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红颜知己
2025-06-1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次日，日上三竿之后，两人才下床盥洗，出内厅吃早点，恩爱之极。早饭过后，洪小凰带凤峰生去书房，自己则到外面跟四位轿夫一阵耳语。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问道：“你肯定那厮十分迷恋你？”
“老赵，你对奴家这般没信心？”洪小凰一挺高耸的胸脯，骄傲地道：“哪个男人不拜在奴家石榴裙下。”
另一位则道：“你肯定他不是故意迷恋你？凤峰生可不是省油灯，其实他既然这般迷恋你，你大可以在床上‘放倒’他，伸手在他后腰上一戳，不费吹灰之力。”
洪小凰冷笑一声：“若凤峰生是这么不济，还能活到今日？他床上功夫十分了得，奴家不是其对手，在他猛烈进攻下，根本提不起真气，手脚更加不能受控制。”
那四个男人都发出一阵淫笑，老赵笑道：“也许他并没你想象中之厉害，只是你以前碰到的，都是些银样蜡枪头。”
洪小凰沉下脸来，怒道：“别以为姑奶奶当过粉头，便可受你们消遣，老实说，你们四个还没放在姑奶奶之眼内。”
老赵忙陪笑道：“姑奶奶不必生气，咱们说说笑而已，你有甚么命令，尽管吩咐！”
“派个人回去，告诉他们，姑奶奶下午会带凤峰生去孙记客栈，为防他怀疑，会在那里晚饭，你们要在酒里、汤里下毒，还是群攻，姑奶奶没有意见，但须说清楚，除非有八成把握，否则姑奶奶不会贸然出手！”
老赵忙道：“我亲自去一趟，还有甚么吩咐？”
“回来之后，不必找我，他已有点怀疑你们四个之身份！”洪小凰言毕便长身进内堂，到书房里陪凤峰生，只听房内不时传来嘻笑之声，外人一听，均觉得他俩如鱼得水。
午饭之后，两人把臂而出。老赵道：“主母，轿子随时可以使用！”
“不必了，我俩到西湖畔去游玩，乘轿不方便，还有，告诉春花，不必做晚饭，我们吃了饭才回来！”洪小凰傍着凤峰生肩膀问道：“凤郎，咱们去哪里游玩！”
“去雷峰塔看看如何？雷峰夕照不是西湖十景之一吗？”
话未说毕，人已去远，老赵向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厮先出去了，咱们远远跟着他俩！”
一个“轿夫”道：“那厮十分厉害，咱们跟踪恐怕躲不过其法眼，打草惊蛇，反为不妙！”
老赵轻哼一声：“换了衣服再去，就算被他发现，便索性挺身而出，说暗中保护主母，他绝不可能判断咱们之用意！快！”
凤峰生与洪小凰把臂而行，优哉悠哉地先到南屏山慧日峰下之净慈寺游览，此寺建于五代，为吴越王钱弘俶创建，原名永明院，供奉的是济公活佛。
慈净寺规模宏伟，但最著名的却是“南屏晚钟”，每至黄昏，寺内和尚撞钟，通过南屏山之回音，听来特别清悠，教人烦恼全消，故名列西湖十景。
两人先进净慈寺游玩，俄顷，凤峰生觉内急，告罪去找茅厕，却又找不着，见庭院有一尼姑在扫地，乃问之。
那尼姑抬起头来，只看了凤峰生一眼，便是一怔，呐呐地问道：“施主可是姓冯？”
凤峰生讶然地道：“不是，晚辈姓凤，凤凰的凤，师太为何这般问？”
那尼姑摇摇头，道：“对不住，贫尼认错人了！茅厕在那边。”她向左一指，双眼仍不离凤峰生，凤峰生转身后仍听到她连呼奇怪。
解手之后，心中仍有疑惑，出庭院时，已不见那尼姑，却见洪小凰在招手，便忘了此事，与她携手出寺。
净慈寺前面，有一座小山，名雷峰山，山上建了一座五层高的西关砖塔，为游人必至之处，面对西湖之夕阳仰瞻，霞光塔影，景色极其动人。挑动多少游人之心弦，到杭州不上雷峰塔，犹如空手入宝山。
凤峰生与洪小凰联袂上山，但见山上塔下有不少游人，正居高临下，指点江山，向北望去，远处之西湖景色尽收眼帘，两人拾级登塔，在塔下观景，更觉眼界开阔，心胸亦为之一宽。
洪小凰悄声道：“凤郎，将来咱们便在西湖结庐而居吧，住在这里，短十年命也划算！”
凤峰生笑道：“胡说，咱们相逢已晚，岂能再短十年命？何况活在此等佳景中，肯定比别人长寿！”
日头偏西，清澈之湖水，闪着金澄澄的光芒，令人目眩。洪小凰道：“差不多了，咱们下山去吧！”两人重新下山，仰瞻一下“雷峰夕照”之胜景，又感慨一番，方觅路回城。
那孙记客栈并不著名，建在小巷之内，规模不大，只有十来间客房，但客栈内之厨师，手艺儿却极不错，是以饭馆内经常高朋满座，来此吃饭的人，比住在此处之客旅，也不知多了几倍！
凤峰生和洪小凰至此，饭馆内只余一张小桌。两人坐下，洪小凰便长身道：“凤郎你且坐一会儿，贱妾先去方便一下。”
凤峰生点点头，先招手店小二，点了几个菜，他双眼暗中一扫，却见食客中有个白发老头，也长身去后堂，他心中暗暗冷笑，脸上毫无表情：“小二哥，拿你们最好的小菜，来四五盘就好。”
店小二去后，凤峰生拿眼一扫，发现客栈内有许多乔装成各式各样人的练家子，而且自己所坐的这张小桌，靠近墙角，位置甚是不利，他双眼到处搜索，希望能找到一些对己有利的事物。
不久，洪小凰回来了，凤峰生问道：“怎地去了这许久？查到甚么？乐衬欢母女被囚在几号房？”
洪小凰摇摇头。“所有客房门窗全关死，只好依计划而行，小心饭菜被下毒。”
凤峰生见那白发老翁也回来了，是次因面对面，看得仔细，发现这厮之老态是乔装的，乃道：“这厮跟着你进后堂？”
洪小凰看了他几眼，道：“刚才贱妾没有见到他！”说着话，小二已把两盘菜先端上来了。
凤峰生利用衣袖之遮掩，以银针试试，只见一瞬间，清白雪亮的银针立即变黑，他一拍桌子，勃然怒道：“小二，你过来一下！”
店小二不知内情，边走边过来陪笑道：“客官还有甚么吩咐？”
凤峰生扬一扬手上之银针。“在下想问你一句话，为何酒菜里下了毒？”他故意把声浪提高，饭馆内立即起了一阵骚乱。
有人叫道：“这是一间黑店，咱们去报官府！”许多人乘机不付账溜掉。
掌柜连忙走出来，伸手拦阻。“这是误会，本店一向规规矩矩做生意，不可能会出现这种事，一定是有甚么误会！”
“你跟府台大人解释吧！”食客们一涌而出，几乎把掌柜也推倒。
凤峰生一把揪住店小二：“你不说清楚，老子便迫你把这两碟菜吃下去！”
店小二脸无人色，惊呼道：“冤枉呀……跟小的无关哪……小的甚么也不知道！”
“谁知道？快说！饶你一条小命。”
掌柜叫道：“客官且慢，老汉进灶房问一问再说……”
忽然食客中那个白发老头站了起来，高声叫道：“别紧张，是老子迫厨师下毒的。”他话说毕，座中已有八九个年纪不一的汉子长身而出，并向凤峰生及洪小凰走过去。
凤峰生一把将店小二推开，迎了上去，道：“乐衬欢及莫忧在何处？”
那白发老头哈哈大笑：“她俩早已久候了，当下你便会与她俩在一起。”
凤峰生冷冷地道：“原来你们只是利用她俩，真是醉翁之意呀！在下跟阁下等有仇？”
“姓凤的，想不到你这般值钱！杀了你，咱们十兄弟这辈子便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下半生了，兄弟们，不必跟他蘑菇，上！”
凤峰生“刷”地把剑抽了出来，道：“想由凤某身上赚大钱，哈哈，可得先付出沉重的代价！”他向首先冲过来的大汉道：“你先来吧！”
“来就来，老子才不怕你。”
不料左手一指他时，袖管内竟然飞出两柄飞刀！那人反应也快，立即挥刀挡格，凤峰生比他更快，脚尖一勾一踹，一张椅子离地而起，向那大汉射去，他长剑骤出，向椅子打去！
那大汉见椅子飞来，单刀来不及回收挡格，左拳猛向椅子击去。猛听同时叫道：“小心！”叫声未落，凤峰生的剑已透过椅子，刺进其胁下。
