是要得这支仙参为盟主的老母续命,只是到晚了一步,虽然已察出被宁古塔将军隐匿起来,自己身为客宾,不能再索取,自己十分的失望。哪知如今竟在五国城遭到意外侵袭之下,忽然得到了这样的奇遇,那通事又把顺天府的海捕公文验看过,给盟主全用本国语念了一遍,这一来,立刻把盟主的盛怒勾起,竟向帐篷外喊了声番勇,立刻闯进来四名武勇健儿,立刻向盟主行礼。达啦罕王竟向番兵招呼把那献珍玩的袁化师徒和自己帐下的土司金骨鲁抓了来。这四名番兵答应了声,才飞步出了帐篷,猛然从帐篷外飞纵进一条黑影,从侠女黑龙姑背后一落,一口纯钢锯齿刀竟向侠女背上猛劈下来。这时,达啦罕王猛拍桌案,怒斥,“什么人?大胆!”但是他们种呵斥有什么用?可是龙江侠女在遽遭袭击之下,仗着手底下武功本领实有真传,刀风一到,猛然一个“玉蟒翻身”,左掌是“拨云见日”,右掌是“叶底摘花”,女侠原本是身形跪着,这一半长身,左掌正从来人的刀锋下递进去,双掌全用上了,这么劲疾的刀风被侠女荡得锯齿刀向上扬去,女侠这一右掌也打中了敌人的华盖,砰的一声,身形倒退。帐内尚有一名番兵看出来人是行刺来的,从后面往前一扑,伸手向这人抓去。这来人身躯正是被打得踉跄倒退,被番兵抓了个正着。此时,达啦罕王已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正是自己这次被他所蒙蔽,收受贼赃,隐匿盗犯的夜游神袁化。这时,番兵一抓住了袁化的背上,、正要用力把他摔在地上。这贼人杀机陡起,竟自猛一斜身挣扎,掌中锯齿刀横着往后一抡,喀嚓一声,番兵嗥叫声如鬼嚎,一条右臂竟被袁化砍掉。侠女此时进步欺身,向前一上步,“乌龙探爪”向袁化背上打去。夜游神袁化一个翻身反臂刀向龙江侠女搂头盖顶就剁。龙江侠女往后一闪身之间,已经被这贼子乘机一个“燕子穿帘”的轻身术,窜出大帐门。盟主此时越发地认定了龙江侠女所说的果是真实情了。这袁化原是自己部落中的土民,归服王化,长居内地,一切全随了汉俗,可是不忘本,仍然长长地回到五国城,还不时献些土物。哪知这次的事,却完全毁在他手内,居然敢当着自己面前逞凶动手,仗刀杀戮告秘的汉女。此时,见这侠女没毁在这恶人之手,自己亲信的守卫重伤倒地晕死在帐中。侠女此时因为自己的事尚需得到结果,不肯往外追,却匆遽地向那通事说道:“请禀告盟主,恶人袁化这种行为已是证实民女是句句实言。请盟主放心,民女尚带有本领的人前来,在江蛇峪峰头瞭望,自有人收拾他,不致叫他逃出手去。”说到这儿,却又抬头向帐篷顶子上看了一下,却招呼道:“老师傅们可千万看住了聂济川师徒,别叫他们走了。”这时帐外又闯进来两名酋长,带着四名番兵来保护盟主。达啦罕王见侠女具这样好身手,那袁化实在是挟着借刀杀人的手段,自己的威望险些毁在他手中,更当着自己面前把亲信护卫砍去了一臂,立刻向才进来的两酋长吩咐,传令部下健儿要把所有袁化带来的人擒获,不得走脱一名。哪知话没说完,从帐外又闯进一名番勇向盟主报告,袁化所带来的五个汉人,不奉盟主的命令,擅要离开营幕,守卫番兵稍一阻拦,被他砍伤了两名,闯岀里围子,箭手已经把他们包围。“特来请示盟主,究竟这伙人是能不能用本部落的赤羽箭及火牌随意岀入?”五国城盟主立刻向两酋长一挥手道:“把这伙恶人,给我抓来。如敢抗拒,即以连珠弩攒射。”两酋长连报告的番兵立时匆匆出帐。这时,外面的胡笳阵阵吹起,达啦罕王却看到侠女黑龙姑遂向那通事把自己的意思吩咐下来,告诉龙江侠女,自己一时不查,为这种恶人蒙蔽,几乎把自己一世威名断送在恶人之手。