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红颜知己
2025-06-1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他连日奔波，进店便先洗了个澡，然后施施然到附近酒楼晚饭。他心怀希望能见到鲁剑雨等人，可惜半点影踪也不见。
晚饭后，凤峰生信步而行，暗中留意周围，没发现扎眼的人，他悄悄摸到洪小凰购置的巨宅，见附近没人留意，便跃进围墙内。
屋内黑漆漆的，没有人声，没有亮光。凤峰生丝毫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先上大厅，再折入内堂。四周寂静如死，不但洪小凰不在，连轿夫及丫环也不见了，他匆匆找了一遍，不见有人，便由屋后跃出去。
洪小凰不在其大屋内，凤峰生反而轻松了一点，起码洪小凰出卖自己之成份减轻了不少，于是他又去孙记客栈。
他仍不走大门，由后院潜进，先匿在暗处偷窥。客栈内甚是吵杂，大概因为还没到上床时候，都在聊天。凭凤峰生之耳力，几乎开腔说话的人，他都分辨得出，肯定没有鲁剑雨那五位杀手，只担心他们不开腔。
凤峰生等了很久，始终见不到想见的人，也没从声音上认出要找的人。客栈逐渐沉静，夜亦渐深，凤峰生不得要领，只好悄悄离开。
返回顺利客栈，凤峰生躺在床上沉思。鲁剑雨他们去了何处？是否已杀了洪小凰而跑到别处去了？若还在杭州，他们会住在哪里？
由于他对鲁剑雨等人之性格不了解，是故难以推测，最后索性蒙头大睡。
次日一早，凤峰生索性到孙记客栈饭馆里吃早饭，到底孙记之招牌够硬，早些时，虽然出了命案，但食客很快便恢复了信心，是故座无虚设，店小二们忙得团团转。
凤峰生所期待的人没有在内，他正想招手唤小二看账，头一抬，双眼便倏地发亮。
只见大门口走进一个人来，虽略经化装，但凤峰生仍一眼认出他——老冤家林行山！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教凤峰生好不兴奋。
那林行山一进门，眼睛便向四处扫射，凤峰生虽经易容，仍怕被他认出来，忙低头喝茶。林行山坐在靠门口处的一张座头，招小二过去。凤峰生恐露出马脚，忙也再点了两样点心。
饭馆里的食客渐稀，林行山仍无结账之意，凤峰生只好先结账离开。他快步走了几丈，然后跑到对面去，再走回来，只见林行山仍坐在那里不动。凤峰生想了一下，便闪进顺利客栈，返回自己房内，从窗隙里偷窥。
林行山仍端坐在那里，状甚悠闲，只是间中望望外面，看样子，他还会继续坐下去。果然，直至晌午，他又招店小二过去。俄顷，便见小二端了饭菜给他。
凤峰生心中忖道：“老子便跟你耗下去，看你能赖到什么时候！”他叫小二把饭菜端进自己房内吃喝。
饭馆的食客，由稀至多，又由多至稀，林行山不但不出店，反而往内走去。凤峰生见他没会账，估计是等鲁剑雨，是以仍然坐在床上等他。
过了顿饭工夫，方见他施施然出来，然后着小二会账，凤峰生见状，连忙出房，刚到门口，便见林行山迎面走过来。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迎上去。
幸好林行山没有认出他来，两人擦肩而过。凤峰生走了几步，回头看，只见他坐在角落一张座头上，原来他换了个地方，正跟店小二低声交谈。
凤峰生心头一跳，暗道：“这厮在问店小二是否有新住客？”他兜了半圈，经过顺利客栈，林行山仍坐在那里，他咬咬牙，直往前走，到了一家成衣店，买了一套衣服，换了装束容貌，然后到顺利客栈斜对面的一爿小食店，点了一盘卤豆干、一盘酱牛肉，坐在靠门口处，两人像在比斗耐力般。
太阳偏西，林行山仍不离开顺利客栈。不久，天色向晚，看样子他会在那里吃晚饭，凤峰生也叫掌柜替他准备饭菜：“掌柜，俺约了人在此相会，你们什么时候关店？”
“老汉就住在后堂，随客官您方便，坐到天亮都行！”
桌上的饭菜已吃得干干净净，街上之行人亦已渐稀，许多店铺已开始上门板，此刻亦见林行山出客栈。
凤峰生忙道：“掌柜会账。”手边往腰里掏钱，双眼却没离开过林行山，突见林行山转头向左右看了几眼，倏地奔前几步，振衣跃上孙记客栈屋顶伏下。
凤峰生暗骂一声：“好狡猾的老狐狸！”嘴上却道：“掌柜的，借你们马桶用一用。”
“就在饭堂，客官请便。”凤峰生如了厕，却由后门走了，便走远一点，再折到对面街，穿过一条小巷，到了顺利客栈后面，也上了屋顶，匿伏在屋脊后，林行山之行动全在他眼底下。
看来，他会一直耽下去，直至天亮。由此可见鲁剑雨十分忌惮自己，杀己之心没绝。忽然心头一跳，暗道：“莫非他得到消息，知道我没杀死岳麓？还是他们已杀了洪小凰，怕我来找他们报仇，是以格外谨慎？”
想至此，他恨不得跳过去，揪住林行山问个究竟。不过，他到底不是鲁莽的人，还是尽力尅制住。
远处更楼已传来三更之鼓声，林行山在屋顶上伸了个懒腰，仍然伏着。凤峰生知道天亮之前，他不会离开，便放心闭眼盘膝调息。
待四更鼓声传来，他才睁开双眼，果见林行山仍在，直至五更天，林行山方一跃下去。凤峰生大急，长身急冲几步，凌空越过小巷，落在顺利客栈顶，居高望下，只见林行山往东走去，他在屋顶跳跃追踪，变成一个在街上走，一个在屋顶上跃。
凤峰生很快便追上了，突见林行山止步转身，凤峰生连忙伏下身去。林行山向四周看了几眼，忽然快步闪进一条小巷，凤峰生眼光片刻也没有离开过他。
林行山到了一扇大门前，站定敲门，脑袋左右转动，凤峰生已知其落脚处，便伏在房脊后。
过了一时，待敲门声过后，他才长身跃落地上。此时，街上尚未有行人，凤峰生快步窜进小巷，飞身跃上附近一座平房屋顶，再慢慢走前。
果然听见林行山在骂娘：“他奶奶的，累了一天一夜，连凤峰生鬼影也没见到一个，真是活受罪。”
又听鲁剑雨道：“老林，你有否去附近客栈查问过？”
“查过顺利客栈，虽有几位新住客，但没有可疑的人，俺不敢去得太远，是恐正点子来了反而漏了眼。”
“算算日子，这几天他应该来了，明天分头出动，一个守株待兔，一个到附近大小客栈查问，别让人摸上窝来，还蒙在鼓里！”
林行山道：“老大，你也太抬举他了，俺承认凤峰生非凡，但凭他一个人，杀得了岳麓那一群人么？就算他有办法，也得花时间，费精神去布置，能这样快回来，除非他是神仙。”
鲁剑雨冷冷地道：“万一他认为杀咱们比杀岳麓简单，半路便折回来呢？你说有没有可能？你敢说他还没回到杭州城？”
林行山登时语塞。
另一个道：“那厮的确厉害，当天以寡敌众，居然能杀死咱们五位弟兄，至今小弟还经常做恶梦。”
林行山憋了半天方怒道：“老赵，你若害怕的为何不回家抱老婆，还留在这里准备丢人？林某再遇到他，一定跟他拼到底，那天是你们自己害怕，不肯一哄而上，否则又怎会出现那种场面。”
鲁剑雨沉声道：“自家兄弟说话都客气一点，以免伤了和气。老林，你累了一日一夜，去休息吧！”
林行山粗着声道：“蝴蝶那婆娘呢？叫她不要出外乱跑，让凤峰生掳去，便没有戏唱了，你们既然都认为凤峰生不同凡响，难道不怕他‘回头是岸’！女人哪里没有，何况是只破鞋，当时日夜痴缠，迷头迷脑不奇怪，也许一分开，他便冷静下来……”
姓赵的道：“他头一遭迷恋女人，不可能这般快‘觉悟’，你放心！”
鲁剑雨又居中调解。“你们都不必吵，某已将她囚在她睡房内，外面又有人守着。”
凤峰生听了他们之说话，一颗心猛地往下沉，照他们所说，洪小凰根本是他们一伙的，则对自己的恩爱全是虚情假意，目的只在骗自己去孙记客栈。
那天她被鲁剑雨抓住之情形，他没看见，会否是她故意的，目的是为了迫自己住手？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否则为何会在自己大占上风之时，她才被逮住？
凤峰生怒火中烧，差点跃下去，不顾一切大开杀戒。幸而他向有自制能力，回心一想：“不行，我得想办法试探她一下。”
天色已大亮，街角上飘来一阵铜铃声及夜香之恶臭，收粪的人已开始活动，凤峰生已知他们之落脚处，便不急在一时，乃折回孙记客栈，好好地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是靠午，凤峰生盥洗之后，便下楼吃饭，眼睛却望向对面，在所见到的范围之内，却没看到鲁剑雨之手下。
