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落泊江汉客　屈当打枣人

2024-07-25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朱剑南眼睁睁的看着那一伙子商人去远了，才转过身来关照他的两个管事说：“你们可听见了，我已经答应人家明天晌午来提货了，别到时候我们交不出来。这笔生易可就许被白家给抢去了！”两个管事的都答应着"那个叫“朱大眉”的，还是他一个远房的侄子。
　　这人生得一副蛮横样子，浓眉大眼，身高体壮，因为他和园主人朱剑南有这么一点亲戚关系，所以菓园子就交给他了。类眉对付下人，可就没有他堂叔那么忠厚了，张嘴就骂，动手就打，下面人都恨透他了，可是由于他表面工夫做得好，始终还蒙朱剑南寄于信任。
　　听了朱剑南的话。类眉大声道：“大叔你放心，这个事交给我了，我叫他们赶夜干”
　　朱剑南皱了一下眉道：“那太辛苦了！可别难为他们呀！”
　　朱大眉脸上堆着笑道：“您放心吧，只要多赏下钱，没有干不了的活儿！”朱剑南点点头，就转着看另一个管事杨华盛，道：“你算算多少人，把钱发下去，每个人算双份儿！”
　　这位杨管事是钱管事，朱大眉算是人管事，要想弄钱就非得双方合作，狼狈为奸不可！
　　杨华盛嘿嘿一笑，说道：“是……你老放心，只是放双份儿，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类眉立刻接道：“对了……干夜活儿比不着白天，好像应该多一点！”
　　朱剑南沉吟了一下，笑着道：“人家夜活儿才加一串钱，不过……唉！好吧，谁叫我是朱大手呢，就加发半份，算两份半吧！”
　　朱大眉和杨华盛两张脸可都笑了。太阳当头照，热的难受。朱剑南正要转过他肥胖的身躯，却被一件新鲜的事给吸引住了。
　　石板送上来了辆车，不是载货的大车。乃是河间府衙门的一辆官车，车子驰得很快，咕咕噜噜一刹时间已经来到了委门口！
　　车门开处，先跳下来个头戴红缨子帽的官差，开了门，然后才由后车座上步下
　　一个身穿便衣的清矍老叟——
　　这个人，朱剑南和他两个管事都认识，顿时怔了一下。
　　朱剑南抱了一下拳，笑道：“这不是府里的雷大班头雷老哥吗！失迎失迎！”
　　来人正是河间府赫赫有名的三班大捕头——“云中客”雷昆，在河间地方，若论功夫，手底下高明，无异的是数此老为第一号。
　　姓雷的是不常串门的，他老人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必定有事。多半还不是好事，难怪谁看见他谁就怕！
　　这位河间府的大班头——“云中客”雷昆，抢前！步，双手抱拳道；“那里。那里！”
　　左右看了一眼，道：“好一个丰收……老弟你可要发一笔大财啦！”
　　朱剑南哈哈一笑，声震屋瓦。二人把臂步入天棚，朱剑南道：“老哥难得光临，请到后堂侍茶，请！”
　　“云中客”雷昆站住脚笑道：“用不着，用不着，就在这里谈谈也是一样，这里不是很好吗！”
　　“这不太失敬了！”
　　“那里话——就这里吧！”
　　于是二人在一张八仙桌子坐了下来，一个小厮特别献上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云中客”雷昆端起来大喝了一口，搁下碗道：“好！好！”
　　朱剑南心里犯着嘀咕，一笑道：“雷老哥今天怎么会有工夫来到我这个地方？是……？”
　　雷昆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苦笑道：“可不是吗，是有点事！”
　　他五个手指头轮流在桌面上敲着——
　　“是这么回事”
　　雷昆说：“前些时候在大名府逃走的那个犯人姓苗……”
　　“苗七蒙？”
　　“不错！”
　　雷昆的脸色阴晴不定的道：“听说到了河间地方上来了！"
　　“啊——”朱剑南一怔道：“有这种事？”
　　表面上惊讶，心里却是稀松平常。
　　雷昆冷哼了一声。点点头道：“而且有人好像看见他来到了枣集！”
　　“啊——”这一次，朱剑南倒真的吃了一惊。说道：“不可能吧！这才多大一点地方啊！”
　　雷昆冷冷的道：“这可也难说。现在是枣子收成的时候，人杂！”
　　“这倒也说的是——”
　　“没别的事！”
　　雷昆站起来道：“是特地来告知老弟台你一声，要是发现了这么一个人，可得留心一点，随时往衙门里去一趟！”
　　说时由靴子统里拿出了一纸告示，抽出一张往桌子上一放。
　　“就是这个人，二十来岁，可是本事高！”雷昆特别叮嘱道：“高极了。”
　　朱剑南一面答应着，随手把桌上那张告示打开来，告示上绘描着一个乱发蓬头的汉子，有一行字：
　　“缉赏巨寇苗七蒙”
　　朱剑南看着告示，雷昆可就站起来告辞了。
　　“雷老哥就要走？”
　　“不打扰了！我还得到白家柳家告知一趟！”雷昆一面步出天棚，朱剑南等在后面送。
　　走到了坐车前面，雷昆回过头来说：“这个苗七蒙可把我给弄惨了，朱老弟你帮帮忙，给查一查，有消息想着通知我一声，千万别先惊动了他！”
　　“这还用老哥哥你嘱咐吗？”
　　朱剑南这里客气着，那位河间府的大班头，可就登上了车厢，车把式挥一下鞭子，车轮吱吱登登的在石板路上转动着一迳的去了。
　　杨华盛、朱大眉站在他身后面，朱剑南把手上的缉赏的告示向身后的朱大眉手里一塞道：“留着点看看，有这人没有？”
