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口蜜腹剑　中狡计被困乌金岩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当时那守护出入道路的首领看见张元凯把海捕公文亮出来，未免一惊，俗语说光棍不斗势，在这公主岭虽是略有不法行为，总算不是绿林道之流，不能过于有强梁霸道的行为。现在既已看出来人官私两面全敢招呼，金开泰这回许要栽给人家，自己何必白白地结这种仇，跟着栽这回？听矿工们和本矿山的旧人们暗地议论，这片矿产还多半是人家姓石的亲手经营的，金矿主不劳而获。本主这一露面，矿山定有一场极大纠纷，自己何必装这种傻瓜呢？想到这儿，遂向天外飞鸿秦元豹、大班头张元凯一拱手道：“好吧！老师傅们既然把话全说明了，我们也看出这次不是平常的武林中寻仇报复的事，这里关系着矿产的纠纷，我们更不能妄行参与。何况老师傅们来明去白，这足够关东道上好朋友的行为。现在我们任什么别讲，只要老师傅们明白我们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就是了。我现在给你们回复一下看，金五爷来不来我可不敢保，实在挤到那儿也得算着了。秦老师傅可得说到哪儿办到哪儿，你们如若不待兄弟我回来，有什么举动，那就不对了。咱们是好朋友，别叫好朋友为难。”说罢，转身径自翻下房去。

　　秦元豹见他走后，回身见石玉璞也跃升到屋面，恐怕受了人的暗算，遂忙令石玉璞退下去，静待那护矿武师的回复。当时，两下里形同严兵备战，各自蓄着势力，有一触即发之势。等了工夫不大，那小院外又是一阵步履杂乱，天外飞鸿秦元豹心中一动，想到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我们已经上了一次当，不能再上第二次了。随即提刀纵到了角门前往外窥察，只见从前面冲进来二十多名短衣壮丁，全是穿的一色紫灰布的短衫裤，每人一口鬼头刀，年岁全二十多岁，分两行往小院门前一站。只见后面紧随着走进来的，正是那谋夺矿山矿产的金开泰金五。秦元豹心中一动，心说：“好匹夫，你还真个敢来，这算你还有几许横劲，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话和我们讲了？”当时秦元豹赶紧地推开角门，故意地退到自己住室前等候着。外面的一般壮丁，把这小院的门把守住。那金开泰却是左手倒提一柄金背砍山刀，肋挎镖囊，形神十分严厉，走进了小院，向秦元豹、张元凯瞥了一眼，向石玉璞点了点头，跟着向天外飞鸿秦元豹道：“秦老师，你身为江湖道上朋友，不是没有阅历，没有见过阵势的雏儿，怎的今日竟这么误会起来？好叫我姓金的失望。我金开泰在关东道上大小有个姓儿，总算小小的有个‘万儿’，我下了千辛万苦为朋友保全矿山矿产，这些年来若是换个稍含糊的朋友，早把这公主岭的矿产送到人家手中。我金开泰自己的命没看重了，为老朋友保住了矿产，这是对得起老友了。不想今日竟自仍然落了这片怨言，把我金开泰看成了唯利是图的小人。我这人是历来不容人轻视，现在既拿我姓金的当了冤家，我索性就来拿冤家的手段来对待，我倒要落个不为名总为了利。秦师傅，既有人说我有霸产之心，我倒得把这点事说个起落，倒是从哪儿看出我姓金的不够朋友？我现在遭逢着矿工内叛，这是我姓金的早有提防，要是换个稍软弱的，仅这矿工内叛就能挤得我姓金的不能立足。不过姓金的在关东道上也这么些年，多少还能禁得起风波。不过令我最痛心的是石老弟，你是我老友之子，我金开泰好歹是你的父执，你既来到我这里，就该安心地倚我金开泰为护符。你入了公主岭，再有人敢动你一指，我姓金的就算枉在关东道上闯了。你在这儿住个十天半月的，我得看看老弟你的情形，真能够顶立事业，我自然把这份矿业双手奉献。话又说回来，不怕石老弟你过意的话，你要是没有顶立门户的能力，我还不能那么轻轻地撒手。因为石老当家辛勤创立起这点产业，我金开泰又拿着性命来开拓到现在这种势派，连石老当家的全是一样，全凭来的人，我们全是凭一刀一枪在刀尖子上滚出来，才有这点事业。挣着不容易，哪好那么随便地把它抛了？石老弟，你打算来到这儿伸手就要矿山，那也太把这件事看轻了。何况你轻信小人离间的话，疑心姓金的有霸产之心，这尤其叫我不敢信任你了。当年你父亲全信得及我，你从哪儿看出姓金的不可托，不够朋友？石老弟，不是我说句狂话，你想要子承父业，那得和我金开泰好说好道，你就这么对待我姓金的，我一摇头，漫说是你，就是他三头六臂的主儿来了，我也得和他招呼一下子。我这么叫人家把矿山拿过去，我二十年惨淡经营，临完还落个灰头灰脸，我金开泰无论如何也要争这口气。现在看老弟你的情形，我金开泰就不能再来见你，这里有吃有喝，你得等我把矿山的事料理完了，我撒岀帖去，把和咱们有个不错的朋友们请些来，咱们桌子面上说清了倒是谁够朋友，谁忘恩负义，不怕那时我抖手一走，我算是把人洗出来。现在你们只要不守矿规，守山护矿的弟兄全是关东道上武林的好手，谅你们要闯岀矿山只怕比登天还难。只是我金开泰叨长了几岁年纪，事情虽是挤得我喘不出气来，我有心撒手的，仍然念到亡友身上，还得把手缩回来，这就是能容人处且容人。现在总算在我掌握里，我别落个欺负老弟你，所以赶紧从后矿赶来。老弟你要安心在这儿等待，我姓金的绝无恶意，我不怕对不起老弟你，我怕对不起你去世的父亲。我总然把你们父子没放在心上，我还怕对不起关东道上的朋友。我这矿山上管辖着好几百矿工，全是无家业的亡命徒，大半是别处没有安身之地，才投到我这矿山上一忍。这般矿工，全是把性命看成草芥，一旦管辖失当，就是祸患，我焉能不严定矿规？无论是谁，只要进了我矿山，就得遵守。老弟你想破坏我这矿山的规令，自找难堪。方才我听见他的报告，若换在旁人，老弟你方才那种情形，他们早对你不起，这还是格外客气。老弟你要明白，你这么爱轻信别人的话，我太不放心了。我不愿意你离开我眼皮下，我怕你被奸人包围，被小人利用。你安心等候，到时接收矿产，那时你愿意走，我们的事办了结了，我就不怕了。现在我想你既然要察看全矿情形，那倒很可以看看，因为早晚你就是这矿山的主人翁了。我们只要彼此相见以诚，没有说不下去的事情，咱们是各凭着良心去行，就不致叫外人闹笑话了。”

