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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父子被困 太极掌力战少林僧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进得门来,见里面好大的地势,石墙内也有许多树木,当中宽大的一条石头道,平滑如镜,在大门内两旁各有两间矮小的房屋,里面全有灯光。往里走出十几丈去,迎面一排高大的房屋,这正是他待客之所。虽然在深夜间,可是他这庄院中,好像在白天一样,门前站立着两名年轻力壮的汉子,有一个把风门推开,铁飞龙焦兆庆往里面让这父子二人,在方云程、方健雄往里去,铁飞龙焦兆庆却扭头向他身旁壮汉说道:“到东院中说一声,现在有好朋友到了,少时要给他们几位引见引见。这也是关东道上名震江湖的朋友,你只告诉他们此人叫铁面菩萨,他们就知道了。大约和那位陆老师傅还有渊源?”方云程听到这话,心头不住跳动,从他话锋中听来,他分明还收容着一般江湖道中人。个人想到师叔陆小庄那么大年岁,性情依然那么坚执,非报复当年松岭被困之仇不可,这种事真个掀动起来,尚不知是祸是福。不过个人的事尚还未了,和他老人家正是同一命运,只好见机而做,看事做事了。

  这时,铁飞龙焦兆庆已经走进屋中,铁面菩萨方云程一打量屋中的情形,虽不甚富丽,倒还整齐洁净,看到屋中灯火辉煌,几个座位上的茶具尚没撤去,似乎他方才会着客。不过这个时候太不对了,虽然自己也是深夜闯到这里,可是情形不同,方才听到里面笑语喧哗,大约是他这里聚集一般江湖道,深夜间商量着什么事,自己蓦然现身,这般人全行躲去。方云程落座之后,方健雄侍立一旁,铁飞龙焦兆庆令手下壮汉献上茶来,跟着问道:“方老哥,将夜里临嵩山后岭一带,这里除了兄弟我住着,别无居民,你我全是闯江湖的朋友,彼此间相见以诚。我要请教方老哥,是否为兄弟我而来?只管当面明言,我焦兆庆竭诚领教。”铁面菩萨方云程含笑说道:“方某深夜间来到这里,难免叫焦老师你多疑。只是我离开关东之后,在铁扇庄指望着几亩田园,我决心放弃江湖生涯,只是我在关东道上,惹下不少是非,竟有不肯甘心的人。当年在关外也曾领率大帮弟兄的金眼豹简纯义和我结下仇恨,想不到他竟是嵩山少林寺的门下。他的师父、师叔全是少林寺颇负威名的两位僧人,一个法名净尘,一个法名绝尘,三年前竟自找到铁扇庄,那净尘和尚不问当年我和简纯义结怨成仇经过,竟自遽下毒手,但是终于被我一掌打伤狼狈逃去。可是他竟自和我定下三年之约,就在本年的中秋节找到铁扇庄。不过此番下手对付我姓方的,太不高明了,竟自暗下毒手,阴谋暗算,我的老家人方升居然死在他戒刀下。这次那净尘和尚竟又把他师弟绝尘勾引来,更带来几个有力的门下,暗扰铁扇庄,连我方云程全险遭毒手。姓方的和他结下这种仇怨,我绝不肯再惊动一般同道,单人对付,独力担当,小儿、小女终归落在他们手中。我想不到一个领袖武林正宗的少林派门下,竟用起这种卑劣手段来,他无非是想把小儿、小女掳劫到嵩山,叫我姓方的屈服在他武力下。幸而有我本门中的一个前辈和我一个徒弟,暗中相助。中途间我更把净尘和尚二次打伤,不过这种事,焦老师你是明白的,终归是不了之局。可是我在事情发作后,听到同道传言,这两个凶僧的确不是少林寺嫡传弟子,武功本领在同门中虽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是他们现在并不在少林寺中,不知在几年前已犯戒规被逐出寺。可是这两个凶僧始终没离开嵩山,我在下带着小儿今夜才赶到这里。焦老师你想我是一个洗手江湖的人,我绝不愿多惹牵缠,多惹是非,所以我没敢冒昧地到少林寺找这两个凶僧,在这锦屏峰一带搜索他们匿迹潜踪之所,无心竟发现焦老师这片山庄。我因为恐怕是我的对头人匿迹之所,才失礼地冒昧窥探,这就是我的来意。焦老师你对于我父子的来意,还要多多担待才好。”

