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金腹疗毒
2025-09-07  作者:羽青  来源:羽青作品集  点击:

  剑华未待五毒神君沉吟之声甫落,忙追问道:“只有什么?”
  五毒神君道:“只有在三个时辰之内能找到天下一种极罕见,极罕见的奇物,有了那种东西不但两人生命无虑,而两人所中的剧毒,瞬息可尽除。”
  剑华复又问道:“那是一种什么奇物?”
  五毒神君稍一思索,道:“百年不易一见的金蝮。”
  剑华闻言,惊喜得啊了一声,道:“敢情是这个!”
  此时剑华的惊喜心情,笔者是无法用这只秃笔,能描绘其万一的。
  只见他脸上泪痕顿断,焦灼之色亦悉数尽敛,换来的是满面春风,湛湛的双睛之内,射出奇异之光。
  同时,他轻轻一拍胸前。一条金光闪闪的小金蝮,已由他的怀中爬了出来。
  他手托这小金蝮,眉开眼笑地望着五毒神君道:“柳老前辈,可是这个?”
  色,道:“你身怀奇物,何不早讲?害得你我空急一场。”
  剑华听到柳川青的埋怨,心说:“早知道小金蝮能医治朱姐姐和黑小子的身毒,我还不至于急得流眼泪咧!”
  剑华心里想着,举手把脸上未干的泪痕,以袖摸了一把。
  剑华拭干眼泪,瞬及又想到,小金蝮曾二度解救自己于危中,不由竟对它从心底产生亲切爱护之感。
  五毒神君见剑华托着金蝮木讷般地站着不语不动,似在想心事。遂催促道:“谷少侠,你还不赶快把金蝮拿过来?难道你忘了还有两个人等着活命吗?”
  他在话声中,将黑小子和朱姑娘扫视一眼。
  剑华不知柳川青将以金蝮怎样救治二人所中剧毒,竟不由又替小金蝮的生命担了一份忧。
  他正欲开口问一问五毒神君柳川青。可是尚未及开口,五毒神君已急急地说道:“不好!糟了!糟了!”
  剑华闻言,不知柳川青指何而言,不由暗暗大吃一惊,凝目向五毒神君望去。
  只见五毒神君柳川青寿眉微皱,双目灼灼地凝视着朱姑娘。
  剑华不解是怎么回事,忙道:“柳老前辈,怎么的了?”
  五毒神君道:“我猛然想起,所有药引已在日前用罄,现在徒有金蝮,亦不能救活两人性命,也是枉然!”
  剑华闻言,心里的一份兴奋之情顿时扫尽,道:“那……这怎么办呢?”忧急之情,溢于言表。
  五毒神君柳川青满面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道;“看来这是天意,两人命该如此,否则,怎么会不是少这,就是少那的,这般不顺利?以我之见,还是赶快施以金针过穴,拯救两人性命要紧……”
  这真是好事多磨!
  除非事不关己,关己者定迷。此时剑华就是如此。
  他在这无限悲伤之下,已是六神无主,听完柳川青的话,茫然应道:“好死不如歹活着,为了使二人活命,也只好如此了!”
  五毒神君点点头道:“那么你就在此稍等片刻,待我回房去取银针。
  说着话,已径自出房而去。剑华像石雕木刻般地站着,一脸阴沉愁苦之色。
  这时,朱姑娘像是梦呓地说道:“弟弟我……宁愿……死……”
  剑华闻声忙向她扑过去,蹲在她的身旁,轻叫道:“朱姐姐!朱姐姐!”
  朱姑娘不声不响,不理不睬。
  剑华见久唤朱姐姐不应,也就住声不再呼唤,心说:“朱姐姐为什么要说我宁愿死?莫非她听清我们的谈话,不愿以金针过穴之法,来给她医毒吗?其实也真是,以朱姐姐争强好胜的个性讲,她岂能终生瘫痪在床上……”
  剑华一念至此,脑中恍如空无一物,失去了意识。
  但泪珠儿像断线之珠,簌簌滚落下来。
  就在剑华脑中尽为忧急占满,恍如无物之际,小金蝮已悄悄地由他身上爬下去,直奔黑小子而来。
  只见小金蝮由卧在地上的黑小子手背,直爬到胸际,然后由胸际又爬到鼻端。
  小金蝮爬到黑小子的鼻端,竟无情无义地在黑小子鼻尖上噬了一口。
  顿时,黑小子鼻尖,犹如喷泉似的,射出一条尺来长的乌线。
  这时,五毒神君柳川青恰好拿着银针由房外进来。
  五毒神君一进门,就发现黑小子鼻尖射血,不由惊讶地噫了一声。
  剑华听柳川青进得房来,什么话没有讲,竟先噫了一声。不由心里透着奇怪,转身望去。
  五毒神君柳川青见剑华转身向自己望来,一指黑小子,道:“你看!”
