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暗中保护
2025-06-1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柳露莲平安地过了黄河,往安阳方向驰去,一路上,未曾见过彭健,也不知他在前头还是后面,结果她出乎意料地顺利,进入了安阳城。
  由于有了上次之经验,这次她尽挑人少的地方走。冯峰在安阳是名人,跟他学过拳的安阳弟子,不知凡几,是故冯府之地址,一问便有人自吿奋勇地带她去。
  冯峰基本上已退隐,目前主持门内事务的是其两个儿子:冯江和冯河。
  经过门公通报,冯河方出迎,上下打量了柳露莲几眼,问道:“夫人便是柳露莲弟妇?”
  “正是,贱妾是田鹭飞的妻子,大哥是哪一位?”
  “贱名冯河,弟妇请进。”
  “原来是二哥,老爷子可好?”
  “家父身体十分康健,在家休息,已着丫头去通知他了,稍候便出来相见。”说着已至大厅外,冯河肃手道:“弟妇请进,家兄有事出去,大嫂及拙荆,俄顷便出来相见。”由此可见田鹭飞跟冯家之关系,柳露莲但觉一阵温暖,也不客气,吿罪一声便坐了下来。
  冯河在对面坐下来,“一直听鹭飞提及弟妇,久想过江拜访,可惜俗务缠身,今日方得相见,弟妇贤惠大方,鹭飞弟果然有眼光。”
  “二哥这样说,教小妹羞愧。小妹早亦有拜访之意,只可惜鹭飞整日东奔西跑的,家里不能没有人。”
  说着话,冯峰已偕两位儿媳妇出来,双方又寒暄了一阵才坐下,丫环立即捧上热茶。
  “老夫上月底生日,只道鹭飞会带你来,结果让老夫大为失望,但今日又出乎意料。好好,能相见就好,鹭飞那小子也真厉害,把老婆关了三年,连老夫都要到今天才能见着。”冯峰言毕哈哈大笑。
  柳露莲试探地问道:“鹭飞住了几天才走?”
  冯河道:“爹寿宴后第二天一早他就匆匆走了,咱们留也留不住,爹问他去哪里,他说要去徐州找个人。”
  “二哥可知他要去找什么人?”
  “他没说,咱们也没问。”冯河听出点问题来,也试探地问:“弟妇找他是家里有事么?”
  “没有……是,是有人要杀我。”
  她话未说毕,厅内几个人已不约而同地问:“谁要杀你?好大的胆子。”
  “弟妇也不知道。”当下便把近来之遭遇扼要地说了一遍。“老爷子见多识广,可猜得出原因么?”
  冯河道:“依愚见,这件事就落在丁毅身上,他救你也许是欲故意取得你之信任,背后还有更大之阴谋。”
  “别说得太远!”冯峰道:“依老夫之见,雇杀手欲杀你的人,必是鹭飞之仇人,只是咱们猜不出鹭飞最近跟谁结了仇。”
  “侄媳也不知道,事实上这三年来,除了新婚那一段时间,他十天也没有在家两天,他在外面的情况,侄媳根本不了解。”
  冯峰沉吟道:“这就难猜了,不打紧,你且在此住下来,待老夫派人去徐州找找看。”
  冯河接口道:“爹,鹭飞怎会在徐州耽太久?他离开之后至今已二十天了,待咱们派去的人到了徐州,已是甚么时候啦?”
  “不然,他既然去了徐州,必有人知道他下一站会去何处,打听一下也好。”
  柳露莲道:“老爷子,侄媳准备自己走一趟徐州。”
  “哎,急什么?凭鹭飞之武功,江湖上还有多少个人能动得了他?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到处乱走,不是自寻死路么?不必客气,来到老夫这里,就等于到你家一样。”
  柳露莲本来还想再问冯峰,后来回想一下,又改变了主意。“老爷子对丁毅、徐飞羽等人,可了解?”
  冯峰道:“你所接触过的,全是杀手行当中的佼佼者,但武林只闻其名,其底细也没人知道,就像他们是从地底钻出来的。”
  “侄媳始终认为通知一下鹭飞,尽管他武功高强,但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侄媳怎能放心住在此处?”
  冯峰沉吟了一阵方道:“那你有何打算?若鹭飞不在徐州,便一站站追下去?”
  柳露莲点点头,冯峰又沉吟起来,冯河道:“若弟妇坚持这样做,咱们硬把她留下来也不好,万一鹭飞有什么闪失,咱们不好交代。”
  冯峰喝道:“废话!若侄媳路上有闪失,咱们又如何向鹭飞交代?”
