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错失良机
2025-06-20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日子过得很平静,唐郎每天一至地窖,便沉湎在武学中,以前只知练武,从来未好好地思索一套剑法每一招之来龙去脉,以及它们之间的联系,在地窖内的半个月,尽管他只修补了五招,但得到之收益极大,这点连他自己也估计不到。
  这天他为了思索一招剑法,特别请求老侯,让他多耽一个时辰才上去,老侯当然一口应允。一个时辰之后,他又修补了一招剑法,上到居所,天色已黑,春红和秋黄立即问道:“少爷,你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唐郎中午在地窖内只吃了个馒头,下午都在练剑,此刻达成了心愿,精神松弛,猛觉腹如雷鸣,乃不假思索地道:“快把饭端上来。”
  春红把饭菜端上来,比平日多了两个菜,秋红道:“这是侯老爷为了奖励你,特别吩咐厨师多烧的。”
  菜肴十分丰盛,唐郎心情又好,道:“你们也坐下来,一道吃吧!可惜没有酒。”
  秋黄忙道:“有,奴婢这就去拿。”她去了一刻便回来,又多了一盘饺子,一碟青菜。
  二人坐下来吃饭,秋黄道:“少爷,你今日心情为何特别好?”
  唐郎笑道:“因为我今日修补了一招剑法!第一套剑法,我已完成了一本。”
  秋黄道:“那就恭喜你了,奴婢敬你一杯,向你道贺。”
  “好!”唐郎一口喝干,不料秋黄一仰首,也将酒干了,唐郎微微一怔,脱口道:“好酒量!”
  春红抿嘴道:“当然啦!秋黄姐一向是海量,咱们这些婢子,数她酒量最好了!奴婢可就不行,少爷万莫勉强我。”
  “我正想跟你干一杯!”
  秋黄道:“这丫头一向会装羊,其实她才海量。”
  春红哪里肯依,伸手要去拧她,两人闹成一团。
  唐郎道:“好啦,你不喝便算啦,闹甚么?”
  春红坐回椅上,嗫嚅地问道:“少爷,你生气了?”
  唐郎见她楚楚可怜,心头一跳,微笑道:“傻气,不喝酒乃小事一件,生甚么气!快吃饭,吃了饭,我还要洗澡。”
  当下三人饱餐一番,春红和秋黄方把残羹剩饭收拾出去,过了顿饭工夫,两人又扛着一大盆澡水来,唐郎道:“今日只要春红服伺。”
  秋黄笑道:“那愚姐可得恭喜春红妹妹……”
  春红要打她,秋黄一闪已出房门,顺手将门拉上。
  唐郎道:“来,待我替你宽衣。”
  春红红着脸道:“少爷,你没说错吧?该由奴婢替你宽衣。”
  唐郎却不由分说,便将她脱得一丝不挂,春红虽非处子,但在男子面前不着寸缕,到底羞涩,低垂着头,教唐郎费了好些唇舌,方肯与他同浴。
  浴后,唐郎又将她抱上床去,春红低声道:“少爷,灯……快把灯吹熄。”屋内陷于一片黑暗中,但粗沉的喘息声却此起彼落。
  待一切平静之后,春红娇声道:“少爷,奴婢才不相信你以前未近过女色。”
  “谁说的?只是我眼角较高而已。”唐郎伸手拨弄春红的秀发。
  春红受用地蜷缩在他怀内。“那天你不是说不要咱荐枕么?”
  “如今有了感情,自然不同,那天刚相识便亲热,与去青楼买笑有何分别?”
  春红的食指在他额上一戳,“谁相信你的话。”
  “如今不信不打紧,以后你自然知道。”唐郎渐渐转入正题。“这几天,京师可有甚么大事发生?”
  “没听人提过,料没有事发生,奴婢跟少爷等亦是一样,咱们也不能随便出入。”春红顿了一顿,又道:“外面虽然没有大事,但过两天,咱们府内却有大事。”
  唐郎讶然问道:“甚么大事?”
  春红愕然道:“梁大人做五十大寿,你不知道?”
  “通常五十寿诞,并不太隆重,他准备大排筵席?”