大汉只觉胁下一凉，尚未知道发生什么变化，又吃了凤峰生一腿，水牛般太小的身躯倒飞丈余，“叭”地一声，摔落在桌子上，把椅桌砸个稀巴烂。
凤峰生一出手便解决了一个人，可是他尚未喘过气来，又有三四个大汉攻出，他的脚一顿，拔身而起，左袖一甩，三柄飞刀脱袖飞出，挡住追兵。
洪小凰举起一张板凳作武器，骂道：“倚多为胜，算什么男人？”她狂舞着，向白发老头冲过去。
凤峰生唤道：“小心！”，又自梁上跃下，抱剑刺向一人。他运劲于臂，剑尖嘶嘶作响，声势极是吓人，谁都料不到他有此功力，包括洪小凰在内。
这一剑去势极快，劲道更是十足，下面那几个围攻他的大汉纷纷闪避，凤峰生脚尖在地上一点，又改向白发老人射去。
只见那个背后转出一个人来，挥剑将其长剑挡住，两剑相交，发出一道震耳之金铁交鸣声！凤峰生手腕一翻，长剑攻势一浪高于一浪。
两人只斗了十多招，便听凤峰生怪叫一声：“你是林行山？”
那人果然是林行山所扮，只听他也怪叫一声：“小子还有些眼光！今天不杀你，林某寝食难安！”他一句话未说毕，两人已“叮叮叮”地互换了三招。
此刻，洪小凰也已窜到白发老头身旁，举着板凳攻击。白发老头怪叫一声：“好一个吃内扒外的小贱人，老夫不把你擒下，强奸你三天三夜，如何能泄心头之恨。”
“他是我男人，我不帮他，难道帮你？谁叫你找女人做事，对不起你也得做一次了，你若不放乐衬欢母女，也得放咱们走！”
凤峰生见她只以板凳作武器，十分担心，急道：“四娘，你退下，让我一人对付他们，你替我守住后面！”
白发老头大笑，“来得去不得，岂有这般容易的事，你们把他俩围住，一个也不能放！”人丛中突然闪出一个脸白无须，长相斯文的汉子来，挥动柳叶刀，与林行山合斗凤峰生。
凤峰生冷笑道：“真是上阵不离夫妻兵呀！”原来此人正是“毒娘子”霍秀所扮。
霍秀狠毒地道：“上次着了你的道儿，湖水淹不死你们，今日不将你锉骨扬灰，难消心头之恨！”
凤峰生以一敌二，短时间内没有问题。问题是他仍要担心洪小凰，也顾忌环伺在四周的其他敌人。
起初他来此，打算先由洪小凰探好乐衬欢母女被困之地方，然后与对方谈条件。若谈不拢再杀出去，想不到对方早有准备。
“喂，你们这里谁是头目？如何称呼？”
白发老头道：“有屁就放。”
“你们把莫忧母女捉来，用意何在？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
白发老头冷冷地道：“咱们把其掳来，目的只在乎你，难道你至今尚未明白？”
“谁雇你们杀凤某的？代价多少？”
“代价非常之高，二十万两银子！只要你肯拿出此数目之银子，老子不但把乐衬欢母女放了，也给你一条生路！”
凤峰生哈哈一笑：“想不到凤某这么值钱！这个代价可说是空前绝后，打死凤某也不相信！你难道不觉得对方只是在利用你们？恐怕杀了凤某，真正给你们的代价，也不会超过两万两！”
“你以为咱们都是傻瓜？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敢骗咱们，咱们十个人也不会放过他。”
凤峰生大笑：“难道他敢骗你们，便不会防范你们？此战完毕，你们十个人，最多只能有五个人活着离开！再说，对方的真正身份，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依我看，他并不会付重酬给你们。”
“你以为咱们吃饱饭没事干？”
凤峰生沉声地道：“因为你们有把柄捏在人家手中，是故他出的酬劳非常低！”
白发老头大笑，但其实笑声任何人听后都会感觉到其内心之虚弱。“咱们人多势众，天下间还有谁值得咱们害怕的？凤峰生，你别卖弄小聪明了！”
“不如咱们坦诚合作，协力杀掉那厮，彼此可一劳永逸如何？今日他要杀我，明天说不定又要你们去杀别人，永无止境，最后刀不刃血便可将你们十个人消耗贻尽！”凤峰生沉声接道：“虽然你不承认，但凤某有十足之信心，我之推测绝对正确！”
白发老头涩声道：“你是道上出名的狡猾杀手，老子如何相信你？更遑论坦诚合作？说不定还没合作，便一一地被你干掉了！”
“阁下如何称呼？姓总该有吧！”
白发老头道：“老子姓鲁，双名剑雨，你还有甚么话要说？”
凤峰生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串名字，觉得鲁剑雨此名十分陌生，肯定是个化名，当下也不说破。“今日你有多大之信心逮住我？须知我身上还有不少绝活，我却有八成之把握逃离！事后你如何向他交代？”
鲁剑雨大笑，“老子告诉你，我有十足之把握，将你击杀于客栈内！你有绝活，为何还不使出来！”
凤峰生长叹一声：“冥顽不灵，枉费口舌，那就让事实来证明吧！”他长剑剑势一变，全是拼命之招式，左手飞刀不断发射，反把林行山及霍秀弄得手忙脚乱。又提高声音道：“四娘，你小心一点，咱们开始闯关突围，错过今日，还有机会！”
鲁剑雨怪笑道：“凤峰生你别吹牛吓唬人！就算让你跑掉，老子不信你肯置乐衬欢母女而不顾！舍得了老的，难道还舍得那如花似玉的莫忧！”
凤峰生大笑。“女人对凤某来说，犹如身上之衣裳，穿过了便丢，从来不洗！何况莫傲已死，我还有何顾忌？反正又不是凤某杀死她的！”他话音刚落身法一变，脚尖踢飞一张桌子，向站在四周的那几个大汉撞去，同时三柄飞刀随后抛去。
林行山叫道：“小心！”可惜一位大汉双掌推开桌子，胁下空门大露，已被一柄飞刀射进去，几乎深及刀柄！
凤峰生哈哈笑道：“姓鲁的，我说可杀你们五个人，如今已解决了两个，还有三个！”
鲁剑雨大怒，喝道：“全部上前，把姓凤的乱刀砍死！”
“不不，再让凤某先杀死五个，剩下五个人，平分二十万两银子，可多分不少哩，鲁剑雨，枉你是老大，居然如斯笨！”
其他五个大汉一涌而上，喝道：“臭小子，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霍秀道：“压住其左手，他发不了暗器，很快便没戏唱了！”话音未落，突见迎面飞来一蓬钢针，她一个失算，脸上及胸上各中了一枚，不由尖叫起来：“针上有毒，快拿解药来！”
凤峰生哈哈笑道：“这可要看鲁老大的意思了！”他手臂一横，把喷筒对着林行山。林行山如见鬼魅般闪开。背后风声急响，凤峰生吃了一惊，右手长剑来不及挡架，只好闪身，挥左臂再按动喷筒。
背后传来一个惊呼声，凤峰生自己背上亦觉得一阵疼痛，知道自己受了伤。
他不敢大意，窜起一张桌子上，劈手将空喷筒向迎面奔来的一个大汉抛去！那大汉挥刀一格，刹那间，“砰”地一声响，喷筒突然炸裂，那大汉不知内情，头发全烧焦，脸上被喷筒之碎片嵌满了，一张烧焦的脸满是血，嘶叫着退下，“快救我，快救我！”
凤峰生也不知道莫傲之遗物，竟还有此一项功效，稍稍一怔，便大喜，再将最后一个喷筒取出来，喝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
与此同时，只听洪小凰一声惊呼：“凤郎，鲁剑雨身上穿着盔甲！”
凤峰生一回头，只见洪小凰已落在鲁剑雨手中，“姓凤的，你女人落在我手中，你还横甚么？”
凤峰生大吃一惊，表面上镇定如常。“哼，刚才某已说过，休拿女人来威胁我！此刻我要离开这里，有谁能挡得住我？哈哈哈，十个人只剩五个，你还有甚么本领！”
鲁剑雨冷笑道：“这个女人跟莫忧不一样，老子相信你会听我谈条件！”
凤峰生立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心，“有话便说，有屁就放！”
