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出死亡关　酬恩当杀手

2024-07-25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这番话果然生了效，再也不敢有人偷看了。
　　苗七蒙肚子吃饱了，心情并不开朗，想起今日所为，总觉得于心不安，只是却也无可奈何。
　　姓裘的汉子却显得兴致很高。
　　他两只精光炯炯的眸子打量着苗七蒙，慢吞吞的道：“老弟，你我虽萍水相逢，但是足下你的大名，我却是久仰之至！”
　　苗七蒙叹息一声，低头不语！
　　姓裘的道：“用不着这样好死不如恶活，打起精神来，好好的再干他一番！”
　　苗七蒙道：“恩兄说的极是！”
　　姓裘的道：“我有几个问题，苗老弟你要照实回答才好！”
　　苗七蒙道：“恩兄请问，小弟知无不言！”
　　姓裘的点点头，神秘的一笑道：“久仰苗兄你精于刀法，一口‘奔雷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曾经刀闯三关，连杀陕西金刀帮七位兄弟，可有此事？”
　　苗七蒙陡然一惊。
　　姓裘的笑道：“金刀七友与我非亲无故，苗兄弟你直言无讳！”
　　苗七蒙点点头，道：“是有这回事，那只是怪他兄弟平素为恶多端！”
　　姓裘的点点头道：“金刀七友的刀法，在以往却是天下少敌咧！这么说来兄弟你的奔雷刀，以一敌七，犹能取胜，却是令人可敬！”
　　苗七蒙脸上飞起了一丝豪兴，“人”没有不喜欢被人戴高帽的，夸赞别人的成就，也需要技巧，更说得不过不失，说者不感肉麻，听者也就心里舒坦！
　　姓裘的进一步又问道：“……听说苗兄弟你有一式刀法，世无其匹？那一刀叫做……”
　　苗七蒙道：“一刀奔雷！”
　　“对！一刀奔雷！”姓裘的脸上绽开了一道笑容，道：“这么说，兄弟你与失踪武林的‘飞苗派’有什么关系？”
　　苗七蒙直直的看，大概是暗诧对方之无所不知。
　　当着恩人，自无相瞒之理。
　　他慨然的长叹一声，点点头道：“恩兄是聪明人，小弟不敢隐瞒，正是飞苗派的传人！”
　　姓裘的哈哈一笑道：“怪不得兄弟你有如此伸手，失敬，失敬！”
　　苗七蒙道：“飞苗派自宋立派，十八传而至今日，到了先父这一辈上，由于门户中衰，先父罹染恶疾之后，更未曾再收门下弟子，是以小弟可算称得‘飞苗派’之最末唯一的一个传人了！”
　　姓裘的汉子抱拳朗笑道：“这就更失敬了！”
　　他顿了一下，接下去道：“苗兄弟，你以为当今武林，除了你们苗家刀法以外，还有别家刀法值得一夸吗？”
　　苗七蒙道：“裘恩兄抬举……据为弟所知，武林中能人奇士太多，刀是普通兵刃，以刀上绝技称雄武林者，更是大有人在！”
　　关西大汉道：“说几个听听！”
　　苗七蒙道：“以两广的盛氏刀法、浙西的诸大刀，以及三楚的……太平……”
　　“太平金刀，”姓裘的插口道：“是不是？”
　　苗七蒙点点头道：“不错，是太平金刀，听说擅此刀法的人是一个姓邬的人！”
　　“邬焰森！”关西汉子凌笑了一下，道：“是一个辣手无情的人！”
　　“不错，是邬焰森！”苗七蒙想起了过去江湖道上对于此人的批评，就道：“此人刀法精湛，世无匹敌，听说下手虽狠毒无情，可是为人尚称正直，所杀多系恶人，作风和小弟倒有几分酷似！”
　　姓裘的冷冷一笑道：“怎能和兄弟你相提并论？”
　　“为什么？”
　　姓裘的脸上闪出一缕凶光，道：“邬焰森刀法惊人，举世无匹，杀人无数，为祸多端，只怕他如得知兄弟你不死出世，日后定必会来找你一分强弱！”
　　苗七蒙微微一笑，道：“武林中人每系如此，只是小弟此番蒙恩兄仗义援手，两世为人，应该多行侠义之事，倒不思再逞强好胜，与人为敌！”