  剑华顺着五毒神君手指方向看去,也不由惊异万分。
  只见小金蝮张口含住黑小子鼻尖,竟狂吸猛吮起来。
  霎时,小金蝮腹胀体粗。
  小金蝮直吸到自己腹中满而又满,不能再装,这才住口。
  只见它一转身,将吸进腹中的毒血尽数吐出来,然后就又爬到黑小子鼻端,含着他的鼻尖,继续吮吸。
  这样周而复始二三遍,才由金蝮口中吐出一些鲜血。
  小金蝮见黑小子体内已无乌血,再由鼻尖往外泻,这才住口不去吮吸。但它犹如职责未了,倏地把尾巴翘起来,送到自己口内咬了一口。
  只见一滴红艳的鲜血,挂在它的尾巴上。
  它谨慎地将尾巴送到黑小子的鼻端,将一滴血涂在黑小子的伤口上,这才爬下来。
  金蝮能以此法祛毒。前此,他只知以金蝮之血调合蜘蛛卵,让中毒者服下,可以解毒。
  此时见状,陡增见闻,不由喜形于色。
  剑华更是喜不自胜,并暗自为黑小子和朱姐姐庆幸不已。
  小金蝮由黑小子身上爬下来之后,径向朱姑娘爬去。
  小金蝮爬到朱姑娘身上,如法炮制,再给朱姑娘医毒。
  约过顿饭工夫,黑小子和朱姑娘已相继苏醒。
  黑小子由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眨了眨母狗眼,冲着剑华嘿嘿一声傻笑。
  朱姑娘苏醒过来,先向四周打量一眼,然后满面飞红地一跃而起,道:“我一定要把害我的毒蟾宰掉不可!”
  说完,满面含威,宛如寒铁。
  她虽然是为一时羞怒,无法发泄而发,但令五毒神君听起来,却是非常的不顺耳,因为他为筹集天下毒虫异草,曾耗尽他多少心血,和历尽多少艰险与光阴,始得来这些赖以成名的东西,怎能任人宰割?那不简直如同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一样的心痛么!
  所以,朱姑娘话完,他竟发出一声嘿嘿冷笑,道:“怎么?你要宰我的金蟾?那何不杀我?好!好!好!既然如此,你有什么本事,尽管往我身上施为吧!”
  朱姑娘闻言,深知自己刚才一句话,竟说错了口,马上面色一变。
  剑华深怕两人为此事而僵持起来,忙道:“柳老前辈,恐怕是朱姐姐一时的气话,你老人家怎的当起真来?”
  这时,朱姑娘也回味过来,忙冲着五毒神君赔礼,道:
  “柳老前辈,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能生气,因为我不知毒蟾是你老人家的呀!假若我知道是你老人家的,慢说我只有一个胆子,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呀!算啦,你老人家别生气啦!”
  朱姑娘甜言蜜语,并且赔上了笑容,总算是打动了五毒神君的心。
  只听他敞口哈哈一声大笑,道:“你们这两个孩子,可是真会说话,我明明知道,刚才姑娘是冲着我说的,但见我发怒,同时又知我是不好沾惹的,马上认错。总算你们识时务,常言道:识时务者方能称英豪,我最欣赏这话,也就原谅了你们。再者,刚才我也就没有真的生气,假若我真的生气,你想,那我还能饶得了你?”

×      ×      ×

  一钩新月,高高地挂在湛蓝的苍穹上。
  无数小星,闪闪烁烁,像是相互争辉媲美。
  由成都往西安的官道上,一匹白马,像风驰电掣般地向前奔驰。
  在淡淡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见,白马上卧着一人。但却分辨不出马上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就在那白马骋驰如飞之际。
  突然由官道左前方,一片乌压压的森林中,传出一声“唏呖呖……”嘶鸣。
  那白马听到这声嘶鸣,竟然弃官道不走,直向那乌压压的森林驰去。
  同时,它边驰骋边昂首不住的嘿儿嘿儿长鸣,好像是同林中鸣声呼应。
  须臾,白马驰进那片乌压压的森林里去。
  月光洒在树梢上,给这茫茫的一片森林,罩上一层淡淡光彩。
  大地呈现一片死静!
  倏地,远处传来一声长啸,竟划破了这天地间的静谧。
  啸声甫落,由那片密林中又传出一声唏呖的嘶鸣!