鲁剑雨道：“老子把乐衬欢母女放了，但留下蝴蝶，只要你替咱们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也把蝴蝶放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这十人之关系，纯粹是利益一致才凑合的，那五个已死的“兄弟”，他才不放在心上，只要活着的五个人有好处，便甚么都可以说。
凤峰生笑一声。“阁下还是不够干脆！你要凤某做甚么事不说出来，让凤某掂量掂量，教我如何答应你？难道你要我上天摘星星，凤某也要答应？”
鲁剑雨忍住怒，以笑解窘。“难道鲁某会要你上天摘星星，这对我有何好处？”
凤峰生扬一扬手中之喷筒，道：“凤某耐性有限，你不想说，凤某也不想多耽，谁知你是不是在等救兵！”
鲁剑雨吸了一口气道：“你替老子把岳麓杀掉，咱们便放掉蝴蝶！”
这个答案出乎凤峰生之意料，他沉吟了一下方道：“此人武功并不高强，难道你们杀不了？他又不是甚么大人物，是谁要杀他？”
鲁剑雨截口道：“第一个问题是：此人比商天河及欧阳雄厉害，何况他身边有不少死士心腹，不好下手，至于第二个问题，很简单，为何有人雇你杀商天河及欧阳雄？你有问其原因么？”
凤峰生又是一怔，目光一瞥洪小凰，只见她亦是脸露惊诧之色，因为杀此两人，是洪小凰做的伢子。
“你如何知道那两个人是在下杀的？有证据？”
鲁剑雨哈哈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再否认便没意思了，你到底答不答应此交换条件？”
“问题是在下如何相信你？万一我杀了人，你们不放蝴蝶，我岂不是做了冤大头？”
“其实这等买卖对你来说，占尽便宜，咱们已先放了两个俘虏，你还怀疑老子之诚意？我要的只是钱，在你身上赚不了钱，只好另寻目标，老子有钱，什么女人要不到？何须为一个粉头与你结怨？”忽闻林行山悲呼一声，接着恶狠狠地冲过去。“凤峰生，陪我老婆一条命来！”
凤峰生将喷筒对着他，冷冷地道：“你若害怕令夫人在黄泉路上孤单的，凤某大可以成全你。”
鲁剑雨喝道：“老林别瞎来，老婆死了可以再娶一个，性命却只有一条，划得来么？”
林行山胸膛起伏，双眼充满仇恨地瞪着凤峰生。凤峰生还以颜色。“你别凶，凤某不会怕你，你敢妄动，我便敢杀你，哼哼，你受雇杀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哩！”
林行山狠毒地道：“姓凤的，论武功老子不如你，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从今日起，你便得替我小心一点。”
“退下去！”鲁剑雨暴喝一声，林行山这才忍怒退后几步。“姓凤的，废话少说，你若不答应，咱们再斗一场，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哩！但……你若不答应，某如今便可将三个女人先杀掉，这买卖到底谁占便宜，你掂一掂！”
“且慢！凤某如何证实乐衬欢母女还活着？”
鲁剑雨回头道：“老杨，把那两个女人带过来！”一个大汉立即应声而去。过了一阵，便见他带着乐衬欢及莫忧回来。
莫忧一见到凤峰生便欢呼一声：“我早说过了，爹一定会叫凤大哥来救咱们。”
乐衬欢道：“怎地不见你爹？”
凤峰生道：“鲁剑雨，这买卖咱们做定了，不过，假如我带岳麓的人头回来，若发现蝴蝶少了一根头发，哼，你们都听着，这辈子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凤峰生都会百倍讨回损失！”他语气狠毒，加上一股慑人之气概，鲁剑雨等人听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洪小凰道：“凤郎，你不必为我冒险，万一有什么闪失，就算我活着也没意思。”
凤峰生道：“你放心！鲁剑雨，岳麓如今在何处？”
“他老曾在茅山丫髻山，他此刻是否在那里，咱们也不知道，凤峰生，某给你两个月时间，你若逾期……”
“且慢！万一他不在茅山，两个月时间，教我去哪里找他？”
“我索性再宽限一下，由今天起计算，一百天之内交人头。”
凤峰生道：“先以此日期为限，届时若找不到再说，蝴蝶，你要保重。莫忧，咱们走！”他跃下地上，向乐衬欢母女打招呼，快步出客栈。
洪小凰忙道：“凤郎，你也要保重，不要教我等太久！”耳畔却闻莫忧的声音传来：“那妖女是谁，为何叫你凤郎？”
姓杨的道：“蝴蝶，你演得真好，届时咱们算你一份酬金。”
洪小凰冷哼一声：“姑奶奶没有几下子，能骗得了凤峰生？”她轻轻一挣，脱离鲁剑雨手掌。
鲁剑雨道：“你先回房休息吧！”
洪小凰头也不回地进内堂去了。
林行山低声道：“老大，你看这婆娘靠得住么？”
鲁剑雨瞪了他一眼，道：“靠不住她会把凤峰生带来？刚才是她叫我掳住她的，想想那时之情况多混乱，她根本可以随凤峰生溜掉。”
林行山点点头。“那姓凤的不是省油灯，咱们不能再住在这里，万一他起了歪心，在附近埋伏暗杀咱们……”
鲁剑雨不待他说毕便道：“有理！派个人去跟踪姓凤的，其他人立即准备转移。”
走出孙记客栈，莫忧仍喋喋不休地问：“大哥，那妖女到底是什么人，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凤峰生虽然在以寡敌众之下，取得险胜，但他毫无半点兴奋，相反，因为分不清洪小凰对自己之情感的真假，不知今夜她是诚心帮自己，还是陷害自己，心中烦恼不已，此时听她在旁啰嗦，十分厌烦，忍不住喝道：“你给我住口！你不管自己，却去管别人！”
莫忧一怔，她料不到凤峰生会这般粗暴，甚至连继母向自己打眼色也看不到。“你，你为何这般凶？”
凤峰生睁大双眼，怒道：“令尊死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跟我的关系，比你父亲死了还重要？”
这话未曾说毕，两个女人已齐声叫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都好，你俩还是先回西三巷小院去看看吧！”凤峰生话刚说毕，乐衬欢及莫忧已一阵风般奔出去。
凤峰生慢慢返回西三巷小屋，到了巷口他突然加快速度，然后倏地跃上屋顶，匿在屋脊后偷窥。过了一忽，只见一个黑影悄悄闪出来，在巷口探头探脑。
时在二三更之交，天地黑暗，但凤峰生仍认出此人是鲁剑雨之兄弟，心中轻哼一声，静观其变。不久，那厮便走进小巷，由于有乐衬欢母女之哭声指引，他很快便来到大门外。
凤峰生由屋顶上跃下，冷冷地道：“回去告诉你们老大，说凤某最讨厌被人跟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发现，便莫怪凤某出手无情了，滚。”那厮听了此番话，立即抱头鼠窜而去。凤峰生飞身横掠，落在莫傲秘密巢穴之天井内。
一落地便听到里面传来饮泣声，凤峰生快步走进去，道：“人死不能复生，两位节哀顺变……”话音未落，白光一闪，一把柳叶刀已迎头砍了下来。
凤峰生猝不及防，大吃一惊，忙不迭退后，“嗤”地一声响，饶得他退得快，衣襟也被刀尖割裂，凤峰生喝道：“莫忧，你疯了么？”
“我才没有疯，疯的是你！你为何杀死我爹？”莫忧两把柳叶刀舞得像切菜一般。“他是你未来泰山，你连他也杀了，还是不是人！”
凤峰生不断闪避，“你先听我解释！”他避无可避，最后只好抽剑抵挡，有剑在手，莫忧想杀他，便难过登天了。
“我不听我不听，你到阎王那里去解释吧！”
乐衬欢轻叹一声，道：“你如今是杀不了他的，不如先听听他如何解释！”
莫忧住了手，仍怒气冲冲地道：“好，你解释！”
“你爹是我杀的没错！但当时他躲在门后偷袭我，脸上又蒙着布，光线又暗，我根本不知道是他！最重要的是我在门外听到呼吸声，因此知道门后有人，是故他一动手，便反被我杀死了，是以这只是无心之失。”