他吃饱饭之后，便上街闲逛。找到一家兵器铺，买了好些应用之物，然后去游西湖，上次他跟莫忧曾游过湖心亭，这次他叫船家摇去“三潭印月”。
“三潭印月”是座小岛，岛上有三潭水，月夜时，水天明月互相争辉。如今是大白天，自然无此奇景，但单凭想象，已够人陶醉了。
离开“三潭印月”，凤峰生独自去苏堤上漫步，此是宋朝苏东坡在杭州当官时所建，后人为纪念他，称之苏堤。苏堤比白堤长，两旁之柳树桃花，各式花舟，更胜白堤。其拱桥更令诗人墨客，费了不少笔墨及脑汁。
凤峰生自苏堤回城，天色已晚，他不回客栈，到最著名之天香楼饱餐一番。
杭菜叫化鸡是一绝，宋嫂鱼羹驰名远近，东坡肉则做得名大于实，远不如苏东坡家乡蜀境眉县之东坡肘子来得清香，且肥而不腻，好此道者，一个人吃下两只肘子，并不罕见。
凤峰生还要了四两状元红，慢慢品尝，待大部份食客已下楼，他才结账。他在街上先缓走，再慢跑。多年来养成之习惯，他在下手之前，绝不空着肚子，也不会在刚吃饱饭后立即动手，那会影响其状态。
慢跑半座城，他又放缓脚步起来，不去顺利客栈那附近的路，因为他知道必有鲁剑雨之手下在监视。他绕路到了那条小巷，一入巷便悄悄爬上屋顶，先观察了一阵，不见附近屋顶有人，他才猫着腰前进。
待到了鲁剑雨之居所，远处便传来三更之鼓声，凤峰生结扎一下，便轻轻跃落天井。
凤峰生之轻功向来不错，这下做得点尘不惊，落地之后，立即窜上客厅，先匿在柱后观察。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轻微之鼻鼾声，但凤峰生今晨曾闻鲁剑雨说过，派人守在洪小凰屋外，是故仍不敢贸然而动，过了半晌，方见暗廊横梁飞下一条人影，慢慢走出来，边走边解裤头，一直走至天井处，站着撒尿。
凤峰生心头大喜，估计那厮在横梁上打瞌睡，是以没有发现自己进来，如此一来，也给自己提供了洪小凰之住所线索。
那厮睡意惺忪，撒得正欢之时，猛觉后背一麻，正想呼叫，脑袋一沉，已不醒人事。凤峰生又在其晕穴上狠狠戳了一记，再将之拖至黑暗处，然后窜进暗廊。
暗廊上有四间卧室，凤峰生又犯了愁，洪小凰到底住在哪一间？拍错了门，后果不堪设想，又不敢张声呼叫，他略为猜疑了一下，走出暗廊，越出围墙，再走至窗外。
第一间卧室的窗子糊着白纸，凤峰生以指蘸口涎，然后戳穿窗纸，再将五更鸡鸣迷魂吹管伸了进去，轻轻吹动起来。
一管迷魂香吹毕，里面没有动静，估计两个时辰之内醒不来，凤峰生再到第二间卧房窗外，不料这窗子里面还有一层木板，换而言之，不能重施故技。
凤峰生蹑手蹑足由屋后转到左侧去，那边同样只有一间是纸窗。凤峰生依法炮制，最后再转回右侧，以布蒙住口腔，嘴里含着解药，然后，以剑尖轻轻将之撬开。
这几项工作，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只响起“得”地一声轻响，他忙推开窗子跳了进来。
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凤峰生将被子揭开，再将人抱了起来，就着窗外之微弱星光一望，昏死在自己怀内的人，虽然穿着男装，但却赫然是洪小凰。
凤峰生心头大喜，暗道：“真是天助我也！”当下抱着洪小凰跃出窗外。由于她晕死过去，十分沉重，落足时不由发出声音，凤峰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转身向巷口奔去，再折向孙记客栈。
至孙记客栈前，背后已传来风声，凤峰生回头望去，只见鲁剑雨带着两条大汉追来，其中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林行山。
凤峰生抱着人，行动较慢，是故虽先起步，仍摆脱不了追赶，急忙之中，凤峰生顾不得惊动旁人，一脚将顺利客栈的大门踢开，一低头便冲了进去。
他客房在楼上，立即窜上楼去，将洪小凰放在自己房内，回头再走至梯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这句老话真是说得没错！鲁剑雨三人忌惮凤峰生之手段，恐他伏在暗处，是故到得大门外，反而犹疑起来，磨蹭了一阵才慢慢走进去。
此刻，客栈里的住客都被惊醒，纷纷打开门探望。林行山厉声叫道：“凤峰生，你有种的便出来，不要做缩头乌龟！”住客们一听其语气不善，忙不迭把门关上。
凤峰生不哼一声，鲁剑雨三人反而心生畏惧，低声商量。只听林行山道：“小弟刚才数过了，楼下的住客全都开过门，他一定在楼上，咱们从外面上去，逐房搜索，甚至放一把火，不信住客不出来。”
凤峰生一听，暗道：“好狠毒的家伙！”他忙返回自己房间，把洪小凰放在梁上，再用腰带将之缚紧，然后关好门窗，由走廊之窗子跃了下去！
只听那三人犹在大厅里呼叫，凤峰生猛地抛出几把飞刀，冷冷的道：“老子在这里，真是好笑，你们对些无关人等咆哮甚么？”
林行山拨掉飞刀，走前过来，道：“老赵，快放火！将蝴蝶那贱人烧死！他一定是住在这里的，蝴蝶也一定在这里！”
凤峰生装作轻松地道：“此店又非老子的，你们爱烧便烧，老子绝对不干涉！”
鲁剑雨身后那条汉子，真的点起火折子，踢开一扇房门进去，凤峰生杀机顿生，他必须在大火形成之前，将此三人解决掉。
忽然背后风声一响，凤峰生连忙错步闪开，林行山见机不可失，立即举剑扑上去，前后夹击！
“老大，我在远处见他自楼上窗口跃下来，故此蝴蝶一定在楼上！”原来这厮叫苏文健，今夜轮到他来孙记客栈附近监视，一直躲在一旁，准备偷袭，不料仍然功亏一篑！
鲁剑雨叫道：“老赵，不要放火，先上楼去找！”老赵正抱着一张着了火的棉被出房，闻言抛下棉被上楼去。
凤峰生有点后悔刚才只封住老赵的穴道，没有一剑杀死他，否则只须面对三个敌人，如今却多了一个！此时后悔也没意义，他悄悄甩出三柄飞刀，直贯老赵后背。
鲁剑雨喝道：“老赵小心飞刀！”他抽刀也加入战圈。“凤峰生，你到底杀了岳麓没有？为何食言，将来还能在江湖上混？”
凤峰生冷笑道：“蝴蝶那婊子欺骗我，老子还要替你们杀人？真是好笑！你们有种的便杀死她吧，只是老子不能亲自杀她，鸟气难泄！”
林行山急狠狠地道：“姓凤的，不管你怎么说，怎么想，今夜你都非死不可！”
凤峰生长笑道：“你以为老子是傻的，没有八九分把握，我会来找你们？”
鲁剑雨道：“大家尽力压住他双手，不要让他有机会使暗器！”他自己接下大部分之攻势，让林行山及苏文健抽空使毒招。
如此一来，凤峰生果然压力大增，此时若不改变形势，稍候形势更恶劣，或者老赵也加入战圈，则他凤峰生纵有通天本领，也躲不过此劫。只听他大喝一声，震得三人耳鼓嗡嗡作响，手脚不由自主地一慢，凤峰生立即将喷筒抽了出来，对着林行山。“姓林的，老子看你有多狠！”
林行山虽狠，但一旦见到那管曾经杀死其妻子的喷筒，不由呆了一呆。凤峰生一转身，右手长剑一圈，看似向鲁剑雨卷去，冷不防袖管里飞出一枝袖箭，射向苏文健！
苏文健正扑了上前，猛见袖箭射至，忙不迭住步仰身，提刀护住！他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凤峰生岂容他逃避？飞起一脚，踢在其下阴，但闻一道凄厉之惨叫声，长长响起，黑夜里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凤峰生趁此一踢，身子标前几步，再倏地回身，鲁剑雨和林行山急进，猛见他站住转身，喷筒又对着自己，都齐施“千斤坠”站住。
“两位也想跟他一般下场？姓鲁的，你把老赵召下来吧，老子只想亲自杀死蝴蝶……”凤峰生咬咬牙，恶狠狠地道：“我要将她凌迟，方泄心头之一！哼，老子跟你们两个没有仇，可以放你们离开……”
林行山大喝一声：“凤峰生，你跟俺没仇？嘿嘿，你杀死我的老婆，还能说没有仇？老子跟你仇深似海！”
“那是你们当日围攻我，我不杀她，她便要杀我，这能怪我么？”
林行山双眼尽赤。“我不怪你，难道怪我自己？今夜有你无我，你有种的便连我也杀了，老赵，你找到蝴蝶没有？将她捉下来！”
老赵还没回答，凤峰生已冷冷地道：“如此你们也会死得很惨！姓林的，你们夫妻先计算我，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竟然还……”