　　姓裘的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岂不任人欺凌了？”
　　苗七蒙垂首一叹，暂不出言。
　　姓裘的冷笑道：“如果说那邬焰森找到你的眼前，你也不与他动手不成？”
　　苗七蒙摇搞头，漠然道：“我与他无怨无仇，何至于此？”
　　关西汉子嘿嘿一笑道：“如果有人与他有仇，请你打个抱不平呢？”
　　苗七蒙冷笑摇头道：“小弟也不忍出手，是非皆因强出头！”
　　姓裘的关西汉子霍地站起身来，满面怒容，道：“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苗七蒙不禁怔了一下，抬头打量着他，道：“恩兄是说……与那邬焰森……”
　　“不错，我与他有仇！”姓裘的狂笑一声，道：“非但有仇……”
　　苗七蒙内心大大的为之震动了一下！
　　关西大汉嘿嘿笑道：“今日不才正是要请兄弟你助我一臂之力，不杀邬焰森，难平我心中之恨！”
　　“这……？”苗七蒙倒是真正的感觉到为难了。
　　“怎么，你不愿意？”
　　“我……”
　　苗七蒙长叹了一口气，气馁的道：“小弟的这条性命，尚且得到恩兄所救，既已对天盟誓，焉有出尔反尔！”
　　“这就对了。”
　　含着满脸的笑，姓裘的盘膝坐了下来：“我就知道你必定是个言而有信之人的，否则我亦不会冒万死，救你于法场之内了！”
　　苗七蒙苦笑了一下，道：“只是小弟本心，极是不愿再滥杀一人！”
　　“这是什么话？”姓裘的说：“哪一个心里愿杀人？就好比今天，如果我不是为了救你，也不致于毒手杀害那么许多的官兵了！”
　　苗七蒙为之一呆，内心痛疚已极。
　　“是不是？”姓裘的大笑道：“我为了救兄弟你，杀了何止十人，而兄弟你为了我，只杀一人尚还犹豫不成？”
　　苗七蒙颓然道：“小弟岂能言而无信？只是不思为难，令人不耻！”
　　姓裘的一笑，伸出一双蒲扇大手，在苗七蒙肩上拍了一下道：“得啦！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为我除了这个人，也就算还了我这番人情，以后我也不会再去麻烦你了！”
　　苗七蒙长叹一声，道：“小弟遵命就是，只是裘恩兄武功高过小弟十分，何以多此一举？”
　　姓裘的冷冷道：“苗兄弟你太客气了，你虽深藏不露，却也避不过我这双眼睛……你我真要动起手来，只怕我绝非兄弟你的对手！”
　　苗七蒙道：“恩兄太谦虚了！”
　　姓裘的好像心情很高兴，冷冷笑道：“谁客气谁是孙子！”
　　话声一落，蓦地欺身而近，厉叱一声道：“看腿！”陡地一脚直向苗七蒙下盘扫来！
　　这一腿劲力足，尤其是缠裹在腿脚上的一层风力，足有三尺远近，力道逼处，像云也似的溅飞了满天都是！
　　这一腿真要是扫了上，苗七蒙不死必伤，姓裘的可能是借此来试探一下对方的功力，可是苗七蒙却不得不防，眼前情形已十分急迫！苗七蒙身子霍地跃起，却不意地方关西汉子这一腿有个名堂叫“穿天入地跺子脚”。苗七蒙身子纵起，姓裘的已跟踪而起。
　　他嘴里高叱道：“哪里跑？”
　　那一只踢出的脚，霍地向上一挑，其快如电的飞向苗七蒙小腹上来！
　　其势绝快，快到令人防不胜防！
　　只是这一脚，亦可当得武林罕见，苗七蒙如果说身上没有杰出的功夫，单单想逃开他这一腿，已是万分不易。
　　性命相关之际，苗七蒙不得不施出他轻易难得一现的真实本领了。
　　随着姓裘的勾出的这一脚，苗七蒙双掌平空一按，空中的身子像是浮云般的升起了数尺，那关西汉子如此快扫的一脚，仍然落了空。
　　苗七蒙的身子，却像是四两棉花般的飘了下来，直落于库房正中！
