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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红颜知己
2025-06-1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过了一忽,只见凤峰生向远处抛出一块小石头,石头碰到树叶,发出沙地一声响,引得那厮转头望去,凤峰生即如一头豹子般,凶猛地扑了出去。
  那厮训练有素,猛地偏身扭腰,右拳迎面打来,凤峰生也非省油灯,左臂一格,还以一拳。
  那厮轻轻一跃跳开,凤峰生不容对方有喘息之机,连攻三招,那厮边抵挡边呼唤同伴,凤峰生趁他分神,飞起一腿,将其踢翻,紧接着,俯身扣住其臂上“曲池穴”,再封住其昏穴,然后抱起他,向旁掠去。
  他一口气跑了二十多丈,方解开那厮穴道,冷冷地说:“相好的,请你识相一点,不要呼叫,否则老子一根手指头便可取你性命,先报上名来!”
  “邹聪。”那厮答得十分干脆。
  “你是岳麓的手下?你刚才说的正点子,是甚么人?你们要怎样对付他?”
  邹聪道:“是一个叫凤峰生的杀手,咱们不是要对付他,是要热情招待他!”
  凤峰生心中骂了声见鬼,却沉下脸道:“你最好老实回答,刚才听你之语气分明提防着他,怎地又说要热情招待?”
  “真的,因为有人出资要咱们好好招待凤峰生,然后通知他,他要亲自来见凤峰生。”
  “甚么人出资雇你们做招待?”
  “这个在下不知道,只有师父才清楚,我说的都是事实。”
  “你师父便是岳麓?他如今在何处?”
  “家师正是岳麓,他在何处在下不能说,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说,因为说了,你放过我,家师及师兄弟们也饶不了我,除非……”
  凤峰生厉声道:“怎地吞吞吐吐起来,除非甚么?”
  “除非是凤峰生来了,在下方能引他去。”
  凤峰生沉吟了一下,暗道:“看来他们早已有准备……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下道:“我便是凤峰生!”
  邹聪迟疑地道:“在下如何相信你?”
  “你认识凤峰生?你根本不认识,因为我并不认识你!既然互不认识,你要甚么证明才相信!”
  邹聪呐呐地道:“因为阁下之容貌,与家师所描述的不一样。”
  “你看清楚,在下这副面孔是以药物易过容!天已快黑了,在下没工夫跟你蘑菇!你想想看,除了凤峰生之外,谁还会来此找你们?谁还有此等武功,几个照面便将你击倒?不管你信不信,都得带我去见岳麓!”
  邹聪想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道:“好,在下答应你!”凤峰生一手扣住其腕脉,再将之扭到身后,押着他走。
  邹聪道:“你武功这么高还怕在下逃掉?如此根本走不动,天色已快黑,也赶不及到老窝!”
  凤峰生改为封住其双臂麻穴,让其自由行动,“咱们先说清楚,你若敢耍花样,便别怪凤某心狠手辣!”
  邹聪轻哼了一声,往前走去,步履甚快,走了一忽,倐见那姓林的气喘咻咻地跑过来。
  邹聪忙道:“正点子已到,愚兄正要带他到老窝去,你去通知一下头儿……”
  凤峰生忙道:“且慢,姓林的你跟着走,沿途若有暗哨,由你解释,你若违抗,凤某便拿令师兄开刀!”
  那姓林的看着邹聪,见他没有表示异议,只好乖乖跟着走,凤峰生又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我……在下姓林,双名扬信。”
  “你们巢穴,离此尚有多远?你俩一齐答!”
  邹聪答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林扬信则道:“大概还有将近半个时辰脚程。”
  “姓邹的,你不要跟我打迷糊,说清楚!”
  “敝寨建在一座绝密的山谷里,山谷离此不远,但路不好走,还得走半个时辰,方算真正到达!”
  那座树林颇深,沿途果见有暗哨,凤峰生一个个召出来,并以邹聪之性命作胁,迫他俩跟着走,不一阵已有七八个人,凤峰生为防万一,索性把长剑抽了出来,遥指邹聪之后背,若情况有变,他有九成把握先将之杀掉,亦由此得知邹聪在他们心中之份量。
  幸好,再走一阵,便走出树林,不远之处便有一座山峰挡住,那座山虽然不太高,但两边直立险峻,甚难攀登,奇怪的是山峰当中之下半截,有一条裂缝,上窄下宽,靠地那一段之宽处,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他心中不由暗暗作难。
  “凤壮士,敝寨便在山腹里!”