  在唏呖呖声中,由森林中首先骋出一匹斑白花马。随后,又跟着跑出三匹健马,其中有一匹就是刚刚跑进林去没有多久的那匹白马。
  斑白花马骋出森林,循着长啸之声,绝尘飞驰,而另外那三匹马,亦扬起四蹄,在后紧随不放。
  若顿饭工夫,斑白花马已领先驰到一少年身旁!
  少年身后,站着二人。只见这两个人……
  一个是高不足三尺,横宽倒有两尺八九寸,皮肤黝黑,一脸憨像的傻小子。
  一个是美秀绝伦,丹唇杏眸,年龄与站在斑白花马前的少年相差无几的美少女。
  三人见斑白花马伫足身前,均不由自主地由内心里泛起微笑。
  站在斑白花马身前的少女,首先说道:“朱姐姐,我说的话不假吧?通灵异马,是绝对不会被人任意掳走的,你看,怎么样,它来了吧!”
  那被唤为朱姐姐的少年,闻言淡淡一笑,道:“好了,华弟弟,这还不是侥幸,假若它被铁掌帮歹徒发现的话,此时纵然不被掳走,恐怕一条老命也早就没有了!”
  二人这一答话,笔者不说,读者们也自然会明白,此时现身的三人是谁。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由死谷出来的谷剑华、朱淑敏和黑小子。
  朱淑敏话犹未了,随在斑白花马身后的三匹健马,已相继驰来。
  剑华、朱淑敏二人发现白马上伏着一个人,不由脸色突然一变。
  朱淑敏惊噫一声,道:“华弟弟,你看,白马身上驮着的,不是镖局的副总镖头吗?”
  剑华闻言,却未答话。
  只见他身形一晃,已欺近白马身旁。
  他扶起仆伏在马背上的人,仔细一看,不由泪盈满眶,冲着朱淑敏,咽声道:“朱姐姐,这可不正是少华兄吗?”
  这时,朱姑娘已走到剑华身旁,道:“他怎么会弄到这步地?还有气吗?”
  马上的李少华,缓启双目,但眼中已是神光涣散。
  他向剑华和朱姑娘迟钝地瞟了一眼,瞬既复把两张枯涩的眼皮阖起来,有气无力地断断续续的说道:“华……弟……弟……老侠……智……和镖……全完……”
  声音既小,而又含糊不清。
  可是,剑华和朱姑娘二人听起来,却是字字犹如春雷,震扣心弦。
  剑华的脸色已是一连数变,忖道:“成都发生了什么事?恩师怎样了呢……”
  尤其他对全完两字,更是惴惴不安。
  他不敢再往深远之处去想,因为越想越使他惶恐。
  而一旁的朱姑娘,挂在娇靥上的焦急神情,并不稍逊剑华。
  只见她面现悲戚之色,愣愣地凝视着李少华。
  剑华虽然是回肠百转,却想弄个明白,遂忙不迭地追问那奄奄一息的李少华,道:“少华兄!成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那恩师如何?”
  语音嘶哑,几不成声,将其内心的焦急之情,尽溢言表。
  只见李少华嘴唇频频张动,但却是有气无声。
  剑华见状,已知少华伤致内腑,五脏碎裂,眼前纵有仙丹灵芝,亦是枉然,热泪夺眶而出。
  同时,他不住地呼唤着李少华的名字,道:“少华兄……”
  朱姑娘虽然也为李副总镖师的生命感到惋惜悲伤,但她却不如剑华那么激动。因为她深知,当前急务,不是李少华个人的生死问题,而是关系着更多人性命的双龙镖局存在与否!所以,当她看到剑华,此时竟一味的惶急、悲伤,而不能有所决策时,便提醒他道:“华弟弟!”
  剑华闻唤,抬起头来望着朱姑娘。
  朱姑娘一声华弟弟叫完,即道:“看来李副总镖师已是灯干油枯,已无生望的了。”
  剑华不知朱姐姐此时说这话,用意何在,竟茫然地愣视着朱淑敏。
  朱姑娘继又道:“依我推测,成都不但是凶多吉少!而且惨得不堪收拾!”
  剑华闻言,惊异地道:“朱姐姐你……”
  他不由心慌语塞。
  朱姑娘目射寒光,道:“其实我们在此胡乱猜疑,也是枉然,不如赶快回成都去看看,一切悬疑,都可以一清二楚。”
  剑华点点头,道:“那么,事不疑迟,我们就走吧!”
  朱姑娘道:“可是,我们与柳老前辈之约怎么办呢?”
  这一问题,又令剑华沉吟难决,亦是不能善作安排。
  朱姑娘见剑华深吟不语,遂又提议,道:“我看这样吧!你同黑小子赶回成都,让我一个人去赴柳老前辈之约会如何?”