　　天外飞鸿秦元豹和大班头张元凯早气得强自忍耐着，这时，大班头张元凯才要答话，秦元豹以目示意，不叫他抢答。这时，石玉璞却不能忍耐了，随即冷然说道：“金伯父，你责备我的话，我倒不敢承认。我和秦盟叔、张师叔此番来到公主岭是为什么来的？五爷既动了疑心，现在我们倒不便表白了，早晚自能显出谁是谁非来。五爷你对我们是一片血心，我们也没怀着恶意。不过此番我们来到矿山，还没待了三天四日，五爷你立刻禁止我们出入，我们怎会不疑心？现在既是五爷完全是一片血心，我们倒可以任什么不说了。不过五爷你想不叫我们离矿山，这可是安心挤事。五爷你从旁再探听探听我们是为什么来的？若不是那千里追风聂济川寻仇报复，我们何致来到关东？这矿山虽是无穷富贵，小侄老母在堂，已经是风烛残年，不是遇到这种逆事，还不肯叫小侄远路奔波。现在小侄想既已来到这儿，总算是这矿山业主的后人，所以想到把全矿看一下子，也不枉来这一回。这次我追踪仇敌而来，哪能尽自在这里耽搁？金五爷，你若打算不叫我们离矿山，我们可不敢遵命。”