　　朱大眉打升看看，只见画中人乱发虬须，阔口獠牙，一副猛张飞模样！
　　“这就是苗七蒙呀，怎么这副德性，我还以为他挺俊呢！”说着就把这张告示塞在袖统里了。
　　三个人正要转身的当儿，就见一个头戴马连波草帽的灰衣汉子大步向着这边行过来。
　　这汉子肩上抬着一个长形的行李卷儿，一身土绸子衭褂，挺高的个子，好魁梧的一条汉子！
　　来人一直走到天棚跟前，抬手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头上蓄着长发，用青绸带子紧紧的系着，看过去，益发显得倜傥不群！
　　朱大眉道：“你找谁？”
　　灰衣汉子一笑，露出编织如贝的两排牙齿，他双手抱拳道：“兄弟田上草，路过贵宝地，一时身上缺少盘川，听说府上请临时工，想来找个零活干干。”
　　朱大眉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多大了，干过没有？”
　　“在下二十七了，这个活儿倒还没干过！”
　　一旁的朱大善人，軎欢来人这条身子，就对朱大眉道：“就留下他吧！”
　　那个汉子抱拳道：“谢谢，请主人讲好工资，在下这就干活儿！”
　　朱大眉道：“这个我会跟你算！”
　　一旁的朱剑南道：“一天八串钱，加夜班加倍另给，田朋友，你好好在这里干吧，不会亏待你的！”
　　田上草抱拳一笑道：“好，那我也不多耽误了！”
　　朱大眉皱着眉：“你是一个生手……”
　　田上草朗笑一声道：“打个枣子还论什么生手熟手，是个人都会！”
　　朱大眉瞪着眼道：“胡说，你来——”
　　姓田的汉子道：“是是……”
　　朱大眉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天棚外面三棵大枣树，道：“你说的容易，就试看看！”
　　田上草打量着那三棵枣树，每一棵都有好几丈高，其上结实累累，地上满是散落的枣子，树旁放一着一根打枣子的长竹杆。
　　这是专为试工用的，来这里应征的工人，都得先试试身手，凭能论价！
　　朱大眉剔着他一双浓眉毛，手指着道：“那里有一根竹杆，你只管拿起来打！”
　　田上草答应了一声，向枣树走过去。
　　天棚下面一帮子杂工都站起来看个热闹，朱大眉远远叉着腰，大声说：“我就是看不惯说大话的人，打个枣子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你试试看吧！”
　　朱剑南皱眉头道：“算了，何必难为人家呢，我们既要工，就叫他去！”
　　朱大眉正要答话，却见那个叫田上草的汉子已然走到枣树下，此时正有两个长工在清扫地上的枣子，其中之一拿起了长杆递与田上草。
　　姓田的接过来掂了掂，一笑道：“用不着！”就把手里的长竹杆丢在地上。
　　两个长工怔了一下，对看了一眼。
　　这时候那个姓田的汉子已走到树下，伸出了一只手按在树干上，回头向着棚下的朱大眉一笑。
　　朱大眉冷笑不语，在他相像里，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枣子结实最牢，尤其是树上的枣，多为半青不红，要想以人力摇落，简直休想。
　　天下事每多出人意料。
　　就在所有在场各人，都在腹内暗笑这汉子行为愚蠢的当儿，却看见那姓田的汉子，已经撼动了那棵根深蒂固的大树。
　　起先，随着那汉子一只轻轻颤动的手，树身也跟着起了反应，紧接着颤动加剧，全树在一片刷刷声中，其上枣食剥剥拍拍开始下坠。
　　大家的表情，都不胜骇异。
　　姓田的汉子真有十分的能力，在一举手之间，使得树上枣食全数落下，可是当他发觉到众人的目光是如此的骇异之时，他顿时改变了初衷。
　　他好像显得很吃力的样子，改单手为双手，用力的摇动着，树上又落下了十几粒枣，他就摇不动了。
　　这番情景，使得在场各人顿时松弛下紧张的情绪，大家忍不住都发出了笑声，只有一人例外——朱剑南。
　　他吃惊的程度，可以由他那双眯缝的眸子里看出来，在众人爆发出奚落的笑声时，他的那双微皱的眉毛，始终不曾舒开过。
　　这个姓田的虽然中途警觉而改变了动作，可是朱剑南的一双深邃的眸子，却能洞悉他潜在的内功实力，他自愧弗如，而且相像出对方的超群拔萃。
　　他点点头，向朱大眉道：“好好对待这个人，用下他！”
　　朱大眉真想取笑对方几句，这时听朱剑南这么关照，当然不能不遵，答应了一声。
　　那个姓田的汉子一面擦着脸上的汗，远远的走过来，道：“我还没吃饭，吃饱饭会大一点劲！”
　　朱大眉道：“好吧！你收拾收拾，跟我进去吧。”
　　那个人一笑道：“没什么好收拾的，我就是这一身。”
　　说着笑嘻嘻的就跟着朱大眉进了天棚，朱大眉让他坐下，道：“先吃饭吧！”
　　姓田的汉子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馒头包子稀饭，有什么他吃什么。
　　朱大眉在附近张罗了一番又回来，这姓田的汉子才算吃得差不多了。
　　枣园主人朱剑南摇着芭蕉扇子走了过来，姓田的礼貌的站起来，说道：“这位是——？”
　　朱剑南笑道：“我姓朱，朱剑南，这里的园主，你坐下说话。”
　　姓田的抱拳道：“失敬！失敬！”
　　说完又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