　　关西汉子大声笑道：“再看这个！”
　　麦堆上“哗啦！”的一响，那姓裘的关西汉子再次的腾身掠起，双手交叉着，直向苗七蒙两肩撞去！
　　苗七蒙足踏如意桩，待到对方身形扑到的刹时之间，两只手随意的向外一推。
　　他嘴里道：“恩兄何苦？”
　　伸出的双手，一正一反，看似无奇，其实却暗含着正反乾坤绝招在内。
　　姓裘的来得快退得更快，带着一声长笑，已反纵出丈许以外。
　　站定之后，他哈哈大笑道：“够了，够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就凭这两手，就足可对付姓邬的了！”
　　苗七蒙怔了一下道：“什么意思？”
　　关西汉子冷冷笑道：“姓邬的最拿手的一招叫‘芦花翻白燕子飞’，多年以来，武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这一招之下！不怕你见笑，我虽勤练多年，却只怕仍然不是他这一招的对手，是以才想到借重老弟你！”
　　苗七蒙低声的吟道：“芦花翻白燕子飞？”
　　他脑子里追忆着这一刀的名称，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
　　姓裘的道：“不错，这一一招很是厉害，秘诀是两方开刀，动作快，防不胜防，你要注意了！”
　　苗七蒙冷冷的道：“不劳费心，只请把这邬焰森住处告知，我自然会去找他！”
　　姓裘的点点头道：“本处有个狮子桥，你可知道？”
　　苗七蒙道：“知道！”
　　姓裘的狞笑道：“邬焰森每日晨昏必出现该处，你只在那里找他就是！”
　　苗七蒙抱拳道：“告辞！”
　　姓裘的道：“慢着！”
　　苗七蒙道：“恩兄还有什么事？”
　　姓裘的狞笑道：“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可够？”
　　苗七蒙冷笑道：“哪里要这么久，今天傍晚，我即去狮子桥找他便了！”
　　姓裘的冷笑道：“邬焰森不是等闲之辈，你自信敌得过他么？”
　　“哈！”苗七蒙凄凉的笑了一声，道：“小弟奔雷刀天下无敌，此番自信不会落败，即使是不敌那位邬英雄，作了他的刀下之鬼，亦与恩兄无关，就当死在法场也是一样！”
　　姓裘的怔了一下，面色不悦，大概是他称呼邬焰森为“邬英雄”之故。
　　他那张长脸，带出了一丝悍戾之色，似乎还有一股无名之火却强制的压住。
　　苗七蒙忽然想起一事道：“裘恩兄，你的大名是……？”
　　关西大汉哈哈一笑道：“你我此刻不是论交之时！”
　　“何时方是时候？”
　　“斩杀了姓邬的人头之后，方是你我论交之时！”
　　苗七蒙点点头道：“好吧！”
　　姓裘的大汉道：“今夜子时，在狮子桥东侧，马家花园，我备酒与你接风，你一定要来！”
　　苗七蒙道：“一定来！”
　　姓裘的哈哈一笑道：“不要忘了取下姓邬的人头！”
　　“那个自然！”
　　说话时，苗七蒙已转身自去，麦仓内独独剩下裘姓大汉伫立的影子——他一双凸出的眸子，闪烁着灼灼的光采，打量着苗七蒙的背影，唇角牵出了令人战瑟的一丝冷笑！
　　×　　×　　×
　　在清冽的溪水里，苗七蒙洗了一个痛快的澡。
　　那身染满了晦气的衣裳也给洗干净了——晒在树技上。
　　他赤着身子，坐在一方大石后，等待着衣服晒干，一双瞳子却是瞬也不瞬的注视着正面的溪水。
　　那溪水清澈见底，底部却沉置着一口刀。
　　一口古雅修长的刀！
　　刀身有二尺三四寸长短，宽约有五寸左右，长长的弯出去，在顶尖的部位，卷出月牙形的一圈刃口，通体上下冷森森的泛着一股青光，在水和阳光的折射之下，那蓬光华像是一蓬雾光，透过水波别有一种阴森冷冷嗖嗖的感觉！