  方云程说话间,耳中听得窗外竟有兵刃轻轻一碰的声音,更有人低声说话,方健雄悄悄地把方云程衣袖扯了一下,方云程此时也知道外面有人暗中窥视,不过个人神色泰然,丝毫不带出一点惊疑来。那铁飞龙焦兆庆方要答话时,突然门外有人招呼:“庄主,有朋友到了,请你出来迎接一下才好。”铁飞龙焦兆庆双眉一挑,皱了皱眉向方云程道:“我焦兆庆当年在关东一带,就仗着一般朋友们捧我,虽是我已经洗手多时,但是一般同道们只要看得起我焦兆庆到鬼谷访我,我依然是竭诚款待,我还很愿意和一般旧的朋友们聚会。方老哥你略候片刻,我看看来的是何人。”方云程道:“焦老师只管请。”铁飞龙站起立刻向外走去。

  他出了屋门之后,把风门仍然掩好,竟听得有人向他低声说话,方云程因为和他在关东道上不过是浮泛的朋友,并没有深交。虽也听说他洗手绿林,究竟近年来是否真个放弃绿林道生涯不得而知,所以进门来对于师叔陆小庄一字未提,要看看他的举动再说话了。方云程是谨守个人的身份,连动也不动,对于外面这种鬼祟情形,毫不为念。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三四个人往外走去,可是这种脚步声走出不远去,竟自由西边转回来,大约是向后边翻去。方健雄又向爹爹暗打招呼,他认为父子二人身入鬼谷隐龙庄殊为失计,这分明是盗窟,父子二人一身的事还未了,怎的又自投虎口?可是方健雄也听出外面有人不住往里窥探,不断地有兵刃碰在墙角和石头上的声音,这种怀疑的话也不敢出口,方向方云程耳边低声说了个:“爹爹,还是赶紧离开此地为是。”方云程竟自轻轻把方健雄一推,向他摇了摇头,那情形是不准再多说了。方健雄终因为自己没有经验阅历,遇到这种场合,不敢随便说话,只好退向一旁。方云程站起来倒背手看墙壁上所挂的几张字画。

  等了工夫不大,一阵脚步声,那铁飞龙焦兆庆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满面含笑,向方云程拱拱手道:“对不起方老哥,忽然来了两位远道的朋友,不得不招待一下。你看我住到这个地方,仍然是无事忙,请坐。”两人相率落座之后,铁飞龙焦兆庆竟向铁面菩萨方云程说道:“方老哥,你所说的两位僧人形状和居所我一切尽知,绝不用你费事去搜索他们,只要你想见他们是很容易了。那净尘大师父,虽则二次被你打伤,你认为他从此或者落了残废。可是方老哥你是知道,少林寺所特有的治伤灵药,非同寻常。你这二次地掌伤他,可打出大祸来,因为这两位僧人虽是曾犯寺规,被逐出寺,只为他们始终不肯离开嵩山,这些年来,更没有什么劣迹,少林寺中更有一般同门人替他们说好话,现在少林寺掌教方丈,已经在八月十五日召他两人回寺,闭关清修百日,恕过一切,仍然要恢复他们当年的地位。他们没能如期回寺,净尘和尚又受掌伤,把这一切罪过完全推在方老哥你的身上了。现在已经有本寺中几位有力量的僧人出头,要为他料理这件事。方老哥,你是得太极门的名传,太极拳奇门十三剑实有独到的功夫,可是你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倘若真个联合几位武功出众的僧人们向方老师你兴师问罪,那时恐怕终难免去一场惨败,结果就不堪设想了。就让是方老哥你能胜了他们,少林寺南北两支很有些特殊人物,那时把这场仇怨全移到少林派的本身,方老哥你已经是洗手江湖的人,莫说铁扇庄绝不容你再住下去,恐怕你走到哪里全跟踪到哪里,那一来,冤仇深结,还有走么?依我焦兆庆看来,有冤还是善解,谁叫兄弟我守在嵩山的近前,按着江湖道的义气,我不能坐视不管,我有意来多管一点闲事,给你两家解冤释怨,把这场事揭过去。方老师你也可以得遂初愿,带着儿女乐享天年,何必再多惹是非,多惹牵缠。话是这么说,我可不能强着方老哥你这么做,请你仔细思量一下,往前进一步,往后退一步,可有极大的分别了。”