凤峰生话没说毕，已扑了上去，鲁剑雨急道：“老林，不可鲁莽，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林行山已至，凤峰生已闪开，他连换几个方位，鲁剑雨不积极，露出空位，凤峰生便跳上楼梯，道：“你俩真的不怕死？鲁剑雨，你不召姓赵下来？”
鲁剑雨道：“你有种的，便收起喷筒，咱们凭真功夫分胜负！”
凤峰生哈哈大笑：“亏你还是个杀手，居然说出这等幼稚的话来，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林行山忽然道：“老大，这厮刚才的话，全是放屁，他还放蝴蝶不下，只要拿住蝴蝶，便不怕他们不就范！”
他话没说毕，凤峰生已“飕”地一声，跃上楼去，鲁剑雨及林行山急追，凤峰生一到楼上，风声大作，他想也不想，便挥剑挡格。一阵叮叮当当响声过后，他人又跃飞，抬剑向梁上刺去。
人影一闪，老赵自梁上跃下去，凤峰生脚尖在墙上一点，改了方向，直扑下去，老赵亡魂丧胆，忙不迭跃开。走廊狭窄，大动作难以施展，凤峰生落地之后，转身追前，与此同时，鲁剑雨及林行山亦已冲上楼上。
林行山悍不畏死，争先在前。“老赵，快进房找蝴蝶，咱们先将她截住！”
老赵道：“小弟已进过房，找不到，不知他将蝴蝶藏在哪里！”
“不在他房内，必在别人房内！”林行山话未说毕，凤峰生已将老赵截住，林行山扑前，凤峰生忽然将左臂转后，按动喷筒机括。
走廊狭窄，已不利于群殴，加上光线黯淡，凤峰生双臂动作又小，林行山看不到，待他听到机括声时，才突然一醒，忙提剑护身。猛觉左肩右臂等三处地方，似被蚊子咬过般，他心知已中了毒针，悲呼一声，像疯虎般扑上前。“老子今日跟你拼了！”
老赵见凤峰生回身斗林行山，便忙退后几步，举袖拭汗，喘了几口气，魂魄方归体。
林行山完全是不要命之打法，只攻不守，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挡，凤峰生刺了他一剑，他攻势反而更急，饶得他身经百战，亦脚底直冒寒气，只能步步为营。
鲁剑雨在林行山背后，根本插不上手，他知道林行山支持不了多久，大叫道：“老赵，快攻其后背，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
老赵深深吸了一口气，挥刀上前，凤峰生反臂将喷筒对着他，冷冷地道：“你不怕死么？”
老赵不由自主退后两步，这喷筒给他之威胁力，实在太大了。
鲁剑雨急得额角直冒汗。“老赵，你再不杀他，不但以后没有机会，你那一条命，也难以保得住！”
“但他的喷筒……对着我，小弟怎样上前？”
林行山攻势更急，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凤峰生已穷于应付，若再加上老赵，必败无疑，此刻唯一之靠山便是喷筒，是以他不能再轻易按动。
老赵迟疑不敢上，可是凤峰生却被林行山迫得不断后退，老赵咬咬牙，举起长刀，尽力劈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突见凤峰生双脚一顿，身子拔空而起，右臂钩住横梁，左手再度按下喷筒机括！
凤峰生骤然跃起，林行山人已疯狂，反应太慢，长剑竟向老赵刺去，而老赵亦因用力太猛，单刀劈向同伴，两人同时惊呼！
惊呼声将机括声掩盖，两人同时中针，与此同时，鲁剑雨脱手向凤峰生甩出三柄飞刀！
凤峰生扭腰一荡，松了右臂，却将喷筒向鲁剑雨抛去，鲁剑雨飞刀出手之后，便早已脚底抹油了，因为他知道大势已去，再不走，便得埋尸于此了！忽闻背后有风声，他忙转身以刀挡之，突闻“砰”地一声响，火光乍现，他不由发出一道惊呼。
惊呼声中，他猛觉右臂一阵火辣辣地疼痛，总算他经验丰富，临危不乱，飞身跃落楼下。
凤峰生藉那一荡之力，身子斜飞二丈，落在走廊尽头，反在老赵之后，老赵那一刀砍在林行山肩上，把他整个人都砍倒在地上！他跳后两步，再慢慢转过身去，双眼死死地盯着凤峰生。“我刚才救过你，放过蝴蝶，想不到你还是不放过我！”
凤峰生吸了一口气，道：“今日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怪不得我。”稍顿又道：“我只能向你道歉，没有解药。”
老赵忽然大叫一声，发怒道：“你快杀死我吧！”
凤峰生长剑指着他，毫无表情。“你还有什么未了之心愿？”
老赵道：“我暗恋蝴蝶已多年，她连手都不让我碰，你……你……”
凤峰生沉声道：“此刻说这话已无意义！你们跟蝴蝶是一伙？是黑龙集团的人？”
老赵凄然一笑，道：“不错！你知道又有什么用？我真羡慕你，既得到美人，又不受人控制……蝴蝶也不错，她也不受人控制，她只是个妓女，经常替黑龙的杀手拉生意……凤峰生，我快死了，有一件事求你……”
凤峰生警惕之心丝毫未松：“你说。”
老赵左手扶住墙壁，声音微弱地道：“请告诉蝴蝶……我找到她……但没动……”
他话未说毕，人已跌倒在地上，凤峰生急道：“好……我会告诉她！”他走前一步，一指封住其死穴，让他少受点痛苦。
忽然他闻到一股焦味，转头望去，只见梯口处冒起一阵阵浓烟。凤峰生知道必是鲁剑雨所干，乃高声呼道：“火烧房了，快逃走！”
他一脚踢开房门，抬头望去，此时天已亮，只见洪小凰仍躺在横梁上，他一跃而起，解开其腰带，再将她抱起，跃落地上，略为犹豫了一下，他冲到对面房里去，一掌劈开窗子，往下跃落。
外面一片凌乱，凤峰生顾不得那许多，飞快而驰，忽然觉得背上重量大减，刚一怔，腰口一麻，已不能动弹。
洪小凰像鱼儿一般，自凤峰生怀中滑了落地，凤峰生道：“你想怎样？我好心救你，你恩将仇报？”
洪小凰嫣然一笑，道：“你紧张什么？他们追不上来，不过咱们却要反去追他们！”
凤峰生心生疑惑，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还不解开我身上的麻穴？”
洪小凰附耳轻语一阵，凤峰生双眼瞪着她，洪小凰不理他之反应，反将他抱了起来，向巷口走去。
凤峰生至今对洪小凰还没有十分之把握，此时落在她手中，心头有点忐忑。不久，便到顺利客栈附近，只见火势冲天，光如白昼，人声喧哗，哭爹唤娘的，呼叫尖嘶的，吵成一片，凤峰生心头黯然，觉得这场火与自己有关。
洪小凰故意在附近走了半圈，然后返回她之居所。她一脚将门踢开，唤道：“鲁老大，鲁老大！”
里面没有人应她，洪小凰将凤峰生推落在地上，又伸手封了其哑穴，然后摸出火石，把桌上之油灯点燃，最后边呼叫边向内室走去，“鲁老大，鱼儿已在网内了！”她推开每间房门，却不见有鲁老大之人影，心头反而沉重起来，她心头一动，连忙快步返回大厅，目光一及，她一颗心几乎自口腔跳出来！
火光之下，看得分明，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破烂，右手宝刀刀尖正抵在凤峰生之喉头上，一对眼睛却看着她。洪小凰花容变色，接着含笑道：“老大，我到处找不到你，想不到你在此处！先不要杀他，还有许多话要问他！”
鲁剑雨冷冷地道：“可以，你站着别动！”他蹲下身解开凤峰生哑穴，洪小凰趁此力持镇定，装作若无其事般。
鲁剑雨解开凤峰生之哑穴，道：“你要问话便请吧！”
凤峰生骂道：“蝴蝶，你这臭婆娘，老子真后悔刚才没有一剑杀死你！”
洪小凰冷冷地道：“你为何不杀姑奶奶？哼，不过是迷恋我之美色罢了，你以为自己是菩萨心肠？若真是菩萨心肠，你又怎会当杀手？”
“人是会变的……”
鲁剑雨冷冷地道：“老子不喜欢听你们谈情说爱！”
洪小凰道：“鲁老大，你胡说什么？谁在谈情说爱？”
鲁剑雨左臂几乎全裸露出来，肌肉又黑又红，布满了风干了的血迹，他声音比冰还冷，“是谈情说爱也好，是打暗号也好，老子不喜猜测，不过老子耐性虽然不错，但我的小刀性子不大好。”
洪小凰只当作听不出讽刺之意，对凤峰生大声叱责。“姓凤的，你老实交代，到底有没有杀死岳麓？”
“没有！”凤峰生傲然道：“我若杀死他，不是变成天下第一傻蛋？”
鲁剑雨手臂微微伸前，刀尖已隐见血迹。“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凤某离开孙记客栈时，也觉得应该冒险去杀岳麓，来换取你们释放蝴蝶，可是走了一半，我忽然觉得不值得，不但不值得为她冒险，而且应该惩罚她，因为她根本是你们一伙的！”
鲁剑雨看了洪小凰一眼，不愠不火地道：“她跟咱们是一伙的？你凭什么作此判断？”
