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九死一生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可是在负伤怒极之下,不顾伤痕的疼痛,乌龙鞭甩起,反往这个使花枪的匪徒砸去。这个匪徒的花枪已经撤出去,枪头往起一翻,向苦和尚的乌龙鞭鞭头下猛着一拨。他这杆花枪,使用的还是真有功夫。他用“拨云见日”的招数,往外一绷乌龙鞭,他顺势要使用“太公钓鱼”式,把花枪用单臂抖出来,使用花枪点扎的手法,要刺伤苦和尚的面门。他倒是把苦和尚的乌龙鞭崩开,右臂向前一递,花枪的枪尖子已经刺过去。可是苦和尚在乌龙鞭鞭头往左一落之下,右臂的力量用足,一振腕子,鞭身唰啦地往起一颤,鞭头反甩起,叭地正崩在这个匪徒的右胳膊下。骨环上这种地方,不用多重的力量,只要一被打上,一条右臂立刻酥麻得连枪全握不住,叭啦花枪落地。他翻身一纵,那个使七节鞭的可跟着又扑过来,七节鞭照着苦和尚的右肩头砸下来。

  苦和尚右脚往外一滑,想翻身扫打,可是右胯的伤已经牵制得这条右脚运用不灵,身躯向西一栽,几乎整个地摔下去。苦和尚可是知道只要自己一倒下去,就算完了。一咬牙,忍着伤痛,右脚一用力,跟着左腿翻过去,这条乌龙鞭依然甩过来。这个使七节鞭的,他一鞭砸空,苦和尚一翻身时,他已经看出苦和尚带伤。这个匪徒也是贪功心盛,他口中喊着:“穷和尚,你还哪里走?”这条七节鞭二次甩起,猛砸下来,苦和尚的鞭也在同时翻过来。这一来,两条鞭迎个正着,唰啦地卷在一处。苦和尚此时是和匪党争生死的时候,有一份力量,用一份力量,右臂猛往自己的右肋后一带乌龙鞭,向回一撤,两条鞭卷了个结实。这种猛力互夺之下,鞭分不开,这个使七节鞭的,身躯被带得撞过来。苦和尚左掌已然递出去,砰地一下,正打在这个匪徒的脸上。一声怪叫,这个匪徒身躯倒栽出去,鞭也撒了手。此时回头一看时,带轻伤的,完全向竹篱笆外逃去,受重伤的也被搭走。

  苦和尚此时胯上虽则伤痕疼痛,可是见这班匪党们这么急急地退走,就知道他们另有阴谋,绝不是就这么放手。何况贵儿已经落在他们手中,自己也一样不甘心。此时更听到草房的东房山旁,一片急促的脚步声音,有人从这里往后面逃去。苦和尚也正想扑奔后面,倒要看个明白,贵儿是否还在后面。一抖乌龙鞭,口中在喊着:“万恶的匪徒们,我和尚索性打发你们全上西天吧。”苦和尚跟着往后追过来,可是从房山旁跑过去人,很快地已经从房后转过去,赶到苦和尚再追到东房山后,已经没有匪徒的踪迹。后面只有两间草房,门窗上还有灯光。苦和尚扑奔这两间草房的屋门口,屋中静悄悄,没有一点声息。

  苦和尚把风门子猛往外一拉,腕子上一用力,哗啦一声,把风门子拉掉。口中在喊着:“匪徒们还不滚出来。”自己跟着从屋门口闯进屋中,哪还有匪党的踪迹,全逃个干干净净。苦和尚就知道贵儿已经被他们带走,此次的事自己完全失败在这群匪党手中。苦和尚耳中忽然听得外面吱吱地一连响了几声呼哨。自己赶紧从屋中蹿出来。现在胯上又带着伤,从竹子篱笆往外翻,恐怕不成了。只好是仍然扑奔前面,从篱笆门出去。紧贴着房后,往前转过来。苦和尚此时可知道,自己比方才被群匪包围时,危险更多。分明是匪党们已经在四下埋伏,要暗中袭击,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从前面草房西房山往前一转,苦和尚是紧贴着房山窜过来,可竭力注意着篱笆墙一带。因为头里已经受了伤,匪党们所用的弩箭厉害,这种箭的力量大,只要被打上,不死也得受重伤。方才落这么一点轻伤,还算侥幸。

  苦和尚此时可想到死去的恩师,跟师兄传授自己武功时,所告诫自己的话。就是遇到最危险的时候,争生死存亡的一刹那,那时要凭着自己的毅力了。必须有临危不变,雷霆虎豹临身而不惊,心神镇静,气不浮不躁,明察秋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能够这样才能败中取胜,死中求活。方寸一乱,那是必死之道。这种情形说着容易,真做到了可万难。苦和尚他就仗着天赋的聪明、过人的魄力,所以他能从种种的危难中闯过来。一离开东房山角,咬牙忍着胯上的伤痛,往前纵身,扑奔篱笆门。离着门口还有丈余远,突然篱笆的西边一声呼哨响,跟着叭叭地弓弦响动,果然嗖嗖地两支弩箭,三四块石头,全从篱笆外打进来。苦和尚掌中这条乌龙鞭,已经翻起,唰唰地一连两个“盘龙疾转”式,把弩箭石块磕得四下纷飞。苦和尚可趁势已经到了篱笆门边,幸而篱笆门敞着,可也是这里最危险。苦和尚往前一耸身,向外窜时,他们的门大开着,也正为是引诱敌人从这里走。