  “是以孩儿建议让弟妇去徐州,咱们派门下弟子暗中保护,弟妇明日出发,咱们今夜便先派一批人上路,沿途打点,明早派几个人跟着弟妇,万一有事,也立即有照应。”
  冯峰闻后点点头,道:“就这样办,你先去找人,要找些武功好的,找些办事仔细的。”
  “孩儿晓得!”冯河言毕匆匆而去,柳露莲再三向冯峰道谢。
  “你这般客气,便是生份了,侄媳妇你先到客房休息一下,秀云你带她去。洗了澡再出来吃午饭。今天非好好休息一下不可,晚上等小儿跟你交代一些路上该注意的事。”

×      ×      ×

  柳露莲连日奔波,又心绪不宁,到冯家方松了一口气,是以午饭之后便回房睡觉,一睡便两个时辰,已有丫环服侍她梳洗出厅吃晚饭。
  冯河办事挺仔细,详细交代她路上注意事项,还把保护她的人,列出一张名单,纸上并注明沿途与冯家有交情之各地枭雄,另注明联络暗号等等。
  冯峰着大媳妇取出一封银子、一个包袱交给她,“路上好用,不要再说生份的话,以免老人家生气。”
  柳露莲只好收下,心头甚是感激,一家人又说了一阵话,方回屋休息,由于下午睡了一个好觉,晚上柳露莲竟然睡不着。
  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浮上丁毅的脸庞,她芳心乱糟糟的,几番暗自责骂自己太不该,迫自己去想丈夫,可是丁毅的影子,很快又翻进脑海里,一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次日一早,冯家一家大小已齐集大厅,虽是早饭,也做得十分丰盛,大概有饯行之意。“侄媳妇,希望你找到鹭飞之后,一齐回来,咱们再好好聚一聚,江湖无处不风险,虚名如过眼云烟,是故老夫宁愿在家传子授徒,我也劝过鹭飞多次了,他就是不听,日后你要多劝劝他。”
  柳露莲轻轻叹道:“他若肯听我的劝吿,那就好了。”
  当日一家人送她出门上马,冯峰又道:“河儿,你送她出城。”
  冯河及柳露莲走后,秀云轻声道:“爹,媳妇看鹭飞跟她的感情,好像不是很好。”
  “胡说!鹭飞不好色,侄媳妇又贤惠,不会有问题。”

×      ×      ×

  丁毅也尾随着柳露莲过了黄河,不多久,他凭着多年当杀手训练成的敏锐感觉,认定已有人跟缀上了,可是对方也是高手,他一路上只能“感觉”到,而看不到,直至柳露莲进入冯家,他方放下心头大石。
  安阳是座古城,名气虽响,但又小又旧,连客栈也不成样子,丁毅一路上为柳露莲担心,是故进了客栈,匆匆用水擦过身,连饭也不吃,便躺下了,本来已很困,可是上了床,心里只想着柳露莲,毫无睡意,脑海里闪来闪去的,全是柳露莲的影子。
  “老子有大把的银子,何处找不到女人?何须为她不寐不食,担心冒险?买几个美人,躲在深山里,生活胜神仙。”
  想到此,丁毅跳下床来。“老子现在便先去找个女人试试滋味。”
  刚把裤子穿好,又翻上一个念头:“那些粉头都是些低贱不堪的女人,残花败柳,有什么好玩,老子把处男送给这种女人,不是很冤么?露莲虽然已嫁过,但她高尚,冰清玉洁,大丈夫要找女人,只能找这种的。”他士气一泄,又坐回床去。
  他脑海里如乱草一般,两种念头翻来覆去,最后决定先下楼吃饭。一桌子的佳肴,再外加美酒,丁毅全下不了咽,草草吃了一点,便信步走出客栈。
  午后街上行人甚众,丁毅自然而然地到处走动,把附近之地形全记熟,又到冯家门外走了一匝。他相信只要柳露莲一离开丁家,他便知道,因为他所住客栈的窗子,正对着大门。
  忽然他又感觉到附近有杀气,默默观察了一下,根本看不到人,心头一动,踅了回去,到大街上闲逛,突然穿进一家卖衣店,装作买衣物的样子,看看无人注意,迅速窜进内堂,再由后门溜出去。
  出了小巷,他又走进另一家估衣店,买了一套衣服,骗说到内室更换,又自后门溜掉,最后买了一些暗器及应用之物,然后走至远处。
  到了僻静的地方换了衣服,易了容,然后重新返回客栈,小二及掌柜根本认不出他来。丁毅也不说破,掏钱另赁了一间房,就在原来那间房之斜对面。
  这间房的窗口,仍可观察到冯家出入之情况。他看了几眼,关上窗子,这才上床休息,当他小睡醒来之后,走廊上步履声不绝,原来下午来了不少住客。
  丁毅一颗心立即悬起,默默视察一番,未见有可疑人。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扶着一位不断咳嗽的老太婆,住进邻房去。那小女孩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看了门缝内的丁毅几眼,方露出羞涩之态进房。
  丁毅立即出房下楼吃饭,这时候,他已恢复了常态,因为他隐隐觉得这座客栈,今晚必有事发生,是以强迫自己吃饭。心中忖道:“不知这些人是不是要来对付柳姑娘?”