  春红的食指又戳了他一记。“你这么聪明,奴婢不相信你想不到。”她压低声音,在他耳旁道:“梁大人想藉此机会搜刮一番,他今日是圣上眼前红人,官场上的人,知他做大寿,还不赶紧送厚礼!不过咱们少不免也有一顿好菜吃,只是亦忙死了。”
  唐郎再问:“咱们可以跟他一起喝酒?”
  春红笑嘻嘻地道:“也许少爷有机会,奴婢可不敢指望,嗯,你对此因何感兴趣?”唐郎不敢再问,恐露出马脚,拥着她进入梦乡。
  次日,唐郎照常下地窖,只是有了心事,没法集中精神,一连两天都没有进展,这天,老侯走下地窖前,突然宣布:“诸位若有灵感,今晚可以留在地窖内过夜,明天放假,庆祝梁大人五十寿辰。”
  那七八个人都戴着面具,无人露出表情,谁也不知谁心中想着甚么。忽闻一人道:“在下想在吃寿酒前才上来,行不行?”
  老侯道:“阁下硏究武学之精神令人敬佩,但庆祝梁大人寿辰,亦是重要的事,况且你也得注意休息,太过劳累,并无好处。”
  那汉子身材高大,性子也颇倔强,道:“在下并非对梁大人不敬,反正我会参加其寿宴,而且在下身体一向很好,不应刁难。”
  唐郎忽觉此人声音十分熟悉,但一时之间又记不起在何处听过。
  只见老侯沉着脸道:“不行,这是梁大人下的命令,谁也不得违抗!如今下去,最迟在二更前便得回房。”
  那汉子嘴巴翕动,但又把话咽了下去,默默地走下地窖。
  这刹那,唐郎方醒起,心中暗叫一声:“他就是耶律明的哥哥耶律雄,他怎地在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心中一直在琢磨耶律雄来此的目的,更不能集中精神思索剑法。
  次日一早,老侯站在走廊上监视,不让“思武场”的人离开。
  至午前,方听他唤道:“请诸位出来,准备吃午饭。”唐郎赶紧在外袍内扣上软剑。
  梁乙匡在家里大厅设寿宴,中午宴请的是亲朋戚友,晚上则是官场上的人,总算他对“思武场”的人另眼相看,让他们坐在厅内,下人们只能坐在庭院中了。
  可是到了大厅外,门口站了四名梁乙匡的贴身护卫,一见人至便把厅门堵住,道:“诸位若身上有武器的,请全部交出来。”
  唐郎知道避不开,只好把软剑解下来,交给其中一位,那汉子姓栾,道:“你出来时再交还你。”
  黄华山却质问他:“唐壮士,你明知今日是赴梁大人之寿宴,因何身上还携带兵刃?”
  唐郎不慌不忙地道:“学武的人一向都有携带兵刃的习惯,何况我又未得到任何通知,谓赴宴不能携带兵刃,江湖上亦无此规矩。”
  黄华山冷冷地道:“这里官场宦海,不是江湖。”
  老侯忙道:“老黄,算啦,是小弟一时忘记交代。”
  那汉子才悻悻然让开,让他们进厅,他们的席位靠近厅门,距离主席有六张桌子。
  唐郎心中暗道:“这厮倒仔细,看来这最后一宗生意,绝不容易赚。”主席周围还站着四位带刀的护卫,这四人肯定是梁乙匡之死士。
  俄顷,到贺之宾客越来越多,外面吹打的也越来越起劲,把寿曲吹得震动耳鼓。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袭的鞭炮声,接着总管骆常奔高声宣布:“吉时到。”
  吹打的把乐曲一转,像舞台上之主角要出场般,果见梁乙匡在妻妾和护卫簇拥下,自内走了出来。那些亲朋不约而同向他祝寿,大厅内吵得像雀巢似的。“思武场”的人也长身祝寿。
  梁乙匡身穿大红吉服,满脸笑容,不断跟亲友打招呼,红光满脸,人生像他如此,夫复何求!难怪他一张嘴都合不拢来。“诸位请坐下,梁某实在当之不起,请诸位好友多喝几杯。”
  一个护卫把酒交给他,梁乙匡举杯道:“今日贱寿能得诸位不远而至,小弟深感荣幸,无以为报,唯望诸位不醉无归,来,小弟先敬诸位三杯,先饮为敬。”他一口气喝了三杯才入席。
  众人齐道:“大人海量,咱们也回敬你三杯。”
  梁乙匡哈哈大笑,酒到杯干,好不得意,“请诸位就座。”骆常奔传令上菜。
  菜肴甚为丰盛,全是山珍海错,唐郎心想今日最大的收获便是吃了一顿好菜。
  待吃饱之后,又有人出来唱曲子助兴,闹至将近黄昏才散席,宾客们也方离开。
  唐郎取回软剑,那姓栾的护卫名唤双清。“唐壮士,今晚你来时,请别再带兵刃来赴宴。”
  唐郎淡淡地道:“在下既然知道规矩,自然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众人返回居所,各自进房。
  春红已在房中,问道:“少爷,你要先洗个澡么?”
