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警耗频传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此时屋中人一听这话，纷纷站起，没吃完的，也把饭碗放下，卞松涛和铁金凤的话也打断，立刻收拾起身。众人歇息了这么一会儿，更各进了饮食，精神气力全缓过来，外面已经把马匹也全预备好，陈方本指挥着所有的人上马，仍按先前的情形，把卞松涛、萧云程放在当中，前后保护，一个个就在这山坡前，飞身上马。萧云程看在眼中，这般风尘中人物，一个个全是精神饱满，气宇轩昂，说话行动上豪爽异常，在这种冰天雪地中，就没有一个脸上带出一点畏难的神色来，自己是十分羡慕，十分感激，不由得多增加了几分勇气，起了雄心，连师爷卞松涛，一个拿笔杆的文人，他不过是对未来的事深思远虑，可是眼前也被这般人激励得再没有怕死之心。奚青仍然是一抖鞭绳，头一个牲口蹿出去，直奔这个小山口，后面的人，也全跟着往外闯来，刚出了这小山口，转上一条荒凉的小道，仍然走的是一座乱山后，地方十分荒凉。出来还没有多远，迎头忽然有一匹马如飞而至，马上人和这边人一样打扮，来到近前，牲口一打盘旋，并没有下马，听他招呼了声：“奚老师，你们已经动身了，很好，十里屯那里又有我们人传来报告，已经发现有不少的面生可疑客人，还骑着快马，十个一拨，八个一伙，马走如飞一直地往东灌下去，恐怕是官兵乔装改扮，前途可有危险，我们的人是越快越好。”
这时，这行马队依然是往前走着，不过略微慢了些，奚青听了来人的报告，满面怒容，恨声说道：“我们夜间哪敢停留？乱柯山，不过是人和牲口略缓了缓，迪化府真这要这么能够追上来，也好，我头一个要违抗庄主的命令，索性杀他个落花流水。”陈方本在后面牲口也蹿过来，奚青怒声又向陈方本道：“师兄你看，福钦差居然安心要和我们较量长短，他还是一步不肯放松，大约已经追下来了，我真不信他会有这种手段。这么逼迫我们，我们还顾忌什么？哪里遇上哪里算吧！难道我们被他捉不了去，难道自己先累死么？”陈方本冷笑一声道：“老四，你这是怎么了？江湖上你也跑了这些年，我们就那么自负，认为本领高强，智谋过人，一伸手就得手到成功么？我们要对付这种扎手的人物，战胜了这种阴谋势力，那才叫本领呢！你先存个同归于尽之心，我不那么想，我要破出死去，终归要制伏了这般恶魔，叫他们知道天地间总有正义在，奚老四你可不要存那种心念，见一个，杀一个，这般官兵在他势力之下，哪个敢违抗他半分命令？咱们要找那值得下手的人物对付。”奚青哼了一声道：“师兄，你的话或者就许说中了，迪化府所遇的那个劲敌，还不是草上飞严秀，已经是很扎手，我们闯出东关时，此人那情形尚能和我们再拼，可是遽行退去，那严秀更没露面，大班头邱雄更认得他，知道他，说不定此人或许也跟下来，咱们的行踪恐怕不易严密下去了。”陈方本道：“你先不用管那些事，铁公必有安排，咱们紧这一天的路，只要没有阻碍，大约在日没后二更前或许可到了大青山。”说话间那个报事的已经策马如飞，另奔了一条小道而去，这般人仍然是从这片乱山后面疾驰下来。
萧云程、卞松涛知道所走的是一条极隐僻道路，所以二十多人，仍然在一拨走，绝不肯散开，就是官兵绝搜索不到这条道上来。直走到中午之后，经过了几个极小的村落，奚青在前面领着，绝不敢停留，眼前竟是一片森林，一眼望不到边，奚青把牲口一领，从这片大树林边，偏着北下来，往前又走出有一二十里路，人和牲口可全有些够劲了，牲口吐出白沫来，奚青回头向后面招呼道：“师兄，差不多了吧。”陈方本后面也在高喊着答道：“你留神着树上有砍掉树皮的，大约就快到了。”牲口又往前走了有半里多地，奚青在马上向后面的庄客招呼：“牲口守住了一些，我们可以缓缓气了。”