  “果然隐蔽,难怪无人知道!”
  凤峰生暗自打量,若让其他汉子先进去,他们必会通风报讯,若让他们在后面,又怕背前后袭,山缝狭窄,连转身都困难,任何高手都抵挡不了背后一击。那些人都望着凤峰生,等他决定。
  凤峰生权衡利害,只好择其善,道:“你们都先进去!”那些大汉鱼贯而入!凤峰生转头望四周,不见后面有人,才迫邹聪进山腹。
  一入山腹,便让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山风在山腹里撞击回荡,发出一阵阵呜呜之怪响,甚是吓人,加上阴暗、潮湿,更教人有一步一惊心之感,此处若有机关设置,纵是大罗神仙,也逃不掉!凤峰生不由自主地握紧长剑。
  山腹甚深,顿教人产生:黑暗几时尽,何时见光明之感?由于山腹地道不是毕直,再加上狭窄,是以行动甚缓,凤峰生忽然心头一动,问道:“你们出入全靠此一条通道?”
  他开了口之后,声音在山腹里回荡,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使他吃了一惊,邹聪道:“请在此莫说话,震掉头上的碎石,十分危险……这确是咱们之主要出入通道。”
  走了顿饭工夫,终于见到亮光,出了山腹,只见林扬信一个人站在出口处。稍远之处,有七八条陌生的大汉,一手提兵刃,一手举着火把,把附近照得如同白昼。
  凤峰生忙再扣住邹聪之腕脉,抬眼望四周,只见山谷有六七十亩平地,四周全是峭壁,脚下有草,山壁上有不少树木斜生,纵然爬上山顶往下望,亦未必能发现其中机关玄妙。
  忽见一位刚才先进山腹之汉子,带着两名年纪稍大的大汉迎了上来。“家师有令谕,请凤壮士到大厅,请!”
  凤峰生推着邹聪往前走,只见前面有一座以木材建造的大屋,两旁各有两排长屋,排列十分整齐,屋子四周都植着枝叶茂盛的树木。那座大屋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三个大字,“聚义厅”。
  凤峰生尚未走近,里面已走出一大群人来,群星拱月般拥出岳麓。岳麓见到凤峰生居然笑容满面道:“欢迎欢迎!凤兄相信还认得岳某,但岳某却至今未见过阁下真面目。”
  凤峰生冷冷地道:“废话少说,阁下倒履相迎,葫芦里到底卖的么药?”
  岳麓道:“既来之则安之,不急不急,凤兄请先进厅坐下再说,请。”
  凤峰生到此地步,只能见机行事,是以昂然尾随岳麓走上大厅,双方分宾主坐下,自有人送上香茗。
  凤峰生见左右及两旁共坐着十多条大汉,不由冷笑道:“岳当家的未免太看得起小弟了,只我一个人,犯得着这么多人服侍么?”
  岳麓打了个哈哈道:“那只是岳某怕死,并非阁下太过值钱,请莫误会。”
  凤峰生沉声道:“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岳麓喝了一口香茗,道:“谈什么正事?”
  凤峰生忍气耐性地道:“阁下请在下来此,用意何在?”
  “阁下说错了,你是不请自至,岳某能请得到你么?”
  凤峰生道:“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此彼此都可以节省时间及精力。”
  岳麓仍然好整以暇地道:“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不愿说出来此之目的,怎好意思叫别人先说?”
  凤峰生明知在虎穴内,不能善了,便索性道:“有人以敝友之性命胁迫我来杀你。”
  岳麓哈哈大笑:“一个杀手会为朋友而免费杀人,岳某头一遭听见。”
  “杀手也是人,也有朋友,不足为怪!岳当家的,在下耐性有限,最好还是爽快一点,否则便兵戎相见。”
  岳麓脸色一沉,冷冷地道:“若兵戎相见,你还有机会活下去?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不是不知天高地厚,而是眼生于顶。”
  凤峰生言下之意是不将岳麓这群人放在眼内,教岳麓如何不怒?他一拍茶几,长身而起,戟指骂道:“凤峰生,你真是欺人太甚,你杀死我两位义兄,岳某还没跟你算账,你还敢放肆!”