　　天外飞鸿秦元豹道：“我要抢一句话，我们现在是不得不向金五爷把话说开了。凡事全有个理在，石老当家的故后，仅有这个儿子接续宗祧，掌管门户。玉璞虽是武林后裔，可是自幼生长北京城，没到过关外一步，他是历来谨守家训，对于江湖道的事，一点不知道，至于心机绝没有一点。这次来到关东，被姓聂的逼迫到无可如何，不得不赶到关东和姓聂的周旋到底。至于来到金五爷这里，这是没有一点说的，他不奔公主岭就得到牧场，因为他来到关东，只能往这里投奔，真要是投奔了别处，也叫朋友们笑话。只是五爷你说什么玉璞被小人包围，暗中挑拨离间，这种话未免过形武断。金五爷你也是老江湖了，我们总然糊涂，也不至于把这么个毫无经验、毫无阅历的少年送到这里和你翻脸成仇。若说是我们明着不露声色，到这里把金五爷稳住了，骤然发动，使你猝不及防，这种情形从哪方面看也没有那么办的吧！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虽架着矿山旧业主来的，可也是仅只三人，多年没到过这里，人单势孤，这里全是五爷势力所及，我们没有自投虎口，自趋死路的。我们不怕五爷你见怪的话，真要是想接矿山，不管你金五爷有没有恶意，我秦元豹和我师弟张元凯还经过见过，自有寄身的地方，自有来和你金五爷交涉的手段。我们坦然不疑地来到这里，就是拿着你金五爷当好朋友，我们觉着只要到了公主岭，就如同到了我们自己的家乡一样，倚着长城。不想你金五爷竟自妄启猜疑，逞自己的威风，运用掌握中的武力，给我们个下马威。金五爷我们全是江湖道上人，谁也别和谁弄什么手段，彼此全是江湖客，谁还不明白这种手段？现在你金五爷认定我们身在你势力之下，只有听凭你摆布，若有稍一抗拒，你立刻号召矿山上的所有护矿弟兄，以全力来图谋。我们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早晚得落在你金五爷手内，我们任是怎样，总没有你人杰地灵。所有矿山上的人，你金五爷掌管统率多年，纵有知道当年旧事的，谁敢以自身的安危来为他人主张公道？这是极明显的理。可是金五爷你要明白，我师兄弟全是在江湖上闯荡了半生，什么阵式全见过，金五爷你这矿山发生事故，要封锁全山，这是你矿山上的事。我们身为客居，就连我这盟侄，虽是这矿山上的旧主人，也不能贸然干涉。只是你金五爷居然借着这种事故，竟连我们也要软禁在这儿，这种对待我们，未免过嫌不对了吧！你金五爷掌管矿山是一二十年，对于这里的武师矿工，全知道得清清楚楚，若因为这里临时发生变故，势须封锁全山，那是你矿山的事。我们三人现在尚是客居，你只要安心让我们出入，再由金五爷你赏下一只火印竹牌，任谁不敢拦挡。如今竟借口封锁矿山，把我们困在这儿，我们焉能就这么俯首听命？现在既然是你金五爷亲自来到这儿，我们当面讲开了也好，我秦元豹和张师弟保护着玉璞来的，我们得保护他走，谁敢有不利他的心意，我们弟兄只有拿性命和他周旋。金五爷请你领着我们到各处看看，也叫我们这盟侄开开眼界，长长见识，知道这种事业不是任何人全能干的，更让他看到现在的情形，和我们告诉他老当家当年创业的艰难，叫他们两下比较比较，自然就显出金五爷这些年的心血，不容易整顿到这样。五爷你果然是没有别的心，那就请你不用多疑，我们赶紧去办我们的事，你照样经营你的矿山，叫玉璞好好地奉养他的寡母，等他把老娘打点得黄金入了柜，那时你再把矿山交给他，好歹他也有些经验阅历，你金五爷也可放了心。至于我姓秦的和姓张的是君子是小人，日久见人心，早晚自能显出来，谁够朋友谁不够朋友，江湖道上自有公论，这时咱们也不便再分辩了。五爷你裁夺姓秦的这种办法怎么样吧！”

　　金开泰被天外飞鸿秦元豹这番话说得立刻脸上通红，气愤愤说道：“秦老师，既是你这么说着，我要是再固执成见，显得我金开泰也过于霸道。好吧！咱们到后山看看，不过我可交代在头里，我这里的矿工可不比别处场面上的工役驯良，现在又正在联合他们一般新入矿的弟兄，和矿主为难。此去若出了什么事，遇上什么，可得算着，别疑心我金开泰纵容他们，那我金开泰可不愿落这个名声。秦老师您听明白没有？”当时，秦元豹一厢左手倒提的刀柄道：“金五爷，我们这没有外人的话，我们不是什么安善良民、老实买卖商人，我们全是从少年身入江湖道，闯荡了一生，什么凶险全见识过，任他怎么横暴，姓秦的还没把他放在心上。金五爷这件事不用替我们担心了。”