  想至此,他又紧张起来,付了账,故意到店外散步。冯家大门紧闭,外面一片寂静,表面看来十分平静,他回身进店,无意中竟发现墙角被人以白粉画了一个小小的葫芦。
  这是江湖上常用之联络暗记,丁毅心生警觉,回房之后,只闻邻房不断传来咳嗽声,咳得死去活来,那小女孩道:“奶奶,你躺下睡觉吧,睡着了便不会咳!”
  奶奶怒道:“那你还不喂我吃药?”过了一阵,邻房便静了下来,夜渐深了,客栈亦寂静如死。
  丁毅哪里睡得着觉?带上兵刃及暗器,正想悄悄去今午自己赁的另一间房,忽然走廊上传来步履声及店小二的话音:“客官,这房已有人赁下的,只是他出去之后,至今未返,若他回来,请您立即搬出来,不要教小的为难。”
  另一个声音,听来有点不耐烦。“你嗦嗦噜噜地说了三遍啦!若不是找不到房子,老子又怎会麻烦你?这时候还不回来,九成是被亲戚留宿,快把门打开吧,赏钱少不了你的。”
  店小二把门打开,突然惨叫一声,接着咕咚咚一声响,那客人立即跳开,叫道:“什么事?咦,来人哪,这是座黑店。”
  叫声把客栈里的人叫醒,纷纷开门探首观察,丁毅也装作刚睡醒的模样,双手揉着眼睛,开门出来,已闻有人呼道:“快点灯!”
  那老太婆又咳嗽起来了:“小羊儿,外面什么事这般吵的?”
  “奶奶,我也是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
  “年轻人就是贪睡,快扶奶奶出去看看!”
  走廊上了点了几盏灯,只见店小二胸前钉着二枝弩矢,满脸黑气,早已身亡,旁边一个大汉,吓得声音冷颤地道:“请你们作证,这跟老子完全没有关系。”
  “咳咳……咱们都在睡觉,谁知道呢?”那老太婆抓着孙女,身子不断发抖:“见官府的事,老身可不干……小羊儿,你快回房收拾,咱们连夜走吧!”
  “奶奶,如今在深夜,有哪里可走?”
  丁毅站在房门外往内望,只见房门对面柱上安着一副双管弩弓,门顶有一根绳子,小二不知深浅,推开房门,触动机括,便无端端进入枉死城。
  其实店小二只是丁毅之替死鬼罢了,这一点,丁毅比谁都清楚,而机关一定是在自己出外时,有人悄悄潜进去布置的。
  丁毅猛地转过身去,一眼便见到那小女孩扶着老太婆转身欲回房。
  丁毅见那老太婆正望着自己,嘴角露出诡异之笑容,心头一动:“这老虔婆好凌厉的目光。”他立即提高警惕。说时迟,那时快,突觉小腹一阵冰凉,丁毅反应可谓不慢,立即后退,飞腿踢出。
  “哎!”一个女孩的叫声响起之后,一条人影已向丁毅扑去,丁毅一直注视老太婆之举止,料不到首先发难的竟是那小女孩,直至小女孩得手之后,老太婆方向他扑去。此刻,她哪里有半点身负重病,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老太婆的影子?
  小腹上传来一阵麻痺,丁毅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再退回进入房内,顺腿将房门踢上。房门一关,便被踢开,但等候老太婆的却是几把飞刀,飞刀过后,又是一蓬钢针,丁毅发了两把暗器,才抓起长剑自窗口射出去。
  远远站在客栈外,他把剑靠在大腿上,一手入怀,一手运指封住穴道,免得毒气攻心。
  老太婆也出来了,冷冷地道:“丁毅,今夜是你之死期了!”
