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错杀仁义汉　误报挟恩人

2024-07-25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狮子桥”位处城西！
　　桥本身并不大，横跨西岸也不过才三四丈长短，桥石为斑蚀，长满了一层层厚厚的青苔，两端各有一对巨大的石狮子，至于出自何年何朝，那就无人可知了。
　　桥下是一波静水，生满了碧野田田的一池荷叶，每年夏季荷花盛开时，香光十顷，却有几艘画舫穿梭其间，船姨一曲高歌，用杆打上几枝莲蓬，就着月色剥吃新莲，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此刻季节不对，荷叶多枯黄，亦不见一枝莲蓬，秋寒使游客裹足，兴致也就显得萧条多了。
　　狮子桥下有一座茶棚，除了供应茶水之外，也还有几样简单的面食供客用食，只是现在看上去，也很冷清！
　　在一声嘹亮的马嘶声中，一匹长毛的白马，来到了桥头，马上客翻身下马。
　　来人六尺开外的身躯，一袭文士衣着，却掩不住眉目间的赳赳豪气，三十不到的年岁，长眉星目，鼻正口方，是个难得一见漂亮小伙子。
　　他是狮子桥的老客人了，也是狮子桥最受欢迎的一个客人！
　　他姓邬——邬焰森!
　　大家都认识他，知道他是一个身负绝技的奇侠，他打抱不平，见义勇为，一身犯众险而不失忠义，是个有作为的好青年！
　　他出身豪门，家财万贯，出手豪阔，去到哪里，银钱像水般的流出去，他也风流倜傥，肯为一笑豪掷千金。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萍踪所至，总是为人群所欢迎乐道！
　　狮子桥是他旧游之地，这里他曾舞刀狂歌，也曾几番烂醉，打了多少抱不平，睡过三春风流觉。
　　大家都也知道，他迷恋过这里的名妓“亚仙”的故事！
　　为了这个女子，他曾刀劈恶神“镇三江”，怒杀“混江霸”周二虎，也曾大闹狮子桥，力敌过当地十二联盟……
　　最后他胜利了。
　　狮子桥就属于他的势力范围了，可是“亚仙”那一代名妓却无福消受这个盖世的英雄，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竟然投水死了。
　　那弯水，也就是面前的这池子水！
　　其实她是爱他的，深深的爱他的……至于她投水自尽的原因，众口纷纭传说不一，有人说她是不忍心邬焰森再为她杀人，因为倾慕她的人实在太多了，烦不胜烦，杀不胜杀！
　　也有人说她身罹恶疾，自认年华不久，为惧床头玉郎眼见她花容憔悴，是以投水轻生。
　　各说各话，流言满天，说得天花乱坠，总之死者已矣，所留下的只是人们的追忆，和无止无休的悲怆和创痛！
　　亚仙之死，给与生者邬焰森的打击，简直是太残忍了，由于她的死，狮子桥后的妓院“狮子桥”，顿时为之失色，虽虚拥粉黛成群，只可惜少了那花中之魁，生意也就清淡多了，邬焰森忘不了这块伤心之地，亚仙死后，再也没有一个女人令他动心过，他变得消瘦多了！
　　接近过这位邬大爷的人，都知道这位邬大爷的脾气暴躁多了，动辄瞪眼骂人，谁也不敢招惹他，他每天晨昏都要来这个地方买醉，几乎已经成了定例，就像今天此时他又来了，牵着他那匹人见人爱的伊犁马，他穿过了狮子桥，照例的过来一个小伙计，由他手里接过了马缰，哈着腰叫一声：“邬大爷你好！”
　　邬焰森也照例的赏了他一吊钱，小伙计带着笑脸，拉着马去了。
　　邬焰森一双眸子平扫过桥头所设的茶座，座上客十之八九，都是熟人，大家在他的目光里，俱都站起身来含着笑脸弯一下腰。
　　邬焰森也报之和蔼的一笑，然后舞动着手上的竹质小马鞭，一迳的步向湖心茶座。
　　说是茶座还不如酒座的好！因为要喝茶大可到桥头的座上去，来此却十之八九是喝酒来的。
　　在四面水荷的“湖心亭”里，设有七八个雅座，邬焰森独独爱最最墙角的那一张，事实那一个位子独揽水天之美，隔窗近观远眺，都蛮有意思。
　　那个座儿，虽没有讲定，其实早就等于是他专有的了，可是今天，却有一个人，要比他先来一步，已经坐在那里了。