  唐郎颔首答应,不久,两个丫头扛了一盆水进来,服伺唐郎洗澡,“今晚不晓得要弄至何时?”
  唐郎笑道:“我也不知道,其实喝这种酒,最是无聊,只是不能不去,否则我宁愿在房内睡觉。”
  秋黄道:“少爷,你这话千万别让人听见。”
  唐郎在她屁股捏了一把,秋黄似兔子般跳开,道:“少爷你快找春红吧。”
  外面忽传来老侯的声音:“寿宴快开始,请诸位准备。”
  唐郎不敢再耽误,连忙拭干身上水珠,换上一套新净的衣服。
  思武场的成员跟中午一样,随老侯至大厅外,照例查了一下,众人便进厅,座位仍在厅门口。
  此刻厅内已有少许宾客至,梁乙匡与中午时大不一样,一早便至厅内亲自招呼贸客。未久,崔振中带着宾客也到了,唐郎坐下首,不愿跟他们打招呼。梁乙匡面面俱圆,亲自引他入席。
  俄顷,宾客越来越多,忽然外面有人呼道:“吏部尚书完颜大人驾到。”
  吏部尚书完颜苏乃梁乙匡之顶头上司,是以梁乙匡立即拉拉衣襟,道:“快随我出迎,”
  不料完颜苏来得好快,未待思武场成员出迎,已经走了进来,人未到,声先到。“梁老弟今日是寿星公,千万不可行礼,亦不必出迎,哈哈,老哥哥先祝你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大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下官更是荣幸之至,亦愿大人步步高升,老当益壮。”
  言毕,大笑声中,但见一个高瘦的老汉走了进来,这老汉虽然貌不惊人,但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严,厅内到贺之官员,不论官职高低,全都长身行礼。
  完颜苏大笑。“免礼免礼,诸位大人似乎弄错,此是梁府,而非朝廷,请坐请坐。”他背后有位四十不到,脸目死板的汉子紧随着他。
  不知为何,唐郎一见到他,一对眼睛便再也离不开,但觉此人身上有股浓烈之杀气,这种杀气,也只有他这种人方感觉得到,此人是何人?他必是位极为厉害的人,否则不能有此表现,但奇怪的是他身上因何会有杀气?难道他来此志不在祝寿,而是杀人?
  唐郎心念未了,只见那护卫弯下腰,伸手进靴筒里摸索,抽出一把匕首来,轻轻推开完颜苏,一刀向梁乙匡胸膛刺去。
  他出手快疾如电,可惜蹲下伸手进靴筒时,已引起梁乙匡身旁几位贴身护卫的注意,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梁乙匡向旁拉开,匕首刺中一位护卫的手臂。
  厅内之贺客,直至此时方发觉,心头均是一紧,而梁乙匡更是惊惧得说不出话来。
  说时迟,那时快,完颜苏的护卫第二刀又向梁乙匡刺去,可惜时机已失,一位护卫已抽出钢刀,护在梁乙匡的身前,叫道:“大人快退。”
  “叮”的一声响,钢刀将匕首拨开,梁乙匡此刻方呼道:“快……快捉拿刺客,你们都上来。”
  完颜苏亦料不到有此变化,惊诧万状地道:“卢胜,你……你要造反啦,快给本官退下!”