“哼，若非一伙，为何她会故意让你逮住，并让你们以其性命来威胁凤某？”
鲁剑雨冷笑道：“你以为老子没有能力制服那婆娘？”
“那是另外一回事，凤某回忆当日你俩比斗，就似师兄弟在练习般，在我连杀数名敌人之后，她却忽然被你制服，这里面难道没有文章？”
鲁剑雨道：“你的怀疑没有错，她好像是咱们之同路人，但后来老子也觉得她未必可靠，与你之疑虑一般，是以要让她来杀你，假如由她亲手送你归西，老子便会完全相信她！”
凤峰生又破口大骂起来了：“蝴蝶，你这婊子若敢杀我，我变鬼也不会放过你！”
洪小凰就似没有听见般，道：“要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还不容易？”她走了过去，边弯腰边道：“姑奶奶用你之剑来杀你！”长剑一出，她倏地一提腿，踢在凤峰生腰上。
凤峰生身子被踢得滚开，鲁剑雨虞不及此，呆了一呆，待他醒觉，洪小凰的剑已刺了过来。鲁剑雨不由破口大骂起来，“臭婊子，老子早知道你不是人了！哼，你可知背叛的下场么？”
洪小凰冷笑道：“是以我必须杀死你，你提醒姑奶奶，不觉得后悔？”她攻势不绝，一招紧过一招。
鲁剑雨大怒，咬牙道：“老子不杀你，誓不为人！”他宝刀连攻带守，可惜他左臂受伤极重，影响了发挥，是故仍落在下风。过了一阵，他改变打法，只攻不守，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挡，何况对手只有一个人？刹那间，立即反败为胜。
洪小凰形势岌岌可危，慢慢后退，渐渐退至凤峰生身旁。猛见凤峰生坐直起来，一指戳在鲁剑雨小腿上，紧接着伏身再度滚开，左脚尖一勾，鲁剑雨应声倒地。
“先不要杀他！”洪小凰举袖拭汗退开，凤峰生又封了鲁剑雨之麻穴，露齿笑道：“你大概想不到会有这个结果吧？”
原来刚才洪小凰那一脚，将凤峰生麻穴解开，再引鲁剑雨退后，凤峰生一击即中。
鲁剑雨脸如死灰，自知没有生理，干脆不吭一声。凤峰生拉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悠然道：“你可知道杀手之手段？你当然知道，因为你自己也是一个杀手。”
“老子连死都不怕，还怕你使手段？”
“死只是一种解决，最难受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下有十多种迫供之手法，你想不想试试？”
他说此话时毫无怒意，但鲁剑雨只觉手脚冰冷，一股寒气自脚趾冲至脑门，半晌才故作镇定地道：“左右不过是个死，你若是男子汉的，便给我一个痛快，我做鬼都会感激你。”
色厉内荏，凤峰生几乎笑出来，“你若能老老实实答凤某几个问题，便给你一个痛快。第一，是谁指使你们杀凤某的？”
鲁剑雨内心交战，凤峰生淡淡地道：“其实这个问题，我问蝴蝶也会知道，只不过试试你是否老实而已。看来在下还得使些手段，你才会老实一点！天下人尽多不见棺材不流泪的！”
鲁剑雨脱口道：“是黑龙杀手集团要取你首级！”
“黑龙集团为何要杀我？他们的头子是谁？”
鲁剑雨嗫嚅地道：“大概是基于不为我用即杀之策略吧。你抢了咱们不少生意！他们的头子十分神秘……”
凤峰生不让他狡辩下去，厉声道：“再如何神秘，你亦必知道。”
“他们有多少个头目，鲁某的确不知道，只认识跟我接头的那位，据他自称姓马，双名龙生。”
“他在黑龙集团坐第几把交椅？你一定知道，说不知道便是不老实。”
鲁剑雨嗫嚅地道：“好像是坐第二把交椅！”
凤峰生续问：“黑龙杀手集团的内部组织如何？”
鲁剑雨道：“鲁某只是一名杀手，与其他同道之分别，不过是早两年加入‘黑龙’而已，对其内部组织并不太了解，此是实话……”
凤峰生笑道：“纵使了解不多，也必有所了解，只要你尽你所知相告，在下绝不会食言。”
鲁剑雨道：“其实蝴蝶所知，比在下还多。”
“如此说来，阁下是认为好死与歹死，并无分别？”
鲁剑雨忙道：“在下只知道黑龙集团组织与一般帮会并无多大之分别，除了门主、副门主、堂主、香主之外，再分杀手及探风。所谓探风就是了解被杀对象之情况。另外还有伢子，伢子不属于组织内，属‘挂单’，像蝴蝶便是‘挂单’。”
“杀手共有多少人？”
“据鲁某所知，大约有二百个左右，分成十支，每支有香主，每支又分四组，每组五人，设组长一人。鲁某只是副香主……”
话未说毕，凤峰生已问道：“既然是副香主，为何对组织还无所知？”
“别说副香主！就是香主也不知道，真正比较了解的，非堂主以上莫能。”
“共分几堂，可认识几个堂主？”
“内三堂外三堂，再设正副总堂主，副堂主之下，尚有正副总香主。组织神秘严密，说实在的，鲁某加入已七年，才去过一次总舵。”说至此，鲁剑雨猛觉失言，倏地闭口。
凤峰生冷笑道：“左右都要死，你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鲁剑雨想了一下方道：“总舵设在北雁荡山里，在山洞里，十分隐蔽。”
凤峰生紧咬不放。“除了赚钱之外，黑龙尚有何目的？他们真正的身份是什么？马龙生应该是副门主，为何江湖上从没闻过其名？他有真姓名么？”
“应该有，只是鲁某不知道而已。”鲁剑雨吸了一口气便道：“他们有何目的非鲁某之流能得悉。”
“第三个问题是黑龙为何跟红鹰势成水火？除了同行如敌国之外，是否另有恩怨？”
“这个鲁某更不知了，不过只知道红鹰成立比黑龙早得多，而他们之间似乎未曾见过面，据知红鹰头子曾下战书要与咱们头子决战，但该战书到头儿手中，便被他撕成粉碎，大笑三声说他还不配迫咱们头儿现身。”
凤峰生道：“你见识过组织内，堂主级以上的人的武功否？”他见鲁剑雨摇摇头，再问：“你真不知道，马龙生为何给你命令要杀死我？”
“不是他给我命令，是外三堂的虎堂副堂主殷天健给我之命令，他要我生擒你，非不得已不能下杀着。”
这次蝴蝶居然插腔问道：“他可有说，生擒之后，将他交到何处？”
这次鲁剑雨考虑了一阵方道：“将他送到应天府去……到淮风客栈找掌柜就有人与我交接。”
“你说实话，也许我会放你一条生路。”凤峰生道：“凤某向来一言九鼎，与人接暗号是什么？”
“我念‘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他则答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再问，‘铮瑟华年谁与度？’，他答：‘念惟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客官要什么房？’，我应答：‘独立小院一座，要向大街的。’；‘向小街的要不要？’；‘将就将就。’之后就有人与我交接。”
“你们之间交接凭什么信记？”
“若是香主则有腰牌，上雕一只豹，堂主级的则是虎，副门主以上则是龙。”
他一说毕，凤峰生便戳了他一指。
洪小凰问道：“你杀了他？”
“非也，只是封住其晕穴，咱们先商量商量……”
洪小凰冷笑一声：“有些话咱们需先说清楚，你如今是否相信我？你为何没有杀死岳麓？”
凤峰生双眼盯着她。“起初有怀疑，如今已相信。”他顿了一顿才续道：“我杀不了岳麓，不过却碰到一件匪夷所思的奇遇，使我更无机会下手杀人。其实在那种情况下，勉强为之，只会赔上一条命。”
洪小凰讶然问道：“到底你有什么奇遇？”
凤峰生遂将自己在茅山之奇遇，扼要地说了一遍。
“如此倒要恭喜你了，反而岳麓死不死已无关痛痒，而你不但找到生母，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可惜我至今对自己之身世，尚一无所知。”
“此事咱们可慢慢商量，但问题是咱们如何处理鲁剑雨？”
洪小凰反问：“你是否准备去应天府淮风客栈？”
“不错，愚兄想去试一试。”
“用何办法试之？”
凤峰生沉吟道：“还是用老方法，你与鲁剑雨送我到淮风客栈，待有人来接头，咱们再发难。”
洪小凰有点猜疑。“他肯让你利用？只要他一曝光，便再无生理，就算你放过他，他也活不了，两者权衡之下，小妹相信他宁愿死在你手中。”
凤峰生道：“反正都要死，还不如试试，这是人之常情，他未必不肯。”
“不过你可得明了一件事，你若被封住麻穴，万一他要将功赎罪，小妹可制服不了他。”
凤峰生道：“山人自有妙计，待愚兄跟他好好谈一谈！”