这一带因为这路宽，牲口可以任意地散开了一些，此时竟看到在树林子内转出一个人来，却是带着毡帽，一身蓝布的棉裤、棉袄，背着一个粪筐，低着头往这边走着，相隔还有数丈远，这个庄稼汉才抬起头来，向奚青招呼了声：“奚老师，牲口只管往里放，前面路上一二里内没有人。”奚青这时牲口已到近前，一飘身翻下马背，向这庄稼汉说声：“你辛苦了。请你还是招呼他们注意着些，牲口太多，蹄迹分明，掩饰不去，发现追兵早早报告。”后面的人也纷纷下马，这个背粪筐的顺着树林子边往西走去，萧云程、卞松涛看到眼中，更看到附近的情形，自己感叹，这种情形，若不是遇到这种有力量的人，个人和师爷想逃活命，那不是妄想么？这么荒凉地方，竟也安置了人，这么看起来，父亲的命还有希望，只是身受这般人的大恩，怎么报答？
这里边的树木，最小的也有合围粗，那一排排的老树全是千百年遗留下来的，仗着是严冬时候，枝叶还疏，内中多半可是松鼠，上面更冻结着一层积雪，走进十几排树来，也显得里面阴森森的，每阵风过处，上面已经冻结的雪和冰唰啦唰啦地落下来。穿着这树林往里直走出去有三箭地来，迎面已有人迎出来，这里的人穿着打扮，也全是老羊皮袄、皮帽子，向奚青等打着招呼，引领着仍往里走。又走进有半箭地来，眼前一片比较空旷的地方，树木稀疏，这里已经有十几名壮汉在等候着，靠着北边用长绳拴在一棵一棵的大树上，也就是七尺多高，上面搭着些许树枝和干草，临时地成了一个草棚。在那地上用石块架起的火灶，一排就是四座火池子，全烧着二尺多长的干松木，这上面也是架着铁锅、铁壶等，草棚靠边上拴着十几匹牲口，放着四五条麻袋，装着草料。更有一排方形的小木桶，全是装着水，就在这种地方预备得齐全，又可取暖，又可进饮食，这真是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看这种情形，真好像原始人的生活了。奚青扭着头向萧云程、卞松涛道：“你们看这里可好么？”萧云程、卞松涛忙地赔笑点头道：“这就很难得了。”可是这个地方没有座位了，里边的乡勇们却找了许多大石块，上面铺着干草，全排在火池子边上，大家落座，乡勇们照顾着先在树林中稍微地遛一下牲口，因为多好的牲口，跑了极长的路，你若是立时停留下来，就给他上料、上水，牲口是准毁，连马鞍子全不能立时往下撤，全得慢慢地叫它身上的汗落下去，再把它们拴到有热气的地方，上料上水，歇息一下，大家在这里进些饮食，虽则是四周没遮拦的地方，仗着四座火池子的火力旺，显得这一带热气蒸腾。
奚青向陈方本道：“咱们这半天多，还算顺利，毫无阻拦，赶到这里晚半天若是没有阻碍，我们可以回到庄中歇息，用不着再尝这种味道了。”陈方本哼了一声道：“但愿如此，可是听得方才的报告，我认为前途上恐怕未必能够如愿，好在我们庄主已然迎上来，倘若沿途上发现可疑的情形，不会逃过他眼去。”这里众人正在随便说着话，树林外立刻又走进一人来，正是方才那个背着粪筐的壮汉，他此时已然放下粪筐来到近前，却把陈方本叫到一旁低声说了一阵，陈方本眉头紧皱，向这位壮汉说了声：“好，我们大约没有什么耽搁，我们起身之后，你们务必把这一切的行迹，尽力消灭才好。”大家好容易找到这么个隐蔽地方，全想着要多歇息一会儿，可是陈方本立刻向大家说道：“弟兄们再缓一缓气，咱们该着上路了，方才已经又传来报告，时候也就是不久，从正北上不远地发现一支支响箭传下去，这分明是从迪化府发下来的。这种办法只有我们江湖人能够利用，想不到官家竟是利用这种手段，沿途驻防的官兵并没见拉这么长的哨兵，可是赶到仔细搜索之下，他们竟是完全把官衣脱去，也扮成了乡民、商人、行路的人模样散伏在道路上。