  方云程默察铁飞龙说话的情形,认为他和净尘、绝尘两个凶僧颇有勾结,自己哪肯听信他这个话?现在只有赶紧撤身退出隐龙庄,大约那两个凶僧也就守在近前,何况师叔也在着手搜索这铁飞龙焦兆庆,遂含笑说道:“焦老师你一片好心,我方云程十分感激,不过我和凶僧这场事,现在已经走到各走极端的地步。我方云程在关东三省也曾闯荡一生,现在不分曲直,不问是非,要叫我方云程屈服在他威力下实不甘心。焦老师,绝尘、净尘他们究竟隐匿在哪里,可肯相告?容我方云程仔细思索一下,在可能担待下,我绝不辜负焦老师你一番美意。”铁飞龙焦兆庆点点头道:“当然,方老哥你不肯甘心,可是现在你若想从我口中告诉了他师兄弟二人居住之所,姓焦的可有些太不够朋友了。方老哥,你若真个不甘心,想会他们很容易,方老哥你放心吧,现在他们绝不再隐匿潜藏,就让方老哥你不找他们,他们也要找你。我还要领教一件事,你这次对付净尘、绝尘两位大师,方老哥你也曾亲口说出有你同门人相助,我想方老哥你也是威震关东、名闻江湖的朋友,绝不会在兄弟面前说假话,这人倒是谁?”方云程心想:“他既然问到这里,我何不索性地用话试探试探他,是否有痛悔前非、真心洗手之意?我正好劝他承认了过去所行不当,痛悔已往之非,想陆老师叔已经到了这般年岁,我若是尽力请求他放手,也就许可以解冤释怨了。”方云程这么盘算好了,遂向铁飞龙焦兆庆道:“焦老师,此次暗中相助我的人,我可并没会面。我方云程做事从来最爽快不过,何况彼此全是朋友,我犯不上在焦老师面前说假话了。我这位本门的前辈,正是当年在关东三省和焦老师你有些牵缠的陆小庄,他是我的师叔。”这铁飞龙焦兆庆听到方云程的话哈哈一笑,向方云程道:“我早算到是这位老朋友了,很好,我焦兆庆也不愿意欠来世债,既然当年的事还不肯罢手,咱们就弄个清楚吧。”此时焦兆庆满脸上越发现出凶横之气,方云程冷笑一声道:“焦老师,你可不要误会,咱们全是闯荡江湖的朋友,光棍怕调个儿,方才焦老师你也曾以一番善意劝我对净尘、绝尘两个和尚罢手,我方云程也抱着息事宁人之念,我定然要尽力为你两下里化解这场冤孽债。为了焦老师你这件事,姓方的倒不能不退一步了,净尘、绝尘两个凶僧,但凡他们还能够讲些江湖道义,是非曲直说个明白,天大的事情,咱也就算完。可是焦老师你也要赏我方云程些薄面,和我这位陆老师叔的事,也各存着让步之心,从此把他解决得一刀两断,是恩是怨一笔勾销,焦老师你看怎么样?”铁飞龙焦兆庆霍然起立,向方云程道:“方老哥,你的来意,我已经了然。好吧,我定要还你个公道,这里还有几位朋友,我给方老师你引见引见。”铁飞龙焦兆庆跟着向门外招呼:“赶紧到东西跨院,把老师傅们全请过来,这里有贵客临门,并且替我铁飞龙还债来了。”铁面菩萨方云程也是久闯江湖的人物,眼中何尝看不出来?铁飞龙焦兆庆这种态度,绝不是有诚意地想给双方解冤释怨,不过自己既已投到他这里来,那也只好地听天由命,看他的举动而行了。这时,铁飞龙焦兆庆却不再提这些话,故意地用闲话把眼前事岔开。