他转身解开鲁剑雨之麻穴，与他耳语一阵，见鲁剑雨点头，才嘘了一口气。
晚饭后，凤峰生信步而行，暗中留意周围，没发现扎眼的人，他悄悄摸到洪小凰购置的巨宅，见附近没人留意，便跃进围墙内。
屋内黑漆漆的，没有人声，没有亮光。凤峰生丝毫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先上大厅，再折入内堂。四周寂静如死，不但洪小凰不在，连轿夫及丫环也不见了，他匆匆找了一遍，不见有人，便由屋后跃出去。
洪小凰不在其大屋内，凤峰生反而轻松了一点，起码洪小凰出卖自己之成份减轻了不少，于是他又去孙记客栈。
他仍不走大门，由后院潜进，先匿在暗处偷窥。客栈内甚是吵杂，大概因为还没到上床时候，都在聊天。凭凤峰生之耳力，几乎开腔说话的人，他都分辨得出，肯定没有鲁剑雨那五位杀手，只担心他们不开腔。
凤峰生等了很久，始终见不到想见的人，也没从声音上认出要找的人。客栈逐渐沉静，夜亦渐深，凤峰生不得要领，只好悄悄离开。
返回顺利客栈，凤峰生躺在床上沉思。鲁剑雨他们去了何处？是否已杀了洪小凰而跑到别处去了？若还在杭州，他们会住在哪里？
由于他对鲁剑雨等人之性格不了解，是故难以推测，最后索性蒙头大睡。
次日一早，凤峰生索性到孙记客栈饭馆里吃早饭，到底孙记之招牌够硬，早些时，虽然出了命案，但食客很快便恢复了信心，是故座无虚设，店小二们忙得团团转。
凤峰生所期待的人没有在内，他正想招手唤小二看账，头一抬，双眼便倏地发亮。
只见大门口走进一个人来，虽略经化装，但凤峰生仍一眼认出他——老冤家林行山！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教凤峰生好不兴奋。
那林行山一进门，眼睛便向四处扫射，凤峰生虽经易容，仍怕被他认出来，忙低头喝茶。林行山坐在靠门口处的一张座头，招小二过去。凤峰生恐露出马脚，忙也再点了两样点心。
饭馆里的食客渐稀，林行山仍无结账之意，凤峰生只好先结账离开。他快步走了几丈，然后跑到对面去，再走回来，只见林行山仍坐在那里不动。凤峰生想了一下，便闪进顺利客栈，返回自己房内，从窗隙里偷窥。
林行山仍端坐在那里，状甚悠闲，只是间中望望外面，看样子，他还会继续坐下去。果然，直至晌午，他又招店小二过去。俄顷，便见小二端了饭菜给他。
凤峰生心中忖道：“老子便跟你耗下去，看你能赖到什么时候！”他叫小二把饭菜端进自己房内吃喝。
饭馆的食客，由稀至多，又由多至稀，林行山不但不出店，反而往内走去。凤峰生见他没会账，估计是等鲁剑雨，是以仍然坐在床上等他。
过了顿饭工夫，方见他施施然出来，然后着小二会账，凤峰生见状，连忙出房，刚到门口，便见林行山迎面走过来。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迎上去。
幸好林行山没有认出他来，两人擦肩而过。凤峰生走了几步，回头看，只见他坐在角落一张座头上，原来他换了个地方，正跟店小二低声交谈。
凤峰生心头一跳，暗道：“这厮在问店小二是否有新住客？”他兜了半圈，经过顺利客栈，林行山仍坐在那里，他咬咬牙，直往前走，到了一家成衣店，买了一套衣服，换了装束容貌，然后到顺利客栈斜对面的一爿小食店，点了一盘卤豆干、一盘酱牛肉，坐在靠门口处，两人像在比斗耐力般。
太阳偏西，林行山仍不离开顺利客栈。不久，天色向晚，看样子他会在那里吃晚饭，凤峰生也叫掌柜替他准备饭菜：“掌柜，俺约了人在此相会，你们什么时候关店？”
“老汉就住在后堂，随客官您方便，坐到天亮都行！”
桌上的饭菜已吃得干干净净，街上之行人亦已渐稀，许多店铺已开始上门板，此刻亦见林行山出客栈。
凤峰生忙道：“掌柜会账。”手边往腰里掏钱，双眼却没离开过林行山，突见林行山转头向左右看了几眼，倏地奔前几步，振衣跃上孙记客栈屋顶伏下。
凤峰生暗骂一声：“好狡猾的老狐狸！”嘴上却道：“掌柜的，借你们马桶用一用。”
“就在饭堂，客官请便。”凤峰生如了厕，却由后门走了，便走远一点，再折到对面街，穿过一条小巷，到了顺利客栈后面，也上了屋顶，匿伏在屋脊后，林行山之行动全在他眼底下。
看来，他会一直耽下去，直至天亮。由此可见鲁剑雨十分忌惮自己，杀己之心没绝。忽然心头一跳，暗道：“莫非他得到消息，知道我没杀死岳麓？还是他们已杀了洪小凰，怕我来找他们报仇，是以格外谨慎？”
想至此，他恨不得跳过去，揪住林行山问个究竟。不过，他到底不是鲁莽的人，还是尽力尅制住。
远处更楼已传来三更之鼓声，林行山在屋顶上伸了个懒腰，仍然伏着。凤峰生知道天亮之前，他不会离开，便放心闭眼盘膝调息。
待四更鼓声传来，他才睁开双眼，果见林行山仍在，直至五更天，林行山方一跃下去。凤峰生大急，长身急冲几步，凌空越过小巷，落在顺利客栈顶，居高望下，只见林行山往东走去，他在屋顶跳跃追踪，变成一个在街上走，一个在屋顶上跃。
凤峰生很快便追上了，突见林行山止步转身，凤峰生连忙伏下身去。林行山向四周看了几眼，忽然快步闪进一条小巷，凤峰生眼光片刻也没有离开过他。
林行山到了一扇大门前，站定敲门，脑袋左右转动，凤峰生已知其落脚处，便伏在房脊后。
过了一时，待敲门声过后，他才长身跃落地上。此时，街上尚未有行人，凤峰生快步窜进小巷，飞身跃上附近一座平房屋顶，再慢慢走前。
果然听见林行山在骂娘：“他奶奶的，累了一天一夜，连凤峰生鬼影也没见到一个，真是活受罪。”
又听鲁剑雨道：“老林，你有否去附近客栈查问过？”
“查过顺利客栈，虽有几位新住客，但没有可疑的人，俺不敢去得太远，是恐正点子来了反而漏了眼。”
“算算日子，这几天他应该来了，明天分头出动，一个守株待兔，一个到附近大小客栈查问，别让人摸上窝来，还蒙在鼓里！”
林行山道：“老大，你也太抬举他了，俺承认凤峰生非凡，但凭他一个人，杀得了岳麓那一群人么？就算他有办法，也得花时间，费精神去布置，能这样快回来，除非他是神仙。”
鲁剑雨冷冷地道：“万一他认为杀咱们比杀岳麓简单，半路便折回来呢？你说有没有可能？你敢说他还没回到杭州城？”
林行山登时语塞。
另一个道：“那厮的确厉害，当天以寡敌众，居然能杀死咱们五位弟兄，至今小弟还经常做恶梦。”
林行山憋了半天方怒道：“老赵，你若害怕的为何不回家抱老婆，还留在这里准备丢人？林某再遇到他，一定跟他拼到底，那天是你们自己害怕，不肯一哄而上，否则又怎会出现那种场面。”
鲁剑雨沉声道：“自家兄弟说话都客气一点，以免伤了和气。老林，你累了一日一夜，去休息吧！”
林行山粗着声道：“蝴蝶那婆娘呢？叫她不要出外乱跑，让凤峰生掳去，便没有戏唱了，你们既然都认为凤峰生不同凡响，难道不怕他‘回头是岸’！女人哪里没有，何况是只破鞋，当时日夜痴缠，迷头迷脑不奇怪，也许一分开，他便冷静下来……”
姓赵的道：“他头一遭迷恋女人，不可能这般快‘觉悟’，你放心！”
鲁剑雨又居中调解。“你们都不必吵，某已将她囚在她睡房内，外面又有人守着。”
凤峰生听了他们之说话，一颗心猛地往下沉，照他们所说，洪小凰根本是他们一伙的，则对自己的恩爱全是虚情假意，目的只在骗自己去孙记客栈。
那天她被鲁剑雨抓住之情形，他没看见，会否是她故意的，目的是为了迫自己住手？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否则为何会在自己大占上风之时，她才被逮住？
凤峰生怒火中烧，差点跃下去，不顾一切大开杀戒。幸而他向有自制能力，回心一想：“不行，我得想办法试探她一下。”
天色已大亮，街角上飘来一阵铜铃声及夜香之恶臭，收粪的人已开始活动，凤峰生已知他们之落脚处，便不急在一时，乃折回孙记客栈，好好地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是靠午，凤峰生盥洗之后，便下楼吃饭，眼睛却望向对面，在所见到的范围之内，却没看到鲁剑雨之手下。
他吃饱饭之后，便上街闲逛。找到一家兵器铺，买了好些应用之物，然后去游西湖，上次他跟莫忧曾游过湖心亭，这次他叫船家摇去“三潭印月”。
“三潭印月”是座小岛，岛上有三潭水，月夜时，水天明月互相争辉。如今是大白天，自然无此奇景，但单凭想象，已够人陶醉了。
