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错杀仁义汉　误报挟恩人

2024-07-25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长发汉子伸手自邬焰森手上，把刀接了过来，哈哈的道：“依邬兄之意，这口刀又该在谁手上才是正理？”
　　邬焰森笑了一下，道：“田兄不必见怒，据在下所知，飞苗门中以此奔雷刀视为拱璧，从不假手与人，门主苗九公晚年罹疾而故，这口奔雷刀就传于他那个独生的儿子！”
　　长发汉子嘿嘿一笑，道：“邬兄好见识！”
　　邬焰森忽地一惊，道：“不提此事倒也罢，田兄你可知日前出斩的那个苗七蒙么？”
　　长发汉子霍地抬头，拂面长发“刷！”的一声甩向脑后。
　　邬焰森道：“这苗七蒙据说就是飞苗帮的末世弟子，也就是苗九公的哲酮！”
　　说到这里呆了一下，上下打量着长发汉子道：“田兄！……你？”
　　长发人霍地站起来，道：“既然邬兄已然认出，小弟也就不再隐瞒，邬兄所说的苗七蒙，正是在下。”
　　“啊！”邬焰森眼睛睁得极大。
　　从极度的惊慌失措之中回复到了平静，邬焰森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双手抱拳，微微点头道：“这就是了……苗兄——你是我心目中所景仰之人，在下何幸如之，在此得识高人！”
　　苗七蒙怪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凄凉惆怅！
　　“太晚了——”他笑声一敛道：“兄弟论交于今日此时，太晚了！”
　　邬焰森一怔，道：“苗兄的意思，是……？”
　　苗七蒙冷冷一笑，道：“常言道得好，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小弟今日来会见邬兄，并非无由。”
　　说到这里，目光微合，长长的叹息一声。
　　邬焰森一惊，道：“什么事？苗兄你直言无妨！”
　　苗七蒙喟然一声长叹道：“小弟此来，乃在受人所托取邬兄项上人头！”
　　邬焰森陡的一惊，那只按着亭栏的手微微一振，全身倏地拔起，飘身亭外。
　　他站身之后，狂笑道：“姓苗的，你说什么？”
　　苗七蒙大步跨出，鼻中冷哼一声道：“在下受人所托，是来取你性命，邬朋友，你亮刀吧！”
　　掌中刀迎风一幌，只听得“呛啷！”一声脆响！刀身两侧的附鞘，已然两边卷起，现出闪闪青锋！
　　邬焰森长眉一挑，说道：“苗七蒙，你说清楚一点……到底是哪一个人差你来的？”
　　苗七蒙冷笑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俗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你我此番兵刃所见，已无缓和余地，邬兄请海涵小弟之不通人情！”
　　邬焰森怔了一下，由不胜惊讶表情之中拉回到了现实，他不失为大家风度的点点头，冷冷的一笑道：“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多说了！”
　　苗七蒙轻声一叹，道：“邬兄！请亮刀吧！”
　　“不劳费心！”
　　邬焰森两掌各向衣内一探，陡然向外挥出，像是两条黄绫似的，在他双掌之间，已多了一对黄光颤颤的软刀！
　　“苗兄弟！”邬焰森冷笑着道：“有道是羞刀难入鞘，只怕兄弟这双太平金刀一旦出手，只怕不见血气，难以返回，苗兄弟，你仔细着点吧！”
　　苗七蒙道：“小弟败在邬兄手中，甘愿一死，邬兄如败在小弟手中……”
　　“甘愿送上这颗人头！”
　　邬焰森话一出口，身子微微向下一蹲，却把一对柔若绫缎的金刀，双搭在臂，一副视死如归之态！
　　此番豪情看在苗七蒙眼中，不禁深深为之感动。
　　他原是血性中人，平日所敬重的亦是血性中人，却料想不到此刻面对的血性中人，却是不得不兵刃相见，彼此要分上一个你死我活！
　　眼前已经无从选择。
　　苗七蒙无奈把一腔悲怅惆恨，深深的压制在内心，二人四只眸子紧紧盯视着，防备着彼此的第一招出击！