　　金开泰从鼻孔中哼了声，随即向秦元豹说道：“既这样，咱走吧！”大班头张元凯眼望着秦元豹以目示意，秦元豹乘金开泰扭头的工夫，向张元凯和石玉璞两人微把头点了点，悄悄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皮囊暗器，两人全会意，知道是叫暗中戒备着。这时秦元豹向金开泰道：“既是五爷不辞辛苦，我们也不客气了，请五爷给我们做引导罢！”

　　金开泰遂头前向外走来，过了这段小院外的一片敞院，往西有一道门，也有壮汉提刀把守着。金五爷到了近前，向壮汉们一挥手，立刻俯身向金开泰行礼示敬后闪向一旁，每一段门或是路口必有八名以至十六名壮丁把守着，直往西走出来，秦元豹等暗中记着。直穿过五层院落，才见一段隆起的石墙，这时，那金开泰倒是毫没迟疑观望，随即走进了后矿的石墙，只见弓上弦刀出鞘，守护着这道后矿的总门，把守得异常严紧。这时，石玉璞一见这矿山上的情形，更与前面不同了，在距离石墙不远，有一段较矮的丛岗，在壁立的丛岗上开辟着洞门。这洞门看着十分坚固，只要把石洞门一闭，立刻就算与外面隔绝，任凭你有多大本领，休想进得矿穴一步。这时，金开泰向石玉璞道：“石老弟，你看这就是入后山矿穴的要路口，只要这石门一关，立刻岀入隔绝。这种地方是数百野人似的矿工的生死之路。你愿意到里面去么？”

　　石玉璞道：“不要紧，小侄倒还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难道还真个落到他们手中么？”这时，金开泰才在问话当儿，从里面闯出来八名弟兄，全是剽悍异常，每人是一口双手带的大砍刀，刀身雪亮，刀尖子擦着石头地，发出一片清亮之声。这般弟兄往两旁一站，跟着那矿上总盘查韩登榜从里面走出来，一脸的怒气，往洞门一站，随即向外一瞥，一见石玉璞和秦武师及大班头张元凯似乎很吃惊，可是看到金开泰，立刻脸上回复了平常的神色。这时，那金开泰向那矿山总盘查韩登榜道：“你照常地去执掌你的职务，这位少矿主是想看看矿中情形，我陪他去吧！”说到这儿，面色沉下来，这位韩登榜样答了声：“听得弟兄们报告，说是矿主盘察后矿，所以我赶来迎接，不知是有别人入矿，好吧！矿主没有用我的地方，我走了。”说这话时，那金开泰微一扭头的当儿，石玉璞见韩登榜双眉一挑，十分着急，向三人摇了摇头，意思是不愿意石玉璞入矿。这时，那天外飞鸿秦元豹已看见这位曾经告秘的矿山盘查韩登榜示意自己，明是不叫自己偕石玉璞进后矿，当时自己是不便向前答话，遂不再管他，立刻向金开泰道：“我们这次深入矿山，倒是真得见识见识。莫说我这老盟侄没看见过这矿山的一切，就连我秦元豹当年也是这矿山上座上客之一，直到现在再来，这矿山上全不是当年景象了。仅这入矿处，当初不过是一段木栅，这里全变成石洞了。”

　　矿主金开泰点头道：“不错，这是我耗去多少资财和物力，才把这出入的要路口整顿好了，这里只要有两人把守住了，任他有多大本领也难出入吧！”秦元豹点点头。这时，金开泰陪着秦元豹走进石洞门，赶到一看这段工程，莫怪金开泰夸示，也真称得起坚固非常，一边是借矿山的石峰，一边是用巨石堆的一段长有六七丈，高有三丈六的厚石墙，石洞子和城门差不多，里外是两层门。这种门是用巨木制成，厚有尺许，借着滑车子力量启闭，这道门一闭，和外边算是隔绝，除非是从上面出入，可是上面除了高耸起三四丈不算，还装了尖锐的铁叉子，更辟有更道，昼夜有人在上面盘查。秦元豹看到他这种严密牢固的防守，倒实令人不敢轻视：赶到出了这道石洞重门，只见里面形如夹谷的一段山洼，里面是分成五个岔路，每个岔路里有四五处长洞，每长洞口，有人把守着。再往里走，从当中这道路口岀去，只见石弄似的路口另外有一片矿场，这时，石玉璞暗暗诧异道：“怎么只看见在路洞口有提刀背弓挎箭的在梭巡，怎的看不见一个矿工？这里不是有好几百工人么，全在哪里？”