乐衬欢又叹了一声。“一条人命，就只值一句话，无心之失么？”
“事实如此，这可不是在下之本愿，只能想办法替他报仇。”
莫忧怒气未息，“杀人凶手就是你，你还怎样报仇？”
“相信令尊偷袭我不是出其本意吧？后来在下当然知道，那是有人拿你俩之性命来威胁他！要替他报仇，便是将威迫他的人杀掉，这才是正理！”凤峰生正容地道：“在下遇到偷袭，自然产生反击，当时真的不知道他是莫傲！他临死时也没有怪我，只求我要救你俩脱险！夫人，冷静之后，当能原谅我！”
乐衬欢长长一叹。“正如你所说，人死不能复生，而你又的确冒死救了咱们，我还有什么话好说？能不原谅你？”
“谢谢！”凤峰生轻吸一口气，“还有一件事要说清的，莫傲与在下之关系是什么，相信夫人知道得很清楚。咱们之间只有买卖关系，完全不涉及其他，故此，莫小姐刚才那一句话实在有语病！在下再郑重说一遍，莫傲绝对不是凤某之什么未来岳父！”
莫忧叫了起来：“我身子都被你摸过，我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
凤峰生怒道：“莫小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在下几时摸过你的身子？”
“你还不认？那天在西湖水……你自己回忆一下！”
凤峰生心中甚是不悦，语气也颇冷傲，“水中救人，难免肌肤相触，江湖儿女还拘这个小节？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救你了。”
莫忧涨红了脸，“怎地，你翻脸不认人了？总之，我今生是非你不嫁，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抓回来！哼，像姑奶奶这等人材，你能得到算是三生修来之福，你别不知足！”
凤峰生十分厌恶，别过头对着乐衬欢，“夫人，你们如今有何打算？”
乐衬欢道：“贱妾也不知道，目前只好先把外子葬了再作打算。”
“杭州是耽不下去了，夫人最好搬到别处去！孙记客栈剩下的那五个汉子，在下不会放过他们，也就是说，报仇的事，由我来办……”
莫忧抢着道：“谁要你献殷勤？我不会自己报……”
凤峰生不让她把话说毕，道了声珍重，一个倒飞，双脚一顿，便拔空而起，再凌空一个转身，姿态美妙潇洒，落在屋外去了。
莫忧叫道：“你别跑！”纵身追下去。
乐衬欢叫道：“你们都跑了，留下我一个人，教我怎么办？”
凤峰生不用看也猜得出，莫忧必会跟着他，是故一落地便又拔身而起，匿在斜对面屋顶，果见莫忧越墙而出，向巷口急奔而去。
凤峰生暗中叹一口气，在怀内摸出两锭银子，抛进小院里，聊作帛金，略尽心意。就在此刻，他见莫忧亦跃上屋顶，且发现了他，他忙不迭提气急驰。
凭他凤峰生之本领，要撇掉莫忧，实在不用费多大的劲。他溜出城门，跃上一棵大树过夜，可是双眼虽然闭上，却没有睡意。
令他睡不着觉的，不是如何替莫傲报仇，或是如何刺杀岳麓，而是教人莫测高深的洪小凰！
他本对她有极高之警惕，有了关系之后，推心置腹地长谈之后，他对她信任了，并为自己寻到真爱而庆幸。
但孙记客栈的事过后，他信心又动摇了。
到底洪小凰带自己去孙记客栈，是为了帮自己救乐衬欢母女，还是引自己踏进预早布置好了的陷阱？到底她对自己之感情，是真还是假？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不能自拔，越看不清楚，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头一遭尝到头痛如裂之滋味。
老天爷似乎在跟他作对，漫漫黑夜过得特别慢，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凤峰生振作一下精神，下树觅路急行。茅山在金陵之西南，路途不近，走了八里路，才买到一匹过得去的马，于是挥鞭催马。
一路上他心神恍惚，魂不守舍，晓行夜宿，不一日已到茅山下，走了一天路，他又饥又渴，囊中有干粮，无法下咽，幸喜山下有一泓潭水，水来自山涧，十分清澈，他走过去，伸手掏水，水面上映出他的容貌来，令他自己吃了一惊：怎地一副落魄相？眼眶全黑了，双颊凹下，满面胡须，哪里有昔日之半分潇洒？
凤峰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决意在山下过夜，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上山，若只是对付一个岳麓还好办，讨厌的是他有数十位死士，那可不好解决。何况目标如今在何处？有何布置？他完全不知道，未来要做的事还多呢，精神稍差一点也不行。幸好，在孙记客栈里受的那点伤，此时已痊愈了。
他就着潭水，吃干粮，直至把肚子填饱，然后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躺下，下定决心，再也不想洪小凰，一定要睡好觉，偏生一闭上眼，洪小凰娇丽的花容，立即映入眼帘，教他烦躁不安。
不过，凤峰生的确有过人之能，最后还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十分熟，待他醒来时，日头也挂得老高，再到水潭又喝水洗脸，发现眼眶已不黑了，他舒展一下手脚才觅路上山。
丫髻山不难找，但岳麓之巢穴在何处，则需费些手脚才能找到。凤峰生先换了一套樵夫的衣服，易了容然后在丫髻山到处寻找。
一个下午过去，毫无所获，眼看已经黄昏，忽见一条汉子自树林里走出来，也是猎人之打扮，但凤峰生却发现此人乃练家子，步履起落间十分轻捷，显然练过轻功，而一般人纵使练过几天武功，一般也只练气力及拳头，甚少练轻功，是故凤峰生便暗中对他起了疑心。
那汉子手提一柄钢叉，见到凤峰生便打招呼，“兄弟，你也来打猎？倒霉，今天连一只兔子也不见！”
“是啊，俺跑了半天甚么也猎不了！”凤峰生先下手为强。“咦，俺怎地从没见过你？你是哪条村子的？”
那汉子道：“我也未曾见过你哩！咱是前山三石村的，你是哪里来的？”
“俺是方山后山易家村的，嗯，俺不常来丫髻山，以前是耕田的，家里弟弟们长大了，才改为上山打猎，前些时，听人说这山常有许多人出没，怕是有强人在此作巢，一直不敢来，近日因方山无猎可打，今天才过来，兄弟可有遇见强人？”
“甚么强人？真是胡说八道，俺一年三百六十天，至少有一百五十天在此山走动，从来没见到一个。”
忽然村林里又冒出一人来，唤道：“老林！”
那汉子回头应了一声，又对凤峰生道：“兄弟，咱同伴招呼我！”言毕走过去，忽又回头问道：“你贵姓？”
“俺姓钱！”凤峰生答得十分自在，易家村的人没有一个是姓易的，最大的姓是钱氏，这之前，他已先打听过了，但三石村村民，都是姓张，那厮叫他老林，说明他不是三石村人氏！为何要打诳语？凤峰生心头有数。
抬头一望，只见姓林的进林里去了，凤峰生立即窜前，也蹑手蹑足进林，只听那厮问姓林的：“这人看来有点古怪，可要小心。”
姓林道：“他说姓钱，证明他是该村人……”
那厮不待他把话说毕，便冷冷地道：“谁保证他事先不会先调查清楚再来？头儿吩咐这几天要小心一点，莫让正点子来了，被蒙在鼓里！”
也许这厮职位在姓林的之上，只见他唯唯喏喏：“大师兄说得有理，小弟再去问问他。”
“不，再去问他，会打草惊蛇，还是在暗中监视他比较妥当，有消息，立即来报。”