这种手段办得非常厉害，也快得出奇，差不多七八百里的路程，他就是散布这种暗卡子，也得用一天多的工夫，而相隔夜间，只有半日，连环箭竟能够使用上，这种法子可快得多，他能利用响箭传达命令，听取沿途的警报，调动七百里内的人马，我们不赶紧地闯过柳条驿要路口，我们可就要非被截在这边不可。这条道虽则隐僻，可是若耽搁下去，也容易被他发现，并且现在得不到庄主确实的行迹已到哪里，我们只有在这四五个时辰内，把这一半路要闯过去，我认定了柳条驿就是一个重要关头，咱们现在能够放开胆地往前紧赶，就是追兵始终没追上我们，若是我们行迹已被沿途驻守的官兵或是迪化府所跟下来的人追上，他有这么快传递信息之法，我们可不易脱身了，好弟兄们多吃些辛苦吧，立刻收拾起身。”
铁金凤、铁玉凤全是怒形于色，立刻向陈方本道：“陈老师，事情这么紧急，这么难应付，我们也得分配一下，倘然一旦遭到堵截，我们谁保护人，谁动手，闯得过去怎样，闯不过去怎样，陈老师，庄主虽则一再嘱咐不叫多杀人，这种事办不到了，实难两立，他活我们死，他死我们活，反正是没有两全。遇上事，走不脱逃不开，也得死个值得。”陈方本到此时也无法劝阻，话不好说了，这种情形看来，官家是绝不放手，非要把这般人置诸法网捉回去不可，只要遇上，不把他们杀退了走不脱。只得向铁金凤、铁玉凤道：“姑娘，现在我也不便再劝你们，事到临头再说，我们是只求脱身，太和庄不落在他们眼内，那是万全之策，不论在哪里遇到了敌人时，还是照着在迪化府的情形，你们姐妹二人和夏道明、方云两位师傅，无论如何先保护着他们爷两个闯出去，实走不脱时，往回下退，反正人不能落在他手中，我们一般人自能阻挡他，任凭他多少兵马，亦无所惧。”铁金凤、铁玉凤点点头道：“就这么办了，闹出多少条人命来，全是福钦差一手造成，我们绝不承认有罪。”说话间，那边已把牲口全备好，一匹一匹地全牵过来，排在树林内，这里大家纷纷伸手拉缰绳，各找各的马匹。
这时，林外又有人进来，此人却是一身皮衣服、皮帽子，也裹扎得挺严，只露着两眼，可是走得很急促，来到近前，吁吁直喘，看到大家已经在起身，来人忙向奚青、陈方本、铁金凤、铁玉凤招呼了声，立刻说道：“现在我从青林口赶下来，陈老师、奚老师，你们这队人，别从青林口去了，那里发现的人不多，可是大约是官家派来的人搜索山道，全是农乡模样，散在路上的弟兄们，已经迎上去，大约把这几人可以收拾下来。不过青林口这条路已被他们发现，后边恐怕还有他们的人跟下来，我们绕一段路走，以保完全，陈师傅就这样了，我还得赶回去。”说完话，来人匆匆走去，情形很急迫慌张，萧云程和卞松涛听到这种情形，相顾失色，大约前途不容易闯，这爷两个此时虽则着急，但是逃得开逃不开，也不放在心上了，大家牵着牲口，穿着树林，一直走出林外，纷纷上马，仍由奚青前头开路，马走如飞，紧往下赶来。这一气儿就走了三个多时辰，天色已然黑下来，尽走的是荒凉小路，有时遇到小村庄小镇甸，全是绕着路走，躲避开。
萧云程、卞松涛这个罪可够受的，他们虽则随着老大人转任各处，但是有生以来，也没受过这种辛苦，仗着现在身上的衣服尚能挡寒，牲口又是夹在一般人的当中，用不着自己再催马前进，自然是尽力随着奔驰。这两匹牲口上，仗着还全有铁过梁，这爷两个把手缩在披风里，裹住了紧抓着铁过梁，把身形伏下去，任凭这牲口向前飞跑，简直是把命交在牲口上。此时这爷两个情形可够险的，因为腿上全没有力量了，所走的地方虽是荒凉，倒还平坦，更有铁金凤、铁玉凤姐两个知道萧云程、卞松涛受不惯罪，她们姐两个，把牲口紧贴着萧云程、卞松涛旁边不时照顾，天这一黑下来，铁金凤可不住地呼唤着：“萧公子，你可要小心；这么快的牲口，摔下来可就是重伤，大约没有多远的路，就可以转到驿路上，那就好走了。”萧云程被铁金凤这么说着，自己只得把精神强自振作起来，这牲口还在一路狂奔着，又走出十余里来，已经到了起更时候。