离开“三潭印月”，凤峰生独自去苏堤上漫步，此是宋朝苏东坡在杭州当官时所建，后人为纪念他，称之苏堤。苏堤比白堤长，两旁之柳树桃花，各式花舟，更胜白堤。其拱桥更令诗人墨客，费了不少笔墨及脑汁。
凤峰生自苏堤回城，天色已晚，他不回客栈，到最著名之天香楼饱餐一番。
杭菜叫化鸡是一绝，宋嫂鱼羹驰名远近，东坡肉则做得名大于实，远不如苏东坡家乡蜀境眉县之东坡肘子来得清香，且肥而不腻，好此道者，一个人吃下两只肘子，并不罕见。
凤峰生还要了四两状元红，慢慢品尝，待大部份食客已下楼，他才结账。他在街上先缓走，再慢跑。多年来养成之习惯，他在下手之前，绝不空着肚子，也不会在刚吃饱饭后立即动手，那会影响其状态。
慢跑半座城，他又放缓脚步起来，不去顺利客栈那附近的路，因为他知道必有鲁剑雨之手下在监视。他绕路到了那条小巷，一入巷便悄悄爬上屋顶，先观察了一阵，不见附近屋顶有人，他才猫着腰前进。
待到了鲁剑雨之居所，远处便传来三更之鼓声，凤峰生结扎一下，便轻轻跃落天井。
凤峰生之轻功向来不错，这下做得点尘不惊，落地之后，立即窜上客厅，先匿在柱后观察。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轻微之鼻鼾声，但凤峰生今晨曾闻鲁剑雨说过，派人守在洪小凰屋外，是故仍不敢贸然而动，过了半晌，方见暗廊横梁飞下一条人影，慢慢走出来，边走边解裤头，一直走至天井处，站着撒尿。
凤峰生心头大喜，估计那厮在横梁上打瞌睡，是以没有发现自己进来，如此一来，也给自己提供了洪小凰之住所线索。
那厮睡意惺忪，撒得正欢之时，猛觉后背一麻，正想呼叫，脑袋一沉，已不醒人事。凤峰生又在其晕穴上狠狠戳了一记，再将之拖至黑暗处，然后窜进暗廊。
暗廊上有四间卧室，凤峰生又犯了愁，洪小凰到底住在哪一间？拍错了门，后果不堪设想，又不敢张声呼叫，他略为猜疑了一下，走出暗廊，越出围墙，再走至窗外。
第一间卧室的窗子糊着白纸，凤峰生以指蘸口涎，然后戳穿窗纸，再将五更鸡鸣迷魂吹管伸了进去，轻轻吹动起来。
一管迷魂香吹毕，里面没有动静，估计两个时辰之内醒不来，凤峰生再到第二间卧房窗外，不料这窗子里面还有一层木板，换而言之，不能重施故技。
凤峰生蹑手蹑足由屋后转到左侧去，那边同样只有一间是纸窗。凤峰生依法炮制，最后再转回右侧，以布蒙住口腔，嘴里含着解药，然后，以剑尖轻轻将之撬开。
这几项工作，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只响起“得”地一声轻响，他忙推开窗子跳了进来。
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凤峰生将被子揭开，再将人抱了起来，就着窗外之微弱星光一望，昏死在自己怀内的人，虽然穿着男装，但却赫然是洪小凰。
凤峰生心头大喜，暗道：“真是天助我也！”当下抱着洪小凰跃出窗外。由于她晕死过去，十分沉重，落足时不由发出声音，凤峰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转身向巷口奔去，再折向孙记客栈。
至孙记客栈前，背后已传来风声，凤峰生回头望去，只见鲁剑雨带着两条大汉追来，其中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林行山。
凤峰生抱着人，行动较慢，是故虽先起步，仍摆脱不了追赶，急忙之中，凤峰生顾不得惊动旁人，一脚将顺利客栈的大门踢开，一低头便冲了进去。
他客房在楼上，立即窜上楼去，将洪小凰放在自己房内，回头再走至梯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这句老话真是说得没错！鲁剑雨三人忌惮凤峰生之手段，恐他伏在暗处，是故到得大门外，反而犹疑起来，磨蹭了一阵才慢慢走进去。
此刻，客栈里的住客都被惊醒，纷纷打开门探望。林行山厉声叫道：“凤峰生，你有种的便出来，不要做缩头乌龟！”住客们一听其语气不善，忙不迭把门关上。
凤峰生不哼一声，鲁剑雨三人反而心生畏惧，低声商量。只听林行山道：“小弟刚才数过了，楼下的住客全都开过门，他一定在楼上，咱们从外面上去，逐房搜索，甚至放一把火，不信住客不出来。”
凤峰生一听，暗道：“好狠毒的家伙！”他忙返回自己房间，把洪小凰放在梁上，再用腰带将之缚紧，然后关好门窗，由走廊之窗子跃了下去！
只听那三人犹在大厅里呼叫，凤峰生猛地抛出几把飞刀，冷冷的道：“老子在这里，真是好笑，你们对些无关人等咆哮甚么？”
林行山拨掉飞刀，走前过来，道：“老赵，快放火！将蝴蝶那贱人烧死！他一定是住在这里的，蝴蝶也一定在这里！”
凤峰生装作轻松地道：“此店又非老子的，你们爱烧便烧，老子绝对不干涉！”
鲁剑雨身后那条汉子，真的点起火折子，踢开一扇房门进去，凤峰生杀机顿生，他必须在大火形成之前，将此三人解决掉。
忽然背后风声一响，凤峰生连忙错步闪开，林行山见机不可失，立即举剑扑上去，前后夹击！
“老大，我在远处见他自楼上窗口跃下来，故此蝴蝶一定在楼上！”原来这厮叫苏文健，今夜轮到他来孙记客栈附近监视，一直躲在一旁，准备偷袭，不料仍然功亏一篑！
鲁剑雨叫道：“老赵，不要放火，先上楼去找！”老赵正抱着一张着了火的棉被出房，闻言抛下棉被上楼去。
凤峰生有点后悔刚才只封住老赵的穴道，没有一剑杀死他，否则只须面对三个敌人，如今却多了一个！此时后悔也没意义，他悄悄甩出三柄飞刀，直贯老赵后背。
鲁剑雨喝道：“老赵小心飞刀！”他抽刀也加入战圈。“凤峰生，你到底杀了岳麓没有？为何食言，将来还能在江湖上混？”
凤峰生冷笑道：“蝴蝶那婊子欺骗我，老子还要替你们杀人？真是好笑！你们有种的便杀死她吧，只是老子不能亲自杀她，鸟气难泄！”
林行山急狠狠地道：“姓凤的，不管你怎么说，怎么想，今夜你都非死不可！”
凤峰生长笑道：“你以为老子是傻的，没有八九分把握，我会来找你们？”
鲁剑雨道：“大家尽力压住他双手，不要让他有机会使暗器！”他自己接下大部分之攻势，让林行山及苏文健抽空使毒招。
如此一来，凤峰生果然压力大增，此时若不改变形势，稍候形势更恶劣，或者老赵也加入战圈，则他凤峰生纵有通天本领，也躲不过此劫。只听他大喝一声，震得三人耳鼓嗡嗡作响，手脚不由自主地一慢，凤峰生立即将喷筒抽了出来，对着林行山。“姓林的，老子看你有多狠！”
林行山虽狠，但一旦见到那管曾经杀死其妻子的喷筒，不由呆了一呆。凤峰生一转身，右手长剑一圈，看似向鲁剑雨卷去，冷不防袖管里飞出一枝袖箭，射向苏文健！
苏文健正扑了上前，猛见袖箭射至，忙不迭住步仰身，提刀护住！他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凤峰生岂容他逃避？飞起一脚，踢在其下阴，但闻一道凄厉之惨叫声，长长响起，黑夜里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凤峰生趁此一踢，身子标前几步，再倏地回身，鲁剑雨和林行山急进，猛见他站住转身，喷筒又对着自己，都齐施“千斤坠”站住。
“两位也想跟他一般下场？姓鲁的，你把老赵召下来吧，老子只想亲自杀死蝴蝶……”凤峰生咬咬牙，恶狠狠地道：“我要将她凌迟，方泄心头之一！哼，老子跟你们两个没有仇，可以放你们离开……”
林行山大喝一声：“凤峰生，你跟俺没仇？嘿嘿，你杀死我的老婆，还能说没有仇？老子跟你仇深似海！”
“那是你们当日围攻我，我不杀她，她便要杀我，这能怪我么？”
林行山双眼尽赤。“我不怪你，难道怪我自己？今夜有你无我，你有种的便连我也杀了，老赵，你找到蝴蝶没有？将她捉下来！”
老赵还没回答，凤峰生已冷冷地道：“如此你们也会死得很惨！姓林的，你们夫妻先计算我，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竟然还……”
凤峰生话没说毕，已扑了上去，鲁剑雨急道：“老林，不可鲁莽，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林行山已至，凤峰生已闪开，他连换几个方位，鲁剑雨不积极，露出空位，凤峰生便跳上楼梯，道：“你俩真的不怕死？鲁剑雨，你不召姓赵下来？”
鲁剑雨道：“你有种的，便收起喷筒，咱们凭真功夫分胜负！”