  “丁毅是谁,你们弄错人了。”丁毅左手自怀内掏出来,把手虚扬一下,老太婆闪开,他却把两颗解毒丸抛进口里咀嚼起来。
  老太婆见受了戏弄,心头大怒,持拐飞扑过来,丁毅早已将剑撤于掌中。老太婆是出名的老狐狸,貌似凶煞,实则以游斗为主,她用心歹毒,只须困住丁毅,时间一到,他自然毒发身亡,届时轻易割下首级,便可去取酬劳。
  丁毅不承认自己之身份,但他心里已猜出,对手是道上著名的“黑婆婆”史昭君,武林中杀手虽多,人材虽众,但史昭君排名必在七名之内,丁毅还比不上她,不过他身经百战,当然猜得出史昭君之用意,是故不断后退。
  史昭君谨慎地跟进,把丁毅追至冯家围墙下。“丁毅,看你退到哪里去?”
  “在下不是丁毅,是来自东海的金书成,婆婆到底是什么人?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杀我?”丁毅大呼起来:“我真的不是丁毅。”
  史昭君听他语气不似虚假,不由慢了一慢,手脚稍慢,丁毅袖内突然“嗤”地两声,射出两枝袖箭。
  这一次史昭君也着了道儿,因为距离太短,她只能避得一枝,另一枝由她干扁扁的右乳贯了进去!只听她怪叫一声,连忙后退。
  丁毅道:“在下真的不是丁毅,我是被你迫得没有退路才出此下策!箭上有毒,本门精制解毒丸,你赶快找个地方解毒。”说着向她抛了两颗药丸过去。
  史昭君不肯伸手去接,直让药丸滚到自己脚前,“老身如何相信你?”
  丁毅边走边自怀内掏出一颗,咀嚼起来,“信不信由你,这药丸若无效,在下早已死了!”言毕提气飞奔。
  史昭君见他中了毒之后,居然敢提气飞奔,不由信了,把地上之药丸拾了起来,剥开一颗咀嚼起来,只觉入口有点苦。“苦口良药”,她更相信了,又吃了一颗,这一颗吞了下去,手脚却逐渐麻木起来,这才知道着了道儿,连忙返回客栈。
  丁毅袖箭上涂的只是麻药,不是毒药,史昭君慌乱中只觉麻痺,以为刀上有毒,是以不敢妄动,而她吞下去的药丸,当然不是解毒丸,而是麻药“软骨酥”。
  丁毅冒险跑进一条小巷,见一小院,便强提一口气,跳了进去,落地之处,正是天井,他立即盘膝运功,硬将毒气压住,再慢慢将之迫出伤口,黑血不断沁出。
  由于解毒丸,不是“对症下药”,是故只是以内力将毒迫出来,过了一阵,毒气虽然稍退,但他已是全身湿濡濡的。
  歇了一阵,再以药粉洒在伤口上,再度运功,又迫出一碗黑血,毒未去尽,但人已累得不成样子,恨不得一头躺下,好好睡一觉,但他心里明白,这一躺下,可能便再也爬不上来,是以趁天色未亮,悄悄开了门,闪了出去。
  安阳城何处可栖身?他想了一阵,决定冒险到冯家,一来官府不会到冯家搜人;二来,冯家地方大,房舍多,容易找到藏身之所。
  客栈外灯火辉煌,料必是官府已派人来调查,丁毅绕了半圈,来到冯家后院,强提一口气跃起,双手攀住墙头,再慢慢翻身进去,落足之处是后花园,他遂慢慢往前走,终于找到柴房,便躲进干草堆里。
  歇了一阵,又运功迫出点黑血,再吞了两颗解毒丸,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到他有了知觉时,外面甚是嘈杂,接着有人进来抱草,幸好干草很多,没被发现。
  丁毅吸了一口气,估计此时已靠午,大概在做午饭,他等下人把柴房门关上,又再运功迫毒,可惜他断断续续,效果很差,迫出一碗黑血,犹未拔清,但已无力为继,累得他直冒冷汗。
  好不容易,再熬了两个时辰,外面十分清静,丁毅估计冯家的人已吃毕午饭在休息,才冒险出去,闪进灶房,幸好锅里尚有很多肉包子。丁毅也不客气,偷偷拿了五个,又喝了两三碗清水,这才返回柴房,一口气吃掉四个,留下一个。