　　秦元豹低声说道：“这里是分为两拨工人，一拨是在洞穴中采取含着荒金的砂石，从后洞口送出去。后面矿场里单有淘金的工人，全不在这里，大约是这样。”这时，金开泰明是引领着三人看这里采金的情形，只是自入石洞内，金开泰即已走出丈许去了，分明是不愿这三人和他说话。不过他每到一次石洞口，必和一个守护石洞的弟兄低声轻语一阵，赶紧又走开，明是应该引领着这爷三个进石洞看看里面情形，只是他这么紧着避开不肯停步，秦元豹等哪好把他招呼住向他问询？这时，金开泰径自走出一段长街似的夹道，秦元豹等只好随着他的身后走出来。只见这里好空旷的一片广场，四面全有峰壁阻挡着，形如葫芦，只有一处往上走的羊肠小道，直通到一段岭头，可是上面是一段瞭望的石台，有人把守着。这广场里沿着这峰壁下是矿工淘金的地方，从上面引下来一道活泉，水流还是真快，沿着峰壁下开辟了一道水道，整转着这广场一周，沿着这人工所开成的水道，这泉流还是真疾，环绕着这么一周，转到西南角上，有一处泄水的水道，通到石洞外。这里有二百名矿工，每人一只二尺五直径的圆木盆，全在用水来澄那金沙。这种荒金，再经过冶金炉的提炼，才算成功。这二百名矿工，全是精壮的少年，一个个全是剽悍矫捷，可是在这严厉管束之下，一个抬起头来和别的人说话的全没有。

　　这时，石玉璞和秦元豹正在转到这淘金场的东面，猛地听得从西北角方面发出一声叹息，便跟着回头一察看这发声的地方，这才看见，有一淘金的矿工，正在低头垂手站在那，旁边有一个护矿的壮汉，手提着一根懒驴愁的鞭子，在骂了几句，跟着吧地一鞭子，那被打的只有浑身一震动，跟着又低下了头。随着那管理的壮汉又是一鞭子，这样连着三四下子，眼见得那矿工被那管理的壮汉一鞭子扫在了左边脸上，竟被打得半边脸全肿起来，这壮汉才不住地呻詈着走向别处去。把个石玉璞看得不住挑起眉头，看了看这边被打的矿工，又看了看这矿山的矿主金开泰，只见金开泰对于这毒打矿工，只瞥了一眼，脸上反浮起了一层微笑，跟着扭头竟自去看别处。这时，秦元豹和大班头张元凯也看到这种情形，认为这种虐待矿工，实在是有悖人道，当时是不便多说一句话，只有心中暗含着不满，跟着把这矿内淘金工人的操作看完。这种工作带领是用矿工的血汗来开发这地上的埋藏，为这矿山生发无穷的富源而已。当时，转着这矿源往外转了出来。这里秦元豹和大班头张元凯等看到这金开泰的措置施为，认为他这种人，外貌看着他豁达，可是内里是奸狡恶毒，当时遂暗含着更是对他起了一种恶念。一同走到矿洞前，秦元豹见是从左边数起是第四个石洞，石洞旁有一只木牌，上写着金砂西四洞。这时，金开泰却不像先前总是躲得远远地，这时，忽地在洞门口略事谦虚，让秦元豹等先走，秦元豹和张元凯、石玉璞却坦然不疑，往里走来。进得石洞里面，比外边略形暗些，进洞口没有什么矿工，往里走了两丈多，才见里面地势开展，有三十多名面目黑沉的矿工在那儿贴着四周石壁往下敲打石块，只是这堆石块全是黑绿色，有的敲打下来，石块上就有金星闪闪，不过看到这种辛勤操作，也非容易。这洞里另有出口，釆下来的金砂石，立刻由里边另一出口送到另一洞穴中去碾碎。石玉璞看着这种矿工，一个个俯首操作，绝不像金开泰说得那么厉害，此时倒不便过问了。金开泰见石玉璞并没细问，他倒反凑过来向石玉璞道：“老弟，你看见了，这里釆炼荒金，就这么费事。有的时候赶到这开采下来的石砂里面所得不够矿工嚼用的。这种事业，只要你稍一松懈，管理得不得当，叫你耗上多少资财，落个枉担虚名。官家以这种事业犯禁，私人办这种事业，往往为官家注意缉捕了去，就是多少年的徒刑，创立这点事业实非易事。”金开泰一边说着，一边陪着三人走出来，这里一排是五个石洞，有的釆集金砂石，有的在作这碾石澄砂的工作，连看了三四处，石玉璞向秦元豹道：“这里大致的情形我们已全看了，我们到前边去吧！”