后面的陈方本，牲口往头里蹿过来，向奚青招呼道：“师弟，从前边羊角湾拐过去，可就入正式的驿路了，我们的牲口全在一处走，声势太大，我们还是散开些吧。只要有了变故，彼此能够呼应得见就成了，这二十多匹马合在一处，在这种冷静的夜间，能听出半里地去，于我们行程中十分不利。”奚青道：“反正只要遇到了阻拦的，必是大队官兵，彼此一照面，就是全散开，也是一样，一个也过不去，还不如彼此难得近些，互相照应，反容易应付。”陈方本道：“总是稍微地间隔一下，这么马头接马尾走，危险多。”奚青答了声：“好吧，就依师兄你。”这奚青此时实有些愤怒难伸，恨不得找到了敌人，杀两个解恨。说话间，牲口略微地分散一下，前后全间隔一两丈远，不过铁金凤、铁玉凤仍然紧随着萧云程、卞松涛身侧。此时这一行牲口，已经往南边一条岔道口转过来，这正是奔羊角湾转向官道驿路。头里牲口，连加了几鞭，先蹿出这条岔路口，察看一下，这条宽大的土道上，黑沉沉、冷清清。奚青头一个牲口先蹿出来，往东一直地冲下来，后面众人见奚青毫无动静，往前如飞驰去，牲口跟着全蹿上驿路，可是遵着陈方本的嘱咐，所有的牲口分为两边，全是找那边道上走，或是有树木的地方。这二十多匹牲口，这一分散开，虽则还是一片凌乱的蹄声，倒是比先前声势减了许多。这时，一段二十多里的直行路，彼此早已商量好，到了柳条驿，远远地要躲开驿镇。要从驿镇的边上，隔开半里地，免得把驿镇里的人惊动出来，并且这柳条驿还有驻防的官兵，在这时可不敢断定，究竟添了官兵没有。
相隔柳条驿已经不远，在马上望去，黑压压、死沉沉，不见灯火、不见人迹，时闻犬吠之声和打更下夜的梆罗之声。众人此时略微地放了心，看情形这里并没有阻拦。头里的牲口已经领率着斜偏着柳条驿的驿镇南直奔郊外，这里也是一片荒凉的野地，牲口可得放慢了，再快走极容易出险，现在庄稼地里虽则没什么，可是这一带引水灌田的土沟很多。奚青仗着目力好，不住地向着众人打招呼，留神这一带地方的土沟，这二十多匹牲口，一直地偏着驿镇外，眼前已经过了柳条驿东镇口，这可得赶紧地赶奔正路。因为再往前走，道路已经不是直往东了，斜奔东北，靠南边有一条极大的河流，从驿路上一直地走下去，出来一里多地，这段路再想往别处去，可是绝没有道路可通。
这时，这行马队依然是往前走着，不过略微慢了些，奚青听了来人的报告，满面怒容，恨声说道：“我们夜间哪敢停留？乱柯山，不过是人和牲口略缓了缓，迪化府真这要这么能够追上来，也好，我头一个要违抗庄主的命令，索性杀他个落花流水。”陈方本在后面牲口也蹿过来，奚青怒声又向陈方本道：“师兄你看，福钦差居然安心要和我们较量长短，他还是一步不肯放松，大约已经追下来了，我真不信他会有这种手段。这么逼迫我们，我们还顾忌什么？哪里遇上哪里算吧！难道我们被他捉不了去，难道自己先累死么？”陈方本冷笑一声道：“老四，你这是怎么了？江湖上你也跑了这些年，我们就那么自负，认为本领高强，智谋过人，一伸手就得手到成功么？我们要对付这种扎手的人物，战胜了这种阴谋势力，那才叫本领呢！你先存个同归于尽之心，我不那么想，我要破出死去，终归要制伏了这般恶魔，叫他们知道天地间总有正义在，奚老四你可不要存那种心念，见一个，杀一个，这般官兵在他势力之下，哪个敢违抗他半分命令？咱们要找那值得下手的人物对付。”奚青哼了一声道：“师兄，你的话或者就许说中了，迪化府所遇的那个劲敌，还不是草上飞严秀，已经是很扎手，我们闯出东关时，此人那情形尚能和我们再拼，可是遽行退去，那严秀更没露面，大班头邱雄更认得他，知道他，说不定此人或许也跟下来，咱们的行踪恐怕不易严密下去了。”陈方本道：“你先不用管那些事，铁公必有安排，咱们紧这一天的路，只要没有阻碍，大约在日没后二更前或许可到了大青山。”说话间那个报事的已经策马如飞，另奔了一条小道而去，这般人仍然是从这片乱山后面疾驰下来。