现在把这般恶人捕获之后,连同裕王府珍宝全交与龙江侠女带走,盟主这里更可派兵协助递解。这位通事把话向龙江侠女交代完。龙江侠女一揣度眼前的情形,未必就能把这般贼子们捕获,并且五国城又在危急,事情变化足能影响全局,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把裕王府的珍物索到手中。龙江侠女方在想着怎样措辞。事有凑巧,忽然帐外进来一名守卫军兵向盟主报告道:“现有本国大章京铁山二次告急,来人已在帐外候令。”盟主听得报告,立刻面色一变,招呼,“带来人进帐!”守卫番兵立刻出帐把告急的军兵带了进来。这名告急的番兵身上蒙着一层冰雪,那反穿的老山羊氅,上面有许多处被已融化的雪又和长羊毛冻在一起,走路时窸窣有声。进得帐中,向盟主行过极隆重的番礼,把背上背的一个熟皮长形筒子解下来,把外面一层熟皮袱子解下来,呈到案上。盟主从这皮筒子里取一根铁箭,一张烧得半边残破的皮革打开,就着牛油烛光下看了一遍,立刻双眉紧皱,向这名告急的番兵一挥手,叫他退去,和那通事说了一阵番语。这位盟主把告急的文书和皮筒以及那匣仙参全亲自拿起,走进后面的帷幕中。龙江侠女摸不清盟主是何心意,事机危急,不知金刚掌谷伦等一般人是否能把聂济川师徒捕获?这时,这位通事却说道:“这位汉女,你稍等片刻。盟主已经要把你们所要得回的珍宝赐还,那几个恶人只要现时能捕获,也必交给你带回交案。因为本国二次告急,盟主不能在这里停留,立刻拔营往回紧赶!倘若你有什么碍难之处,盟主出来当面请求,定邀允准,盟主对你十分嘉许。像你这极有勇有胆的汉女,在我们部落中还少见呢。”说话间,那盟主达啦罕王从帏幕后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个黄绫子包儿,来在迎面的桌案前,向侠女一点手,龙江侠女赶紧来在近前,躬身行礼。盟主把那黄绫包儿打开,里面另有楠木匣,匣盖一开,正是裕王府被盗的四件珍玩。龙江侠女对于这被盗的珍玩早已向石玉璞、秦元豹详细问过,果然是原物。盟主并将海捕公文一同赏还,更由怀中取出一个熟革制的小袋儿,从里面取出一件玩物,形似汉人所带的珠串牌子,当中一颗色作殷红的宝珠,下面用红蓝宝石编成了乌云捧日。盟主令通事说与龙江侠女,裕王府珍物原物交与侠女,好叫姓石的北京城完案。自己因为本国发生巨变,二次告急,自己不得不立刻拔营赶回五国城救援。至于一般恶人能够立时擒获果然好,倘有脱逃的,女侠若是力量单薄,盟主可以挑四十名番儿协助追捕。盟主感侠女献参之情,无以为报,把自己佩带的一只赤火龙珠赠与侠女。此物虽微,但是有御寒祛邪之功。侠女若有急难,可以到五国城,将来以此赤火龙珠做信物。更另外赠与铁箭一支,不论何时到荒寒之地,凭一支铁箭,到处受土人崇敬供养,能免去一切危险。龙江侠女知道这火龙珠是东边极寒之地难得奇珍,明白这位盟主不肯平白受自己所献参王,所以竟自把这种难得的珍物赏赐给自己。侠女黑龙姑谦辞了一番。这位盟主已经被二次告急的催促得不敢耽搁下去,吩咐龙江侠女不要再谦辞。龙江侠女拜谢过原赐之后,立刻向盟主道:“民女此番蒙恩成全,裕王府珍宝能够珠还璧合,深拜盟主厚谊。至于恶人等知道蒙蔽盟主陷人于不义的事已然败露,谅他们绝不敢再逃奔边荒。民女已经早有安排,只要恶人们逃奔内地,绝不会再叫他们漏网,盟主毋庸再派兵协助了。”