　　邬焰森远远站住了脚步，皱了一下眉头。
　　一个堂倌立时跑过来，小声道：“大爷，您的座子叫人占了。”
　　堂倌身子向前欺了一下，更小声的说：“——这人非要那个座不可，看样子是个外乡客！”
　　邬焰森点点头，那堂倌道：“大爷你不来，我们不敢说话，你来了，我就叫他腾个座。”
　　邬焰森一把抓住那堂倌的胳膊道：“用不着，随便坐也行！”
　　那堂倌咧嘴笑道：“你老真是大人不见小人过，倒是小号太失礼了！”
　　邬焰森微微一笑，坐下来道：“照昨天的样子，来一只五香烧鸡十角子酒！”
　　堂倌答应着，退了下去！
　　邬焰森的目光很自然的可就向着亭角座上看去，倒要瞧瞧座头上是个什么人物？
　　他似乎微微的怔了一下——
　　座头上大马金刀的坐着一个伟岸的长发汉子，二十六七岁，和自己年岁相仿佛，长眉俊目，英俊豪迈，只看这份长像，先令人生有好感！
　　这个人面前只有摆着两个小盘子，一盘牛肉干，一盘炒花生，可是却喝了六七角酒。
　　他目光凌厉，隐隐似有杀机，却又似有一种无名的沉郁懊恼着他，不时的喝上一口闷酒，凝目池中，若有所思！
　　这人桌上置着一个蓝布长包，内行人如邬焰森者流，只要一眼即可看知里面的是兵刃！
　　甚至于邬焰森还可以一口断定，里面包的是一口刀！
　　邬焰森是刀中圣手，一手“太平刀法”走遍大江南北，至今为止，尚还不曾遇见敌手。
　　他的本能，遇见了与自己性习相近的本行，总不免心里先就有三分的喜悦！
　　只是此刻却又不然，因为这个人占了他的座头！
　　邬焰森精锐的目光，直直的瞪着对方的那口刀，透过那层包刀的布，他甚至于可以看见隐隐的刀上霞光；再者这口刀的式样，也大异于一般，分明是一口罕见的宝刀，如非彼此陌生，邬焰森真恨不得能讨来看看。
　　他并没有这么做！他那双精锐的目光，由刀身上转向刀的主人。
　　可以想见的，能够持有这样的一口刀的主人当然绝非是无能之辈！
　　“太平金刀”邬焰森先前的敌意，不觉消失了一些！
　　这时正逢堂倌上来酒菜，邬焰森遂向那堂倌道：“给我办件事！”
　　堂倌哈着腰道：“爷你关照！”
　　邬焰森手指座头，道：“去为我把那位朋友请过来，不可怠慢！”
　　“这——”堂倌心里虽犯着嘀咕，可是，不敢不遵，答应了一声，步向亭角座上。
　　长发汉子倒是没搭什么驾子，一请就过来了。
　　邬焰森赶忙站起来，抱拳道：“兄台请坐！”
　　长发汉子点点头，坐了下来，他手里抓住那口缠布的刀！
　　邬焰森扭脸向伙计道：“上几个菜，拿酒！”
　　堂倌答应着退下去，邬焰森这才坐下来！
　　长发汉子目光凝视着面前的酒杯，虽然方才他的目光早已经接触过邬焰森，可是瞬间却又避开！
　　邬焰森笑态可掬的道：“还未请教兄台贵姓？大名是？”
　　长发汉子呐呐道：“田！田上草！”
　　“田兄——”邬焰森心里嘀咕着“田上草”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确是少见，却也并不为异。
　　“听兄台的口音，像是外乡客？”
　　“不错！”姓田的呐呐道：“足下莫非是本地人？”
　　“不不！”邬焰森忙道：“在下世居楚中，只不过客居本府罢了！”
　　姓田的长发汉子点一点头，说道：“这么说，足下就是人称的‘刀圣’邬焰森兄了？”邬焰森抬头哈哈笑了几声，抱拳道：“那是朋友们的谬赏，何敢以刀圣自居，田兄你取笑了！”
　　“岂敢！”长发汉子冷冷的说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邬朋友如无杰出之刀法，焉能会有此盛誉？真是失敬，失敬！”
　　邬焰森道：“田兄弟，你必也是此道高手了？”
　　长发汉子一怔，抬头看向他，不解的道：“邬朋友认得我？”
　　邬焰森知道他错会了意，笑道：“在下虽不识得兄台高人，但却认得兄台这口刀。”
　　说时手指向长发汉子紧抓在手上那个长形包裹，哈哈一笑，道：“小弟不敏，却知田兄手中刀大非凡品，不知可肯赐阅一回否？”
　　长发汉子点点头道：“邬朋友当真好眼力，只是这里不便，须要换个地方，方不致惊动了俗客！”