  剑华将头一点,道:“朱姐姐,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但你赴柳老前辈之约以后,务必等我。”
  朱姑娘点点头,同时道了一声好。
  剑华忽然又想起了以后的问题,忙又道:“朱姐姐,假若你等我二天,仍不见我赶到地头,那就表示成都这里,已经发生了变故,所以我才不能前去,同时希望姐姐届时速速赶回来接应。”
  朱姐姐神色黯然,复又点点头,低哑着语声道:“华弟弟,保重了……”
  姑娘话完,即转身牵过她由成都所骑来的健马。
  只见她身形一纵,已俏坐鞍头,望着剑华道:“华弟弟,望你到成都,一切平安!”
  语完,扬鞭策马,飞驰而去。
  剑华望着朱姐姐的倩影,渐渐地在月光下消失,不由怅然若失,转身唤着黑小子,一同上马,直奔成都而去。
  一路上,剑华望着李少华的尸体,悲伤不已。
  虽然剑华心急若焚,想早些赶回成都,但也不能不管黑小子,而让他忍饥挨饿。
  所以,当次日中午,黑小子一迭声地嚷着肚子饿的时候,剑华就在一个小镇甸的客栈前,下马打尖。
  剑华一下马,客栈的店伙已急急忙忙应了出来,道:“少爷,要打尖吗,请里边坐!”
  迎出大门的这个瘦长店伙,一看另外一匹马上驮着一个死人,不由眉头一皱,暗自连呼:“倒霉!倒霉!”
  剑华见店伙迎出门来,即道:“掌柜的,请你赶快给我们这三匹马,先喂些草料,我们打过尖之后,马上就要上路。”
  店伙一连答了几个是却望着李少华的尸体,犹豫不决,心说:“上门的买卖,不能不接,接下吧!却又有个死尸,实在令人晦气!”
  剑华见状,忙向店伙道:“掌柜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忌讳?假若有忌讳的话,那我们就不进去了。”
  店伙闻言,一时竟答不出口,道:“这……”过了半晌,望着已走进大门,愣头愣脑的黑小子,道:“少爷,我们开的是客栈兼做酒饭生意,只要有生意上门,我们就该热诚招待,至于忌讳不忌讳,买卖人为了生意起见,是向来概不计较,您请里边坐吧!我这就给你喂马。”
  店伙说得颇近情理,令人深受感动。
  剑华遂向店伙一笑,即向内走去。
  剑华同黑小子找了个无人的空位子坐下,并要了两样可口的小菜,便大吃大嚼起来。
  两人正吃得盘碗狼藉之际,突然有个沙哑的声音,在剑华身后言道:“听说成都的双龙镖局,刚刚重新修建不久,竟又突遭一把无名大火,直烧得片瓦不留,唉!这真是多灾多难。”
  剑华闻言,不由心如鹿撞。
  沙哑之声甫落,即又听另一人接言道:“魏老弟,这年头人心难测,咱们庄稼汉,一向是孤陋寡闻,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会闹翻天。而人家那些常年在外的人,才不像咱们这样少见多怪咧!人家失火,与咱们何干?说穿了,这还不是江湖上的事。你还是少开口为妙,免得惹麻烦……”
  剑华闻言,心说:“这人敢情胆小怕事,难道你说一说,就会有人找你麻烦吗?”
  其实,那人并不是胆小怕事,而是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尤其是对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明了甚详,所以才拦阻那姓魏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少开尊口。免得一言不慎,轻则使人生疑,重则惹祸烧身。
  那被称魏老弟的,闻言频频称是,道:“朱大哥!我这张嘴,就是这么贱!真是该打!该打!”