萧云程、卞松涛知道所走的是一条极隐僻道路，所以二十多人，仍然在一拨走，绝不肯散开，就是官兵绝搜索不到这条道上来。直走到中午之后，经过了几个极小的村落，奚青在前面领着，绝不敢停留，眼前竟是一片森林，一眼望不到边，奚青把牲口一领，从这片大树林边，偏着北下来，往前又走出有一二十里路，人和牲口可全有些够劲了，牲口吐出白沫来，奚青回头向后面招呼道：“师兄，差不多了吧。”陈方本后面也在高喊着答道：“你留神着树上有砍掉树皮的，大约就快到了。”牲口又往前走了有半里多地，奚青在马上向后面的庄客招呼：“牲口守住了一些，我们可以缓缓气了。”
这一带因为这路宽，牲口可以任意地散开了一些，此时竟看到在树林子内转出一个人来，却是带着毡帽，一身蓝布的棉裤、棉袄，背着一个粪筐，低着头往这边走着，相隔还有数丈远，这个庄稼汉才抬起头来，向奚青招呼了声：“奚老师，牲口只管往里放，前面路上一二里内没有人。”奚青这时牲口已到近前，一飘身翻下马背，向这庄稼汉说声：“你辛苦了。请你还是招呼他们注意着些，牲口太多，蹄迹分明，掩饰不去，发现追兵早早报告。”后面的人也纷纷下马，这个背粪筐的顺着树林子边往西走去，萧云程、卞松涛看到眼中，更看到附近的情形，自己感叹，这种情形，若不是遇到这种有力量的人，个人和师爷想逃活命，那不是妄想么？这么荒凉地方，竟也安置了人，这么看起来，父亲的命还有希望，只是身受这般人的大恩，怎么报答？
这里边的树木，最小的也有合围粗，那一排排的老树全是千百年遗留下来的，仗着是严冬时候，枝叶还疏，内中多半可是松鼠，上面更冻结着一层积雪，走进十几排树来，也显得里面阴森森的，每阵风过处，上面已经冻结的雪和冰唰啦唰啦地落下来。穿着这树林往里直走出去有三箭地来，迎面已有人迎出来，这里的人穿着打扮，也全是老羊皮袄、皮帽子，向奚青等打着招呼，引领着仍往里走。又走进有半箭地来，眼前一片比较空旷的地方，树木稀疏，这里已经有十几名壮汉在等候着，靠着北边用长绳拴在一棵一棵的大树上，也就是七尺多高，上面搭着些许树枝和干草，临时地成了一个草棚。在那地上用石块架起的火灶，一排就是四座火池子，全烧着二尺多长的干松木，这上面也是架着铁锅、铁壶等，草棚靠边上拴着十几匹牲口，放着四五条麻袋，装着草料。更有一排方形的小木桶，全是装着水，就在这种地方预备得齐全，又可取暖，又可进饮食，这真是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看这种情形，真好像原始人的生活了。奚青扭着头向萧云程、卞松涛道：“你们看这里可好么？”萧云程、卞松涛忙地赔笑点头道：“这就很难得了。”可是这个地方没有座位了，里边的乡勇们却找了许多大石块，上面铺着干草，全排在火池子边上，大家落座，乡勇们照顾着先在树林中稍微地遛一下牲口，因为多好的牲口，跑了极长的路，你若是立时停留下来，就给他上料、上水，牲口是准毁，连马鞍子全不能立时往下撤，全得慢慢地叫它身上的汗落下去，再把它们拴到有热气的地方，上料上水，歇息一下，大家在这里进些饮食，虽则是四周没遮拦的地方，仗着四座火池子的火力旺，显得这一带热气蒸腾。