  工夫不大,一阵脚步声响,一名壮汉把风门拉开,方云程赶紧站起,因为看外面来的人太多,内中倒有一半认识的人。这头里走的分明是当年在关东道上也曾称雄一时的白旗湾掌山头的花刀韩大寿,一个是摩天岭在连山关称雄的萧云,一个是周火营当家的薛老歪,一个是十二堡飞星子左永胜。后面的是四位僧人,头里两名正是自己冤家对头净尘、绝尘。那净尘和尚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绝尘和尚也是满面风尘。后面跟随的两个僧人,一个年纪只有三十左右,一个却在六旬以上的光景。这般人一进屋,方健雄一看,和这两个冤家对头全在这了,这分明是上了铁飞龙焦兆庆的当,他把我父子二人用话稳住,现在和尚更勾结来助拳的人,铁飞龙焦兆庆更是明为洗手,暗中还是勾结一般绿林道,父子二人简直是投入虎口了。

  方健雄就要向衣襟底下伸手,摘十三节链子枪,可是铁面菩萨却向他瞪了一眼,满脸带笑地站起来,向前紧走几步,对于头里这四位,含笑说道:“想不到十余年不见的老朋友们全在这里会上了,老师傅们全是精神如昔,不减当年,我方云程可老了。”那飞星子左永胜头一个答道:“方老师,你是老英雄了,自从离开关外,我们真是失去了一位好朋友。更不知方老师在哪里乐享清福,无法拜访?这次我们哥几个来在河南,连这位焦老哥我们也是才知道的,想不到竟全和方老师你父子又聚会上,这真是旧友重逢,我左永胜认为是极快意的事了。”连山关的萧云、周火营的薛老歪、花刀韩大寿也全向前周旋。

  可是这时,那绝尘和尚和净尘和尚,容得前面四人一闪身,这师兄弟二人依然手打着问讯向方云程道:“方老师,你也来了,贫僧想你不能不到。现在你又有了好靠山,哪能不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把我师兄弟二人消灭了,你也好心头干净。方老师,现在我给你引见两个同门。”说话间,净尘、绝尘往旁一闪身,后面的一老一少向前紧走了两步,手打问讯道:“这位就是也曾在关东道上耀武扬威、以太极门独得武功称雄一时的方老师么?这真是难得的事,我们正要到铁扇庄去拜访,想不到方老师竟会驾临。贫僧法名洪修,这是我的门下法源。今夜在此相会也很好,咱们就在这里一谈吧。”方云程一看这种情势,自己分明落在他们手中,可是索性把气沉下去,向这一般人让座。这时,那净尘和尚满面怒容回头向这位洪修大师说道:“师叔,我看不必尽自在焦庄主这里麻烦,我们的事,还是外边去请吧。”跟着向方云程道:“姓方的,你这叫飞蛾投火,自来送死。你若是还明白些眼前的情况,还不把你那口剑交出来,或许还保得住你这条老命。”方云程哈哈一笑道:“凶僧你不必张狂,姓方的若是怕事,也就不往这里来了。我们现在只有父子二人,我这小孩子,没有什么本领,任凭你有多少人,姓方的还没放在眼中,你想怎么样?”

  这时,铁飞龙焦兆庆也沉着面色,身躯往当中一横,冷然说道:“老师傅们,何必忙在一时?反正今夜的事今夜解决,姓焦的也不能置身事外,我想躲开是非全不成了,一样地找上头来。”那洪修大师也说道:“方云程强梁霸道,自有公道主张,漫说就是他父子二人,就是连那威震关东三省的陆小庄算在里面,不把这场事说个是非曲直出来,他想出嵩山是万难了。”方云程微微冷笑着。这时,大家纷纷落座,事出意外地,此时铁飞龙焦兆庆坐在下首,满面杀机,瞪着两只凶目向方云程道:“方云程,我姓焦的自以为和你老哥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彼此全是江湖道的朋友,过去,只有友谊,没有嫌怨,想不到这次竟被那陆小庄主使,暗入鬼谷隐龙庄,探查我焦兆庆的虚实,朋友,你这种行为可错了。你若是单独地为你自身事而来,既知道姓焦的住在这里,光明正大,登门拜访。你这种行为分明是和那陆小庄要暗中下手,对付我焦兆庆。方云程,我焦兆庆在关东一带,小小也有个‘万儿’,绝不是畏刀避剑怕死贪生之辈。那独霸东边陆小庄手狠心毒,对付我们绿林道的一般朋友,手段也过辣了。可是姓焦的要稍存畏惧之心,当年也不敢动他了。我早知道尚有今日。不过方云程你这次横身加入,未免失招,你认为姓焦的离开关东三省就没有力量,莫说是我还有一般好朋友们相助。”