侠女正在告辞间,外面一阵胡笳声起,帐外闯进两名酋长,因为追缉恶人,在连伤自己数名番兄,赶到奉到盟主之命,番兵立刻以连珠弩攒射,这一般恶人,终于逃走了三名,被擒获两名,一个叫焦平,一个叫陈继武,现已押到帐外候令。盟主立刻吩咐侠女,这两名被擒的恶人是由这里处置,还是由女侠带走?龙江女侠遂向盟主道:“请把这两个恶人押到红蛇峪岭头上面,民女自能把两人解走,免得耽搁盟主启程。”达啦罕王也因为归心似箭,不能再因为这些事耽搁下去,立刻吩咐手下番兵把这两名被擒的恶人,随着侠女押赴红蛇峪。龙江侠女向盟主告别,这位达啦罕王却也向女侠举手还礼,并且还送到了帐篷门口。

  侠女走出帐篷门,只见外面已不像方才的情形了,只见所有的番兵已经全是整装待发,火把的光在雪地里照得山林树木全历历在望,那数百头雄健的骏马也全鞍鞭齐备。在大帐旁地上倒着两个匪徒,那铁臂焦平此时已经把往日的威风尽敛,两腿上被连珠弩所伤,任凭有什么本领,有什么狡谋,也没有施展的机会了。和他一同被擒的陈继武却是洮南夜游神袁化的亲信死党。番兵把这两人架起来,龙江侠女一打量这一带的情形,知道谷伦等定是已经合力追赶聂济川老儿去了,侠女指挥着四名番兵走上红蛇峪的山道,直到半山腰,已经有人下来接应,正是白马金枪宋纪。因为金刚掌谷伦已经看到龙江侠女事情办得十分顺手,盟主是深信不疑,赶到夜游神袁化闯进了盟主大帐行刺,金刚掌谷伦立刻招呼着秦元豹,立刻跟缀堵截,自己可赶紧把防备往边荒逃的人撤下来,不过自己的人在番兵防卫下无法下手捉拿聂济川师徒,因为一来语言不通,二来番兵的连珠弩太厉害,分不清敌我之下,易受误伤。金刚掌谷伦反倒把堵截的人全撤回来,在江蛇峪的东路口附近潜伏瞭望。因为准知道这夜游神袁化已知五国城盟主不肯再保护他,他们师徒岂肯效羊投虎口?所以往边荒那边不用再伏守堵截,在高处倒可以察看他师徒的踪迹了,这一来,倒是应付得宜。那铁臂焦平骄狂,不把五国城边荒这伙番兵放在心上,哪知他竟没逃开连珠弩下。那夜游神猛闯盟主大帐,图刺献参告秘破坏了他师徒的全部计划的龙江侠女,一击不中,更在情急之下砍伤了一名番兵,知道达啦罕王翻脸无情,自己不赶紧逃出去,只怕非毁在这一般箭手下不可。只是他逃出来后,师徒全走散了,终于把焦平和陈继武失陷在番兵之手。他师徒的行踪也没逃出金刚掌谷伦的推测。此时龙江侠女一把两贼子押上山来,白马金枪宋纪等迎着女侠把两名贼子令陈勇、周兴监视着,打发四名番兵回去。此时,再往下面看时,只见沿着红蛇峪下五国城的人马已然全部移动,那火把之光蜿蜒着如一条火龙。

  此时,弟兄们把马匹已经全整理好,金刚掌谷伦向秦元豹道:“我们现在对于这两个贼子只有交给弟兄们看守着,好在聂济川老儿师徒图逃心盛,谅不敢回来救他这两个门人。我们不能再叫他师徒逃出手去了。”此时,龙江侠女飞纵到一个较高的石屏上面,往远处望去,跟着从上面翻下来,向大家招呼道:“贼子们狡猾异常,那五国城的番兵本有六七名好骑士追下去,因为逃走的聂济川师徒居然还抢走了马匹。他师徒本是往东北逃,却故意地把追骑全引向正南。五国城的番兵才从正南退回来,追赶他盟主的大队。可是那东北的一带高岗前突现一行黑影,定是他师徒三人无疑了。这是他师徒恶贯满盈,这一乱番兵追赶的耳目,无形中耽搁了时候。我们可以不叫贼子逃到人烟稠密之地,定可把贼子们生擒了。时机稍纵即逝,我们还是紧赶他一程。”金刚掌谷伦答了个好字,立刻由龙江侠女吩咐他所带的两名弟兄,协助着双义牧场的四弟兄,把两贼子押解回双义牧场再行处置,这两名弟兄答应着,宋场主也把自己弟兄嘱咐了一番,叫他们要避着有官兵驻防的大镇甸,抄小径回牧场。弟兄们全是久走江湖的好手,宋纪知道他们绝不会误事。