　　矿主金开泰没等秦元豹的发话，一旁忙答道：“石老弟，你只看了这西五洞，这东六洞却有两处不同的地方，内中有一处名叫乌金岩，是这矿山命脉之源。这里所有东西，十洞的出产全敌不上这乌金岩一处，你们随我来。”石玉璞听他说得郑重，秦元豹当年虽也到这里来过，不过事隔多年，一切形式多已不是当年的景象，内里一切情形全变了样子，自己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名目了，不过对金开泰所说的情形，明知他是故作这种说辞，叫人听着知道这里并不是准能发财致富。自己听人传说，金开泰这几年已从矿上猎取了很可观的资产，自己想到好在已预备和他变脸，倒无须和他争论了，当时，听他这种说法，只是微微一笑，心想，你领我们到哪里，我们随你到哪里。

　　金开泰领着够奔了对面的一排石洞，只见这东五洞是在这一排石洞的转角处，倒是也有一木牌，上面是乌金洞三字，只是这块木牌被风雨剥蚀得已难辨字迹了，和前面那东西十个洞穴的木牌不一样，好似这里已经处置多时似的。当时因为连看了多少处，金开泰并没有一些恶意，遂也没把这点无足轻重的事介意。来到这洞门首，秦元豹微一迟疑，因为这座石洞的门十分窄小，和前面的石洞也不一样，那金开泰在身后说道：“要不仗着这座乌金洞，大约这座矿也早完了。你看那十洞的出产，不敌这一洞，前面所开釆的全没有开到三丈深的，唯独这乌金洞开采了这些年，取之不尽，所以里面深浅纵横、高低错落的矿穴，令人一望而知道内中是经过了长期的开掘了。”金开泰这么说着，随仍和察看前十处洞穴一样让秦元豹等往里先走。秦元豹等遂略一谦让，走进乌金洞的石洞。

　　这里洞门，只见里面先是丈许长的夹弄，过了丈许的夹弄，须往左一转折，才能深入矿穴的内部。当时这爷三个一进这乌金洞的前部，不禁不约而同地全把脚步缓慢了，不肯紧着往里走。别的看不出来，只是所有两边的石壁倒是有开采的痕迹，可是因为里面不透阳光的缘故，两边的石壁上已然长得许多绿苔，这足见这里是轻易没有人迹了。当时秦元豹方要扭头来问，哪知道金开泰却在秦元豹方要开口时说道：“秦老师你看见了，这里是从前开采过的地方，仅这丈许的地方，就收获过全矿二年的挑费。再往里去，看到里面的情形，我想三位定没有见过这种奇景。这里不知道的仅就这入口处看，定疑这里已是废矿穴了。”金开泰说话十分从容，绝没有一点慌疏的神色，秦元豹等只好往里走去。赶到走这丈许的夹弄往右一转，只见这里是更形可疑，黑沉沉的一座石洞，只有闭了闭目光，才看出倒是也有透光的地方，可是乍一进来，哪看得出里面的情形？

　　大班头张元凯忙地向头一个往里走的天外飞鸿秦元豹招呼道：“师兄，这里哪是什么矿工操作之所？”跟着却不待师兄答话，竟自回身招呼了声，“金矿主，你……”跟着砰的一声，秦元豹再转身也想往外冲，哪里还来得及？竟自被金开泰飞纵出去，跟着把一扇厚有尺许的重木门给关上。这一来，把少矿主石玉璞惊得目瞪口呆，大班头张元凯、秦元豹怒眦欲裂！