  歇了一阵,他再度运功迫毒,如此断断续续,直至傍晚,流出来的血才是红的,他流了不少血,渴得嘴唇都裂开,又不敢再露面,一直熬到夜里,方再闪出去。
  这次他不忙找东西吃,而是到水缸勺水喝,直喝了半肚子水,才停下来,喘了两口气,正想进灶房找东西吃,忽然听到一个轻微之衣袂声,丁毅吃了一惊,连忙躲在暗处偷窥。
  只见一个矮小的黑影,蛇行鼠伏,窜了过来,待到得近处,方发现来人竟是“黑婆婆”史昭君的孙女儿,“咦,莫非那老虔婆也躲在这里?”再沉思一下,觉得可能性极大,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老虔婆若吃了“软骨酥”,两三天也动不了刀枪。
  那小妮子进了灶房,拿了不少东西,又悄悄出来,左顾右盼地看了几眼,然后向厢房跑去,丁毅直见她闪进一间房内,才进入灶房。
  今夜剩下来的东西可不少,丁毅饱餐一回,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今夜若在此耽下去,明早必会被人发觉,因为少了不少食物,而且他迫出来之黑血,时间一久,臭味必会透出来,迟早会出问题。
  他忽然想到一个妙计,心情大好,遂抄起一张板凳、两三只碗,然后跳上史昭君匿藏的厢房对面屋顶,把板凳向房门砸去!“蓬”地一声响,板凳把房门撞烂,他人急忙跃出围墙,再凭记忆向厢房的方向抛碗!
  三只碗抛出,里面人声沸腾,丁毅心中暗自好笑,“这下有老虔婆好受的了!”他匆匆离开安阳城,走到路旁,匿在树后,再度运功迫毒,直至流出一碗血来,全是红色的,才放了心,吃了一个冷肉包子,他疲极而眠,直至日上三竿,官道上车辘辘马啸啸才醒来。
  但觉阳光刺眼,四肢乏力,一身腥臭,这时候若再遇到敌人,必输无异。丁毅当机立断,立即离开,专走小路,直至中午,才走进一个小村,以一锭银子的代价,向农夫买了一套衣服,洗了澡,敷上药,把伤口扎好,换了衣服,要农夫杀了一只鸡做饭。
  他在农夫家足足睡了两天,吃掉了两只鸡,总算恢复了七八成精力,这才挑着一担菜到安阳城去。
  丁毅到冯家卖菜,冯家下人见菜新鲜又便宜,便叫他把菜挑进灶房,丁毅乘机跟女佣搭讪,探知了柳露莲已离开了三天,不由着起急来,道:“哎呀!俺忘记替我家老头买酒,这竹筐先放着,稍后我回来再拿。”说着便匆匆离开,连“黑婆婆”的下场也忘记问了。
  丁毅先去买了两套衣服,又买了好些应用物品,再到客栈换过药及衣服,然后买了匹马出城,直向徐州方向驰去。
  他本来以为柳露莲最少也会在冯家住上三五天的,没想到她等不了,只歇一宵便走了,他心中不由泛上一阵酸意。
  马行甚速,他念头亦转动得很快,“是谁雇史昭君这位高价杀手来杀我?雇主跟徐飞羽的及刘一刀的是否同一个?咦,会否是雇我杀柳露莲的那一个?”
  想到此,全身燠热起来,“他要杀人灭口,原因何在?我根本不知道雇主之身份,亦不知他要杀柳姑娘之原因,奇怪!”他百思不得其解,只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一宗牵涉甚广之武林阴谋!但仔细推敲,又想不通其中之细节。
  这天他为了赶上柳露莲,也不进店,连夜赶路,直至马匹受不住才进林休息。拴好了马匹,刚走了两步,脚下被一物所绊,几乎摔倒,忙取出火折子来照亮,目光一及,又吃了一惊,只见附近地上,足足有七八具尸体,而且一看便知是被人杀死的。
  七八具尸体全是壮汉,清一色使用单刀,但他们身上之伤口,却全是为剑所伤,有好几个身上只有一道伤口:喉管!