  剑华再听二人所谈,竟是些风马牛各不相干的农家事,便付清账目,同黑小子一起离店上马,放辔直奔成都。
  剑华恨不得马上就到成都,看个究竟。但已是日落时分。却离成都还有二十余里之遥。
  剑华看看即将沉沦的一轮红日,真是心焦如灼。
  突然,破空一声清唳。
  剑华举目一看,墨儿正紧随身后,振翼飞翔。
  往常他会冲着墨儿会心地笑一笑,而此时,他烦乱的一颗心,犹如一堆乱麻,哪里还有心情再冲它微笑。
  所以他闻声只向墨儿望了一眼,即又将目光落在前方。
  渐渐夜幕低沉,大地笼罩在黑暗中。
  成都在夜色茫茫中,像一只仆伏的巨虎。剑华远远望着它,就像看见盼子归来的母亲一样,令他感到是那么迫切的希望投进它的怀抱。
  在灯火辉煌下,剑华由人丛中穿过了两条大街,每个人都向他投以奇异的目光,可是他却毫不计较,径直向双龙镖局旧址扑去。
  一大片巍峨的建筑物,此时已变成一堆颓炭。
  剑华目睹眼前这片焦臭扑鼻的废墟,一股无可言状的落寞孤独之感,顿时袭上心头。
  他愣愣地端坐马上,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他面现凄苦、焦灼、愤怒、悲伤之色,同时,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由眼眶中迸出来。
  黑小子虽然木呆憨直,但神色间,亦洋溢着惊异凄苦之容。两只母狗眼瞪得赛如铜铃般大小,咧着一张嘴不住地默默嘟囔。
  剑华在悲戚之余,却仍存着一线希望。
  那希望就是像他上次由雪山回来,正当找不到双龙镖局而心神不宁的时候,会有人前来指引他,让他同恩师以及凌师兄重聚。
  但是,他在废墟的火场旁,徘徊了足有半个时辰,却连一张熟稔的面孔也未见着,因此,他连这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告破灭了。
  他望望身旁往来过路的行人。
  那些人除了对他投以奇异的目光外,却无一人理会他。
  剑华想:“我何不问问过往行路之人,或许他们能知道双龙镖局搬迁的新址也说不定。”
  剑华心念一动,便下马走到一个行路人的前面,抱拳施礼道:“请问这位大叔,您可知双龙镖局失火后迁到哪里去了吗?”
  那人打量了剑华一眼,摇摇头道:“自昨夜失火之后,全城恐怕都再无一人见到过双龙镖局的上下人等,也不知在这一夜之间,他们搬走他乡,还是全部罹难?实在颇令人耗费猜疑!”
  那答话之人,言至此一顿,随即又喟叹一声,道:“那凌总镖头,为人正直,却想不到在一年中连遭两次毁家劫难,说来实在令人为他感伤。”
  那人言罢,竟摇头唏嘘不已。
  剑华目睹这人神态,言中决不会有半句虚言,因此,更令他茫然无措,竟连一个谢字都忘了向那人说,愣愣地看着那人离去,待他猛然想起,自己该向那人道声打扰或谢谢,那人已失去踪迹。
  剑华自谴地道:“糊涂!糊涂!”
  他一边自责,一边凝目向周遭打量过去。
  只见他身旁丈远处,站着一个身材纤小,面带病容的书生。
  剑华猛地心头一跳,再凝目细看,他不正是那森林现身的怪人?
  那书生目视着焦灰颓炭,默默出神。同时,在他那长长的睫毛下深深地蓄着两汪堪堪欲滴的泪水。
  何渊源?”
  尤其是令他久久不能释怀的一个念头,竟在此时,接踵而至的在脑中起伏。不由默默地说道:“他恐怕就是萍妹妹的化身!”
  他想起萍妹妹,情不自禁地向病容书生走了过去。
  同时,一双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病容书生,他越看越觉得病容书生的身段高矮竟与萍妹妹不相上下,尤其是那一对炯炯的眼睛,更令他深信不疑。
  他走到病容书生身旁。
  病容书生怔怔地望着那堆废墟,默默沉思,对剑华的到来,根本不知不觉。
  剑华走到病容书生近前,轻轻地叫了一声:“萍妹妹!”
  病容书生在沉思积虑中,听到有人亲切地唤她一声萍妹妹。猛地一惊,同时本能地向发话人凝视过去。
  在这一瞬间,他的面部神情,依旧木呆无任何表情,但他双目之内,却充满了惊、喜、疑、恨、忧……等复杂的情意。
  终于,他望着剑华,把蓄在眼中的两泡热泪流了出来。
  同时她不可自抑地扑在剑华身上,叫了一声:“华哥哥……”
  剑华真没有想到,病容书生果然就是自己思念不已的萍妹妹,时下见状,心里这份狂喜,竟把一切一切地悲忧苦痛,均抛诸脑后。紧紧地搂着眼前这唯一的亲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可是,他眼中两行热泪,竟也不由自主地又由心底泛滥出来。
  久久,他的神智才由狂喜中清静下来,轻轻地叫了声:“萍妹妹!”