　　秦武师等相视无言，默然了半晌，秦元豹见这石洞内把门一关，这才看出来，虽是这么阴森黑暗，还仗着顶上也有透风的风眼，可是若没有这透风之处，这里也就进不来人了。因为这才把洞门关闭，已觉着一阵阵的阴风寒气扑面。这时，大班头张元凯竟自在愤怒之下，猛扑到了这洞门前用力抓住了木门合缝处，振双臂往里一搬，张元凯也是多年的武功造诣，两臂上至少有五百斤的膂力，哪知这扇门连响也没响，可见这两扇木门的坚固情形了。张元凯在怒极之下，厉声向外喝道：“姓金的，你真是无耻的匹夫，太爷们身入你掌握之中，但凡你有点血性，凭一刀一枪地把我们收拾了，斩草除根，独霸矿山，你也不失为关东道上的强梁汉子，如今竟自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来对付我们，你真是狗彘不如了！”这时，天外飞鸿秦元豹也走了过来，自己顿脚说道：“我好糊涂，怎么竟这么优柔寡断，竟致把自己断送在这儿？我不杀你姓金的，我誓不为人。”那石玉璞也说道：“谅这木门也不至就困住我们，索性我们合力把这木门先给它抓了再说。”这时，听得外面有人冷笑着说道：“老贤侄，不用这种傻话，你想出这乌金岩势比登天还难。不过你们不要害怕，金五爷不会要你们的命。只怕你们这时跑出去给我惹事，我这里把事办完了，自然叫你们出来。要想不识好歹，妄想脱出金五爷手去，那是自找苦吃。我没别的话，只有把你们爷三个葬送在这乌金洞，那可别怨我金开泰手黑心狠。”

　　天外飞鸿秦元豹在愤怒之余，隔门一声怒斥，痛骂道：“姓金的，这么丧心病狂欺心谋产，心毒量窄！姓石的后人为事所逼来到关东，并没想深入江湖。姓石的家里的产业，足够吃后半辈的。想不到遇上你这穷小子岀身，一旦身掌大权，竟把自己的一切全忘了。你认为把姓秦的爷三个扣在这儿就可以高枕无忧。金五，莫说还不容你就那么容易下了毒手，就凭你这么对待姓秦的，就让你得不了好报，自有人找你来算账。”秦元豹痛骂了这一阵，竟自不闻外边的声息。跟着那石玉璞在无计可施之下，立刻犯了多少年的脾气，倏地把刀抽岀来，照着门缝子插进去，运足了腕力，来回地一转，凭自己的腕力和锋利的纯钢刀，足可以给它削下一片来。哪知道这种洞门，若非坚固得不易毁坏，也不会用它来禁锢这爷三个了。可是这时，天外飞鸿秦元豹却一把把石玉璞的腕子抓住，低声道：“不要动，他定有人监视我们。”果然秦元豹话没落声，立刻洞顶上唰唰地一阵灰石剥落。秦元豹抬头一看，只见从洞顶子上原有的透光的石孔，这时被人用器械又开大了足有半尺大，跟着有人从孔里向下呵斥道：“哎！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只要敢再发威，别说我可用连珠弩收拾你。你敢不听老子的话，当时就给你看看。”说到这儿，立刻从洞顶子石孔中探进一张弩弓的箭杆来，秦元豹立刻偕师弟张元凯、少矿主石玉璞避开正面，低低向张元凯道：“怎么样？我准知道他不能不这么安排。好吧！我们先忍耐一时，夜间我们再作计较。”丁石玉璞这时才不敢轻视这谋产的金开泰，自己不敢再妄自行动，听候盟叔的行止应付。秦元豹和张元凯悄一商量，随即往里先把这全洞察看清楚了，再想脱身之计。相将往里走来，拐过那夹弄口丈许的石道，然后一看，果不出所料，这里哪是什么多深的矿穴？仅较前面各洞多了前面丈许的夹弄，所有这洞里的情形，并没有什么差别。不过这种洞穴是已废置多年，里面阴霉潮湿，绝不宜人再在里面留连。只是这时身困其中，哪好脱出这种埋伏重重的禁地？只有和这金开泰匹夫一较最后身手，设法赶紧出困。秦元豹仗着经过大风大浪尚还镇定得住，知道遇到这种情形，越是着急，心绪越乱，应付更不易得当，稍一失当，祸且立至，遂向大地班头张元凯和石玉璞道：“我们现在既已落在姓金的手内，我们倒要看看他究竟怎样来下毒手？我们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本领？咱们先找个干地方歇他一会儿再说。”大班头张元凯此时见秦元豹说话时不断地看看石洞顶子，自己不便再多言。随着又在里面转了一周，这时，工夫一大，眼光完全拢住了里面的情形，倒是高低上下左右多是数尺深不等的矿穴，想必当日的出产不少了。只是这石洞开掘时期，按里面的情形，到处的苔痕潮湿，地上还有一汪汪的积水，仅靠那洞顶上面开着几个气眼，正可以借它稍泄里面潮湿之气。