  说着话,用手向墙上一指挂的那口九耳八环刀,冷笑一声道:“就凭姓焦的这口九耳八环刀,也能要你的老命。我焦兆庆所住的这片庄院,隐龙庄不过是我自弄其名,算不得什么。可是这片鬼谷不是什么好地方,凡是想和我为仇作对的,他只要进了鬼谷,他就算鬼门关上挂了名,来得走不得。方云程现在我盼望你实话实说,究竟那陆小庄在哪里?他若是也敢到我鬼谷隐龙庄来,姓焦的倒犯不上动你了,自有人要你的老命。我倒要再会一会陆小庄究竟有多么厉害?”

  方云程一看一屋子全是敌人,这分明是安心要叫父子二人屈服在他们威力之下。方云程此时仍然是神色不动,容得铁飞龙焦兆庆把话说完,立刻放声狂笑道:“姓焦的,你太不够朋友了。我姓方的在江湖上闯荡一生,光明磊落,看得起你也是江湖上一条好汉,从一入隐龙庄起,我是句句实言,毫没说一句假话。想不到你竟和我的仇家勾结,更疑心姓方的是受我师叔主使而来。你这种含血喷人的情形,你分明对当年关东道上强取豪夺、杀戮良善的行为丝毫没有悔改。姓焦的,你若滑痛悔前非之心,只怕就没有你冤家对头找你,你早晚也要自趋灭亡。”

  方云程此时已经看出眼前情形,他分明是安心仗着人多势众,要把自己毁在这里,现在也不能再顾忌一切了。说到这也不容铁飞龙焦兆庆答话,扭头向少林寺的那洪修和尚说道:“这位大师父,我要知道大师你在少林寺可是嫡传正宗?”那洪修大师带怒说道:“你佛爷岂止是少林派嫡传正宗,我现在执掌着少林寺斋堂长老的职务。对于你这种稍得太极门的传授,就自命不凡,在江湖道中眼中无物,对于我本门下的弟子们,做出赶尽杀绝的举动。我们少林派虽是佛门弟子以慈悲为念,可是除恶人即是保善良。我这两个门下,竟屡次遭到你的逼迫,如今竟找上嵩山,你也太大胆了。”方云程狂笑一声道:“原来你还真是少林派嫡传正宗,可怜领袖南北两宗的武林前辈,眼前竟全做出这种事来,难道你少林寺的十戒律就让你这么横行么?你不细问姓方的和这两个凶僧树敌结怨的情形,口出恶言,姓方的已经活了六十多岁,难道还有六十年的活头么?老和尚,我要和你们去到少林寺朝见掌教方丈,我们两家的事,求掌教方丈给个公断,方云程落个粉身碎骨死也甘心。”

  方云程话一落声,那净尘和尚立刻挺身站起,用手向方云程一指道:“你倒也想得自在,就凭你出身不过也是个绿林人物,拿着些不心疼的钱,沽名钓誉,落了个侠盗之名,你自己想得不错,你也配见我们掌教方丈?”方云程见这种情形,不动手是不行了,暗中把右手向下一垂,悄悄地把方健雄的衣服一扯,向外一带,示意他先闯出屋去。方健雄也知道今夜爷儿两个死的关头到了,到这种时候还有什么说的?拼吧!他早早地把手插入衣襟下,十三节链子枪的环儿已经退下来,猛然向门外一纵身,口中招呼着:“爹爹动手吧。”他一箭步蹿到屋门口,当地把屋门踹开。铁飞龙焦兆庆可是坐在紧下首靠外边,他一见这方健雄把链子枪抖出来,身形纵出去,他想先给方云程一个下马威,顺水捞鱼,把方健雄抓回来,暴喊了声:“小冤家,你往哪儿走?”他一上步,已经到了门口,伸手向方健雄右半边脸上就是一掌。可是他上面是虚招,右掌向方健雄背上抓去,只要被他抓着了,方健雄就算是逃不出他手去了。那方健雄果然双手拨链子枪,横着向上一崩,这一下可算上了铁飞龙焦兆庆的大当。他右掌猛往回一撤,左掌已经指尖沾到了方健雄的衣衫。铁面菩萨方云程一声怒吼:“姓焦的,你敢!”身形往起一长,擦着地面猱身而进,已经扑过来,“野马分鬃”式,左掌已贴着方健雄的背后往外一送,右掌已经向焦兆庆的左臂上劈下来。