  这时,龙江侠女等全各自把牲口牵下了红蛇峪的岭头,龙江侠女、金则掌谷伦、秦元豹、大班头张元凯、韩登榜、白马金枪宋纪、石玉璞,这七人却分为两路,故意地避开正路,尽拣那山冈隆起、林木丛杂之处隐蔽了踪迹。这一路跟踪蹑迹,虽是始终没叫贼子们踪迹隐去,有时虽是看不见他们人马的踪影,可是这种荒凉原野,只辨着雪地上所遗留的蹄痕,也能追蹑上他师徒。赶到天光亮了之后,阴云未敛,冷风飕飕,雪虽是稍止,可是野地里树梢积雪和地上隔夜未冻结的积雪被风扬起,旷野中依然像似大雪迷漫。到了中午之后,已经越过了哈达族的部落,入了吉林边境。不想这聂济川师徒并没再奔宁远城,他师徒竟奔了柳条河,可是避开驿路走。因为他是夺的五国城盟主部下的良马,牲口是真比这般追缉的快,他们似乎知道有跟踪蹑迹的不肯罢手,一路上时时地故意惑乱追骑的耳目。这次可全仗着龙江侠女和白马金枪宋纪道路熟,始终没叫他师徒踪迹隐去。这一路紧追,竟过了柳条河,越着洮南,过了吉林,竟窜入奉天境内。这逃下来的是聂济川和徒弟飞星子祝敏,以及夜游神袁化,这三人一个比一个狡诈,竟自在一过三江口几乎被这师徒蒙蔽,险些追赶到奔关里的路上去。那夜游神袁化和飞星子祝敏一个奔了八西城,一个奔了黑山,两下里分路引诱,用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法,把金刚掌谷伦和秦元豹引出一百多里,终于被老英雄识破了诡计。这两个贼子往小路绕回来,这才辨明白了恶魔们敢情是奔了公主岭。这一分头追赶,大家全分散开,赶到判明了聂济川师徒确是奔了公主岭,可是已经和他师徒差了半日的途程。不过这次在龙江侠女指示之下,把奔别处去的岔道全把住了,以四个时辰的疾驰,竟在黄昏左右赶到了公主岭矿山前。

  大家往一处一集合,早早把身形全隐蔽起来,可不敢贸然往公主岭矿山上闯了。在公主岭下偏西南的一个小村,村名赵家营,那矿山总盘查韩登榜在这里却有个好友,是这赵家营的首户,名叫赵铁珊,韩登榜在矿山时不时地到赵家营和赵铁珊一处盘桓,此时正好拿他这里作歇脚之处。哪知一见到这位好友赵铁珊,这才知道那蓄意谋产勾结贼党的金开泰已经两次派人到这里来找韩登榜,赵铁珊仗着人在本地人杰地灵,这赵家营不是容易对付的主儿,赵铁珊在他们二次到这里查探时,已经给矿山上一个极大的难堪,并且不准再来赵家营挑扰。可是赵铁珊对于韩登榜很是关心,仔细一察看矿山上的情形才知究竟。那金开泰在一般敌人全离开公主岭之后,立刻封锁矿山,禁止出入,他认为只要聂济川师徒一入五国城,石玉璞等顺天府的一场官司就够料理的,绝顾不得再来对付自己。金开泰可是计划着非把双义牧场弄倒了,就是将来石玉璞重来谋取矿山,没有接济立足之地,容易收拾对付,所以他连日地计划着把这双义牧场如何推翻,给他彻底挑了。