  卢胜一击不中,再击又无功,深知今日难以得手,倏地飞起一脚,将一个护卫迫开,向内堂窜去。
  梁乙匡惊怒交集,唤道:“不许让他逃脱,活捉到他,重重有赏。”
  骆常奔平日虽然十分沉着老练,但此刻亦乱了阵脚,回头对思武场成员喝道:“你们还不快追!”又下令堵截各个出口,自己亦往后堂冲去。
  大厅之内一片混乱,实在是千载难得之机会。
  唐郎见同伴不是冲向后堂,便是向大门那方奔去,乃急急上前,对梁乙匡道:“梁大人,此处不安全,府内可有万全之地?待在下护你去那里躲一躲。”
  梁乙匡余悸未了,了无主意,颤声道:“内堂有座密室,壮士快护本官去。”
  唐郎正中下怀,满口应允,护着他往暗廊走去。
  他边走边注意四周,随口问道:“大人密室在何处?可惜在下身上没有武器。”
  “该死!黄华山不该不准你们携带兵刃,本官若有闪失,便要他好看。”梁乙匡性命要紧,走路似跑,气喘吁吁地道:“密室在左边小院里。”
  唐郎转头四望,见周围无人留意,便暗自运功于臂,他软剑虽不在身,但杀人何需用剑?
  这刹那,他哪里有时间多想?千载难逢之良机,岂容错失?杀了梁乙匡,正好趁乱逃离梁府。
  他主意打定,立即将右掌提了起来,望着梁乙匡后脑击去,这一掌直可开碑裂石,十个脑袋也未必挺受得住。
  不料,也不知梁乙匡是否命不该绝,就在此刻他向左一拐,唐郎吃了一惊,掌至中途,连忙向左一转,改印为扫,目标是梁乙匡之太阳穴。
  梁乙匡转得太急,何况他平日养尊处优,跑了这一段路,已经双脚轻浮,恰好履底踩在一块小石头上,脚下一滑,应声跌倒在地上。
  他这一跌不打紧,却令唐郎那一掌又落了空。梁乙匡在地上喘着气道:“壮士,还不扶我起来。”
  唐郎正想上前一掌结束其狗命,忽闻屋顶上有人哎唷一声,他大吃一惊,转头望去,但见黄华山如大鸟一般飞了过来。
  唐郎知道机会已失,立即改变主意,将梁乙匡扶起来,再一左望,惊呼道:“那姓卢的在那里。”回头又对黄华山道:“黄兄请保护大人,在下去追那厮。”言毕首先向左面飞射过去。
  梁乙匡一颗心怦怦乱跳,扯住黄华山的衣袖,道:“黄兄勿追,快保护本官……重重有赏。”
  黄华山听他称自己黄兄,微感好笑,但此刻不敢怠慢,急道:“大人先到内堂避一避。”
  “谁说去内堂!”梁乙匡突然又放缓语气,道:“请黄兄护本官去密室暂避。”
  “是。”黄华山走了几步,嗫嚅地道:“大人,属下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梁乙匡斥道:“胡闹,此刻还说甚么废话。”话说出口之后,猛觉此时有求于人,又改口道:“好吧,咱们边走边谈。”
  “适才属下发觉唐盛似乎欲对大人不利……”
  “胡说,甚么叫发觉?他要对本官不利,为何不一早动手?暗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大人,属下在围墙上见他一掌向您后脑扫去,幸好大人跌倒于地方免于难……至于在暗廊上他为何不动手,属下可就不清楚了,也许离大厅不远,那里人多,他怕行凶之后跑不掉。”
  梁乙匡怒道:“你怎不早呼叫?”
  黄华山嗫嚅地道:“太早呼叫,又恐他狗急跳墙,不顾一切下毒手,嗯,大人,属下如今便去追他如何?”
  梁乙匡瞪了他一眼;斥道:“饭桶!追了唐盛,又来了个卢胜,还有谁来保护老夫?先送本官到密室再说,还有,提防卢胜杀害厅内的贺客,后果可严重。”一顿又自言自语地道:“完颜苏那厮带卢胜来贺,莫非这一切是他弄出来的?须通知骆总管,着他暗中监视完颜匹夫,这才是最重要的。”
  黄华山只有应是的份儿。

×      ×      ×

  唐郎跃出围墙外,惊魂稍定,忖道:“未知黄华山那厮有否见到我的动作?他会怀疑我么?”他双脚虽快,但脑筋转得更快。倏地决定再回梁府,他从前面跃回府内,但见到处乱哄哄的。
  唐郎故意拉着一位护卫问道:“找到卢胜否?”众人均摇头。唐郎即奔回自己居所,悄悄扣上软剑,又塞了一块白毛巾进怀内,然后再度趁乱溜出梁府,边走边留意四周的动静,不见有人跟踪,才稍放心。
  梁乙匡在京内势力极大,假如他怀疑自己有不轨行动,则自己若不及时逃离京师,即使胁生双翅,也飞不出其掌心,是以唐郎毕直的向天香楼跑去,不敢怠慢,跃上屋顶,把白毛巾挂在飞檐上。
  他一向细心,仍恐有人跟踪,是以不敢回家,恐防连累了柳青青,乃悄悄在檐角画了个暗记,然后向西跑去。不料刚穿了两三条胡同,突见一条高大的人影自屋顶上跃了下来,定睛一望,却是耶律雄。
  唐郎心头一跳,倏地收腿,瞪着对方,耶律雄冷冷地问道:“你要去何处?”