  这焦兆庆可不敢接这一招,十几年前,已经知道这方云程对于太极门的功夫有精究独到之处,他左肩头猛往回一晃,撤右臂。方云程在这一掌劈空之下,方健雄可穿出去。方云程说了声:“咱们外边会。”脚尖一点地,已经腾身穿出屋内。屋中的一般僧俗,呼啦地全站起来,内中也喊着别叫他走了,也有的还想了解,拼命地招呼,可千万别动手。这时那个洪修大师和法源僧,已经跟踪向外追出来。那绝尘和尚却在高喊着:“师叔可别叫他逃走了。”铁飞龙焦兆庆此时已穿向里面,伸手把墙上挂的九耳八环刀摘下来,口中却说了声:“他想逃走,势比登天。”刹那间,这屋中人相继地闯出屋门,外面本有几名壮汉在伺候着,一听里面说翻了,有人往外闯,立刻有两个年轻力壮、手底下快的,猛往门前一扑,堵截这父子二人。方健雄此时可也真急了,身形往阶前一落,立刻有一名壮汉向他身上扑来,方健雄身躯往右一沉,这条链子枪,乌龙倒卷尾,链子枪擦着地面“哗啷啷”乱响着,缠在这名壮汉的双腿上,方健雄赶紧地用力往回一带链子枪,右脚提起,砰的一声,一个扁脚踹,把这名壮汉踹出两三步,扑通倒在地上。另一名壮汉向方云程扑来时,方云程双掌轻轻地向他腕子上一搭,竟把他双臂荡开。方云程这时若是用双撞掌,这名壮汉就得立毙在掌下,方云程这种手法敏捷,双掌轻轻地向这壮汉的胸前一搭,双臂一抖,喝声:“去吧。”这名壮汉竟自被这掌力震得身躯腾起二三尺高,退出足有丈余远,才摔倒地上,可是摔得极轻微,丝毫没有受伤。方云程这种打法,在行家眼内,可看出他是掌力惊人了。方云程将这名壮汉打出去,趁势往前轻轻一纵,离开正面门口两丈多远,转身站住。方健雄提了链子枪也跟了过来。

  这时,屋中人已经全闯出来。那铁飞龙焦兆庆竟自高喊声:“挑亮子看我来捉拿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辈。”那位洪修大师,也正在往前闯。铁飞龙焦兆庆招呼了声:“大师父,我们的事没完,你先等一等。”可是这洪修和尚,竟不肯听焦兆庆的阻止,口中说了声:“方云程,你有多大本领,敢怎么张狂?佛爷慈悲你吧!”这个洪修和尚赤手空拳,猱身而进,身形扑到近前,单掌向前一探,把掌式倏然一变,竟自骈食中二指向方云程的双目点来。这时,铁飞龙焦兆庆提着九耳八环刀怒喊了声:“也好,我先料理这个小冤家。”他往前一纵身,竟自把九耳八环刀往起一扬,这口刀带着风声,“哗啷啷”乱响着劈下来。这铁飞龙焦兆庆竟如凶煞一般,方健雄可不敢用链子枪硬接硬架,赶紧往旁一闪身,掌中链子枪往前一抖,“乌龙出水”,向铁飞龙焦兆庆胸前点来。铁飞龙焦兆庆一刀劈空,方健雄的链子枪到,他左脚往后一撤步,把这口九耳八环刀往起一提。