　　苗七蒙足下轻迈，跨出了亭栏。
　　此时暮色沉沉，四野肃然！
　　二人都知道大敌当前，不敢掉以轻心，尤其出手这第一招最为要紧，极小的一点疏忽，往往也许赔上性命！
　　邬焰森的那一对太平金刀，堪称世所罕见，双刀俱都有二尺左右长短，薄如纸轫，像是一双长条状的带子，其上光华，金中带紫，看上去流光灿烂，不胜锋利之至！
　　苗七蒙虽然在内心深处，藏有几分歉疚，可是临战之先，却有无限豪情，像他们这般的武林高手，平素都自负极甚，绝无战场败阵的打算！
　　四只眼睛，就像是磁石引针般的对视着。
　　邬焰森向左跨出两步，足下双踏“子”“午”，苗七蒙冷冷一笑，由中挺前一步。
　　邬焰森道：“你想刀走中锋，大可不必！”
　　苗七蒙倒抽一口冷气，始知邬焰森大非凡夫！
　　他也老实不客气的予以点破，道：“邬朋友你的左右穿心，也空费心思！”
　　邬焰森面色一怔，冷冷一笑，二人针锋相对，旗鼓相当，四只眼睛彼此目注着不敢稍瞬。
　　苗七蒙道：“久仰邬兄廿四手伏魔金刀，天下少敌，何不展出令小弟茅塞顿开！”
　　邬焰森哈哈一笑道：“廿四手金刀出手容易收手难，一经展开，只怕——”
　　说到这里，轻轻一笑，不再接下！
　　苗七蒙还是生平第一次，为人这么当面奚落，可是他胸有成竹，却是不愠不怒，他甚至于已看出邬焰森即将要出手了。
　　当年他在飞苗帮内，身受父亲教授飞苗门不传的刀法之始，先受有三年严格的注目听风之术——凭藉着这一特殊的造诣，日后使得他在刀法上才至高人一等！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奥秘学问，只能感受于内，却不能形诸于面，诉之于觉！
　　总之，在面对面的注视之下，苗七蒙发觉道邬焰森的左脚后跟微微上企！
　　凭着这一点微微的昭示，他却已经知道邬焰森即将出手的方向与下手的部位必在自己左面胸侧！
　　这一念头方经触及，果见对面的强人邬焰森起身若电，几乎看不清他是怎么一个来势，一双光华灿烂的金刀，已抖得毕直，双刀采取一致，直向苗七蒙左面心腔部位上双刺而来！
　　快到极点，恨到绝顶，果不愧是刀中圣手！
　　只是他的对手苗七蒙太过于精明了，甚至于在他出手之先，已窥出了先机，是以邬焰森凌厉的刀招，居然无以为逞！
　　两条金黄泛有紫红色的刀光，乍然吐出去，真比闪电还要快，就在几乎已经触及苗七蒙衣边的一刹那间，苗七蒙的右手那口奔雷刀“刷！”地一声，作圆形的划了出去！
　　“呛！”——
　　一声轻震！
　　高手对招，不同于一般凡夫也就在此，他们双方都有一致的见解，绝不容许招式用老了。
　　是以在奔雷刀的刀锋方一触及那双太平金刀的刀身上一刹那，邬焰森已生生的把一双吐出的刀锋疾收回来。
　　邬焰森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面前这个人——苗七蒙，身负奇技，是自己平生第一个大敌，由于一丝的轻敌之心，而使得他在第一招出手之时，已落于下风，甚至于有性命之忧！
　　果然他的忧虑并非多余，双刀撤回尚未及一半，对方苗七蒙的刀身，已泛出了一大片刺目寒光，像是一道经天长虹般的，直向邬焰森面门上卷来！
　　邬焰森吓得抽了一口冷气，对方那口奔雷刀尚未近身，已感觉到冷森森的刀气袭面。
　　他到底不愧为一流的刀手！
　　随着奔雷刀的出势，他的身子，就像是一股轻烟般的飘了出去，足足拔起了两丈上下，正好落在亭顶尖端，可是奔雷刀的刀风，却如同一道强力的闪电划了出去，刀锋紧紧擦着邬焰森的衣边斩落而下，“克查！”一声爆响，红亭一角应势而落！
　　长虹般的刀光一吐即收，再看苗七蒙身子仍然停立在原处未动，那口闪闪白光的奔雷刀，抱持前胸，方才所见长虹般的刀光，分明是他运足内力驱驰的刀气。
　　只此一端，已足使得自诩超人的邬焰森为之胆战心惊，瞠目变色！
　　苗七蒙的身手一经展开，绝不中途而止，这时，就见他足下一点，如同窜飞而起的一只怒鹰，奇快无比的已跃向亭尖之上！
　　他的第二刀——“凤舞狂龙”紧接着施出，刀上光华如喷泉般的怒伸而出！直向亭尖上的邬焰森身上卷到，其势锐不可当！