  唐郎不答反问:“你从何处来?”
  “追杀卢胜。”耶律雄说话不肯稍费唇舌。
  唐郎同样性格,话不投机半句多。“正要去追杀卢胜!可有其行踪?”
  耶律雄摇摇头,唐郎一跃上屋顶,便向另一个方向驰去,耶律雄望着其去向,沉思一下方离开,却是返回梁府。
  唐郎一直向东飞驰,趁城门未曾关闭,跑出城去。他跃上一棵大树,匿在树叶丛中,向下探视,四周只有鸟叫声及风吹叶动声。
  这时候唐郎反而安静了下来。他不断问自己:是否已暴露了身份?
  适才如果自己早点下手,也许已可趁乱逃脱了!唐郎心中十分悔恨,他不禁又暗问自己一句:“我是否老了?”
  若在以前,他可能会在暗廊里便下手,一再拖延,是否因为如今贪生怕死,犹疑不决,以至贻误良机!
  忽然柳青青的影子倏地窜入其脑海中,他身子打了个冷颤,心中怪叫一声:“是因为我心中有了女人!”这个答案十分正确,唐郎禁不住又再打了个冷颤。
  四周一片漆黑,城门早已关闭,即使柳青青看到暗记,也不可能出城!他自己暂时是安全了,但柳青青可未必,假如唐郎暴露了身份,梁乙匡在城内找不到他,必会拿柳青青出气。
  一想至此,唐郎心情再也不能平复,可是此刻他根本不能进城,唐郎不愧是唐郎,当他把一切想清想透之后,立即闭目运功调息,心情果然逐渐平复,再不觉得黑夜难过。
  当第一道曙光透过树叶射进来时,唐郎便醒来了,但他仍然端坐着,双眼注视着路上。
  太阳逐渐升高,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多,但始终不见柳青青,唐郎又烦躁起来,他不断劝自己冷静,但当日头升至中天,他终于忍不住,又冒险进城。
  他是“如来佛”手下最出色的杀手之一,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保护自己,一进城便首先到成衣店买了一套衣服换上。他本来有几张人皮面具,又有最具杀伤力的袖弩,可惜都放在家里。
  唐郎不敢走大道,只在胡同中穿插,一路平安,可是当他来至天香楼附近,却不见檐上那块白毛巾,他只道是风大将其刮掉,但当他见昨夜画在墙上的暗记被人抹掉,心头便猛地一沉,不过心中还有一丝希望:这可能是柳青青看后,恐引人思疑而抹掉的。
  唐郎探头向巷里看了一眼,不见有人,猛吸一口气,向大门走过去,当他来至门前三四尺,忽闻里面有个人声:“别等了,那厮不会回来的。”这是男人的声音,唐郎吃了一惊,抓住衣䙓,轻轻跃上屋顶,伏在瓦上贴耳而听,又闻黄华山的声音:“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他没有理由不回来。”
  另一个似是栾双清。“我看那小子根本不是甚么乡巴佬,他隐瞒身份,证明有图谋,给您看穿把戏,他还回来作甚?算啦,你要领功,你一个人去领吧,小弟可不跟你争功了。”
  黄华山叫道:“老栾,那小子武功非同小可,小弟一个可不是他敌手,你这一走……”
  栾双清主意已决,未等他将话说毕,便开门走了,黄华山不敢一个人留下来,只好跟着他离开。
  唐郎虽目送他俩离去,仍不敢造次,仔细再听了一阵,不闻屋内有声响,这才拍开窗子跃进去。
  他蹑手蹑脚在屋内走了一遍,没有柳青青的芳踪,更奇的是连她的兵刃、暗器也不见了,唐郎放在她那里的包袱也不在,只在梁上找到一张人皮面具。
  唐郎心中暗喜:“看来青妹并未落在他们手中,那么因何她不去找自己?”这是个不易解开的谜团,唐郎心头突然一跳,连忙匆匆离开。
  他戴着人皮面具,再也不怕被人认出来,是以大摇大摆地去康和胡同。废屋内静悄悄的,不见一人,他遂上前烧香。
  当他在敲打火石时,忽闻桌下有点声响,声音十分轻,但进他耳朵,却如擂鼓般!他当机立断,双脚用力一蹬,身子向后倒飞。
  说时迟,那时快,但闻“哗啦啦”一阵声响,神台已碎裂,桌上冒出一个高大的人来,正是耶律雄!