姓林的又应了一声才出林而去，那厮看了他一眼，不出林，反而往内走去，凤峰生提气急追，借着大树之掩护，很快便追贴，忽见那厮住步，他立即缩在一棵树后，闭住呼吸。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问道：“你肯定那厮十分迷恋你？”
“老赵，你对奴家这般没信心？”洪小凰一挺高耸的胸脯，骄傲地道：“哪个男人不拜在奴家石榴裙下。”
另一位则道：“你肯定他不是故意迷恋你？凤峰生可不是省油灯，其实他既然这般迷恋你，你大可以在床上‘放倒’他，伸手在他后腰上一戳，不费吹灰之力。”
洪小凰冷笑一声：“若凤峰生是这么不济，还能活到今日？他床上功夫十分了得，奴家不是其对手，在他猛烈进攻下，根本提不起真气，手脚更加不能受控制。”
那四个男人都发出一阵淫笑，老赵笑道：“也许他并没你想象中之厉害，只是你以前碰到的，都是些银样蜡枪头。”
洪小凰沉下脸来，怒道：“别以为姑奶奶当过粉头，便可受你们消遣，老实说，你们四个还没放在姑奶奶之眼内。”
老赵忙陪笑道：“姑奶奶不必生气，咱们说说笑而已，你有甚么命令，尽管吩咐！”
“派个人回去，告诉他们，姑奶奶下午会带凤峰生去孙记客栈，为防他怀疑，会在那里晚饭，你们要在酒里、汤里下毒，还是群攻，姑奶奶没有意见，但须说清楚，除非有八成把握，否则姑奶奶不会贸然出手！”
老赵忙道：“我亲自去一趟，还有甚么吩咐？”
“回来之后，不必找我，他已有点怀疑你们四个之身份！”洪小凰言毕便长身进内堂，到书房里陪凤峰生，只听房内不时传来嘻笑之声，外人一听，均觉得他俩如鱼得水。
午饭之后，两人把臂而出。老赵道：“主母，轿子随时可以使用！”
“不必了，我俩到西湖畔去游玩，乘轿不方便，还有，告诉春花，不必做晚饭，我们吃了饭才回来！”洪小凰傍着凤峰生肩膀问道：“凤郎，咱们去哪里游玩！”
“去雷峰塔看看如何？雷峰夕照不是西湖十景之一吗？”
话未说毕，人已去远，老赵向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厮先出去了，咱们远远跟着他俩！”
一个“轿夫”道：“那厮十分厉害，咱们跟踪恐怕躲不过其法眼，打草惊蛇，反为不妙！”
老赵轻哼一声：“换了衣服再去，就算被他发现，便索性挺身而出，说暗中保护主母，他绝不可能判断咱们之用意！快！”
× × ×
凤峰生与洪小凰把臂而行，优哉悠哉地先到南屏山慧日峰下之净慈寺游览，此寺建于五代，为吴越王钱弘俶创建，原名永明院，供奉的是济公活佛。
慈净寺规模宏伟，但最著名的却是“南屏晚钟”，每至黄昏，寺内和尚撞钟，通过南屏山之回音，听来特别清悠，教人烦恼全消，故名列西湖十景。
两人先进净慈寺游玩，俄顷，凤峰生觉内急，告罪去找茅厕，却又找不着，见庭院有一尼姑在扫地，乃问之。
那尼姑抬起头来，只看了凤峰生一眼，便是一怔，呐呐地问道：“施主可是姓冯？”
凤峰生讶然地道：“不是，晚辈姓凤，凤凰的凤，师太为何这般问？”
那尼姑摇摇头，道：“对不住，贫尼认错人了！茅厕在那边。”她向左一指，双眼仍不离凤峰生，凤峰生转身后仍听到她连呼奇怪。
解手之后，心中仍有疑惑，出庭院时，已不见那尼姑，却见洪小凰在招手，便忘了此事，与她携手出寺。
净慈寺前面，有一座小山，名雷峰山，山上建了一座五层高的西关砖塔，为游人必至之处，面对西湖之夕阳仰瞻，霞光塔影，景色极其动人。挑动多少游人之心弦，到杭州不上雷峰塔，犹如空手入宝山。
凤峰生与洪小凰联袂上山，但见山上塔下有不少游人，正居高临下，指点江山，向北望去，远处之西湖景色尽收眼帘，两人拾级登塔，在塔下观景，更觉眼界开阔，心胸亦为之一宽。
洪小凰悄声道：“凤郎，将来咱们便在西湖结庐而居吧，住在这里，短十年命也划算！”
凤峰生笑道：“胡说，咱们相逢已晚，岂能再短十年命？何况活在此等佳景中，肯定比别人长寿！”
日头偏西，清澈之湖水，闪着金澄澄的光芒，令人目眩。洪小凰道：“差不多了，咱们下山去吧！”两人重新下山，仰瞻一下“雷峰夕照”之胜景，又感慨一番，方觅路回城。
那孙记客栈并不著名，建在小巷之内，规模不大，只有十来间客房，但客栈内之厨师，手艺儿却极不错，是以饭馆内经常高朋满座，来此吃饭的人，比住在此处之客旅，也不知多了几倍！
凤峰生和洪小凰至此，饭馆内只余一张小桌。两人坐下，洪小凰便长身道：“凤郎你且坐一会儿，贱妾先去方便一下。”
凤峰生点点头，先招手店小二，点了几个菜，他双眼暗中一扫，却见食客中有个白发老头，也长身去后堂，他心中暗暗冷笑，脸上毫无表情：“小二哥，拿你们最好的小菜，来四五盘就好。”
店小二去后，凤峰生拿眼一扫，发现客栈内有许多乔装成各式各样人的练家子，而且自己所坐的这张小桌，靠近墙角，位置甚是不利，他双眼到处搜索，希望能找到一些对己有利的事物。
不久，洪小凰回来了，凤峰生问道：“怎地去了这许久？查到甚么？乐衬欢母女被囚在几号房？”
洪小凰摇摇头。“所有客房门窗全关死，只好依计划而行，小心饭菜被下毒。”
凤峰生见那白发老翁也回来了，是次因面对面，看得仔细，发现这厮之老态是乔装的，乃道：“这厮跟着你进后堂？”
洪小凰看了他几眼，道：“刚才贱妾没有见到他！”说着话，小二已把两盘菜先端上来了。
凤峰生利用衣袖之遮掩，以银针试试，只见一瞬间，清白雪亮的银针立即变黑，他一拍桌子，勃然怒道：“小二，你过来一下！”
店小二不知内情，边走边过来陪笑道：“客官还有甚么吩咐？”
凤峰生扬一扬手上之银针。“在下想问你一句话，为何酒菜里下了毒？”他故意把声浪提高，饭馆内立即起了一阵骚乱。
有人叫道：“这是一间黑店，咱们去报官府！”许多人乘机不付账溜掉。
掌柜连忙走出来，伸手拦阻。“这是误会，本店一向规规矩矩做生意，不可能会出现这种事，一定是有甚么误会！”
“你跟府台大人解释吧！”食客们一涌而出，几乎把掌柜也推倒。
凤峰生一把揪住店小二：“你不说清楚，老子便迫你把这两碟菜吃下去！”
店小二脸无人色，惊呼道：“冤枉呀……跟小的无关哪……小的甚么也不知道！”
“谁知道？快说！饶你一条小命。”
掌柜叫道：“客官且慢，老汉进灶房问一问再说……”
忽然食客中那个白发老头站了起来，高声叫道：“别紧张，是老子迫厨师下毒的。”他话说毕，座中已有八九个年纪不一的汉子长身而出，并向凤峰生及洪小凰走过去。
凤峰生一把将店小二推开，迎了上去，道：“乐衬欢及莫忧在何处？”
那白发老头哈哈大笑：“她俩早已久候了，当下你便会与她俩在一起。”
凤峰生冷冷地道：“原来你们只是利用她俩，真是醉翁之意呀！在下跟阁下等有仇？”
“姓凤的，想不到你这般值钱！杀了你，咱们十兄弟这辈子便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下半生了，兄弟们，不必跟他蘑菇，上！”
凤峰生“刷”地把剑抽了出来，道：“想由凤某身上赚大钱，哈哈，可得先付出沉重的代价！”他向首先冲过来的大汉道：“你先来吧！”
“来就来，老子才不怕你。”
不料左手一指他时，袖管内竟然飞出两柄飞刀！那人反应也快，立即挥刀挡格，凤峰生比他更快，脚尖一勾一踹，一张椅子离地而起，向那大汉射去，他长剑骤出，向椅子打去！
那大汉见椅子飞来，单刀来不及回收挡格，左拳猛向椅子击去。猛听同时叫道：“小心！”叫声未落，凤峰生的剑已透过椅子，刺进其胁下。
大汉只觉胁下一凉，尚未知道发生什么变化，又吃了凤峰生一腿，水牛般太小的身躯倒飞丈余，“叭”地一声，摔落在桌子上，把椅桌砸个稀巴烂。
凤峰生一出手便解决了一个人，可是他尚未喘过气来，又有三四个大汉攻出，他的脚一顿，拔身而起，左袖一甩，三柄飞刀脱袖飞出，挡住追兵。
洪小凰举起一张板凳作武器，骂道：“倚多为胜，算什么男人？”她狂舞着，向白发老头冲过去。