  可是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在这迟疑不决之间,事情已变化,他的催命鬼已到了公主岭,金刚掌谷伦等也到了赵家营。韩登榜更把金开泰忘恩负义陷害小矿主的一切说与了赵铁珊,赵铁珊慷慨地愿以自己手下一般农民佃户相助,攻入矿山。金刚掌谷伦此时已和龙江侠女计议停当,入矿山擒聂济川师徒,事不宜迟,迟则生变。龙江侠女要在天刚黑夜后,先到公主岭探查一下,倒要看看金开泰和贼党们究竟作何打算,请大家安心在赵家营等候。龙江侠女立刻单身入公主岭,赶到起更后已经翻了回来。这次侠女却是喜上眉梢,一进门就向石玉璞额手称庆道:“金开泰丧心病狂,欺天灭理,想不到竟会报应这么快。聂济川师徒也是利欲熏心,竟自在一入公主岭之后,立刻把金开泰和他手下最得力的铁掌仙罗保给软禁起来,更斩杀了金开泰手下六七名弟兄,人头全号令矿山管理处。聂济川老儿以利诱一般护矿的弟兄,更把金开泰的私财搜括出来犒赏,并宣示公主岭矿山此后利益均沾,叫每个弟兄三年之后全能成富家翁,并且为原业主石氏后人留起应得红利。这一来,护矿弟兄暂时虽是屈服在他师徒的手下,可是人心惶惶,到处窃窃私议,护矿弟兄们哪肯就这么听信他师徒的一时诱骗?我们今夜下手,正是时机,金开泰的一般党羽不肯给他师徒卖命。不过得提防着护矿弟兄把金开泰仍然放岀。我们只要闯入矿山,一方面把聂氏师徒看住了,不能叫他师徒再逃走一人。一方面把金开泰师徒看住了。后矿的一般受压迫凌虐的弟兄早已待时而动,破死命对付金开泰,报仇雪恨。只要我们得手,由韩老师把后矿的三百余名矿工压服住了,不要起暴动,公主岭矿山定可保全。这般苦朋友素日对于韩老师就敬服,谅不致再出意外。”众人一听,这真是恶魔们自趋死路了,大家赶紧各自收拾一切。忽然有赵家营护庄守夜的进来报告:“现有张广才岭下双义牧场的一百二十名马队,由马师掌竿的率领来到村外。因为巡更的弟兄答话时竟问岀熟人来,咱们本村的更夫和掌竿的铁腿周兴是同乡,这一叙谈倒真有用,他们正是率领牧场得力弟兄来接应宋场主入公主岭缉捕逃犯。他们若是找不到宋四爷,立刻攻山。现在三位师傅已经进村了。”白马金枪宋纪忙说道:“来得正好,现在正要用他们之力助我们取公主岭。”说话间,已由另一名护庄的弟兄把来人领了进来。敢情是双义牧场马师李诚和掌竿的头目陈勇跟铁腿周兴。这三人一见宋场主和一般老师傅们全到了,向前见过礼。陈勇、周兴报告了把铁臂焦平和陈继武安然押解到牧场,放哨的弟兄看到了聂济川师徒的踪迹是奔了公主岭,知道宋场主也必然跟踪聂迹到公主岭,所以挑选了一百二十名马上步下全交通规则待得下来的弟兄,间程赶来接应。龙江侠女向白马金枪宋纪道:“宋老师,弟兄们来得很好,我们事不宜迟,请宋场主和石少矿主率领这一百二十名健儿,潜入公主岭。我们立刻起身,先行一步,把他前山所下的卡子全给他挑了,弟兄们可以暗中侵入栅门附近,等待我们潜入矿山腹地点起信火时,弟兄们多点火把,单留四十名弟兄尽拣林木掩蔽之处,以火把油松之光遍山移动,可不要叫护矿的看清楚了。在夜间这支疑兵最能惑乱人心,使矿山上的弟兄不知外面有多少人马,里面一乱,只放手去收拾几个首要的人就容易对付了。”白马金枪宋纪点点头道:“这样办法,矿山唾手而得。”全吩咐完,立刻起身。

  这里相隔着公主岭矿山山口只有二三里地,金刚掌谷伦、龙江侠女率领着秦武师等全是施展夜行术的功夫,沿着边山,抄着小径直奔山口。到了这里,总盘查韩登榜向金刚掌谷伦等一般人招呼道:“这头道卡子大约是焦勇、姜雄,我可以向他们打招呼,叫他们引领着把前面几道卡子全下了。”韩登榜立刻蹿到头里低声向前一打招呼,果然是焦勇、姜雄二人。韩登榜向他们草草说了前来抄办贼党之事,焦勇、姜雄低声道:“老师傅们来得正是时候,矿山形势不稳,恐怕后矿的矿工要趁今夜起事。聂济川师徒在这种时候恐怕什么手段全使得出来,那时只怕得有多少弟兄们毁在他师徒之手。老师们来得正是时候,随我来!”