  好毒的剑!这是谁下的手?这些又是甚么人?再仔细看了几眼,发现尸体已死了两三天!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丁毅忙拉着马,跑到远处去歇息,若他知道这些全是保护柳露莲的冯家弟子,只怕他累死马儿也要赶路。
  丁毅不愧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心肠比人狠,对人狠、对己也狠,他硬是迫自己在树林里,沉沉地睡了一觉,甚么柳露莲、杀手、雇主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天色微亮,他便醒来了,又忙运功疗伤,他伤口刚刚合缝,四处又布满危机,不得不争取时间,早日恢复。散功之后,只觉精神饱满,除伤口外,似已恢复了八九分。
  丁毅放马吃了一会儿草,便又上鞍赶路,既已知道柳露莲是去徐州,而且提早三天出发,他走得很快,那马不起眼,但料不到跑起来,气力比其他的悠长耐劳,得助不少。
  由安阳到徐州少说千多里路,他只四个昼夜便赶到,进城时,城门已将关,他先找了家客栈,着小二好好替马上料,也不进房,便往一酒楼跑去。
  丁毅只知柳露莲赶去徐州,却不知她去何处找田鹭飞。打探消息的好地方,莫过于酒楼饭庄。
  他到达一家大酒楼,已高朋满座,等了好一阵,才找到座位,同桌的还有两位身穿劲装的练家子,丁毅暗暗高兴。
  那两位食客其一衣衫比较华丽,另一位年纪较大,风尘仆仆,似是外地人,来找华丽长衫的壮汉,“张兄,粗茶淡饭,招待不周,明天咱们再找家好一点的,让小弟补偿一下!”
  “崔兄这样说,便不把我当作兄弟了!算起来,咱们已经两年没有见面了。”
  那衣衫华丽的壮汉,轻叹一声,“想当年你我及沈兄三人在太湖月夜泛舟把酒,是何等逍遥快活,今日小弟在此看守家业,壮志消沉,整天不是在店里,便是在家里,跟笼中小鸟有甚分别?”
  那姓张啊一声,“对啦,崔兄不提,小弟便忘了一件事!是次小弟来此,路过无锡,顺便去见沈兄,到他家里方知他已半年多没有音讯了,不知崔兄是否知道?”
  姓崔的摇摇头,问道:“沈兄去何处而无音讯,他似不曾出过远门?”
  “听说他去太湖泛舟,一去不返,也许遇到朋友,又去别处游玩了,你知沈兄素来洒脱不羁!”
  “是的,他人聪明,武功高,水性又好,应无问题……”
  姓崔的不无担心地道:“只是半年无音讯,也是奇怪!张兄,你常在外面跑,大可打听一下。”
  “那当然!那天小弟碰见田鹭飞田大侠,也向他打听哩,可惜他也没有听到沈兄的消息。”
  丁毅正在没奈何,听到此,精神振作,忙低着头装作吃饭,欲听得更仔细,可惜那两人又改了话题,谈些往事,他忍不住抱拳问道:“张兄,请恕小弟冒昧,问你一句话,你是何时在何处碰到田大侠的?”
  姓张的看了他一眼道:“半个月前在扬州,当时他似是乘舟沿运河走,上岸买东西。”
  丁毅喃喃地道:“奇怪,他为何不来徐州,而去扬州?莫非一到徐州便即下扬州?”
  姓崔的接口道:“师叔没来徐州,若来他定会来寒舍。”
  “田鹭飞是你师叔?”
  “不错,他在徐州只认识寒舍一家人,我已很久没见过他,是故判断他必未来过。”
  “但安阳冯峰冯老爷子对我说,田大侠是去徐州,而且他夫人柳露莲,应该两天前便到达徐州了。”
  姓崔的眉头一皱道:“也没有师叔夫人的消息,请问你跟我师叔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只是受人欺侮,又素闻他好打不平,故来相求矣!奇怪,奇怪……他俩去了何处?”
  丁毅沉吟问道:“最近情况如何?城内还平静吧?”
  “生意难做,竞争剧烈。”
  “我不是问你这个,而是问徐州城,有没有练家子来捣蛋?这两天是否有武林人士在徐州城仇杀?”
  姓崔的壮汉道:“近日来,城内十分平静,在下亦未闻附近地区有甚么动静。”
  丁毅谢了一声,又抱拳行了一礼,然后着小二结账。他返回客栈,躺在床上,把适才在酒楼听来之消息,仔细分析后,仍想不出其中之关键,最后他索性坐起来,运功调息,直至半夜方解衣上床,仍不敢放松,将长剑放在身旁,以防万一。
  次日一早,丁毅吃过早饭,又买了十个肉包子,要了一袋清水,才上马往来路驰去,此时他认定,柳露莲必是在路上出了事,自己反而走在前面,否则她到了徐州,不可能不去崔家,他唯有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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