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落泊江汉客　屈当打枣人

2024-07-25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朱剑南一面打量着他，觉得这个人相貌堂堂，确是一条好汉子，再加以先前目睹的不凡身手，心里早已萌生敬意。
　　他自己出身武林，对于武林的朋友，自是另眼看待，而且他更知道，一些身怀绝学的武林中朋友，每每不喜欢人前炫耀，即所谓“深藏不露”，有了这些因素，他对于这位陌生的朋友，自然心存赏识，破格看重。
　　“田朋友大名是……”
　　“哦！”姓田的重覆：“田上草。”
　　“田朋友你府上是——”
　　“山东曹州！”
　　“本行是？”
　　“啊——过去在镖局里混过。”
　　“这么说，是出身武林了？”
　　“哪里！哪里！”
　　田上草说着笑了笑，一扫方才那番态度，却有一丝凄凉掠过他英俊的面颊。
　　“田朋友，你可识字？”
　　“这个——念过几年书。”
　　“好吧！”朱剑南很干脆的站起来，道：“现在人手不够，就屈你老弟先在园子里做几天工，等到事完以后，你老弟要是愿意，就留下来为我办文书的事情，不知意下如何？”
　　田上草结实的拱着双手：“谢谢朱园主，就这么说定了！”
　　朱剑南很高兴点点头，拿着扇子走了。
　　姓田的坐下来，想了想，看着身旁的管事朱大眉道：“朱园主义结四方，难怪乎有今日一份家业！”
　　朱大眉冷冷一笑，说道：“你可吃完了？”
　　田上草道：“吃完了。”
　　“跟我来！”朱大眉站起来道：“我们这里不养活闲人，吃完了，就去干活儿！”
　　田上草发觉这个朱大眉颇不是一个好相与，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乃随其身后转入果园之内。
　　好大的一片园子，一望无际的全是枣树，红的是枣子，极目所见，一片朱碧相间，风过处引起绿红波澜，无限春光，万种芳菲，却是赏心悦目的一种好消遣！
　　在如许的枣树林内，纵横着一行行的小径，正有许多汉子出没其间，手持着打枣子的大竹杆，被打落而下的枣子，剥剥落落的散在地上，再由穿着红绿的村姑由地上拾起来，放入手提的竹篮之内，再倒进独轮小车内，然后再有数人推动小车把摘下的鲜红枣子运送出去。
　　田上草驻足看了一刻，不禁发出了一声喟叹——眉梢眼角展开了笑容。
　　朱大眉大声叱喝道：“快来，看什么着？”
　　田上草嘴里答应忙走过去。
　　朱大眉手指向一片范围道：“你负责这一百棵，给你一天的时间！”
　　田上草笑笑道：“足够了！”
　　朱大眉怔了一下，道：“到时候作不完，工资减半！”
　　田上草道：“做不完不要钱！”
　　朱大眉冷笑道：“好！就这么说！”
　　田上草也冷笑道：“可是我要提前做完了，你可另外加钱！”
　　朱大眉哼了一声，道：“现在都什么时侯了？你还能提前做完？”
　　田上草道：“我要是提前做完，怎么办？”
　　“我给你双倍钱！”
　　“好！”田上草道：“一天工钱八串，双份就那二八一十六串，就这么说！”
　　说完拾起一根长杆转身就走！
　　朱大眉道：“站住！”
　　田上草回过身道：“有什么嘱咐？”
　　朱大眉道：“这里有个规矩，第一不许打架滋事，第二不许调戏女人，要是犯了以下几条，你就卷包袱走吧！”
　　说完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田上草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背在肩上的长包裹拿下来，丢在树下面，伸手拿起了一根竹杆，刚刚举起来，要向着树上挥去，却听得一声女子娇笑之声。
　　一个少女的口吻道：“你这人是新来的吧？”
　　田上草回过身来，就只见一棵大枣树下面，站着一个一身随便衣着姑娘人家，看来大概二十左右的年岁，高高的个子，白白的皮肤，尤其是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洋溢着少女的活泼情意。
　　这姑娘最值得骄傲的地方，该是她那一头又黑又柔的长发了，用一块湖色的绸子系着，发梢朝上再系一截，现出鸭尾似的朝天一截；说不出的一种随便俏皮式样，衬着她白里透红的肌肤，真的是美极了。
　　她那身衣服，也透着怪俏，下身是一条蓝色的裤子，上身是蓝色的圈兜小褂，齐领子的地方钮子开着，把半截粉颈敞着！
　　她那么远远打量着田上草，朱唇轻启，玉齿生辉，别有一番挑逗迷人的情致！
　　田上草心里倒不禁微微动了一下，这么美的姑娘，他确实还不常见，一时也摸不清对方是个什么路数，不好开口答话。
　　那个姑娘慢慢的走过来，俏皮的道：“怎么，是哑巴呀？我问你话呢！”
　　田上草冷冷说道：“可是我还不认识你！”
　　那个散发姑娘秀眉一挑，冷笑了一声，大概认为对方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侮辱。
　　叫田上草的那个汉子，说了那句话，遂迳自捡起了一根长竹杆，往树上打枣子去了。
　　散发姑娘尽自叉着腰在一旁观看着！
　　田上草打了一阵枣子，回过身来，却见那姑娘兀自在瞄着自己，不由点头道：“啊！你大概是拾枣子的姑娘吧！”
　　散发姑娘忽然一笑，说道：“就算是吧。”
　　田上草笑道：“这就对了，时间不多了，快干活儿吧。”