焦勇立刻引领着龙江女侠等不费什么事,把山道上的卡子全给挑了。矿山栅门紧闭,防守得十分严厉,可是谷老英雄、龙江侠女张元凯、秦元豹、韩登榜避开了栅门正面,翻上了大墙。这一般生龙活虎的风尘豪侠,竟没容上面盘查的声喊,已经各施展擒拿手,把西北角一带的弟兄全给擒拿。龙江侠女头一个翻进矿山,直扑矿山管理处。黑龙姑刚飞登管理处的房顶,那聂济川的恶徒夜游神袁化正因巡查各处翻回来,他一见有了敌人袭入矿山,就知来了不止一个,赶紧一打呼哨呼应报警。龙江女侠已经一摆掌中一对弧形剑扑上来喝声:“贼子,现在已经大队人马抄山,你师徒还不认头打官司?敢再逞凶拒捕,死无葬身之地了。”这时,聂济川和飞星子祝敏全从柜房闯出来。聂济川一个“鹞子钻天”蹿上屋顶,喝问:“什么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龙江侠女厉声说道:“聂济川!龙江侠女特为关东道上的江湖道除恶魔,你还不认头打官司,顺天府投案等什么?”说话间,立刻掌中弧形剑往前一递,“仙人指路”“玉带围腰”,这一对弧形剑招数是真快。千里追风聂济川耳中听到报“万儿”是龙江侠女黑龙姑,心内一惊,更兼弧形剑招数递得快,聂济川知道劲敌当前,势非一拼不可了,亮掌中折铁刀,往上一拨,“偷天换日”“懒龙翻身”,这口刀带着刀风,一个盘旋,把龙江侠女奔中盘这一剑避开,折铁刀反从左往后翻过来,这一刀也是劲疾异常。龙江侠女一变招,双剑竟用了手“金龙抖甲”,双剑也是借着斜身绕步之力,这一对弧形剑运足了臂力,往聂济川的折铁刀上崩来。同时,金刚掌谷伦等也全扑上来,大班头张元凯奔了夜游神袁化,秦元豹奔了飞星子祝敏,韩登榜和金刚掌谷伦却齐扑奔了聂济川。金刚掌谷伦一个“云龙探爪”式,往聂济川的背上击来,这一来,老侠的掌力和弧形剑算是同时递到。聂济川还算武功却已有了根基火候,自己的刀被崩起,背上的掌风到,他左脚斜往右腿后一探,倒踩连枝步,“霸王卸甲”,竟自把这一掌的劲力避开。可是掌上的余力尚把他震了一下,身形一晃。龙江女侠二次向前递招,“玉女投梭”,又刺了这一剑。聂济川虽是掌中缓过式来,往剑上一封。龙江侠女左手的弧形剑更用了手“叶底摘花”,这一剑直奔聂济川的小腹上刺来。这聂济川用倒踩七星步,要避开这一剑,却用掌中刀,以反臂倒栽柳来伤谷老侠。可是龙江侠女这对弧形剑招中套招,竟自用“三环套月”的招数,腕子上微一用力,向聂济川的双胯上用上截挑两字剑诀。任凭聂济川怎样身形快,也不能再闪避了,哧地一下,竟把聂济川的左胯划伤,伤痕并不十分重。可是就在同时,前面总栅门杀声猛起,后面通后矿的石洞门轰的一声爆响之下,也是一片杀声,敢情前面由焦勇、姜雄把栅门炸开,后矿的矿工也在同时把后矿护矿的十几名金开泰死党给处置了,用巨石把后矿门炸开。这般弟兄们是非把金开泰置之死地才肯甘休,并且就是平时被金开泰收买的,也不是真个甘心为他所用,此时,从后矿一冲岀来,立刻先奔了囚禁金开泰之所。金开泰和铁臂焦平被这久遭压迫的矿工们所获,两处同时发动。聂济川这一惊之下,知道计划全行失败,不赶紧逃走,非全栽在这儿不可,忍着左胯的疼痛,往外一纵身,脚往下一落,一斜身,就将两支丧门钉向龙江侠女和谷伦打到。金刚掌竟用右掌把丧门钉崩出去,龙江侠女用弧形剑也把丧门钉磕向半天。聂济川口中可在招呼着袁化、祝敏逃走。哪知他丧门钉可招出祸来,龙江侠女口中招呼着:“韩老师赶紧去收抚矿工,令小矿主向他们宣布金开泰罪状要紧。”