凤峰生哈哈大笑：“亏你还是个杀手，居然说出这等幼稚的话来，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林行山忽然道：“老大，这厮刚才的话，全是放屁，他还放蝴蝶不下，只要拿住蝴蝶，便不怕他们不就范！”
他话没说毕，凤峰生已“飕”地一声，跃上楼去，鲁剑雨及林行山急追，凤峰生一到楼上，风声大作，他想也不想，便挥剑挡格。一阵叮叮当当响声过后，他人又跃飞，抬剑向梁上刺去。
人影一闪，老赵自梁上跃下去，凤峰生脚尖在墙上一点，改了方向，直扑下去，老赵亡魂丧胆，忙不迭跃开。走廊狭窄，大动作难以施展，凤峰生落地之后，转身追前，与此同时，鲁剑雨及林行山亦已冲上楼上。
林行山悍不畏死，争先在前。“老赵，快进房找蝴蝶，咱们先将她截住！”
老赵道：“小弟已进过房，找不到，不知他将蝴蝶藏在哪里！”
“不在他房内，必在别人房内！”林行山话未说毕，凤峰生已将老赵截住，林行山扑前，凤峰生忽然将左臂转后，按动喷筒机括。
走廊狭窄，已不利于群殴，加上光线黯淡，凤峰生双臂动作又小，林行山看不到，待他听到机括声时，才突然一醒，忙提剑护身。猛觉左肩右臂等三处地方，似被蚊子咬过般，他心知已中了毒针，悲呼一声，像疯虎般扑上前。“老子今日跟你拼了！”
老赵见凤峰生回身斗林行山，便忙退后几步，举袖拭汗，喘了几口气，魂魄方归体。
林行山完全是不要命之打法，只攻不守，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挡，凤峰生刺了他一剑，他攻势反而更急，饶得他身经百战，亦脚底直冒寒气，只能步步为营。
鲁剑雨在林行山背后，根本插不上手，他知道林行山支持不了多久，大叫道：“老赵，快攻其后背，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
老赵深深吸了一口气，挥刀上前，凤峰生反臂将喷筒对着他，冷冷地道：“你不怕死么？”
老赵不由自主退后两步，这喷筒给他之威胁力，实在太大了。
鲁剑雨急得额角直冒汗。“老赵，你再不杀他，不但以后没有机会，你那一条命，也难以保得住！”
“但他的喷筒……对着我，小弟怎样上前？”
林行山攻势更急，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凤峰生已穷于应付，若再加上老赵，必败无疑，此刻唯一之靠山便是喷筒，是以他不能再轻易按动。
老赵迟疑不敢上，可是凤峰生却被林行山迫得不断后退，老赵咬咬牙，举起长刀，尽力劈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突见凤峰生双脚一顿，身子拔空而起，右臂钩住横梁，左手再度按下喷筒机括！
凤峰生骤然跃起，林行山人已疯狂，反应太慢，长剑竟向老赵刺去，而老赵亦因用力太猛，单刀劈向同伴，两人同时惊呼！
惊呼声将机括声掩盖，两人同时中针，与此同时，鲁剑雨脱手向凤峰生甩出三柄飞刀！
凤峰生扭腰一荡，松了右臂，却将喷筒向鲁剑雨抛去，鲁剑雨飞刀出手之后，便早已脚底抹油了，因为他知道大势已去，再不走，便得埋尸于此了！忽闻背后有风声，他忙转身以刀挡之，突闻“砰”地一声响，火光乍现，他不由发出一道惊呼。
惊呼声中，他猛觉右臂一阵火辣辣地疼痛，总算他经验丰富，临危不乱，飞身跃落楼下。
凤峰生藉那一荡之力，身子斜飞二丈，落在走廊尽头，反在老赵之后，老赵那一刀砍在林行山肩上，把他整个人都砍倒在地上！他跳后两步，再慢慢转过身去，双眼死死地盯着凤峰生。“我刚才救过你，放过蝴蝶，想不到你还是不放过我！”
凤峰生吸了一口气，道：“今日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怪不得我。”稍顿又道：“我只能向你道歉，没有解药。”
老赵忽然大叫一声，发怒道：“你快杀死我吧！”
凤峰生长剑指着他，毫无表情。“你还有什么未了之心愿？”
老赵道：“我暗恋蝴蝶已多年，她连手都不让我碰，你……你……”
凤峰生沉声道：“此刻说这话已无意义！你们跟蝴蝶是一伙？是黑龙集团的人？”
老赵凄然一笑，道：“不错！你知道又有什么用？我真羡慕你，既得到美人，又不受人控制……蝴蝶也不错，她也不受人控制，她只是个妓女，经常替黑龙的杀手拉生意……凤峰生，我快死了，有一件事求你……”
凤峰生警惕之心丝毫未松：“你说。”
老赵左手扶住墙壁，声音微弱地道：“请告诉蝴蝶……我找到她……但没动……”
他话未说毕，人已跌倒在地上，凤峰生急道：“好……我会告诉她！”他走前一步，一指封住其死穴，让他少受点痛苦。
忽然他闻到一股焦味，转头望去，只见梯口处冒起一阵阵浓烟。凤峰生知道必是鲁剑雨所干，乃高声呼道：“火烧房了，快逃走！”
他一脚踢开房门，抬头望去，此时天已亮，只见洪小凰仍躺在横梁上，他一跃而起，解开其腰带，再将她抱起，跃落地上，略为犹豫了一下，他冲到对面房里去，一掌劈开窗子，往下跃落。
外面一片凌乱，凤峰生顾不得那许多，飞快而驰，忽然觉得背上重量大减，刚一怔，腰口一麻，已不能动弹。
洪小凰像鱼儿一般，自凤峰生怀中滑了落地，凤峰生道：“你想怎样？我好心救你，你恩将仇报？”
洪小凰嫣然一笑，道：“你紧张什么？他们追不上来，不过咱们却要反去追他们！”
凤峰生心生疑惑，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还不解开我身上的麻穴？”
洪小凰附耳轻语一阵，凤峰生双眼瞪着她，洪小凰不理他之反应，反将他抱了起来，向巷口走去。
凤峰生至今对洪小凰还没有十分之把握，此时落在她手中，心头有点忐忑。不久，便到顺利客栈附近，只见火势冲天，光如白昼，人声喧哗，哭爹唤娘的，呼叫尖嘶的，吵成一片，凤峰生心头黯然，觉得这场火与自己有关。
洪小凰故意在附近走了半圈，然后返回她之居所。她一脚将门踢开，唤道：“鲁老大，鲁老大！”
里面没有人应她，洪小凰将凤峰生推落在地上，又伸手封了其哑穴，然后摸出火石，把桌上之油灯点燃，最后边呼叫边向内室走去，“鲁老大，鱼儿已在网内了！”她推开每间房门，却不见有鲁老大之人影，心头反而沉重起来，她心头一动，连忙快步返回大厅，目光一及，她一颗心几乎自口腔跳出来！
火光之下，看得分明，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破烂，右手宝刀刀尖正抵在凤峰生之喉头上，一对眼睛却看着她。洪小凰花容变色，接着含笑道：“老大，我到处找不到你，想不到你在此处！先不要杀他，还有许多话要问他！”
鲁剑雨冷冷地道：“可以，你站着别动！”他蹲下身解开凤峰生哑穴，洪小凰趁此力持镇定，装作若无其事般。
鲁剑雨解开凤峰生之哑穴，道：“你要问话便请吧！”
凤峰生骂道：“蝴蝶，你这臭婆娘，老子真后悔刚才没有一剑杀死你！”
洪小凰冷冷地道：“你为何不杀姑奶奶？哼，不过是迷恋我之美色罢了，你以为自己是菩萨心肠？若真是菩萨心肠，你又怎会当杀手？”
“人是会变的……”
鲁剑雨冷冷地道：“老子不喜欢听你们谈情说爱！”
洪小凰道：“鲁老大，你胡说什么？谁在谈情说爱？”
鲁剑雨左臂几乎全裸露出来，肌肉又黑又红，布满了风干了的血迹，他声音比冰还冷，“是谈情说爱也好，是打暗号也好，老子不喜猜测，不过老子耐性虽然不错，但我的小刀性子不大好。”
洪小凰只当作听不出讽刺之意，对凤峰生大声叱责。“姓凤的，你老实交代，到底有没有杀死岳麓？”
“没有！”凤峰生傲然道：“我若杀死他，不是变成天下第一傻蛋？”
鲁剑雨手臂微微伸前，刀尖已隐见血迹。“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凤某离开孙记客栈时，也觉得应该冒险去杀岳麓，来换取你们释放蝴蝶，可是走了一半，我忽然觉得不值得，不但不值得为她冒险，而且应该惩罚她，因为她根本是你们一伙的！”
鲁剑雨看了洪小凰一眼，不愠不火地道：“她跟咱们是一伙的？你凭什么作此判断？”
“哼，若非一伙，为何她会故意让你逮住，并让你们以其性命来威胁凤某？”
鲁剑雨冷笑道：“你以为老子没有能力制服那婆娘？”
“那是另外一回事，凤某回忆当日你俩比斗，就似师兄弟在练习般，在我连杀数名敌人之后，她却忽然被你制服，这里面难道没有文章？”