  凤峰生心头一跳,脱口道:“胡说,在下几时杀死你义兄?”
  岳麓脸色再一变,涩声道:“此账且不跟你算,若非有人出重金要跟你相见,岳某早就下令杀了你。”
  凤峰生神色不变,道:“是什么人物要见凤某?”
  岳麓忽然挥手摒退手下,大厅只剩下他两人,岳麓一本正经地道:“是令堂想见你。”
  岳麓话音未落,凤峰生便如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指着岳麓颤声问道:“你,你……你说什么……谁来看我?”
  岳麓“幸灾乐祸”地哈哈一笑道:“我说,你娘要来看你,你亲生娘亲来看你!”
  “我亲生娘亲是谁?连我都不知道,你怎会知道?你胡说八道!她叫什么名字,如今她在问处?”
  岳麓淡淡地道:“你不必紧张,她来了之后,你自己问她就是,我不能代她答你。”
  凤峰生厉声道:“她在何处?”
  “岳某也不知道,但刚才已发出暗号,相信今夜必会到达,如今还是先吃饭吧!不过,对不起,岳某不会与你同桌吃饭,来人,把凤峰生之饭菜端上来,顺道送上几根银针,让他检验,以免他担心下毒,吃不下咽!”岳麓回首道:“凤兄请自用餐。”言毕转身进内堂。
  俄顷,有人送上三碟小菜,一碗汤、一大碗干饭,另外两根银针。凤峰生稍一犹豫,最后还是以银针测试饭菜,银针光亮洁白,显然无毒,他也乐得放怀大吃。菜全是山珍,烹调手艺还不错,凤峰生也不客气,索性将之吃个精光。
  饭后,有人送上一壶浓茶,凤峰生刚喝了一杯,岳麓又出来了,问道:“山里无甚好东西,不知可否下咽?”
  “多谢赐饭!请问你说的那个人什么时候会来?”凤峰生始终不信自己之娘亲会来此与自己相见。但看岳麓之态度又不像打诳。他对母亲没有半丝印象,甚至从来没想过她,她若是疼爱自己的,又怎会将自己丢在山上?他心乱如麻,完全理不出头绪来。自他懂事以来,他只有养父冯清江,一个潦倒之草药郎中之印象,冯清江不但养活了他,也授他一身武艺,在凤峰生十六岁时,冯清江临终还推荐他去拜见几位师父,师父们对他都不错,但却比不上养父对他的恩情。
  在他遇到困难时,他内心对父母都会不期然生出怨恨之情,觉得父母不应该抛弃自己,骤然听到母亲要来相见,就像在心里打翻了一瓶五味素般,分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甚至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耳畔只听岳麓道:“岳某已接到消息,令堂已至山谷外面,顷刻间便到,凤壮士稍安毋躁。”
  虽说由山谷外至此,花费不了多少工夫,但凤峰生却有度日如年之感觉,好不容易方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人传呼:“贵客到!”
  声音一重重传过来,岳麓已走出大厅迎接,凤峰生只缓缓站了起来,双脚如灌了重铅,竟然迈不开步,外人实无法了解其此刻之心情。
  忽闻岳麓高叫:“岳麓迎接夫人!”接着便见他引着一位脸罩白纱的中年妇女走进大厅,岳麓指着凤峰生道:“夫人,这位便是你要找的凤峰生了!”
  那妇女娇躯抖了一抖,双眼上下看着凤峰生,眸子迅速升起一层水气,喃喃地道:“凤峰生……凤峰生……”
  岳麓喝道:“凤峰生,令堂在前,你还不上前叩见!”
  凤峰生涩声道:“你……你到底是谁?我未曾见过……我是孤儿……没有娘亲!”
  妇女脱口道:“我儿,我便是你娘亲!”
  凤峰生咬牙道:“我从没见过母亲,怎可凭你一句话便认你?我父亲呢?他为何没来?”
  妇女忽然回首道:“岳当家的,你这里是否有方便的地方说话?”
  “有,请进。”岳麓亲自引他俩到客房去,那间客房收拾得十分整齐,岳麓把灯点亮,然后关门出去。
  凤峰生和那妇女都有点千言万语不知如何从头说起之感,过了半晌,妇女声道:“生儿,你坐下吧!”
  凤峰生忽然脱口道:“你先别儿子长儿子短地叫着,你若是我母亲,为何要抛弃我?”