  俗语称“不是冤家不聚头”,唐郎万料不到耶律雄会在此等自己,可见此人城府十分深沉。
  唐郎故作镇定,喝道:“你是谁?因何躲在此处?”
  耶律雄冷笑道:“你面上虽戴了面具,但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的一管鼻子。”
  唐郎一向自诩鼻子特别敏锐,但想不到耶律雄比自己更胜一筹,估计他是由自己身上之体臭认出来的。
  耶律雄一句话未说毕,钢刀已经劈出三刀,他这把刀跟中原的却不一样,既长且窄又弯曲,刀法十分凌厉。唐郎连闪三刀,心想身份既已被识破,遂抽出软剑来,怒道:“难道少爷怕你不成!”
  “谁也不用怕谁,各自拿出压箱本领来吧。”
  两人出招均十分凶猛,眨眼间已斗了三十多招,一时之间,难分胜负,唐郎忍不住又问道:“你我有仇?”
  “杀人虽然有目的,但不一定是为了报仇和金钱。”
  “如此你又有何目的?”
  “待你倒下时,某家自然会告诉你。”
  唐郎怒道:“倒下的可能是你!”他剑法倏地一变,使的却是他在地窖里修补的那套剑法,以软剑施展,招式显得更为诡异,耶律雄一时不能适应,果然连退几步。
  耶律雄的刀法凶猛辛辣,唐郎的剑法更是狠毒,每剑均可置人于死地,逐渐取得了上风。他剑法不成套,大多是散招,随机应变,十分实用,而且无迹可寻,斗了五十多招,终于得到一个机会,软剑贴着对方的剑脊滑下,直削其手腕。
  耶律雄大吃一惊,仓惶而退,唐郎似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手臂暴长,手腕一抬,软剑向其心窝刺去。
  这一剑,如毒蛇出洞,十分狠毒,若被其刺中,十个耶律雄也得丧命,他当然知道厉害,忙不迭缩退,同时右手弯过来,欲以剑挡架。
  好个唐郎,见招化招,手腕一抖一绞,剑锋过处,血光迸裂,在耶律雄的右臂上添了一道寸许深的伤口。
  这一剑,便令耶律雄没有再战之力,唐郎冷笑一声:“在下不是已说过,倒下的可能是你么!”再标前一步,抬剑指向耶律雄心房。
  耶律雄知道今日若逃不掉,便得死于此处,是故不顾一切往后倒飞。唐郎喝道:“哪里跑!”抱剑跃起,剑尖嘶嘶作响,仍向耶律雄胸膛射去。
  好个耶律雄临危不惧,左袖倏地一拂,缠住软剑,但闻“嗤”地一声响,袖管已为软剑割断,自内冒出一股白烟来。
  这一着大出唐郎之意料,他恐白烟有毒,忙不迭后退,白烟绕殿中,耶律雄已乘机由窗子溜掉。
  唐郎警觉,跃上屋顶,举目望去,哪里尚有其踪影?
  这一战,唐郎已经暴露了身份,除非能杀死耶律雄!但唐郎并不焦急,跃落胡同里,果见石板上有一行血迹,唐郎立即施展轻功追杀。
  血迹突然不见,唐郎向两旁看了几眼,突然翻进一堵围墙,他双脚未曾稳定,已闻一阵金铁破空之声,知有人偷袭,不敢怠慢,软剑一沉,将刀封住,再一拧腰,窜开五尺,抬头一望,偷袭自己的是位女子,甚是刚健美丽,但其面庞,一望即知非我族类。
  那女子一刀不中,转身又攻,唐郎冷哼一声:“耶律明,你不去争风呷醋,来此瞎缠作甚?”