  他这种接招都出乎意料,忙用刀背往链子枪上挂,动手拼命遇到了软头刀得提防着自己的兵器被人家拿住了。可是他却十分看不起方健雄,铁飞龙焦兆庆力大刀沉,他先要凭自己的腕力把方健雄的链子枪夺出了手。这方健雄虽则武功火候稍差,可是他的本领也出自名门正派,一见焦兆庆这么接招,自己可不敢用链子枪卷他的刀了,赶紧腕子上一用力,往起一振,链子枪的柁梢反甩起来,身躯向左一斜,泼风盘扛,把这条链子枪的招数发展开,倒也轻灵巧快。可是铁飞龙焦兆庆的九耳八环刀招数一撒开,方健雄立刻相形见绌,只三四个照面立刻地就递不进招去,只能封闭闪挪后,躲着他的刀锋。最可恨的是那洪修老和尚一扑上来,他实是少林派嫡传正宗的本领,要论起武功造就来,方云程倒还能和他打个平手。可是他带来那个少年和尚法源,口中却在喊着:“佛爷,向这种妖魔小丑,徒孙就能收拾他了,我取他这条老命。”可是他从侧面攻过来,那洪修大和尚竟没退下去,反落个双战方云程。这洪修老和尚和少年僧法源招数往外一掣,手底下功夫全是十分厉害,尤其是这少年僧法源,他往外一递招,就往方云程的致命处下手。方云程此时遇到了这两个劲敌,也把个人一身本领尽量施展出来。对付这种强敌,不能够冒险取胜,方云程把自己的门户封住,俟隙发招,这样一动上手,就是十几个照面,这父子二人的情形可十分不利了。尤其是铁飞龙焦兆庆这口九耳八环刀,威猛无比。方健雄还仗身形轻灵巧快,这条十三链子枪上,也下过几年功夫,只是最吃亏的是自己的链子枪得时时躲避着他的九耳八环刀,本来使用这种链子枪专讲夺人的兵刃,这一来链子枪上的精华算全没有用武之处,这一来哪能支持工夫大了?只要被他九耳八环刀扫上一点,就得骨断筋折,不死也得成了残废。此时方健雄已然浑身是汗,铁飞龙焦兆庆更连连喝喊:“小冤家,你还不扔兵刃,焦老子可要你的小命了。”

  说话间,他的刀法越发加快,方健雄此时奋力应战,勉强支持。突然铁飞龙焦兆庆迎头一刀砍下来,方健雄往右一晃身,这一刀砍空。方健雄心说:“你这还哪儿走?”左腕上用足了力,猛把十三节链子枪往起一提,从自己身左侧翻起来,如同一条银龙似的往下落,正向铁飞龙焦兆庆的左半边砸去。这一链子枪招数还得真快,力量也用足了,方健雄自以为必操胜算,哪知道铁飞龙焦兆庆从一动上手已经占着优势,只凭力气他就胜了方健雄,何况这口刀的凶猛。链子枪这一招递过来,唰啦地往下砸,铁飞龙焦兆庆因为一连十几招,始终没把这条链子枪拿过来,此时刀砍下去,明是使了空招,他可不用反腕横刀砍,故意地容这条链子枪落下来,堪堪地已经砸到他左半边脸上。铁飞龙焦兆庆哈哈一笑中,这把九耳八环刀往起一翻,身躯斜着向右一拧,“犀牛望月”式,掌中的九耳八环刀往起一横,“偷天换日”,正好接到了链子枪的前半截。方健雄的力量用足了,链子枪和刀身一碰,“哗啷”地立刻卷在刀上。铁飞龙焦兆庆此时右臂往上一振力,凡是这种情形全是一个猛劲,手底下越快,力量越大,练子柁是砸得越紧。铁飞龙焦兆庆此时左掌往外一横,一掌竟向方健雄右肋下打去。方健雄的左半身被他带得正是往前闪,右肋下整个地交给了铁飞龙焦兆庆,这一掌只要被他打上,方健雄就是不死,这条小命也算完了,终身残废。