凤峰生唤道：“小心！”，又自梁上跃下，抱剑刺向一人。他运劲于臂，剑尖嘶嘶作响，声势极是吓人，谁都料不到他有此功力，包括洪小凰在内。
这一剑去势极快，劲道更是十足，下面那几个围攻他的大汉纷纷闪避，凤峰生脚尖在地上一点，又改向白发老人射去。
只见那个背后转出一个人来，挥剑将其长剑挡住，两剑相交，发出一道震耳之金铁交鸣声！凤峰生手腕一翻，长剑攻势一浪高于一浪。
两人只斗了十多招，便听凤峰生怪叫一声：“你是林行山？”
那人果然是林行山所扮，只听他也怪叫一声：“小子还有些眼光！今天不杀你，林某寝食难安！”他一句话未说毕，两人已“叮叮叮”地互换了三招。
此刻，洪小凰也已窜到白发老头身旁，举着板凳攻击。白发老头怪叫一声：“好一个吃内扒外的小贱人，老夫不把你擒下，强奸你三天三夜，如何能泄心头之恨。”
“他是我男人，我不帮他，难道帮你？谁叫你找女人做事，对不起你也得做一次了，你若不放乐衬欢母女，也得放咱们走！”
凤峰生见她只以板凳作武器，十分担心，急道：“四娘，你退下，让我一人对付他们，你替我守住后面！”
白发老头大笑，“来得去不得，岂有这般容易的事，你们把他俩围住，一个也不能放！”人丛中突然闪出一个脸白无须，长相斯文的汉子来，挥动柳叶刀，与林行山合斗凤峰生。
凤峰生冷笑道：“真是上阵不离夫妻兵呀！”原来此人正是“毒娘子”霍秀所扮。
霍秀狠毒地道：“上次着了你的道儿，湖水淹不死你们，今日不将你锉骨扬灰，难消心头之恨！”
凤峰生以一敌二，短时间内没有问题。问题是他仍要担心洪小凰，也顾忌环伺在四周的其他敌人。
起初他来此，打算先由洪小凰探好乐衬欢母女被困之地方，然后与对方谈条件。若谈不拢再杀出去，想不到对方早有准备。
“喂，你们这里谁是头目？如何称呼？”
白发老头道：“有屁就放。”
“你们把莫忧母女捉来，用意何在？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
白发老头冷冷地道：“咱们把其掳来，目的只在乎你，难道你至今尚未明白？”
“谁雇你们杀凤某的？代价多少？”
“代价非常之高，二十万两银子！只要你肯拿出此数目之银子，老子不但把乐衬欢母女放了，也给你一条生路！”
凤峰生哈哈一笑：“想不到凤某这么值钱！这个代价可说是空前绝后，打死凤某也不相信！你难道不觉得对方只是在利用你们？恐怕杀了凤某，真正给你们的代价，也不会超过两万两！”
“你以为咱们都是傻瓜？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敢骗咱们，咱们十个人也不会放过他。”
凤峰生大笑：“难道他敢骗你们，便不会防范你们？此战完毕，你们十个人，最多只能有五个人活着离开！再说，对方的真正身份，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依我看，他并不会付重酬给你们。”
“你以为咱们吃饱饭没事干？”
凤峰生沉声地道：“因为你们有把柄捏在人家手中，是故他出的酬劳非常低！”
白发老头大笑，但其实笑声任何人听后都会感觉到其内心之虚弱。“咱们人多势众，天下间还有谁值得咱们害怕的？凤峰生，你别卖弄小聪明了！”
“不如咱们坦诚合作，协力杀掉那厮，彼此可一劳永逸如何？今日他要杀我，明天说不定又要你们去杀别人，永无止境，最后刀不刃血便可将你们十个人消耗贻尽！”凤峰生沉声接道：“虽然你不承认，但凤某有十足之信心，我之推测绝对正确！”
白发老头涩声道：“你是道上出名的狡猾杀手，老子如何相信你？更遑论坦诚合作？说不定还没合作，便一一地被你干掉了！”
“阁下如何称呼？姓总该有吧！”
白发老头道：“老子姓鲁，双名剑雨，你还有甚么话要说？”
凤峰生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串名字，觉得鲁剑雨此名十分陌生，肯定是个化名，当下也不说破。“今日你有多大之信心逮住我？须知我身上还有不少绝活，我却有八成之把握逃离！事后你如何向他交代？”
鲁剑雨大笑，“老子告诉你，我有十足之把握，将你击杀于客栈内！你有绝活，为何还不使出来！”
凤峰生长叹一声：“冥顽不灵，枉费口舌，那就让事实来证明吧！”他长剑剑势一变，全是拼命之招式，左手飞刀不断发射，反把林行山及霍秀弄得手忙脚乱。又提高声音道：“四娘，你小心一点，咱们开始闯关突围，错过今日，还有机会！”
鲁剑雨怪笑道：“凤峰生你别吹牛吓唬人！就算让你跑掉，老子不信你肯置乐衬欢母女而不顾！舍得了老的，难道还舍得那如花似玉的莫忧！”
凤峰生大笑。“女人对凤某来说，犹如身上之衣裳，穿过了便丢，从来不洗！何况莫傲已死，我还有何顾忌？反正又不是凤某杀死她的！”他话音刚落身法一变，脚尖踢飞一张桌子，向站在四周的那几个大汉撞去，同时三柄飞刀随后抛去。
林行山叫道：“小心！”可惜一位大汉双掌推开桌子，胁下空门大露，已被一柄飞刀射进去，几乎深及刀柄！
凤峰生哈哈笑道：“姓鲁的，我说可杀你们五个人，如今已解决了两个，还有三个！”
鲁剑雨大怒，喝道：“全部上前，把姓凤的乱刀砍死！”
“不不，再让凤某先杀死五个，剩下五个人，平分二十万两银子，可多分不少哩，鲁剑雨，枉你是老大，居然如斯笨！”
其他五个大汉一涌而上，喝道：“臭小子，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霍秀道：“压住其左手，他发不了暗器，很快便没戏唱了！”话音未落，突见迎面飞来一蓬钢针，她一个失算，脸上及胸上各中了一枚，不由尖叫起来：“针上有毒，快拿解药来！”
凤峰生哈哈笑道：“这可要看鲁老大的意思了！”他手臂一横，把喷筒对着林行山。林行山如见鬼魅般闪开。背后风声急响，凤峰生吃了一惊，右手长剑来不及挡架，只好闪身，挥左臂再按动喷筒。
背后传来一个惊呼声，凤峰生自己背上亦觉得一阵疼痛，知道自己受了伤。
他不敢大意，窜起一张桌子上，劈手将空喷筒向迎面奔来的一个大汉抛去！那大汉挥刀一格，刹那间，“砰”地一声响，喷筒突然炸裂，那大汉不知内情，头发全烧焦，脸上被喷筒之碎片嵌满了，一张烧焦的脸满是血，嘶叫着退下，“快救我，快救我！”
凤峰生也不知道莫傲之遗物，竟还有此一项功效，稍稍一怔，便大喜，再将最后一个喷筒取出来，喝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
与此同时，只听洪小凰一声惊呼：“凤郎，鲁剑雨身上穿着盔甲！”
凤峰生一回头，只见洪小凰已落在鲁剑雨手中，“姓凤的，你女人落在我手中，你还横甚么？”
凤峰生大吃一惊，表面上镇定如常。“哼，刚才某已说过，休拿女人来威胁我！此刻我要离开这里，有谁能挡得住我？哈哈哈，十个人只剩五个，你还有甚么本领！”
鲁剑雨冷笑道：“这个女人跟莫忧不一样，老子相信你会听我谈条件！”
凤峰生立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心，“有话便说，有屁就放！”
鲁剑雨道：“老子把乐衬欢母女放了，但留下蝴蝶，只要你替咱们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也把蝴蝶放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这十人之关系，纯粹是利益一致才凑合的，那五个已死的“兄弟”，他才不放在心上，只要活着的五个人有好处，便甚么都可以说。
凤峰生笑一声。“阁下还是不够干脆！你要凤某做甚么事不说出来，让凤某掂量掂量，教我如何答应你？难道你要我上天摘星星，凤某也要答应？”