×      ×      ×

  傅忆萍为了同剑华负气,一怒离开成都,随着小黄马的意念,任其驰骋,闯进一座不知名的空山古洞。
  萍姑娘在古洞中巧遇异人,学就一身高不可测的功力。
  山中无岁月,萍姑娘也不知陪着那位慈祥可亲的异人,在古洞中住了多久,但当她出洞的时候,已是草长莺飞,到处花香的季节了。
  她在古洞随着老人学艺隐居的这段期间,思潮始终未曾能够获得平静,她虽然不下数百次地想把剑华由她脑中摒除,但始终办不到,往往在无意间,剑华的影子,又会浮现在她的脑中,令她又恨又恼人们的心情永远是矛盾的,傅忆萍亦不能例外。
  出山后,她本想不再见到剑华,并且乔装易容,免被熟人识破。这足可证明她的心迹是如何坚毅。但却又偏偏按不住下意识的驱使,往成都扑来。
  森林相见,她几不能自恃,上前与剑华相见,但有朱姑娘守在一旁,才把动摇的一颗心,复又镇定下来。从那时起她就迷迷糊糊地跟在剑华的左右。
  时下,眼看双龙镖局竟成一片土炭,而且人迹杳然,一股悲凄之感油然而生。茫茫人海中,似乎只有剑华,还能与她有关系。所以剑华走过来唤她时,她竟情不自禁地扑到剑华怀中,哭泣起来。
  萍姑娘一腔忧怨,几竟随着两行热泪,尽泄无余。
  同时,令她又回忆到断魂谷中两人缱绻的情绪。
  当她再度听到剑华颤巍巍的轻唤,忙抬起螓首,道:
  “华哥哥,分手才只半载,想不到双龙镖局竞又再度遭毁,可不知这次火灾,是否仍为铁掌帮所为?凌总镖头和智禅子老前辈等现在之行止?颇费猜疑。”
  萍姑娘慨言至此,复又跌入感伤之中。
  剑华听完萍妹妹的一番话,悲凄之情重又泛上心头,道:“我也正为着此一问题在发愁……”
  两人均为此一问题跌入沉思之中。身旁已站着三个虎视耽耽的汉子,他俩仍浑然不觉。
  突然一股疾利的破空之声传至,才把两人的沉思打断。
  两人均具高深的内家功力,闻声辨器,本能地探手一抄,同时,瞬目迎着飞来之物看去,却未发现丝毫痕迹。
  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可是飞来的那件物事,却落在萍姑娘手里。
  萍姑娘把接在手中的物件一看,竟是一个纸团。
  她见状心里一动,连忙打开纸团,看了一眼,即交给剑华。
  剑华看过纸上字迹之后,脸上顿时罩上一层疑云。
  萍姑娘盼了剑华一眼道:“华哥哥,你有什么意思?”
  剑华稍微犹豫了一下,道:“萍妹妹有何高见?”
  萍姑娘道:“我想我们这就去看看如何?”
  剑华点点头道:“好哇!可是,少华兄的尸体如何处置?还有黑小子,是否一同带去?”
  萍姑娘道:“带他们一同去好了。”
  剑华复又点点头,随即牵过马匹,请萍妹妹乘坐。
  萍姑娘莞尔一笑,道:“小黄马到现在仍未归还你呢!”
  剑华猛然想起小黄马,不由产生一种思念之情,道:
  “那小黄马现在哪里?萍妹妹为何未曾乘骑?”
  萍姑娘道:“寄存在客栈里,我这就去牵来如何?”
  剑华忙阻止道:“那就不必了,北门距此不远,我们走去,亦耗费不了多少时间,何必再麻烦一趟去牵马呢?”
  萍姑娘淡淡一笑道:“那也好,回头你也就到那间客栈里去吧,同时你也可顺便看看,与你分别了半年之久的小黄马呢!”
  剑华报以微笑,道了声好,两人牵着三匹马,并肩向北门走去。
  黑小子坐在马上,母狗眼一眨,问道:“白小子,到哪里去?”
  剑华回头向他看了一眼,简短地答道:“北门。”
  黑小子又问道:“到北门去干什么?”剑华知道跟他多说无益,便未理他。
  黑小子见剑华不回答他,心里就把这一问题挂在心上,因此,便不住地叨念着:“北门!北门!”
  剑华、萍姑娘并肩而行,剑华几次想开口问萍妹妹几句话,但却始终未开声。不久,他们就到了北门。
  二人走出北门,四野寂寂,哪有半个人影。
  萍姑娘首先噫了一声,道:“怎么不见人影?”
  剑华亦觉得奇怪,道:“是啊!纸笺上明明写的是北门外候驾五字,怎么我们来了,竟不见半个鬼影?”
  萍姑娘刚要开口说:“我们受人嬉弄了吧?”但尚未及出口,即听身后有人答话,道:“这不是来了吗?”