  苦和尚往外一纵身,迎头是一袖箭、两块飞蝗石、一支弩箭,照着苦和尚的身上打到。苦和尚这条乌龙鞭,舞动了能够护住全身,只是从篱笆门闯出来的一刹那,乌龙鞭头可被篱笆门挂了一下,这一来苦和尚的左肩被飞蝗石打中。不过在这种时候,身形不倒下去,就得拼死挣扎。苦和尚的身形依然蹿出来,往外一落,是篱笆门前四五尺的石坡,这里带着贵儿从来时全是平坦的山坡,可是往下一落,就觉得脚面上有什么东西一挡。苦和尚此时乌龙鞭不敢停,仍然是盘旋舞动。哪知道顾得了上,顾不了下,苦和尚脚底下这一觉得被绊,再往前一耸身时,已经不成了,敢情匪党们在篱笆门前,已经安好了一副串地锦。

  这种东西最厉害,完全是一副绳网,只要你脚碰上串地锦的活绳套,立刻往一处收缩,越是挣扎的力量大,套得越紧。苦和尚身躯向前一晃,右脚再往前一迈时,也被套住了,跟着觉得脚底下的绳索往西一带,自己的身躯向东倒下来。跟着有人发着狂笑,从东西两边蹿过来,一个抡着一条铁棍,向苦和尚双腿上就砸,一个抡着刀,照着苦和尚的右胳膊上剁下来。苦和尚是身临绝地,有死而已。

  在自己一闭眼的工夫,耳中突然听得哎呀哎呀连声怪叫,砰砰扑通,连续着有人摔出去,夹杂着当啷啷地响声。苦和尚赶紧一睁眼,只见篱笆门附近,倒着三个匪徒,已经全受了重伤,不能起立。

  顺着篱笆墙的东西,更是一片呼嚎喊叫之声。苦和尚虽则看出是有人救了自己,连伤了好几个匪徒,可是看不出是什么人,在自己死生的一刹那,竟能这么救了个人的性命。苦和尚死里逃生,哪敢迟延,脚底下的绳索还在套着,这种东西得有人掌握着串地锦的主绳,人崩住了,也得立时地把人捆住。现在匪党全受伤逃窜,苦和尚身形滚起,双足一用力,把绳索崩断了一处,只要有一处崩断了,绳子套立刻全行散开。苦和尚赶紧挺身跃起,可是两边篱笆墙后,尚是一片呼喊叫骂的声音。自己不敢在这里停留了,赶紧地顺着山坡前逃下来,个人仍然顺着这片西岗山湾下往东转过来。

  离开了西岗一箭多地,自己算是找到了隐蔽身躯之处,穿着一片一片的树林子,往西南翻上了一座小头,因为离着西岗已远,自己略微地把脚步放慢。在山头上面一片树荫下,倚在一根树干上,回头向西岗那边张望,因为停身处很高,可以看到西岗一带。此时看见那边火起冲天,分明是那个武振彪所住的草房起火。跟着一连两处又蹿起火苗子来,那一带只有三处草房,完全是猎户们住着,就是匪党。这分明是完全被人放火焚烧。苦和尚此时的伤痕全发作起来。个人认为匪党们既然已经全有人暗中收拾,连他们所住的地方全付之一炬,是可以在这里略为缓缓气,把伤痕包扎,敷上些药,再打主意。

  此时也不过是三更过后,因为他到西岗去的时候很早,虽则这么拼死挣扎,带伤逃命,可是不过是半夜的工夫。苦和尚的包裹算是始终没离身,个人赶紧把包裹打开,坐在树底下,把伤处全敷上药,用自己的破衣服扎裹好。就是这么收拾好了,可觉得伤痕仍然是疼痛异常。尤其这种弩箭伤最厉害,还仗着是穿着皮肉过去的,若是弩箭射入,苦和尚恐怕是当时就逃不出五云岗。并且苦和尚在五云岗已经受伤了,虽然仗着恩师所赐的南海少林寺治伤灵药,可是究竟日子太少。伤痕没复原,现在又是轻重伤好几处,苦和尚真有些不能支持了。