  “我……我有苦衷……实在难以启齿。”
  “既然如此,你今日为何来看我?若你不说清楚,我会认你?”
  那妇人呆了半晌方道:“我儿请记住,娘姓风,双名翠池,在家排行第七,故乳名叫七娘……娘今年五十三岁,二十岁那年嫁给洪世英,廿六岁才生下你……”
  凤峰生默默记住,默默而听,却惊诧她五十三岁看来仍似四十许人,接着风翠池解下面纱,他眼前一亮,更为其美丽所吃惊,由此可见她在年轻时,必是位大美人。他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与那姓洪的都是武林中人?”
  “孩子,听你口气,你仍不相信我是你母亲?”
  “若你能拿出证据,或说服我,我也是人,又岂有不认之理?”
  风翠池又叹了一口气方道:“娘跟洪世英是武林中人,但世上认识我俩身份的人并不多。你真是可怜……为娘直至最近才有你之消息,否则早就来找你了。”
  “你说得莫名其妙,为何不和盘托出?”
  风翠池反问:“你养父是否叫冯清江?他是郎中,擅使一口长剑和暗器,有没有错?你出生在雁荡山一座无名小山峰,但后来却不知冯清江带你去何处,为娘暗中找了好几年都不得要领……后来无意中见你杀人的剑法,加上你之姓名,是以方可断定你之身份。”
  凤峰生心头一震,盖其养父之名,根本无人知道,她为何能得知?是故问道:“难道是你将我交给他抚养的?”
  “当然是,他原姓名为冯靖,清江这名是娘与他分手时叫他使用的……唉,看来他还记住我……但为何后来要避开我?”
  凤峰生心中忖道:“大概师父孤苦无依,才将我据为己有吧!”嘴上却道:“师父终日忧郁,以酒解愁,苍老得特别快,我十六岁那年,他便病逝了。”
  风翠池神色黯然,凤峰生眼尖,发现她眼角沁出泪珠,他满腹疑云地问道:“娘当时是家境不好,还是环境所迫,才将孩儿交给师父抚养?”
  风翠池听他唤娘,喜得一把将他搂进怀内,饮泣地道:“我的儿,我可怜的孩子,你终于肯叫娘了……”言毕说不出声。
  凤峰生在她怀内道:“娘尚未答孩儿所问。”
  风翠池道:“娘是怕你会生娘的气,看不起娘,是以一直不肯将真相告诉你。”
  “怎么会呢?母子关系是大定的,无论什么原因也改变不了!而且娘这样做,一定有原因,孩儿又怎会怪你?”过了半晌,风翠池仍不开腔,凤峰生不由心急地催促她来。“相反,今日娘若不对孩儿说出真相,孩儿今生必不能原谅你。”
  “孩子,你一定要原谅娘……”风翠池吸了一口气,似费了很大的气力才说得出来:“因为……因为你是私生子,是以,是以娘才会将你交给冯清江抚养!我儿,你不会因此看不起娘吧?”
  凤峰生似豹子般自其怀中挣扎,睁大双眼,大声问道:“你说什么?我是私生子?我亲生之父不是洪世英?难怪我不姓洪!那谁是我父亲?哦,我明白了,凤峰生三个字,原来是冯跟风所生的!我生父及养父都是他一人!”
  风翠池带着几许羞愧,泪如雨下地道:“孩子,你真聪明,一下子就解开自己名字之秘密!不过,你生父虽然姓冯,但却不是清江,他只是你养父、师父!”
  凤峰生急问:“那谁是我生父?”
  “是……是清江的亲哥……叫冯毅……他本是洪世英的心腹,但后来离开了……”
  “他如今在哪里?为何会离开洪世英?”
  风翠池把头摇得像货郎鼓般,“娘也在找他……但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娘也曾去过他家找过,但他家已成废园,这许多年来,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孩子,你莫以为娘是淫娃荡妇……洪世英待我实在太差……我一直希望有个孩子,而他身体又有缺陷,不但不能有儿子,连……连做丈夫的责任也不能完成……”
  凤峰生本来听了自己是私生子,对母亲的确有点厌恶及鄙视,及听了此番话又同情她。她数十年来是活守寡啊,他多希望能了解全部经过,但这种事,除非母亲自己说出来,他能问吗?