　　散发姑娘眨着眼睛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我没有见过你？”
　　田上草道：“我姓田，是新来的，你呢？”
　　那姑娘“嘤”的笑了一声，道：“你猜！”
　　“我不知道！也猜不着！”
　　说着运竿如飞，但听一声唏哩哗啦一阵乱响，枣子就像是雨点般的落了满地，须臾之间，树上粒枣不剩！
　　“啊！”她惊吓的道：“你真行，你一定是打枣的老手，是不是？”
　　田上草回头看了那姑娘一眼，道：“就算是吧。”
　　说着又走向第二棵枣树，举起长竿，依法炮制，长竿扬动，只听得一阵唏哩哗啦之声，又散落了一地都是。
　　这时那姑娘表情更诧异了。
　　她走过去来低头细细的打量着地上散落的枣子，忽然抬起头来，道：“你是怎么打的？”
　　田上草道：“有什么不对？”
　　“不是——”那个散发姑娘说：“太好了……居然连一根树枝，一片叶子都没有……这简直太奇妙了！”
　　说话时，已有几个提着篮子的女工人走过来拣拾枣子。
　　散发少女就对她们说：“你们到别处拾去，这里由我来吧！”
　　几个女工人好像对她很听话，答应了一声，拿着篮子就走，散发少女由其中之一手上，接过了一个篮子，开始拣拾着地上的枣子。
　　田上草点点头道：“原来你是这群女人的领班，是不是？”
　　少女拾了一篮枣子，笑道：“你真聪明！”
　　田上草说道：“你根本用不着自己做事。”
　　“不错！”少女扬着长长的一弯秀眉，俏皮的说。
　　“那你又为什么呢？”田上草问。
　　“我高兴——”少女偏着头笑道：“行不行？”
　　田上草朗笑了一声，拿着竹杆，又走到了第三棵第四棵……杆到处枣下如雨。
　　他一直的工作不再答理那个小姑娘！
　　田上草以极快的速度，不消一个时辰，已把一百棵枣树上的枣子全数打落，然后他丢下了杆子，步出枣树丛外，却见散落满地的枣子，并没有人来拾取，先前那个散发少女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等到他发觉到自己放置在树下的那个随身的行李，竟然不翼而飞，这才大吃了一惊！
　　那个随身的行李卷儿，除了一张被子，和几套随身换洗的衣服都非值钱之物，最宝贝的却是他那口“奔雷刀”。
　　当然，这口刀万万是失落不得的！
　　田上草——不！应该更正是苗七蒙，不禁一时惊吓得呆住了！
　　多年以来，这口奔雷刀在他来说，真看得和性命一般，那是万万遗失不得的。
　　“一定是她……”他心里已经有个底子了，一定是刚才那个与自己搭讪的姑娘拿走的，必须要找到她。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再找人收拾地上的枣子，迈开大步就往村子里闯。
　　这片枣园子，当初栽种时都经过一番计划，分种成片片林畴，每百株围成一圈，中间间以小道，正中的一片范围极大，占地百亩，种植着上万株的枣树。
　　这个时候，正有无数的枣工在林子里工作，穿着朴素的百十个女宫，每人都挽着篮子，在拣着地上的枣子。
　　苗七蒙大步走近，眼睛在人堆里转着。却见一个拔散着长发女子的背影，似乎很像刚才那个姑娘。
　　他大步走过去，来到那女子身后，大声道：“喂！还我的东西来！”
　　嘴里说着，一只手向着那女子肩上一拍！却不意他手劲儿奇大，这一巴掌下去，那女子“啊唷——”一声尖叫，顿时摔倒在地。
　　苗七蒙大声道：“还我的东西！”
　　倒地的那个少女花容失色，再次发出尖叫声，苗七蒙忽然发觉到这个少女并非前见的那个姑娘，只是背影略似，论容颜与前见的姑娘判若云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当下怔了一下，呐呐道：“对不起………我找错人了！”
　　那个倒在地上的村姑，一只手捂着被拍的肩部，涕泪泗水流的道：“你这个野人——干嘛打人？”
　　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啼哭了起来，一副号天啕地的模样。
　　这时惊动了许多人，大家都拥了过来，十来个在树上打枣子的工人也都纷纷跃身而下，叫嚣着扑过来。
　　苗七蒙至为窘迫的苦笑道：“是我认错了人，对……对不起！”
　　那个女人还在大声的哭啼，就见一个头缠布巾的黑瘦汉子，由林子里快步跑过来，大声嚷道：“杏花你怎么了？是谁打你！是谁？”
　　叫喊着，这个人已扑到了那个姑娘眼前，把她搀着站起来，被称为杏花的少女，经他这么一触愈加的号啕大哭起来，却把一只手指向苗七蒙。
　　四周众人群起喊打，纷纷指着苗七蒙用粗语乱骂一通。
　　苗七蒙无可奈何的走前一步，向着那个头缠白布的粗汉子道：“这位兄弟……实在对不起！”
　　一言未了，却见那汉子浓眉一挑，嘴里骂道：“你娘个×！”
　　陡地一拳直向着苗七蒙脸上捣来！
　　苗七蒙如何会被他打中，头一偏，这人的拳头已打了个空，那汉子用力过猛，身子一冲，差一点栽倒地上！
　　这么一来更加激起了他的无边怒火，这种苦力汉子，平日吃力干活，别的没有，要讲蛮力，倒是有些，一拳捣空，他嘴里又骂了一声，两只手交叉着，直向苗七蒙脖子上插来！
　　当然，这一手他仍然是讨不了好！
　　苗七蒙冷笑一声道：“这是干什么？”
　　他双腕一举，已把对方两只孔武有力的胳膊给架住了，那汉子嘴里大声嘶叫着，一张脸胀得红中带紫，可是两只胳膊却休想移下分毫。
　　一时之间，全场秩序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