  这答话之人,原本是盯着两人而来的,此时他听两人一问一答,一张油嘴也就跟着插进口来。
  剑华和萍姑娘闻言,往后一望,只见离二人丈外,竟站着三个穿着打扮一样的人,二人不由惊愕,同时默默心语,道:“这三人是何时盯上我们来的?怎的竟不知晓?”
  萍姑娘心念转罢,即冲着发话之人冷然地说道:“不知阁下邀约我们来此,有何指教?”
  那人哈哈一声大笑,学着剑华的腔调道:“萍妹妹!你想我们三个汉子,邀一个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们的姑娘前来,有何指教?姑娘是聪明人,哪还用我详加解说?”
  那人口无遮拦,存心想讨便宜。
  剑华一眼即看穿,三人乃前日在森林中,截袭自己之人。此时闻他口出秽言,一股悲愤之火,顿时高燃。恨不得走上前去狠狠掴他一掌,方泄心头之怒。
  萍姑娘闻言,直气得浑身发颤,狠狠地呸了他一口,道:“你是找死……”
  声色俱厉地向那人扑去。
  剑华见萍妹妹怒扑过去,深怕她一人,经受不住三个不讲江湖道义的人的围袭,忙欺身跟进。
  那人哈哈大笑,道:“姑娘送上来了!”
  话声中身形一晃,竟欲闪过萍姑娘的抢攻。
  萍姑娘自半年前古洞获得奇遇,一身功力已达化境。
  那人身形够快,可是萍姑娘比他更快,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二人身形都同时停下来。
  萍姑娘冷冷地对那人说道:“薄惩示儆,下次再敢如此胡言乱语,定取尔的狗命!”
  那人咧着一张嘴,鲜红的血渍,涓涓地顺着嘴角流下来,但他竟一动也不动。
  局外人一看,就知是怎么一回事。敢情是他已被萍姑娘封住穴道。
  另外那二人,一见姑娘功力竟如此深厚,合三人之力亦非其敌,都不由暗自惊震。一股寒意泛上心头,转念一想,有援在后,何惧之有,遂双双暴喝一声:“丫头!你是找死……”
  话声中,呛啷连声,竟有一人亮出一种奇门兵刃。
  只见右边那人,獐头鼠目,年逾五十,手执一把蛇头杖,而右边那人,身高体大,年约四十,手使一对日月双轮。
  萍姑娘不屑地睨视两人一眼,接着发出一轻蔑的冷哼。
  “找死的是你们两个……”
  那身高体大壮汉见状,虎目生威,桀桀怪笑,道:“丫头!还不快快亮兵刃!”
  萍姑娘轻蔑地瞟他一眼,道:“与尔等动手,哪用得着兵刃,只要你们能在姑娘手下走满十招,我就认败服输,听凭尔等处置。”
  二人闻言,均鼓目牙眦,暴喝一声:“丫头找死!看招!”
  喝声中,二人飞身疾扑,向萍姑娘猛攻。
  萍姑娘身轻如燕,巧蹿疾晃,竟如穿花蝴蝶般在二人之间穿来穿去,眨眼之间,已进手五招。
  剑华惊愣地注视着萍姑娘,心里暗暗想道:“半年不见,萍妹妹的功力,竟精进如此……”
  黑小子此时见萍姑娘犹如矫龙般穿梭在二人之间,不由竟咧开大嘴,拍掌叫好。
  萍姑娘与二人交手五个回合,已把二人的进手招式看准,未待二人稍有喘息的工夫,右掌戟立,夹着嘶嘶的破空之声,疾奔二人肩井穴点去。
  首听身高大汉一声哎唷!人如狡兔般地蹿出圈外。
  身高大汉刚刚蹿出圈外,即又听那獐头鼠目的老者闷哼一声,竟如赖驴一般仆卧尘埃,连连呻吟不已。
  萍姑娘在瞬息之间,将两个敌人,竟打的一躺一伤。
  只见她,身如出谷黄莺,眨眼间已俏生生地站到剑华身侧,道:“华哥哥,我们走!”
  剑华点点头,跟在萍妹妹身后,走进城门。
  黑小子骑在马上,在后面仍不住地望着萍姑娘喃喃叫好!
  萍姑娘走在前面,一直把剑华他们带到她所投宿的客栈,这才伫足,冲着剑华道:“华哥哥,你住在这家客栈可好?”
  剑华不知萍姑娘就是住在这片客栈里,遂问道:“你呢?”
  萍姑娘噗嗤一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就是住在这客栈里呀!”
  剑华嗯了一声,道:“既然萍妹妹也住在这客栈里,当然我们也住在这里是最好了,但不知是否有空房?”
  萍姑娘道:“我所订下的房间是内外两间套房,同时是一单独的跨院,倒是满清静的,你随我去看看可中意如何?”