  “你跟冯郎生得一模一样……他是清江的孪生哥哥,清江性情忧郁,开始也跟着洪世英,跟他哥哥一样,暗恋为娘。后来他知道冯毅也喜欢娘,便悄然退出,在雁荡山隐居!”
  风翠池顿了一顿方续道:“这种事,正所谓纸包不住火,何况我又怀着你,迟早会让人知道,是故怀了你三个月之后,我便借故离开,跑去雁荡山找你养父,一直到生了你才回去……回去之后,便失去了冯毅之踪影及消息,后来娘问洪世英,他说派他去洞庭湖找飞鱼寨主,却一去不回。
  “娘后来抽机会跑了一趟洞庭湖,据飞鱼寨欧阳寨主谓,冯郎根本没有去过。娘又恐洪世英生疑,故此不敢再问洪世英。”
  凤峰生忍不住接腔问道:“既然娘与冯毅相爱,又跟他生下孩儿,为何你俩不离开洪世英,双栖双宿,却要生这许多枝节来?”
  “娘跟冯郎都忌惮洪世英之势力及手段,而洪世英大概已听到了点风声,不断派他出去,娘根本没有机会跟他商量,他可能还不知道我怀了他的种。”
  凤峰生讶然问道:“难道他跟师父也没来往,否则师父不可能不告诉他。”
  风翠池有点迟疑地道:“因为娘,他俩后来闹翻了,娘住在雁荡山八个月,他未曾去探过胞弟。”
  “师父口风真紧,只说在山上拾到孩儿。”凤峰生长叹一声,忽然心头一动,问道:“孩子倒忘了问娘,那洪世英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有这等势力?”
  风翠池冷笑一声道:“他可是个吃人不吐骨的魔头,表面上只是一位与世无争的‘白云庄’庄主,实际上他是杀手之父!”
  凤峰生脱口道:“他也是杀手?”
  “孩子,你听人说过,江湖上有两个杀手集团么?红鹰杀手集团便是受他控制,你说他可怕不可怕?如今他手下之杀手,便有一百个,其他帮闲的、导师及仆役也有数百个。”
  凤峰生脱口惊呼一声,稍顿方问:“娘,那黑龙杀手集团是由谁控制的?”
  风翠池道:“这是个谜,洪世英花了不少工夫去调查,至今仍未解开。”
  凤峰生沉吟道:“娘,可否请你多说点与我爹有关的事?他跟家师是同门学艺的么?”
  “你父学的是刀法,与你养父不是同门师兄弟。”风翠池大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之慨,想了一下才道:“你父长相跟你养父十分相似,武功也在乃弟之上,他俩性格大不一样,生父冯毅,骨子里却有一股狠劲,养父忧郁、内向,也比较懦弱……孩子,我不知还要向你说些什么?”
  “爹家乡在何处?”
  “在长江畔的合肥城东三里处的水围村,你若要去看看,倒很好找,找个上了年纪的村人问一问便知道,水围村只有一家姓冯的,据说冯家在五十年前才迁到那里去定居,你祖父是郎中,你父对草药没有兴趣,倒是你养父得到家传。”
  凤峰生憋了很久才问道:“我爹可曾成婚?”
  风翠池神色一黯:“当时……他跟我好时还没有,后来之情况,娘便不知道了。”
  凤峰生再问:“我爹在洪世英手下时,也当杀手?”
  “只当过一段短时间,后来洪世英便提拔他当助手,你养父则是在红鹰集团里当大夫,为受伤的弟兄治伤。”
  “洪世英如今还有哪几位得力助手?”
  风翠池吃惊地问:“孩子,你不是要跟他作对吧?千万不可,你这是以卵击石,完全没有胜算之机。”
  凤峰生忙道:“娘不必担心,孩儿只是想了解一下而已。”
  风翠池沉吟道:“他得力手下有不少人,但其中有几个,你必须记住,因为他们都十分可怕,一是司徒石、二是谢飞花、三是蒋鸿羽、四是屠勇、五是张小章,除了张小章是女的外,其他都是男的,娘一般都不理他们的事。”她忽然长叹一声:“长期干伤天害理的事,怎会有好结果?孩子,你也不要再当杀手了,嗯,娘还忘了一件事,你有没有心上人?”