奚青向陈方本道：“咱们这半天多，还算顺利，毫无阻拦，赶到这里晚半天若是没有阻碍，我们可以回到庄中歇息，用不着再尝这种味道了。”陈方本哼了一声道：“但愿如此，可是听得方才的报告，我认为前途上恐怕未必能够如愿，好在我们庄主已然迎上来，倘若沿途上发现可疑的情形，不会逃过他眼去。”这里众人正在随便说着话，树林外立刻又走进一人来，正是方才那个背着粪筐的壮汉，他此时已然放下粪筐来到近前，却把陈方本叫到一旁低声说了一阵，陈方本眉头紧皱，向这位壮汉说了声：“好，我们大约没有什么耽搁，我们起身之后，你们务必把这一切的行迹，尽力消灭才好。”大家好容易找到这么个隐蔽地方，全想着要多歇息一会儿，可是陈方本立刻向大家说道：“弟兄们再缓一缓气，咱们该着上路了，方才已经又传来报告，时候也就是不久，从正北上不远地发现一支支响箭传下去，这分明是从迪化府发下来的。这种办法只有我们江湖人能够利用，想不到官家竟是利用这种手段，沿途驻防的官兵并没见拉这么长的哨兵，可是赶到仔细搜索之下，他们竟是完全把官衣脱去，也扮成了乡民、商人、行路的人模样散伏在道路上。这种手段办得非常厉害，也快得出奇，差不多七八百里的路程，他就是散布这种暗卡子，也得用一天多的工夫，而相隔夜间，只有半日，连环箭竟能够使用上，这种法子可快得多，他能利用响箭传达命令，听取沿途的警报，调动七百里内的人马，我们不赶紧地闯过柳条驿要路口，我们可就要非被截在这边不可。这条道虽则隐僻，可是若耽搁下去，也容易被他发现，并且现在得不到庄主确实的行迹已到哪里，我们只有在这四五个时辰内，把这一半路要闯过去，我认定了柳条驿就是一个重要关头，咱们现在能够放开胆地往前紧赶，就是追兵始终没追上我们，若是我们行迹已被沿途驻守的官兵或是迪化府所跟下来的人追上，他有这么快传递信息之法，我们可不易脱身了，好弟兄们多吃些辛苦吧，立刻收拾起身。”
铁金凤、铁玉凤全是怒形于色，立刻向陈方本道：“陈老师，事情这么紧急，这么难应付，我们也得分配一下，倘然一旦遭到堵截，我们谁保护人，谁动手，闯得过去怎样，闯不过去怎样，陈老师，庄主虽则一再嘱咐不叫多杀人，这种事办不到了，实难两立，他活我们死，他死我们活，反正是没有两全。遇上事，走不脱逃不开，也得死个值得。”陈方本到此时也无法劝阻，话不好说了，这种情形看来，官家是绝不放手，非要把这般人置诸法网捉回去不可，只要遇上，不把他们杀退了走不脱。只得向铁金凤、铁玉凤道：“姑娘，现在我也不便再劝你们，事到临头再说，我们是只求脱身，太和庄不落在他们眼内，那是万全之策，不论在哪里遇到了敌人时，还是照着在迪化府的情形，你们姐妹二人和夏道明、方云两位师傅，无论如何先保护着他们爷两个闯出去，实走不脱时，往回下退，反正人不能落在他手中，我们一般人自能阻挡他，任凭他多少兵马，亦无所惧。”铁金凤、铁玉凤点点头道：“就这么办了，闹出多少条人命来，全是福钦差一手造成，我们绝不承认有罪。”说话间，那边已把牲口全备好，一匹一匹地全牵过来，排在树林内，这里大家纷纷伸手拉缰绳，各找各的马匹。
这时，林外又有人进来，此人却是一身皮衣服、皮帽子，也裹扎得挺严，只露着两眼，可是走得很急促，来到近前，吁吁直喘，看到大家已经在起身，来人忙向奚青、陈方本、铁金凤、铁玉凤招呼了声，立刻说道：“现在我从青林口赶下来，陈老师、奚老师，你们这队人，别从青林口去了，那里发现的人不多，可是大约是官家派来的人搜索山道，全是农乡模样，散在路上的弟兄们，已经迎上去，大约把这几人可以收拾下来。不过青林口这条路已被他们发现，后边恐怕还有他们的人跟下来，我们绕一段路走，以保完全，陈师傅就这样了，我还得赶回去。”说完话，来人匆匆走去，情形很急迫慌张，萧云程和卞松涛听到这种情形，相顾失色，大约前途不容易闯，这爷两个此时虽则着急，但是逃得开逃不开，也不放在心上了，大家牵着牲口，穿着树林，一直走出林外，纷纷上马，仍由奚青前头开路，马走如飞，紧往下赶来。这一气儿就走了三个多时辰，天色已然黑下来，尽走的是荒凉小路，有时遇到小村庄小镇甸，全是绕着路走，躲避开。