  就在链子枪跟九耳八环刀卷在一处、焦兆庆左掌往外一挥之时,因为铁面菩萨方云程和洪修大师法源和尚动手的情形也是十分惊人,所有这鬼谷隐龙庄的匪党和绝尘、净尘等全十分注意地注视着这位太极名家和少林派高僧动手的惊人处。方健雄在危机一发间,众人一点声息没有听到,有几个隐龙庄的壮汉们,举着灯笼一旁伺候,突觉得头顶上嗖嗖的两阵劲风,灯笼里的蜡烛被扑得摇摇欲灭,壮汉们吓得口中全喊了个惊异的声音。

  这时,头一条黑影已经落到了铁飞龙焦兆庆和方健雄的近前,当的一声,一对弧形剑正架在铁飞龙焦兆庆的九耳八环刀上,激得火星四溅,刀往起崩起一二尺高,弧形剑也往下沉下去,可是方健雄的链子枪被震撮了手。焦兆庆惊惶之下,一斜身,往旁纵出四五尺来,把链子枪甩在地上。他眼中才辨出来下来的是一个疾装劲服的少年,手提一对弧形剑。可是在这时,第二条黑影也扑到,竟是一个少年女子,一身短装,头上罩着包头,掌中一口利剑,身躯往地上一落时,把剑往胸前一提,猱身而进,一抖腕子,向铁飞龙焦兆庆胸前点来。这两个少年一男一女,一声不响猛扑下来,救了方健雄。可是一般盗党们一阵哗乱,方健雄惊魂乍定之下,赶紧纵身将上的链子枪捞到手中,见下来的正是师兄杨振远和姐姐方慧贞。方健雄此时精神一振,死里逃生。方慧贞这一剑递出去,那铁飞龙焦兆庆又一闪身避开,已经看到自己的九耳八环刀刀口子被这少年弧形剑崩伤了两处。铁飞龙焦兆庆怒声呵斥道:“小辈们,是那方云程的什么人,敢跟焦老子动手?”杨振远此时可知道这焦兆庆力大刀沉,自己虽然救了师弟方健雄,虎口也震得火烧,遂往前一进步,口中说着:“万恶老贼,我师父拿你当朋友,你反倒勾结凶僧,把我师父、师弟困在庄中,我杨振远取你的狗命。”话到人到,已经猛扑过来,右手的弧形剑往焦兆庆面门虚着一点,左手弧形剑已从下面顺水推舟地递出去,向焦兆庆的腰上便斩。那方慧贞也抽招换式,跟师兄杨振远奋力进攻。

  这时可怒恼了凶僧绝尘,一声呵斥,他已经纵身猛扑过来,口中在高喊着:“孽障们,全是漏网之鱼,还敢前来送死?佛爷在这时打发你们吧!”他抡起方便铲向杨振远后脑便砸。这时,方健雄略微地缓过气来,见师兄、姐姐全动着手,自己虽是累得力尽筋疲,焉能就这么袖手旁观?他二次也抡链子枪往上递招。这时,杨振远已经回身用弧形剑和凶僧绝尘招呼上。方慧贞、方健雄姐弟二人对付铁飞龙焦兆庆。可是铁飞龙焦兆庆这口刀依然威风尚在,崩、扎、窝、挑、删、砍、劈、剁,刀身上霍霍生风。虽则方慧贞尚能接应,无奈她终是个女流,力气实有些不敌,勉强动手,在十几合下,依然是抵不住他这口九耳八环刀。这姐弟二人被逼迫得不住往后退,那绝尘和尚把杨振远战住之下,他这条方便铲施展开,也是威猛异常。杨振远这对弧形剑运用起来,倒还和他打个平手,因为杨振远看得清楚眼前的局势,师父这一家人十分不利,动着手眼中也看到老恩师方云程以太极拳对付两个少林僧,虽是走个平手,可是一时不能取胜。杨振远此时把心一横,自己认为今夜就是报师恩之时,他本来就怀着满怀愤慨,一腹牢骚,眼前所遇到的事,又是这么强梁霸道、没有理性的人,那位风尘异人陆小庄独探少林寺未回,眼看着师父这一家人就要弄个同归于尽,自己在生趣毫无之下,早把死生二字置之度外。他此时把弧形剑的招数一紧,完全是拼命的情形了,简直是不顾命地处处用险招。这一来,他和这少林僧绝尘和尚动手的情形,倏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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