  凤峰生干咳一声:“当杀手朝不保夕,孩子不敢存此奢望,以免害人害己。”
  “你冯家只你一条根,无论如何也得留个种下来,依娘之见,你还是速速退出江湖,找个好女子成家立室吧!江湖风险,朝不保夕,还不如凡夫俗子吃安乐饭。”
  “孩儿自有主张。”凤峰生再问:“娘怎会来此?你跟岳麓是什么关系?”
  “洪世英着娘来收罗岳麓,自从商天河及欧阳雄被你杀死之后,他们之生活便陷入窘境,同时为了摆脱被人瓦解及暗杀之危机,他们也有心跟随洪世英,是故娘跟他们认识。并暗中请他们将你找来,不料才三天,他们便有消息传来,算他们办事还有点本领。”
  凤峰生失笑道:“不是他们有本事,而是孩儿要来杀岳麓!娘,洪世英之巢穴就在附近,否则你怎会这么快便赶到?”
  “狡兔三窟,洪世英最少有三十窟,娘是寄居在茅山道观,接到消息便赶来,嗯,你为何要杀岳麓?是谁雇你的?”
  凤峰生只好将经过告知乃母,却瞒去与洪小凰之亲密关系。“娘,你怎知商天河和欧阳雄是孩子杀的?”
  风翠池含笑道:“因为有人说你之剑法似冯清江,加上凤峰生之谐音,故此娘便怀疑你是我儿,是以一直派人暗中跟踪及留意。娘有四位贴身婢女,是娘的心腹,是她们暗中调查的!这四个人,孩子,你可以相信她们,她们名字分别叫宁波、玉环、宜春、莲花,四人之名字都是地名,都是当地之孤儿,为娘所收养,玉环及宜春如今就在外面。你杀死商天河及欧阳雄之情况是她俩告知为娘的,后来娘便到杭州孙记客栈暗中偷窥,才肯定你是清江之徒弟。”
  “娘是否知道鲁剑雨是受洪世英控制,还是黑龙的人?”
  风翠池道:“娘只知道鲁剑雨与红鹰没有关系。孩子,那位蝴蝶与你关系如何?”
  凤峰生沉吟道:“她是杀手伢子,与孩儿有过几次合作机会,其表面上之身份是扬州怡红院之粉头,不过她对孩儿颇好!”
  风翠池道:“男子汉逢场作兴无所谓,这种女子却不能当真,所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也!”
  凤峰生叹息道:“你说杀手又如何?甚至还不如一个妓女。娘,咱们不说这个了,只是日后孩儿若杀了岳麓,不知红鹰集团会有何反应?”
  “洪世英睚眦必报,他当然不会放过你,除非你能为他所用,那又另当别论!”风翠池又叮咛道:“孩子,凡事要三思呀!”
  凤峰生尚未说话,房门已被人急促地敲响。风翠池脸色一沉,喝问:“是哪位不长眼的人,来打扰老娘?”
  外面传来岳麓气急败坏的声音:“夫人,头儿来了,属下非请教你如何处理不可,是以才冒昧……”
  风翠池脸色一变,边挂面纱边问:“他如今在何处?老娘与凤峰生立即退出山谷!”
  “来不及了,他已进山腹夹道了!”
  风翠池把门打开,力持镇定:“今夜之事,绝对不可告诉他,凤峰生来此之事,更不可泄漏半句,他很要面子,相信你也知道,千万不要做出两面不讨好的事来,必须叮嘱手下不可泄漏,否则一切记在你头上。”
  岳麓脸色紧张地连连应是,风翠池又道:“不要紧张,找个人来把凤峰生藏起来,就说老娘今夜来此找你说话,刚吃饱饭,尚未说正事。”
  岳麓又唯唯喏喏地应着,呼心腹赵健过来,着他带凤峰生先出去,然后又着人准备茶茗果子,又交代注意事项,然后陪风翠池出大厅。
  刚坐下不久,前面已传来一声吆喝:“大当家的驾到!”
  岳麓忙随风翠池出厅迎接,只见一位身材高大、壮健,年纪未届六十的汉子,带着四位随从大步走来,边走边跟两旁夹道相迎的岳麓手下点头打招呼。
  风翠池含笑问道:“大哥,今夜是甚么风将你吹来?”
  “愚兄去茅山三清道观找你,他们说你来此,因此也来看看!”
  岳麓恭敬地道:“属下拜见大当家,请大当家进厅看茶,更请大当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属下有失远迎之罪!”