聂济川已经二次腾身,黑龙姑一个“赶浪登板”式,身形往前一纵,将弧形剑已合到左手,甩手箭连环打出。这种暗器为武当大侠萧寅的亲传,箭无虚发,三支奔了聂济川,两支奔了夜游神袁化。这师徒也曾威震洮南,可是今夜在心慌意乱之下,竟全伤在甩手箭下,聂济川被第三支箭打伤了右腿腰骨,踉跄前窜之下,竟自被金刚掌谷伦一个“鹰拿燕雀”的轻身飞纵法,一掌击中了聂济川的脊背,倒在地上。这老儿竟自怪叫一声,掌中刀依然没撒手,往项上一横,竟自刎颈而死。那袁化被甩手箭伤在右肩胛,箭锋入骨,兵刃出手。秦元豹飞纵过去,一脚把这贼子踢在地上,大班头张元凯也正追了过来,立刻把袁化捆绑。只是那飞星子祝敏却和这师徒二人取相反的方向,飞星子祝敏往管理处的后面逃去,也正是后矿的矿工撞出石洞门,扑到囚禁金开泰小院的一刹那,竟被他逃入矿山里面。当时总盘查韩登榜知道一般苦弟兄们全是视死如归,此时一个阻止不得当,就有极大的惨剧。韩登榜向管理处前面一看,一片火把之光,牧场的弟兄已经全闯进矿山,遂飞纵过来,高声招呼:“石少矿主,宋场主,赶紧在管理处把弟兄集合,不要往后再闯,先得跟一般苦弟兄解说误会,以免自残骨肉,我们要赶紧安抚人心。”韩登榜也不再等石玉璞和宋纪答话,立刻抢了一支火把,翻身飞纵,直扑管理处柜房前,垫步一蹿,上了屋顶,这一到高处,只见从后矿如同疯狂似的矿工们闯出石洞门后,一队队分开,一半把守各要路口,一半往各处搜索护矿的弟兄,凡是金开泰所用的人,只要一照面,就下毒手,绝不留情。更有一大队各持着木棍、铁棍、石块、火把,扑奔大柜这边。韩登榜把火把高举着,照着自己的面貌,向下面高喊:“弟兄们,要还认为我韩登榜是好朋友,请弟兄们听姓韩的几句话。现在公主岭矿山可已入原业主手中,金开泰是报应临头,勾引的外贼也没逃出手去。弟兄们若是没有别的私心,全到管理处这里集合,石少矿主可进了矿山了。”韩登榜这一高声喊嚷,到真个有了效力,下面的弟兄们立刻欢呼:“我们的韩老师在这儿了,弟兄们,咱们也该表明心迹了。”下面这一阵互相呼喊,不大的工夫,已有百余名矿工蜂拥到管理处前。韩登榜更向下招呼:“弟兄们,可要听真,前山大队人马全是自己人,是姓韩的请来张广才岭双义牧场为姓石后人恢复矿山产权,剪除丧尽天良的金开泰而来。弟兄们,只要信得及姓韩的,千万不要对自己人起误会。”韩登榜正说到这儿,焦勇、姜雄弟兄两个各执火把,从二道门进来向后矿弟兄高喊:“少矿主跟双义牧场场主宋纪到了,弟兄们若是还有捧姓石的后代之心,请大家齐队听少矿主交代。”此时,石玉璞和宋纪丝毫不迟疑地走到管理处大厅,往台阶上一站,立刻矿工们一阵欢呼。内中有一名领班的头目招呼道:“少矿主,从你被困乌金岩我们就决心和狼崽子拼了。只是那时那狼崽子防范太严,弟兄们没联合好了动手的信号,人少了不敢起事。可是少矿主已被救出矿山,我们就知狼崽子的末日到了。少矿主,你如今能回到矿山,我们请少矿主安心在此主持一切。弟兄们只要不受凌虐,定然把矿山的出产一天比一天增加。我们绝没有安什么野心的。不过,说什么姓金的也得由我们处置,不能再叫他生离公主岭,为已经屈死的弟兄报仇,为后矿苦难的弟兄雪恨。”小矿主石玉璞立刻把自己一身经过以及聂济川师徒北京城栽赃陷害的一切经过全向这般矿工说了一番。所有矿山上这般矿工一个个对聂济川师徒大声咒骂,要把他师徒乱刀分尸。这时,龙江侠女和金刚掌谷伦、大班头张元凯、秦元豹全现身和这后矿工人相见。