萧云程、卞松涛这个罪可够受的，他们虽则随着老大人转任各处，但是有生以来，也没受过这种辛苦，仗着现在身上的衣服尚能挡寒，牲口又是夹在一般人的当中，用不着自己再催马前进，自然是尽力随着奔驰。这两匹牲口上，仗着还全有铁过梁，这爷两个把手缩在披风里，裹住了紧抓着铁过梁，把身形伏下去，任凭这牲口向前飞跑，简直是把命交在牲口上。此时这爷两个情形可够险的，因为腿上全没有力量了，所走的地方虽是荒凉，倒还平坦，更有铁金凤、铁玉凤姐两个知道萧云程、卞松涛受不惯罪，她们姐两个，把牲口紧贴着萧云程、卞松涛旁边不时照顾，天这一黑下来，铁金凤可不住地呼唤着：“萧公子，你可要小心；这么快的牲口，摔下来可就是重伤，大约没有多远的路，就可以转到驿路上，那就好走了。”萧云程被铁金凤这么说着，自己只得把精神强自振作起来，这牲口还在一路狂奔着，又走出十余里来，已经到了起更时候。
后面的陈方本，牲口往头里蹿过来，向奚青招呼道：“师弟，从前边羊角湾拐过去，可就入正式的驿路了，我们的牲口全在一处走，声势太大，我们还是散开些吧。只要有了变故，彼此能够呼应得见就成了，这二十多匹马合在一处，在这种冷静的夜间，能听出半里地去，于我们行程中十分不利。”奚青道：“反正只要遇到了阻拦的，必是大队官兵，彼此一照面，就是全散开，也是一样，一个也过不去，还不如彼此难得近些，互相照应，反容易应付。”陈方本道：“总是稍微地间隔一下，这么马头接马尾走，危险多。”奚青答了声：“好吧，就依师兄你。”这奚青此时实有些愤怒难伸，恨不得找到了敌人，杀两个解恨。说话间，牲口略微地分散一下，前后全间隔一两丈远，不过铁金凤、铁玉凤仍然紧随着萧云程、卞松涛身侧。此时这一行牲口，已经往南边一条岔道口转过来，这正是奔羊角湾转向官道驿路。头里牲口，连加了几鞭，先蹿出这条岔路口，察看一下，这条宽大的土道上，黑沉沉、冷清清。奚青头一个牲口先蹿出来，往东一直地冲下来，后面众人见奚青毫无动静，往前如飞驰去，牲口跟着全蹿上驿路，可是遵着陈方本的嘱咐，所有的牲口分为两边，全是找那边道上走，或是有树木的地方。这二十多匹牲口，这一分散开，虽则还是一片凌乱的蹄声，倒是比先前声势减了许多。这时，一段二十多里的直行路，彼此早已商量好，到了柳条驿，远远地要躲开驿镇。要从驿镇的边上，隔开半里地，免得把驿镇里的人惊动出来，并且这柳条驿还有驻防的官兵，在这时可不敢断定，究竟添了官兵没有。
相隔柳条驿已经不远，在马上望去，黑压压、死沉沉，不见灯火、不见人迹，时闻犬吠之声和打更下夜的梆罗之声。众人此时略微地放了心，看情形这里并没有阻拦。头里的牲口已经领率着斜偏着柳条驿的驿镇南直奔郊外，这里也是一片荒凉的野地，牲口可得放慢了，再快走极容易出险，现在庄稼地里虽则没什么，可是这一带引水灌田的土沟很多。奚青仗着目力好，不住地向着众人打招呼，留神这一带地方的土沟，这二十多匹牲口，一直地偏着驿镇外，眼前已经过了柳条驿东镇口，这可得赶紧地赶奔正路。因为再往前走，道路已经不是直往东了，斜奔东北，靠南边有一条极大的河流，从驿路上一直地走下去，出来一里多地，这段路再想往别处去，可是绝没有道路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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