　　这口刀不是一般的刀。
　　他仍然记得父亲苗人鹤病危弃世之前，在病榻边由枕下抽出了这口刀的情景。
　　“这是一口宝刀，飞苗派开派鼻祖‘流星客’得自万年寒潭，引为平生至宝，十八传而至今日，现在这口奔雷刀就是你的了！”
　　父亲的话，言犹在耳！
　　往后多少年来苗七蒙一直是个刀不离人，这口刀使他扬名立万，很作了一些惊天动地的侠义之举，直到他为官兵逮捕之前，这口刀总算还没有落入人手！
　　说来也凑巧！
　　据他父亲苗人鹤说，这口奔雷刀性质属水，是以每年如能在水中多泡上几天，必能洗杂淬菁，更赠十分的锋利！
　　苗七蒙每于杀人之后，必择一隐秘处，置刀入泉，以去其杂，以往最多不过三天，想不到这一次却任这口宝刀，在溪泉之内沉放了足足一年之久！
　　这座山泉，位在孤岭迴峰，四山环蔽，怪石四伏，是以不愁为外人所窥，事实上，如果你没有一等一的轻功绝技，想攀上这片孤峰，也叫做痴心妄想！
　　苗七蒙看着这口刀，足有掌半个时辰。
　　其实弃刀入泉，还其自然，该是一件何等美满之事？苗七蒙衷心又何尝不愿意这么作，只是他太爱这口刀了，太舍不得了！
　　何况眼前行将大用！
　　微微叹息了一声，他纵身入泉，一迳的下沉……
　　在冰冷砭骨的寒泉之底，他摸着了刀柄，然后浮升水面！
　　无数的水珠儿，顺着刀身快速的清洒着，直到最后的一滴滴下来，刀身上再也没有一丝水渍了。
　　苗七蒙映着刀光，眉目间现出了一片豪气，每一次他打量这口刀时，都会情不自禁的蠢蠢欲动。
　　他紧紧的握着刀柄，伸出了拇指在刀柄与刀身交接处的一块红色宝石上按了一下，“呛啷！”的一声响，自刀身两侧卷出了两片瓦状的银翼，正好护住了刀的两刃，好俐巧的刀鞘！
　　苗七蒙细细的注视着它，仿佛觉得它较之昔日确是光采多了！
　　太阳已微微偏西，他打量着高挂在树梢上的衣服，倏地赤身腾起，起落之间，已取衣到手。
　　把衣服穿好了，头发理了理，用宝刀把满脸的于思剃了个精光，看上去较之先前，确是判若二人，即使是此时与官差走个对面，对方也绝对不会认得出他是谁了！
　　他已经休息得够久了。
　　看着西坠的金乌，他内心却兴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倒不是对于即将面临的大敌而恐惧，而是对于自己所从事的行为而恐惧，犹豫、羞耻、彷徨……
　　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定规了。
　　他下意识的祈求着，如果自己不是那个邬焰森的对手，一刀死在对方手上，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下场，但是那必须是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对手才行……
　　另一个意思却又支持着他跃跃欲试。
　　他在想姓邬的“太平金刀”之上的威力，据那个关西汉子所说，这“太平金刀”世罕其匹，而自己的“奔雷刀法”更是出道江湖无敌手！
　　这两种刀法，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了一块儿，各展所长一分生死，该是何等令人振奋的一件事！
　　想到此，苗七蒙剑眉一挑，确实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那口刀直插在后腰上，遂即向山下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