  个人收拾好了之后,想了想一身的遭遇。从小时就是苦难临头,跟着叔父长起来,受到多少饥寒之苦。后来落在了恶婶娘的手中,自己更算是坠入深渊中,被婶娘那样虐待。后来婶娘真有杀自己之心,终于那个恶魔冲天龙苗飞虎霸占了婶娘,自己落到了断去三指之惨。父母的坟前已经到了自己最后关头,遍体带伤,倒在冰天雪地中。可是偏偏不死,竟被悟善师伯救到毗庐寺,自己算是得到了有生以来的温暖。师伯那种慈祥和善,个人是万分欣幸,苦命的孩子还能因祸得福。自己怀着复仇之心,蒙师伯的指引,到玄鹤寺投师学艺。回头崖咬定了牙关,以死哀求,才得到悟玄恩师大发恻隐,把自己接引到玄鹤寺。七年学艺,自己总想着能够为全家惨死的人复仇,个人舍身佛门,绝没有后悔之意。盼着把叔叔的那一点骨血能够找回来,叫他接续公孙氏家中的后代香烟,于愿已足。哪知道自身的事总是那么波折横生,什么事绝不叫自己如愿。因为恩师也是和冲天龙苗飞虎以及他手下党羽东南三霸天,势不两立的仇人,自己复仇的事受到了牵制。谁知阴错阳差,弄得事情处处失败。悟善师伯毗庐寺失踪,落在一班恶魔之手,悟玄恩师、慧空师兄惨死在五云岗七煞岭落魂坡,自己落得人单势孤。虽则把那万恶的婶娘亲手歼除,为叔叔报仇雪恨,可是自己几乎死在五云岗。幸而得到孩童时的邻居胡巧哥之助,把贵儿从恶魔手中夺出来,逃出五云岗。哪知道西岗这里又生阻难,自己这条命又是九死一生,还不知道什么人暗中相助,算是叫自己逃得活命。可是现在贵儿依然落在恶魔们之手,可怜我叔叔一生忠厚老诚,竟连这么个后代不能保全。自己是否能够逃到南海少林寺,向掌教的呼援求救,可是身上的伤这么重,冲天龙苗飞虎党羽这么多,个人不止于活下去没有指望,恐怕也不容易再到少林寺了。苦和尚真是怨愤填胸、万念皆灰,就这么昏沉沉倚在树干上。

  自己是想着赶紧逃出南山的边山,可是精神气力由不得自己了。昏沉沉直到东方发晓,冷露沾衣,山这么高,晓风阵阵,觉得身上非常冷了。苦和尚强自挣扎,赶紧站起来,可是站起来就觉得头昏,并且还觉得脸上发烧,身上冷。苦和尚咬牙切齿道:“我公孙玉大约是这一生应该受这些磨难,磨难受尽了,也就是阳寿告终之时,这大约是我死期到了。倘若再一病倒,我还能活么?”自己抬头往天空看了看,天是刚亮。天空中一片一片的白云,有些残星,在云层中倏隐倏现,山头上面草木上全带着露珠,自己身上也是湿的。一群群的宿鸟齐飞,在天空鸣噪着。再往西岗那边看,火光没有了,一阵阵的还是浓烟涌起。自己试着往前走,沉得头重脚轻,身体虚飘飘的,伤也疼,浑身筋骨也酸疼。自己但凡有一线生机,也要挣扎,因为死不甘心。用力地折下一段树杈子来,用它做杖,扶杖而行。

  苦和尚不过是强自支持,顺着小山头下,仍然是斜奔东南,辨别着自己勘查过的路径。虽则离着南山的边山没有多远了,也不过是六七里的路,可是自己依然不敢那么明着现露行迹。西岗所遇的匪党并不是完全消灭,他们就许仍然跟踪缀下来。所以一路上仍然得掩蔽行迹,找那草木丛杂的地方走。走出一里多地,就得隐身在荒草中,或是树林内喘息一阵,歇息一时。往前出来三四里,苦和尚觉得两眼全有些迷离,模糊不清了。若不是担心着匪党们追下来,简直不能再往前走了。强自挣扎,算是到了南山口这里。

  这里也没有正式的山道,从一条樵采的小径,盘旋曲折地绕下来,苦和尚已经一连两次摔在山道上。赶到下了这段山坡,这里是沧溪县跟昭化县交界的地方,更是十分荒凉,附近连个人家也看不到。苦和尚若是就在山边停留下来,不论是五云岗跟西岗,任何一个不重要的匪党,只要认识自己的,就算落在他手中,就这样毁在他们手内,死不瞑目。

  在山脚下树荫中,缓了一个多时辰,身上头上的烧有些退了,可是又发起冷来,身上还出着冷汗。苦和尚咬着牙,挣扎起立,辨别辨别眼前的形势。往前出来有一箭多地,看到一片沙石的山坡上,野草长得十分繁茂,可是辨别着有一行足迹。地上野草被践踏的,虽则还没变成一条道路,可看得出来,这是常常有人走。大概就是奔自己刚下来的那段樵采的山道,这样附近一带或者能找到人家?苦和尚扶着这根树杈子,踉踉跄跄,顺着这条草径,却斜奔了西南。转这一片大树林,苦和尚有了一线生机。离着约有半里地,那一带炊烟缕缕,定有人家。苦和尚这一投奔这有人家之处,也正是自己再遭劫难之时,不啻羊送虎口。苦和尚在伤痛交加之下,自己舍死忘生所救的爱弟,反来下手把自己置之死地,身陷囹圄,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在下文中叙出。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怅望祁连”收集、整理、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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