鲁剑雨忍住怒，以笑解窘。“难道鲁某会要你上天摘星星，这对我有何好处？”
凤峰生扬一扬手中之喷筒，道：“凤某耐性有限，你不想说，凤某也不想多耽，谁知你是不是在等救兵！”
鲁剑雨吸了一口气道：“你替老子把岳麓杀掉，咱们便放掉蝴蝶！”
这个答案出乎凤峰生之意料，他沉吟了一下方道：“此人武功并不高强，难道你们杀不了？他又不是甚么大人物，是谁要杀他？”
鲁剑雨截口道：“第一个问题是：此人比商天河及欧阳雄厉害，何况他身边有不少死士心腹，不好下手，至于第二个问题，很简单，为何有人雇你杀商天河及欧阳雄？你有问其原因么？”
凤峰生又是一怔，目光一瞥洪小凰，只见她亦是脸露惊诧之色，因为杀此两人，是洪小凰做的伢子。
“你如何知道那两个人是在下杀的？有证据？”
鲁剑雨哈哈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再否认便没意思了，你到底答不答应此交换条件？”
“问题是在下如何相信你？万一我杀了人，你们不放蝴蝶，我岂不是做了冤大头？”
“其实这等买卖对你来说，占尽便宜，咱们已先放了两个俘虏，你还怀疑老子之诚意？我要的只是钱，在你身上赚不了钱，只好另寻目标，老子有钱，什么女人要不到？何须为一个粉头与你结怨？”忽闻林行山悲呼一声，接着恶狠狠地冲过去。“凤峰生，陪我老婆一条命来！”
凤峰生将喷筒对着他，冷冷地道：“你若害怕令夫人在黄泉路上孤单的，凤某大可以成全你。”
鲁剑雨喝道：“老林别瞎来，老婆死了可以再娶一个，性命却只有一条，划得来么？”
林行山胸膛起伏，双眼充满仇恨地瞪着凤峰生。凤峰生还以颜色。“你别凶，凤某不会怕你，你敢妄动，我便敢杀你，哼哼，你受雇杀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哩！”
林行山狠毒地道：“姓凤的，论武功老子不如你，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从今日起，你便得替我小心一点。”
“退下去！”鲁剑雨暴喝一声，林行山这才忍怒退后几步。“姓凤的，废话少说，你若不答应，咱们再斗一场，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哩！但……你若不答应，某如今便可将三个女人先杀掉，这买卖到底谁占便宜，你掂一掂！”
“且慢！凤某如何证实乐衬欢母女还活着？”
鲁剑雨回头道：“老杨，把那两个女人带过来！”一个大汉立即应声而去。过了一阵，便见他带着乐衬欢及莫忧回来。
莫忧一见到凤峰生便欢呼一声：“我早说过了，爹一定会叫凤大哥来救咱们。”
乐衬欢道：“怎地不见你爹？”
凤峰生道：“鲁剑雨，这买卖咱们做定了，不过，假如我带岳麓的人头回来，若发现蝴蝶少了一根头发，哼，你们都听着，这辈子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凤峰生都会百倍讨回损失！”他语气狠毒，加上一股慑人之气概，鲁剑雨等人听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洪小凰道：“凤郎，你不必为我冒险，万一有什么闪失，就算我活着也没意思。”
凤峰生道：“你放心！鲁剑雨，岳麓如今在何处？”
“他老曾在茅山丫髻山，他此刻是否在那里，咱们也不知道，凤峰生，某给你两个月时间，你若逾期……”
“且慢！万一他不在茅山，两个月时间，教我去哪里找他？”
“我索性再宽限一下，由今天起计算，一百天之内交人头。”
凤峰生道：“先以此日期为限，届时若找不到再说，蝴蝶，你要保重。莫忧，咱们走！”他跃下地上，向乐衬欢母女打招呼，快步出客栈。
洪小凰忙道：“凤郎，你也要保重，不要教我等太久！”耳畔却闻莫忧的声音传来：“那妖女是谁，为何叫你凤郎？”
姓杨的道：“蝴蝶，你演得真好，届时咱们算你一份酬金。”
洪小凰冷哼一声：“姑奶奶没有几下子，能骗得了凤峰生？”她轻轻一挣，脱离鲁剑雨手掌。
鲁剑雨道：“你先回房休息吧！”
洪小凰头也不回地进内堂去了。
林行山低声道：“老大，你看这婆娘靠得住么？”
鲁剑雨瞪了他一眼，道：“靠不住她会把凤峰生带来？刚才是她叫我掳住她的，想想那时之情况多混乱，她根本可以随凤峰生溜掉。”
林行山点点头。“那姓凤的不是省油灯，咱们不能再住在这里，万一他起了歪心，在附近埋伏暗杀咱们……”
鲁剑雨不待他说毕便道：“有理！派个人去跟踪姓凤的，其他人立即准备转移。”
× × ×
走出孙记客栈，莫忧仍喋喋不休地问：“大哥，那妖女到底是什么人，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凤峰生虽然在以寡敌众之下，取得险胜，但他毫无半点兴奋，相反，因为分不清洪小凰对自己之情感的真假，不知今夜她是诚心帮自己，还是陷害自己，心中烦恼不已，此时听她在旁啰嗦，十分厌烦，忍不住喝道：“你给我住口！你不管自己，却去管别人！”
莫忧一怔，她料不到凤峰生会这般粗暴，甚至连继母向自己打眼色也看不到。“你，你为何这般凶？”
凤峰生睁大双眼，怒道：“令尊死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跟我的关系，比你父亲死了还重要？”
这话未曾说毕，两个女人已齐声叫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都好，你俩还是先回西三巷小院去看看吧！”凤峰生话刚说毕，乐衬欢及莫忧已一阵风般奔出去。
凤峰生慢慢返回西三巷小屋，到了巷口他突然加快速度，然后倏地跃上屋顶，匿在屋脊后偷窥。过了一忽，只见一个黑影悄悄闪出来，在巷口探头探脑。
时在二三更之交，天地黑暗，但凤峰生仍认出此人是鲁剑雨之兄弟，心中轻哼一声，静观其变。不久，那厮便走进小巷，由于有乐衬欢母女之哭声指引，他很快便来到大门外。
凤峰生由屋顶上跃下，冷冷地道：“回去告诉你们老大，说凤某最讨厌被人跟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发现，便莫怪凤某出手无情了，滚。”那厮听了此番话，立即抱头鼠窜而去。凤峰生飞身横掠，落在莫傲秘密巢穴之天井内。
一落地便听到里面传来饮泣声，凤峰生快步走进去，道：“人死不能复生，两位节哀顺变……”话音未落，白光一闪，一把柳叶刀已迎头砍了下来。
凤峰生猝不及防，大吃一惊，忙不迭退后，“嗤”地一声响，饶得他退得快，衣襟也被刀尖割裂，凤峰生喝道：“莫忧，你疯了么？”
“我才没有疯，疯的是你！你为何杀死我爹？”莫忧两把柳叶刀舞得像切菜一般。“他是你未来泰山，你连他也杀了，还是不是人！”
凤峰生不断闪避，“你先听我解释！”他避无可避，最后只好抽剑抵挡，有剑在手，莫忧想杀他，便难过登天了。
“我不听我不听，你到阎王那里去解释吧！”
乐衬欢轻叹一声，道：“你如今是杀不了他的，不如先听听他如何解释！”
莫忧住了手，仍怒气冲冲地道：“好，你解释！”
“你爹是我杀的没错！但当时他躲在门后偷袭我，脸上又蒙着布，光线又暗，我根本不知道是他！最重要的是我在门外听到呼吸声，因此知道门后有人，是故他一动手，便反被我杀死了，是以这只是无心之失。”
乐衬欢又叹了一声。“一条人命，就只值一句话，无心之失么？”
“事实如此，这可不是在下之本愿，只能想办法替他报仇。”
莫忧怒气未息，“杀人凶手就是你，你还怎样报仇？”