金刚掌谷伦却向一般矿工道:“我这局外人要向弟兄们请求,弟兄们此次能够把霸占矿山虐待弟兄的金开泰除了之后,是想把矿山交付原业主原当家的,还是弟兄另公举出人来掌管?请弟兄们拿出好朋友的行为来说肺腑话。”一般矿工们高呼:“我们愿意小矿主接掌矿山。只要不虐待我们,我们定要埋头工作,服从小矿主的指挥。我们的弟兄中若有一个敢怀私心的,就是我们全矿弟兄的仇人。请小矿主立时接管矿山,我们报仇后仍然回后矿。”跟着有两名领班的弟兄大喊:“弟兄们,还不报仇等什么?”这一声喊嚷,立刻有四五十名弟兄每人是一捆干柴或是一捆树枝,刹那间把矿山管理处二门外堆起一个一丈方圆的干柴堆跟着一片喝骂声中,把金开泰和助纣为虐的铁掌仙罗保推拥到柴堆前往上一抛,把两人摔在干柴上面,跟着二十多支火把围着干柴堆,内中有几个领头人高声历数金开泰的罪状。金开泰和罗信此时手足被捆驯若绵羊,知道矿工们当时就得要自己的命。金开泰竟自不顾羞耻向石玉璞高喊救命,石玉璞冷笑一声道:“金开泰,你是自作自受,姓石的不动手已经是恩典。你这狼心狗肺的人,我没有力量救你。”这时,四周高喊:“屈死的苦朋友们,阴灵不散,现在我们给你们报仇!”跟着火把齐往柴堆上放,干柴烈火,立刻烟火腾腾,烧得金开泰、罗保吱吱地惨号。石玉璞不忍再看,却背过脸去。数百名矿工一致地高喊报仇雪恨了,声震云霄。这种群众愤激的行为,令人可敬,令人可畏。

  在烧着金开泰和罗保时,白马金枪宋纪却在管理处柜房内写了一张极大的布告,在把金开泰火化之后,所有的弟兄们真个言行一致,他们绝没私心,绝没恶念,竟自整队地排站在管理处前听命。宋场主把这份布告挂在管理处前,高声念了一遍,完全是改善矿工待遇,凡是以前的虐政,完全推翻,可是管理法也十分严谨。念完之后,问一般弟兄们是否愿意接受以及有何不满之处?在这时,只管说出来,当众评判。一般矿工们欢呼雷动,没有一个不满意的。可是秦元豹立时又向弟兄们宣布:“小矿主现时因为得回北京城圆案,矿山上暂由总盘查韩登榜代理矿主职权。北京城的案子圆上之后,小矿主立刻赶回来。弟兄们可愿意听韩老师的指挥领导?”弟兄们一致地高呼:“韩老师舍命和金开泰相拼,险遭毒手,他是有血性的朋友,我们愿受他的指挥领导。”韩登榜还要谦辞,石玉璞已经向韩登榜深深一拜,请他帮忙,因为只有他驾轻就熟,更令焦勇、姜雄辅助着,定可胜任。韩登榜在义不容辞下,只可暂时接掌矿山,立刻把矿工分派着退回后矿。可是立刻派人把那捣毁的后矿门完全拆除,只派两人守卫,因为此后以公平待遇矿工,不愿工作的只管随时辞工,矿主绝不强留,何必再防范他们?龙江侠女更主张石玉璞、秦元豹、张元凯立刻押解聂济川师徒从北京城交案,叫张元凯到官家挂号。因为只能把聂济川和铁臂焦平解走,至于袁化和陈继武海捕公文上没有名,只有等待顺天府另行公事再行提解归案。白马金枪宋纪更选了四十名身手矫健的弟兄护送到榆关。石玉璞、张元凯、秦元豹遂在东方发晓中离了矿山,宋场主早派人把焦平、陈继武从牧场提了来,张元凯按公事手续把袁化陈继武交了官,这才押解着犯人启程。龙江侠女和金刚掌谷伦也全是功成身退,同时离开公主岭。《矿山喋血》至此算是告了结束。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怅望祁连”收集、整理、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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