　　邬焰森频频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小弟倒是忽略了这点，不急，不急。”
　　说笑间，酒保已送上了酒菜，邬焰森像是兴致颇高，频频劝饮，姓田的汉子却是怀有满腹的心事，郁郁寡欢，经不住邬焰森的频频劝饮，遂暂时抛下了心事，开怀畅饮起来。
　　二人俱是酒中豪客，酒到杯干，转瞬间已尽酒数斤。
　　最后的一坛酒注入杯中后，姓田的长发汉子双手端起杯站起道：“邬朋友，饮下这杯酒后，我们就看刀去！”
　　邬焰森朗笑道：“好！”
　　二人一干而尽，邬焰森站起身来，已有八分的酒意，身形一跄，却用一只手搭在了长发汉子的肩头之上，高叫道：“酒保！”
　　一堂倌张惶跑上，道：“大爷你老醉了？”
　　邬焰森道：“胡说，吩咐下去，备一艘画舫，我要与这位田爷游……湖！”
　　堂倌恭声应道：“是……是……”
　　那堂倌退下之后，长发汉子眉头微微一皱道：“邬兄，你的酒喝多了！”
　　邬焰森摇摇头道：“不多…不多……诚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田兄，今夕你我须尽兴一游！”
　　长发汉子一只手搀扶着邬焰森侧身，面色十分沉闷，不再多言。
　　二人行至湖边，果见一船娘摇着一艘画舫向岸边靠近，邬焰森在先长发汉子灾后，二人相继登舟。
　　船娘娇声问道：“请问大爷，到哪里去呢？”
　　邬焰森道：“去小神洲！”
　　长发汉子道：“且慢！”
　　邬焰森道：“小神洲风景绝佳，正可与田兄一游，才能尽兴！”
　　长发汉子微微一笑，吩咐船娘道：“船娘子你且在湖里打上几个转儿，再去小神洲不迟！”
　　邬焰森道：“这又为何？”
　　长发汉子哈哈一笑，十分凄凉的道：“小弟第一次来狮子桥，总要各处玩上一趟才好！”
　　邬焰森哈哈一笑道：“一湖残荷有啥看头？难得田兄有此雅兴，我们就先游湖吧！”
　　那船娘一直等得邬焰森答应之后，才欣然从命，把那艘画船，向湖面驶去！
　　此刻日落西山，秋风瑟瑟，人在画船上，四大皆空，只觉得份外的寒冷！
　　长发汉子像有满腹的心事，一双长眉紧紧的皱着。
　　绕湖三圈之后，画船慢慢向小神洲行进了。
　　站在船板之上的长发汉子，忽的回头来，目注向邬焰森道：“邬兄的酒醒了！我们就可去小神洲一游了！”
　　邬焰森怔了一下道：“田兄可有什么不适么？”
　　长发汉子微微摇头，苦笑道：“在下有苦衷，只是难以启齿！”
　　邬焰森道：“如肯赐告，在下愿分忧！”
　　姓田的长发汉子，冷森森的一笑，说道：“邬兄不愧是血性中人，我们该上岸了。”
　　画舫在一片苇丛边轻轻拢岸，二人相继登岸。
　　分开了长过一人的芦草，只见一片苍翠的松柏，点缀在青色山脉之间，草坪上星罗着供人踏足的石板。
　　远远有一座红色的亭子耸立着，景致果然不俗！
　　邬焰森似乎觉得开朗，脸上不时的现出笑容。
　　长发汉子更显得阴沉，自一登岸开始，他脸上已失去了笑容！
　　二人步上了红亭！
　　长发汉子难以克制的长长轻叹了一声，把手里的那口缠有布条的长刀缓缓的搁置桌上。
　　邬焰森忽然目注，道：“田兄可愿把宝刀赏下一观？”
　　长发汉子道：“正要请教！”
　　说罢双手把刀奉上。
　　邬焰森接过，先不开视，只在手里掂了掂份量，遂即赞不绝口地说道：“好刀，好刀。”
　　解开了布带，先见霞光耀眼的连鞘刀身。
　　那邬焰森不愧是刀中圣手，看到此不禁内心怦然一动，转目向长发汉子，道：“我——如果眼力不差，田兄你这口刀，莫非是……太平门中的……”
　　拇指一按刀上宝石，刀鞘“呛啷！”一声双卷而开，现出了秋水长泓的刀锋，森森冷气上袭眉梢！
　　邬焰森面色一变，频频点头道：“这就不错了！”
　　转向长发汉子，十分诧异的道：“这是飞苗门不传之宝，奔雷刀！”
　　“哈——”长发汉子狂笑一声，道：“兄台好眼力！”
　　邬焰森面色一沉道：“何以会落在了田兄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