  “哈哈,好好,既然是一家人,便不必拘小节,何况不知者不罪,老夫能不原谅你么?”那汉子正是人人闻名色变的洪世英,他表面上说得好听,但脸上那份神态以及慑人之气度,却教岳麓暗打寒噤,腰弯得更低了,洪世英又打了个哈哈,然后扶着夫人入大厅。
  厅里点了八根大蜡烛,光如白昼,洪世英毕直走至正中那张虎皮交椅,一屁股坐下,笑道:“诸位也请坐下!”
  岳麓深知“伴君如伴虎”之理,奈何自己已被逼上梁山,无别条路可走,只好明知不好为亦为之。当下回答道:“还不快谢大当家的!”他手下心腹便一齐行礼。
  洪世英带来那四位心腹,便站在其两旁,风翠池侧坐,左右各站一位侍婢,喧宾夺主,岳麓只好坐在下首。“欢迎岳兄弟加入咱们组织,为了保证彼此衷诚合作,以及保持战斗力,本座特许你昔日之弟兄,仍然归你指挥,不过为了加强联系,本座特为你带来两位好手,协助岳兄弟一切,万一有事来不及请示,也可请他俩定夺。骆元、古万年,你俩先跟岳兄弟亲近亲近!”
  他左首那两位大汉立即走前,与岳麓见面行礼,岳麓连忙回礼,心中暗暗叫苦,这无异是派人来监视他,当日谈条件时,对方并无提出,可是洪世英已将箭发出,他岳麓敢当面反对么?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他岳麓可没这份胆量,洪世英打了个哈哈。“今后你们三位尽力合作,必可创出一番事业来。”
  岳麓道:“承蒙错爱,属下敢不卖命乎!”
  “贵处是红鹰集团的第一支人马,跟以前游兵散勇者不一样,故特地赐名为红鹰一队,今后你便是队长!红鹰之信条是有难同当,有福共享!好好干,本座绝对不会亏待诸位!”
  洪世英说至此,顿了一顿,凌厉之目光在大厅上一扫而过,胆小的纷纷低下头去。
  “不过,有权利必有义务,若有人不卖气力者,必受重罚,至于通敌、叛变则更是杀无赦,有关红鹰之家规,明天骆元会先告知你,再当众宣布。日后全体人员,必须听令总副堂主级以上的人员指挥及调动!诸位听清楚没有?”
  诸人都应了一声,洪世英脸色一变,语气严峻地道:“本座耳力不好听不清楚,请大声再说一遍!”
  由岳麓带头,众人齐声答道:“属下听清楚!”
  洪世英哈哈大笑:“好好,果然都是些好兄弟!岳队长,你手下所有的人全在厅里么?一共有多少个人?”
  岳麓环顾一下身边,恭声道:“启禀大当家,属下的人,差不多都全在此处了!”
  洪世英脸色一沉,怒道:“甚么叫差不多?下令他们全部出来见本座!”
  岳麓忙令心腹骆昌去找人。骆昌刚出厅,便见到赵健,忙低声道:“快进去,说话小心一点!”赵健把凤峰生安排在长屋内,又着他换好衣服才出去。骆昌把几位在半山守卫的弟兄招下来,四五个人鱼贯入厅。凤峰生也随着他们进去,此时他已洗掉脸上之易容药,他胆子虽大,也不敢贸然进去,因恐洪世英见过自己。
  到了厅门外,他的脚一拐,向旁闪去,大厅两侧有窗。他大着胆子在窗外偷窥,主要是要记住洪世英之面孔。只见他头发半秃,额门油光精亮,双眉浓密斜飞,一管鹰鼻,那两道目光锋利得教人不敢近视。不拘言笑时,确有一股迫人之威慑力!
  凤峰生不敢多看,伏在窗户下凝神倾听。但听到岳麓的声音传来:“大当家的,有什么任务,尽管交代下来,属下等必全力施为!”
  “哈哈,这是第一次任务,相信你们不会使我失望!”
  洪世英顿了一顿方道:“第一项任务,便是把凤峰生抓来!无论是掳的、是请的,总之本主要活人。”
  凤峰生在窗户外听见此言,几乎跳了起来,耳际又闻岳麓问道:“请问大当家是否有限期?”
  风翠池则问:“大哥,你要那凤峰生何用?”