鲁剑雨道：“你的怀疑没有错，她好像是咱们之同路人，但后来老子也觉得她未必可靠，与你之疑虑一般，是以要让她来杀你，假如由她亲手送你归西，老子便会完全相信她！”
凤峰生又破口大骂起来了：“蝴蝶，你这婊子若敢杀我，我变鬼也不会放过你！”
洪小凰就似没有听见般，道：“要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还不容易？”她走了过去，边弯腰边道：“姑奶奶用你之剑来杀你！”长剑一出，她倏地一提腿，踢在凤峰生腰上。
凤峰生身子被踢得滚开，鲁剑雨虞不及此，呆了一呆，待他醒觉，洪小凰的剑已刺了过来。鲁剑雨不由破口大骂起来，“臭婊子，老子早知道你不是人了！哼，你可知背叛的下场么？”
洪小凰冷笑道：“是以我必须杀死你，你提醒姑奶奶，不觉得后悔？”她攻势不绝，一招紧过一招。
鲁剑雨大怒，咬牙道：“老子不杀你，誓不为人！”他宝刀连攻带守，可惜他左臂受伤极重，影响了发挥，是故仍落在下风。过了一阵，他改变打法，只攻不守，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挡，何况对手只有一个人？刹那间，立即反败为胜。
洪小凰形势岌岌可危，慢慢后退，渐渐退至凤峰生身旁。猛见凤峰生坐直起来，一指戳在鲁剑雨小腿上，紧接着伏身再度滚开，左脚尖一勾，鲁剑雨应声倒地。
“先不要杀他！”洪小凰举袖拭汗退开，凤峰生又封了鲁剑雨之麻穴，露齿笑道：“你大概想不到会有这个结果吧？”
原来刚才洪小凰那一脚，将凤峰生麻穴解开，再引鲁剑雨退后，凤峰生一击即中。
鲁剑雨脸如死灰，自知没有生理，干脆不吭一声。凤峰生拉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悠然道：“你可知道杀手之手段？你当然知道，因为你自己也是一个杀手。”
“老子连死都不怕，还怕你使手段？”
“死只是一种解决，最难受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下有十多种迫供之手法，你想不想试试？”
他说此话时毫无怒意，但鲁剑雨只觉手脚冰冷，一股寒气自脚趾冲至脑门，半晌才故作镇定地道：“左右不过是个死，你若是男子汉的，便给我一个痛快，我做鬼都会感激你。”
色厉内荏，凤峰生几乎笑出来，“你若能老老实实答凤某几个问题，便给你一个痛快。第一，是谁指使你们杀凤某的？”
鲁剑雨内心交战，凤峰生淡淡地道：“其实这个问题，我问蝴蝶也会知道，只不过试试你是否老实而已。看来在下还得使些手段，你才会老实一点！天下人尽多不见棺材不流泪的！”
鲁剑雨脱口道：“是黑龙杀手集团要取你首级！”
“黑龙集团为何要杀我？他们的头子是谁？”
鲁剑雨嗫嚅地道：“大概是基于不为我用即杀之策略吧。你抢了咱们不少生意！他们的头子十分神秘……”
凤峰生不让他狡辩下去，厉声道：“再如何神秘，你亦必知道。”
“他们有多少个头目，鲁某的确不知道，只认识跟我接头的那位，据他自称姓马，双名龙生。”
“他在黑龙集团坐第几把交椅？你一定知道，说不知道便是不老实。”
鲁剑雨嗫嚅地道：“好像是坐第二把交椅！”
凤峰生续问：“黑龙杀手集团的内部组织如何？”
鲁剑雨道：“鲁某只是一名杀手，与其他同道之分别，不过是早两年加入‘黑龙’而已，对其内部组织并不太了解，此是实话……”
凤峰生笑道：“纵使了解不多，也必有所了解，只要你尽你所知相告，在下绝不会食言。”
鲁剑雨道：“其实蝴蝶所知，比在下还多。”
“如此说来，阁下是认为好死与歹死，并无分别？”
鲁剑雨忙道：“在下只知道黑龙集团组织与一般帮会并无多大之分别，除了门主、副门主、堂主、香主之外，再分杀手及探风。所谓探风就是了解被杀对象之情况。另外还有伢子，伢子不属于组织内，属‘挂单’，像蝴蝶便是‘挂单’。”
“杀手共有多少人？”
“据鲁某所知，大约有二百个左右，分成十支，每支有香主，每支又分四组，每组五人，设组长一人。鲁某只是副香主……”
话未说毕，凤峰生已问道：“既然是副香主，为何对组织还无所知？”
“别说副香主！就是香主也不知道，真正比较了解的，非堂主以上莫能。”
“共分几堂，可认识几个堂主？”
“内三堂外三堂，再设正副总堂主，副堂主之下，尚有正副总香主。组织神秘严密，说实在的，鲁某加入已七年，才去过一次总舵。”说至此，鲁剑雨猛觉失言，倏地闭口。
凤峰生冷笑道：“左右都要死，你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鲁剑雨想了一下方道：“总舵设在北雁荡山里，在山洞里，十分隐蔽。”
凤峰生紧咬不放。“除了赚钱之外，黑龙尚有何目的？他们真正的身份是什么？马龙生应该是副门主，为何江湖上从没闻过其名？他有真姓名么？”
“应该有，只是鲁某不知道而已。”鲁剑雨吸了一口气便道：“他们有何目的非鲁某之流能得悉。”
“第三个问题是黑龙为何跟红鹰势成水火？除了同行如敌国之外，是否另有恩怨？”
“这个鲁某更不知了，不过只知道红鹰成立比黑龙早得多，而他们之间似乎未曾见过面，据知红鹰头子曾下战书要与咱们头子决战，但该战书到头儿手中，便被他撕成粉碎，大笑三声说他还不配迫咱们头儿现身。”
凤峰生道：“你见识过组织内，堂主级以上的人的武功否？”他见鲁剑雨摇摇头，再问：“你真不知道，马龙生为何给你命令要杀死我？”
“不是他给我命令，是外三堂的虎堂副堂主殷天健给我之命令，他要我生擒你，非不得已不能下杀着。”
这次蝴蝶居然插腔问道：“他可有说，生擒之后，将他交到何处？”
这次鲁剑雨考虑了一阵方道：“将他送到应天府去……到淮风客栈找掌柜就有人与我交接。”
“你说实话，也许我会放你一条生路。”凤峰生道：“凤某向来一言九鼎，与人接暗号是什么？”
“我念‘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他则答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再问，‘铮瑟华年谁与度？’，他答：‘念惟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客官要什么房？’，我应答：‘独立小院一座，要向大街的。’；‘向小街的要不要？’；‘将就将就。’之后就有人与我交接。”
“你们之间交接凭什么信记？”
“若是香主则有腰牌，上雕一只豹，堂主级的则是虎，副门主以上则是龙。”
他一说毕，凤峰生便戳了他一指。
洪小凰问道：“你杀了他？”
“非也，只是封住其晕穴，咱们先商量商量……”
洪小凰冷笑一声：“有些话咱们需先说清楚，你如今是否相信我？你为何没有杀死岳麓？”
凤峰生双眼盯着她。“起初有怀疑，如今已相信。”他顿了一顿才续道：“我杀不了岳麓，不过却碰到一件匪夷所思的奇遇，使我更无机会下手杀人。其实在那种情况下，勉强为之，只会赔上一条命。”
洪小凰讶然问道：“到底你有什么奇遇？”
凤峰生遂将自己在茅山之奇遇，扼要地说了一遍。
“如此倒要恭喜你了，反而岳麓死不死已无关痛痒，而你不但找到生母，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可惜我至今对自己之身世，尚一无所知。”
“此事咱们可慢慢商量，但问题是咱们如何处理鲁剑雨？”
洪小凰反问：“你是否准备去应天府淮风客栈？”
“不错，愚兄想去试一试。”
“用何办法试之？”
凤峰生沉吟道：“还是用老方法，你与鲁剑雨送我到淮风客栈，待有人来接头，咱们再发难。”
洪小凰有点猜疑。“他肯让你利用？只要他一曝光，便再无生理，就算你放过他，他也活不了，两者权衡之下，小妹相信他宁愿死在你手中。”
凤峰生道：“反正都要死，还不如试试，这是人之常情，他未必不肯。”
“不过你可得明了一件事，你若被封住麻穴，万一他要将功赎罪，小妹可制服不了他。”
凤峰生道：“山人自有妙计，待愚兄跟他好好谈一谈！”
他转身解开鲁剑雨之麻穴，与他耳语一阵，见鲁剑雨点头，才嘘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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