　　这时，三人找了一处有几块散落在洞面的石块子，三人懊丧落座，全是暂时沉吟不语。这时，天光约莫到午末未初光景，遂各自静默，坐在里面，各自思索能够出这石洞的法子。只是这种洞穴，全是天生来的峰崖开出来的，要想凭两三人的力量逃岀去，真是势比登天。在先前秦元豹有时连说话全不叫张元凯和石玉璞说，就是坐在那儿不言不动。过了很大的工夫，石玉璞蓦地听盟叔扬言说道：“我看我们等金矿主再来时，我们和他说，我们既落在他手，索性和他说明了，只要他好好容我们离矿山，我们把这片矿产双手奉送。我们石盟侄还有点资财，足够一生吃着之用，这时把我们扣在这里，于他们一点益处没有。我说师弟，是不是？”这时，大班头张元凯听师兄这么突如其来地向自己说这种话，定是有所为，自己和石玉璞只得顺话答音地随着答应。这时，秦元豹用手向顶子上一指，张元凯和石玉璞两人已然明白，原来上面已正有人在暗中潜伏窥视窃听，这一来，张元凯明白这是故意先把监守的贼党稳住了。秦元豹更悄悄向两人道：“你们看，那个气眼大约正是我们脱身的地方。”张元凯、石玉璞随手指处往上一看，只见靠西北顶子上有一处约有六七寸宽的一道裂缝，从这道裂痕透进来一片光亮，洞中靠里边不致过形黑暗，就仗着有这道裂缝。大班头张元凯赶紧地向秦元豹道：“秦师兄，我们这才是生有处死有地，事到如今，只有等姓金的来了和他说明白了。他若不以为然，我们也只好由他了。”说完了这几句，立刻笑容一敛，随即低声说道：“我们合三人之力，从这石孔往外开辟，谅还不致走不脱。师兄，我们还是破岀死去往外硬闯一下为是。”当时，天外飞鸿秦元豹低声答道：“现在我们口头更该谨慎，暂时先不要多费言辞。我们是静待他施为，看他究有多大道行。”

　　当时算是略有一线生机，只盼到了夜间相机动手。这种身在困中更显得时候长，约莫到了酉末戌初，忽地洞顶新开大了的石孔中有人发话道：“喂！朋友们安静点，接着，这是给你们送来的食物。”跟着从洞顶徐徐送下一只小提篮，里面放着一篮子馒头，一块咸菜，另外又有一铁罐水。秦元豹遂毫不迟疑地向前全接下来，上面徐徐把绳子撤回去。这时，三人倒是饥渴交加，遂由秦元豹略一察看，同坐在石块上，全略进些饮食。洞中已渐渐黑下来，三人全重新把身子上结束了一番，各把兵刃放在手底下。又沉了约有半个时辰，隐隐听得已经起了更，秦元豹在白昼把洞中的四壁形式全记住了，此时决意要从西北角石顶裂缝开辟出来，从这里脱困。这位秦武师把身势施展开，从这凹凸不平的石壁往上猱升，赶到爬升到洞顶，捋住了石墙，立刻探臂从肩头上把刀摘下来，侧耳听了听，外面没有什么声息，这才把刀探出破孔，运足了臂力，来回旋转，唰唰地往下纷纷坠落石屑。只是这种动作本想竭力地掩息，哪里掩得住？这里没转到三周，已把伏守的匪党惊觉了，一声怒斥，当的一声，用他的兵刃磕在了自己的刀尖子上，跟着有一道黄光从裂缝处透进来。秦元豹知道已被逻守的觉察了，绝不容再动手，自己更得提防着，遂赶紧地往石壁的凹陷处一贴，立刻见由黄光处探进一张匣弩的前部，有匪党喝道：“你们竟敢不遵矿主的命令，是你自己找死！我看你有什么本领，想逃出乌金岩？这是自找难看。”说着，嘎巴一响，嗖嗖地连着就是两支弩箭向秦元豹、石玉璞射来。这般弟兄全是金开泰威胁利诱的亡命徒，他们被金开泰一片甘言诱惑，到时便是真下毒。秦元豹等此时如入陷阱，再想出公主岭，真是势比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