  凤峰生恐岳麓的手下,受不住洪世英之压力,将他供出去,是故连忙弯腰疾走,离开大厅方敢放步急驰,直入山腹甬道。
  甬道一片漆黑,只有呼呼之风声,他费了不少气力,方把火折子点燃,然后抬步而进,甬道里不见有半点光线,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凤峰生有点胆战心惊。
  假如有人埋伏在出口处,见一个杀一个,闪无可闪,实在令人担忧。凤峰生越走越快,但一颗心也越跳越快,不一刻出口处已在望,山风迎面吹进来,令人精神一振,但凤峰生却站住了。
  他不知道外面是否有人埋伏,又不能不出去。可不能贸然从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劲力布满全身,再轻轻将长剑抽了出来,收起火折子,一口气射出洞外。
  一出洞,凤峰生便舞剑护住全身,落地之后,他已听到喝声,忙再窜前一丈,然后回首凝视。
  虽在黑暗中,仍见到树林外站着两条汉子,正望着自己,凤峰生冷冷地道:“谁敢夜闯茅山,报上名来!”
  其中一个大汉问道:“你是岳麓的手下?”
  凤峰生傲然道:“不错,阁下既然敢来撒野,为何不敢说名号?”
  “咱们是洪大当家的手下!”
  凤峰生忙改个态度,温声道:“这就好,大当家请你们进内,跟弟兄们见个面,派我出来代替你们守卫!”
  “真有此事?你叫什么名字?”
  “大当家的命令,谁敢开玩笑?在下叫骆千里!”
  那两个大汉还不大相信,但两人耳语一阵之后,又决定进山谷里去复命。当下凤峰生让在一旁,等他们进了山腹之后,他立即转身奔入树林,再发足狂奔,直至穿出树林,方敢喘一口气,然后觅路下山。
  此刻要杀岳麓实在没有机会了,倒不如回去救洪小凰还比较实际。
  走了一阵,忽然凤峰生心头一动,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潜回去等候娘亲,因为他还有许多话要问她,尤其是日后母子如何联络,几时再相聚。
  凤峰生匿在树林外一块大石头后面,不久天色便亮了。又再等了两顿饭工夫,方见刚才被自己骗进山谷的那两个大汉,走在前面,穿林而出,接着便是洪世英及风翠池,最后是洪世英昨夜带进山谷的两个心腹。
  洪世英神色凝重,不吭一声,风翠池则有点魂不守舍模样,眼角不时瞥向左右,母子近在咫尺,不但不敢相聚,而且凤峰生紧紧地闭住呼吸,不敢有半点大意,以免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一行六人很快折入左角小径,往上走去,大概他们又去茅山道观。凤峰生躺在石头上,伸了一下懒腰,脑袋却没有片刻停顿。
  要杀岳麓实在很困难,尤其他如今已成为洪世英之手下,倒不如悄悄潜回杭州,把鲁剑雨等人杀死,救出洪小凰来得简单。当然,要杀死鲁剑雨五个杀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洪世英是令人闻名丧胆之红鹰杀手集团幕后主使人,他势力之大,手下能人之多,都不堪想象,他实在不敢捋其虎须。
  只是令人心情难以平复的是其母亲风翠池。她跟他只有血缘关系,一种天生之孺慕之情,由于她在自己生命中,骤然出现,根本说不上感情,在震荡之后,已逐渐平复,只是母亲背后那一段情,教他升起一股要找寻之好奇心,不是为了了解母亲之风流史,而是为了那位从没见面的亲生父亲!
  他之身世,在此之前是一片空白,突然之间冒出了母亲来,任何人都想知道究竟,他相信父亲尚在人间,亦希望如此,最低限度,他要知道为何父亲这般狠心,这么多年完全不来找他这个儿子?是否他根本不爱母亲,只是贪图美色?
  一想至此,脑海里立即浮上洪小凰之倩影来,她确是尤物,教人又爱又怕,她对自己是否真情?若是真的,他肯为她牺牲一切,但若是假的,则他可惨了!
  凤峰生胡思乱想,直至听到一阵步履声,方霍然一醒,匿在石后偷窥,却是岳麓之手下来巡逻。此刻他对岳麓之一切已不感兴趣,是以等到那两个大汉入林,他便忙觅路下山。
  凤峰生沿途更衣易容,心中不断盘算如何杀死鲁剑雨,首先他必须先查明,洪小凰被关在何处,他进入杭州城之后,便投进对面那家顺利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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