“相信令尊偷袭我不是出其本意吧？后来在下当然知道，那是有人拿你俩之性命来威胁他！要替他报仇，便是将威迫他的人杀掉，这才是正理！”凤峰生正容地道：“在下遇到偷袭，自然产生反击，当时真的不知道他是莫傲！他临死时也没有怪我，只求我要救你俩脱险！夫人，冷静之后，当能原谅我！”
乐衬欢长长一叹。“正如你所说，人死不能复生，而你又的确冒死救了咱们，我还有什么话好说？能不原谅你？”
“谢谢！”凤峰生轻吸一口气，“还有一件事要说清的，莫傲与在下之关系是什么，相信夫人知道得很清楚。咱们之间只有买卖关系，完全不涉及其他，故此，莫小姐刚才那一句话实在有语病！在下再郑重说一遍，莫傲绝对不是凤某之什么未来岳父！”
莫忧叫了起来：“我身子都被你摸过，我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
凤峰生怒道：“莫小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在下几时摸过你的身子？”
“你还不认？那天在西湖水……你自己回忆一下！”
凤峰生心中甚是不悦，语气也颇冷傲，“水中救人，难免肌肤相触，江湖儿女还拘这个小节？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救你了。”
莫忧涨红了脸，“怎地，你翻脸不认人了？总之，我今生是非你不嫁，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抓回来！哼，像姑奶奶这等人材，你能得到算是三生修来之福，你别不知足！”
凤峰生十分厌恶，别过头对着乐衬欢，“夫人，你们如今有何打算？”
乐衬欢道：“贱妾也不知道，目前只好先把外子葬了再作打算。”
“杭州是耽不下去了，夫人最好搬到别处去！孙记客栈剩下的那五个汉子，在下不会放过他们，也就是说，报仇的事，由我来办……”
莫忧抢着道：“谁要你献殷勤？我不会自己报……”
凤峰生不让她把话说毕，道了声珍重，一个倒飞，双脚一顿，便拔空而起，再凌空一个转身，姿态美妙潇洒，落在屋外去了。
莫忧叫道：“你别跑！”纵身追下去。
乐衬欢叫道：“你们都跑了，留下我一个人，教我怎么办？”
凤峰生不用看也猜得出，莫忧必会跟着他，是故一落地便又拔身而起，匿在斜对面屋顶，果见莫忧越墙而出，向巷口急奔而去。
凤峰生暗中叹一口气，在怀内摸出两锭银子，抛进小院里，聊作帛金，略尽心意。就在此刻，他见莫忧亦跃上屋顶，且发现了他，他忙不迭提气急驰。
凭他凤峰生之本领，要撇掉莫忧，实在不用费多大的劲。他溜出城门，跃上一棵大树过夜，可是双眼虽然闭上，却没有睡意。
令他睡不着觉的，不是如何替莫傲报仇，或是如何刺杀岳麓，而是教人莫测高深的洪小凰！
他本对她有极高之警惕，有了关系之后，推心置腹地长谈之后，他对她信任了，并为自己寻到真爱而庆幸。
但孙记客栈的事过后，他信心又动摇了。
到底洪小凰带自己去孙记客栈，是为了帮自己救乐衬欢母女，还是引自己踏进预早布置好了的陷阱？到底她对自己之感情，是真还是假？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不能自拔，越看不清楚，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头一遭尝到头痛如裂之滋味。
老天爷似乎在跟他作对，漫漫黑夜过得特别慢，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凤峰生振作一下精神，下树觅路急行。茅山在金陵之西南，路途不近，走了八里路，才买到一匹过得去的马，于是挥鞭催马。
一路上他心神恍惚，魂不守舍，晓行夜宿，不一日已到茅山下，走了一天路，他又饥又渴，囊中有干粮，无法下咽，幸喜山下有一泓潭水，水来自山涧，十分清澈，他走过去，伸手掏水，水面上映出他的容貌来，令他自己吃了一惊：怎地一副落魄相？眼眶全黑了，双颊凹下，满面胡须，哪里有昔日之半分潇洒？
凤峰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决意在山下过夜，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上山，若只是对付一个岳麓还好办，讨厌的是他有数十位死士，那可不好解决。何况目标如今在何处？有何布置？他完全不知道，未来要做的事还多呢，精神稍差一点也不行。幸好，在孙记客栈里受的那点伤，此时已痊愈了。
他就着潭水，吃干粮，直至把肚子填饱，然后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躺下，下定决心，再也不想洪小凰，一定要睡好觉，偏生一闭上眼，洪小凰娇丽的花容，立即映入眼帘，教他烦躁不安。
不过，凤峰生的确有过人之能，最后还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十分熟，待他醒来时，日头也挂得老高，再到水潭又喝水洗脸，发现眼眶已不黑了，他舒展一下手脚才觅路上山。
丫髻山不难找，但岳麓之巢穴在何处，则需费些手脚才能找到。凤峰生先换了一套樵夫的衣服，易了容然后在丫髻山到处寻找。
一个下午过去，毫无所获，眼看已经黄昏，忽见一条汉子自树林里走出来，也是猎人之打扮，但凤峰生却发现此人乃练家子，步履起落间十分轻捷，显然练过轻功，而一般人纵使练过几天武功，一般也只练气力及拳头，甚少练轻功，是故凤峰生便暗中对他起了疑心。
那汉子手提一柄钢叉，见到凤峰生便打招呼，“兄弟，你也来打猎？倒霉，今天连一只兔子也不见！”
“是啊，俺跑了半天甚么也猎不了！”凤峰生先下手为强。“咦，俺怎地从没见过你？你是哪条村子的？”
那汉子道：“我也未曾见过你哩！咱是前山三石村的，你是哪里来的？”
“俺是方山后山易家村的，嗯，俺不常来丫髻山，以前是耕田的，家里弟弟们长大了，才改为上山打猎，前些时，听人说这山常有许多人出没，怕是有强人在此作巢，一直不敢来，近日因方山无猎可打，今天才过来，兄弟可有遇见强人？”
“甚么强人？真是胡说八道，俺一年三百六十天，至少有一百五十天在此山走动，从来没见到一个。”
忽然村林里又冒出一人来，唤道：“老林！”
那汉子回头应了一声，又对凤峰生道：“兄弟，咱同伴招呼我！”言毕走过去，忽又回头问道：“你贵姓？”
“俺姓钱！”凤峰生答得十分自在，易家村的人没有一个是姓易的，最大的姓是钱氏，这之前，他已先打听过了，但三石村村民，都是姓张，那厮叫他老林，说明他不是三石村人氏！为何要打诳语？凤峰生心头有数。
抬头一望，只见姓林的进林里去了，凤峰生立即窜前，也蹑手蹑足进林，只听那厮问姓林的：“这人看来有点古怪，可要小心。”
姓林道：“他说姓钱，证明他是该村人……”
那厮不待他把话说毕，便冷冷地道：“谁保证他事先不会先调查清楚再来？头儿吩咐这几天要小心一点，莫让正点子来了，被蒙在鼓里！”
也许这厮职位在姓林的之上，只见他唯唯喏喏：“大师兄说得有理，小弟再去问问他。”
“不，再去问他，会打草惊蛇，还是在暗中监视他比较妥当，有消息，立即来报。”
姓林的又应了一声才出林而去，那厮看了他一眼，不出林，反而往内走去，凤峰生提气急追，借着大树之掩护，很快便追贴，忽见那厮住步，他立即缩在一棵树后，闭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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