  那女子果然是耶律明,闻言一怔,收刀问道:“你认得我?”
  她收刀,唐郎却不收剑,乘机反攻,耶律明的刀比乃兄稍短,但速度更快,不过她却没有对付软剑的经验,“飕”地一声,软剑过处,在她左肩上添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唐郎喝道:“令兄在何处?快将他交出来,否则连你也杀了。”
  “你休想。”耶律明贾起余勇,拚命进攻,可是如此一来,破绽及空门更多,几番差点被对方有机可乘。
  唐郎对性命交关之事,绝不会怜香惜玉,正想下杀手,忽闻一声断喝:“住手!”但见房内走了一条汉子来,右臂紧扎着纱布,可不正是耶律雄?“唐盛,你苦苦相迫,意欲何为?”
  唐郎冷笑道:“苦苦相迫的到底是谁?”他边说边走前。
  耶律明连忙站在乃兄身前。耶律雄道:“你匿在梁府之内,到底为了甚么?”
  唐郎有意想自他口中了解梁乙匡是否已怀疑自己,是以笑道:“笑话,匿在梁府内的是你,在下可是梁大人亲自挑选聘请。”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唐郎原话奉回。“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在下。”
  耶律雄道:“咱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好得很!在下进梁府不外是贪他付得起重酬,因为在下准备明年成亲,你千里迢迢的来此是为了甚么?”
  “在下来此是为了学习汉人的武功,咱们契丹被女真人灭国,我知道梁乙匡要找人硏究武学,便毅然来此学习,以期他日有机会刺杀金主,为国报仇。”
  耶律雄身负重伤,自忖难敌,不得不说出自己的目的和志愿。
  但唐郎却不能尽信。“若是如此,你只关心武学上的事已可,因何又伏在神案下偷袭我?”
  耶律雄双颊微微发热,讪讪地道:“因为我不能让你杀了梁乙匡。”
  “甚么原因?他于你有恩?”
  “若梁乙匡死了,还有谁能让我安心学习汉人的武功?”耶律雄正容地道:“唐兄弟,你如今立即离开京师,耶律某保证不出卖你。”
  唐郎怒极反笑。“你还有能力叫我离开京师么?”
  “有,只需我大叫一声,你就算胁生双翅,也飞不出京城,适才我并非要杀你,只想伤你,让你打消暗杀梁乙匡的主意。”
  唐郎吃了一惊,怪笑道:“谁说我要暗杀梁乙匡?”
  耶律雄微微一怔,道:“你不是暗杀失手么?骆常奔已通知咱们搜捕你。”
  唐郎正容地道:“那只是误会,是黄华山误会我,唉,有时候,小小的误会也不能解释。”
  耶律雄道:“你不必多说了,赶快离开京师吧。”
  唐郎问道:“阁下可知舍妹去了何处?”
  “不知道,但中午之前她还未落在梁乙匡手中。”
  唐郎略为放心,道:“唐某暂且相信你,希望你好自为之,今日放过你,乃因为你的仇人是金主,咱们汉人也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
  耶律雄嘴角肌肉抽搐了一下,道:“大丈夫言出必行,希望你一路顺风!妹子,你拿一套衣服给他换上。”
  唐郎见襟上有血迹,遂不反对。
  耶律明虽不愿意,但她看来对兄长颇为敬畏,不敢吭一声,挑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唐郎,唐郎想了一下,觉得换了衣服,对己有百利而无一害,便进房更衣。
  耶律明望着房门,问道:“大哥,这厮怎地这么久还不出来?”
  耶律雄淡淡地道:“他已由窗子走了,此人真是个可怕的人。”
  “大哥,你武功真的不如他?”耶律明一直视乃兄如神明。
  耶律雄望一望右臂,嘴角的肌肉再抽搐一下,道:“废话,梁府的高手虽不少,看来只有骆常奔可以制服他!我实在不想与他为敌,说不定有朝一日,他能为我所用。”
  耶律明一脸不解地望着乃兄,耶律雄却进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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