  剑华忙道:“只要有你住在一起,一切我都中意……”
  萍姑娘闻言心里一乱,娇羞无限地瞟了剑华一眼,轻啐一声:“油嘴……”说着,闪身向里走去。
  剑华伸手抱住萍姑娘的玉腰,道:“萍妹妹,慢着!少华兄的尸体应如何处理?”
  萍姑娘柳眉一皱,道:“我们把少华兄的尸体带在身边总不是办法,依我看,我们先买口棺材,把他停放起来,日后找到凌总镖头,然后由他来发落好了。”
  剑华觉得萍妹妹所说的办法非常妥当,遂点点头道:“这是最好不过了,但不知到这般时候,是否还能买得到棺木?”
  萍姑娘道:“天色到这般时候,凭我们去找恐怕已找不到棺材店了。不过,我们可以把店小二叫出来,向他打听棺材店的地址,然后我们再按地址找去,只要找到地方,就不怕不卖给我们了。”
  剑华道:“那么我们把店小二请出来问问看吧!”
  他们住的这座店房,是酒楼兼栈房,此时正是忙的时候,整座客栈几乎成了乱糟糟的娱乐场。其中有小贩叫卖的吆喝声、猜拳行令声、南腔北调的歌声,夹杂着不成韵的笑浪……混成一片。店小二马不停蹄地穿梭在这一片混乱中。
  萍姑娘还没有走进这片声浪,一颗头几乎就大了。
  她赶忙找到一个店小二,把他由声浪中拉到院中,她这才算松一口气。
  萍姑娘向店小二问了几句话,打听清楚棺材店的地址,并向他吩咐了几句,这才回到剑华身旁,道:“华哥哥,我已打听清楚!”
  二人一前一后,拐弯抹角,走了足足有顿饭工夫,这才在一条僻巷中找到了一家棺材店,但大门已关。
  剑华赶忙过去,“砰!砰!”地敲了几下大门。
  遂即听里面有人应道:“谁呀?”剑华答道:“掌柜的,请开门,我们来买东西。”
  那里面应声道:“来了,请稍候一下啊!”
  未多久,即听脚步声渐渐迫近,随即,大门呀的一声大开。
  一位年约六旬,满面和蔼的老者,手提风灯,站在门里,向剑华道:“二位,敢莫是要买棺木吗?”
  两人将头一点。
  老人即提着灯笼,领着剑华和萍姑娘挑选棺木。
  二人选了一口质料上好的棺木,议定价格。老人道:“你们可曾带人来抬吗?”
  剑华道:“未曾带人。”
  老人犹豫了一下道:“那么只你们二人,怎么抬呢?”
  剑华淡淡一笑道:“请老伯不必为在下发愁,这么一口棺木,凭一人之力,即可搬走了。”
  老人满面孤疑地望了剑华一眼,道:“不行吧?”
  剑华未置一词,就蹲身凝气一提,先把棺材一头提得跷起来,随即伸手由底下往上一托,一口四五百斤的棺木,竟被他举了起来。
  老人何曾见过这种神力,不由老眼暴睁,怔视着剑华。
  剑华把棺木放于大门外,随即把少华的尸体,由马上抱下放入棺中,他已是戚容满面,不堪言状。
  萍姑娘和剑华把少华的遗体安顿在西门外的一座寺院内,这才洒泪离去,返回客栈。
  剑华躺在床上,由于心事重重,翻来覆去,竟始终不能成眠。心里暗暗想道:“死谷柳老前辈所描绘的病容书生,不正如萍妹妹的装束一样吗?但她为何今天竟把死谷之事,一字不提?难道那个病容书生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剑华跌进不可解释的疑团里。
  斗转参横,远远传来一声声的鸡鸣,剑华依然无法阖眼。
  他索兴下床,负手踱到小院,借着清新的晨光,排遣愁怀。
  当他一脚跨进庭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苗条婀娜的背影,不由令他一怔。
  他把那婷婷玉立的背影,上下打量个够,始嗫声说道:“萍妹妹,你早!”
  那人闻言,转身撤步,冷冷地看了剑华一眼,道:“你看清楚了没有?就随便乱叫!谁是你的萍妹妹?”
  剑华在她转身之际,已把她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惊怔得噤若寒蝉,久久不能开口。
  同时,他知道认错了人,更深感尴尬。
  那姑娘见他不语,遂说道:“双龙镖局的漏网孤魂,还不尽速远离成都,除非是想束手待毙!”
  剑华闻言,神色陡凛,刚想回话,突然房内传出一声清叱,道:“何人口出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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