　　邬焰森在战兢中，一振双腕，遂自展出金刀二十四式中的“左右分钗”！
　　两口软硬随心的金刀左右齐上，迎着苗七蒙来袭的那口金刀一剪一绞，“呛啷！”的一声脆响。
　　这可是不同凡响的一声！
　　就在这双方接触的一刹时间，邬焰森的身子由空中一个倒折之势，翻身直下。
　　邬焰森嘴里发出了一声长啸，只见他左足尖点地，整个人像狂风里的一片秋叶似的，打了一个疾转，已把身子猛然的卷到了苗七蒙跟前。
　　双方生死存亡，决定胜负的一击，就此展开。
　　邬焰森的双刀出了一手怪绝今古的绝招——
　　随着邬焰森暴长而立的身子，两口金刀刀柄相击，一上一下同时分出。
　　“哧——”刀风疾劲中，双刀上各自吐出长有数尺的凌厉刀势，一上一下，一奔咽喉，一奔小腹，猛然的向着苗七蒙攻了过去！
　　这一手端的是厉害至极，令人防不胜防！
　　刀风过处，苗七蒙凹腹吸胸，仰颈收肩，在这一刹时间他整个的人身，就像是一把弓般的弯了出去，邬焰森的这一手“芦花翻白燕子飞”，自出道以来还是第三次施展对敌！
　　犹记得前两次施展,一次是对付河南的“鬼太岁”孙七，一次是对付“多臂哪吒”盛秋平，这两个人皆是名噪一时有名的凶狠，可是在邬焰森的这一手“芦花翻白燕子飞”下，已经双双作古。
　　这一次，邬焰森是第三次施展。
　　由于时间、部位、机智的会合，这一手“芦花翻白燕子飞”，他自信施展得天衣无缝，依照常例，苗七蒙要想逃得性命，只怕难逾登天！
　　刀身在上下分出的一刹间，极为美妙，凌厉的刀风，像是剪子般的“哧！”的一声，划开了苗七蒙的上下衣襟，仅仅只差毫厘就可制苗七蒙于死地！
　　苗七蒙由不得也震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他胜了！
　　虽然对于邬焰森他由衷的敬仰，可是他却不能中止住掌中这口杀人的刀！
　　就在他吸凹的胸腹突然弹回之际，掌中那口寒光闪闪的奔雷刀，已经“蛇”形的递出！出刀的势子，堪堪令邬焰森为之绝倒的！
　　邬焰森——当他已经发觉到自己最得意的那手“芦花翻白燕子飞”未能斩杀对方于刀下时，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输定的了！
　　失败的代价往往是“死亡”，这是多么大的赌注！
　　邬焰森的双刀，虽然犹在作最后的挣扎——他想去封锁苗七蒙的那口刀！
　　可是——苗七蒙的刀像是一条蛇般的滑溜！在邬焰森的双刀缝隙之间一连数转，等到邬焰森发觉大势不妙之时，眼前光华大盛，对方的那口奔雷刀，已霍然的出现眼前。
　　邬焰森打了个冷战，不及出声，刀光旋转中，顶上那颗六阳魁首的人头，滴溜溜打了个转儿，已落向尘埃！
　　可能是死不瞑目！
　　邬焰森下半截身子，一连抢出了七六步外，兀自直立不倒，大股的鲜血由他脖颈上的那个碗大洞口里狂喷而出！
　　那是一种惨不忍睹情景！
　　苗七蒙一刀得手，脸色猝变！
　　他身子抢前几步，一把紧紧的抱住了邬焰森的失头躯体，痛呼了一声：“邬兄——”，已然泣不成声。
　　由邬焰森颈腔内冲出的血水，足足喷起有丈许高，幻为一天血雨，簌簌飘落而下。
　　血水，把苗七蒙一身衣服，都染红了。
　　紧紧抱着邬焰森的躯体，苗七蒙心如刀绞——他到底不似妇人般的软弱！
　　把尸休摆平在地，找到了邬焰森那颗滚落一边人头，用一块预备好油绸子包裹起来。
　　死者双目怒凸，瞪视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苗七蒙木然伫立在亭前，长长的吸了一口拂面的冷风！追忆着刚才自己出手的一刀——“蛇行七步”，内心中是不寒而慄！
　　他用衣袖内侧，把脸上的血渍擦了一下……
　　慢慢转过身来，打量邬焰森倒在地上的尸体……
　　这时候小神洲外，响起了一片哗哗的水声，似乎有船要拢岸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含着无限的愧疚，莫名的恐慌，他纵身而起，沿着廷出的岭峰，一路纵驰如飞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