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殊死一决
2024-08-05  作者:萧瑟  来源:萧瑟作品集  点击:

  所谓群龙无首,假如各派的掌门在这次危机中一齐死去,各大门派的元气将受到极大的伤害,很可能在十年之内都无法恢复过来,江湖上邪派的力量仍然无损,很可能从此横行江湖无人管束……
  因此那些黑道邪魔、绿林好汉,一发觉翟军替他们造成了这种情势,不约而同地拔出兵器,拦截正派弟子的拯救掌门之举。
  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像这种基于各自的利害关系,发生战斗的情形,自然是不能避免的……
  展玉麟一看到这种情形,深吸口气,扬声大喝道:“各位请住手!”
  他的功力已经到了还神返虚的地步,这一声大喝,有如佛门狮子吼,使得每个人的耳鼓都受到一阵震撼,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手。
  展玉麟大声道:“各位朋友,这儿和真武大殿里,已经埋下了大量的炸药,很快就会爆炸,你们快逃命去吧!”
  人群之中起了一阵骚动,那些邪道高手再也顾不得拦阻各派弟子,纷纷飞身逃窜下山。
  至于各派的弟子则是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一齐拥了上来。
  有人大声道:“展玉麟,我们怎么办?”
  也有人呼道:“展大侠,我们掌门人呢?你快救救他们……
  四周一片嘈杂之声,群龙无首般七嘴八舌地闹个不停,似乎都有世界末日即将来到的感觉。
  到了这个时候,就能看得出正派群雄跟邪道干将之间的分别,也可以看出哪个弟子是忠贞的,哪个弟子不忠……
  展玉麟沉声道:“各位朋友请静一静。”
  他的话声稍顿,道:“你们请一齐快快下山,大家不必冒着危险留在此地,这儿有在下和两位老前辈照应。”
  四周起了一片嘈杂,展玉麟挥了挥手,道:“在下向诸位保证,一定要救出各派掌门,不然,在下与他们一齐殉身于此,你们快离去吧!”
  有些人还在犹疑,展玉麟又厉声道:“你们快走,迟了恐怕来不及。”
  人群一阵波动,果然有不少人飞奔下山,但是却有些人仍然停立不动。
  展玉麟也顾不得再劝告他们,目光转向翟军,沉声问道:“翟大哥,你把各大掌门人囚禁在哪儿?”
  翟军面色如土,气息微弱,眼看着随时都会死去,但是他仍然强自支撑着,不让自己倒卧地上。
  他盘坐在地上,呆凝的目光望着展玉麟,道:“展玉麟你……你已经来不及,快去吧!”
  展玉麟厉声道:“翟军,你不是希望我死吗?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翟军道:“你……”
  他似乎受到了感动,眼中已流出两道泪水,喃喃地道.“我……我错了……”
  展玉麟蹲下来,扶住他的双肩,道:“翟大哥,他们在哪里?请你快说好吧?”
  翟军道:“他们在……在……”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便已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一翻,巨大的头颅一倾,就此死去了!
  这成名数十年,雄踞剑神之尊的崇高地位达二十多年的蓝衫客翟军,就此结束了他的一生。
  由于野心的驱使,使得他以另外一个面目出现,在无定山树立起一股邪恶的力量,妄想统一武林,做天下各门各派的盟主……
  展玉麟望着他苍白的脸孔,一刹那间,想了许多许多的往事,心中的感触更是难以言喻……
  站在他身旁的那些各门各派的高手,眼望着蓝衫客翟军的死去,心中也是泛起无限的感触。
  尤其是此刻各派掌门的生命,都受到极大的威胁之际,他们心里更不知是什么味道。
  展玉麟抑制住心中那份寂寞空虚的感觉,把翟军的尸体平摆放在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那站在旁边的十多位各派高手面上闪过,问道:
  “各位兄台,你们为何不走?”
  有一个灰髯中年汉子道:“展大侠,我们决定跟掌门人同殉……”
  展玉麟颇为感动,摇头道:“不会的,只要我们尽快地把各派掌门人找到,一定可以逃得出去……”
  他的话声未完,只听修罗大食魔倏然道:“展大侠,我知道了……”
  展玉麟道:“哦,老前辈,你知道各派掌门人被囚在何处?”
  修罗大食魔道:“他们都在东边厢房里的阁楼上。”
  他接着又解释道:“昨天傍晚,我见到翟军带着人到东厢房里好几趟……”
  没等他把话说完,那十多个各派高手已一齐飞身朝真武大殿奔去。
  展玉麟身形一动,也预备飞身前去,却被苏元一把拉住。
  他愕然道:“老前辈,你……”
  苏元道:“你已经击败翟军,已经为武林尽了很大的力量,武林还需要你,你不应再冒着生命的危险去……”
  展玉麟脸色一凜,道:“老前辈,在下的责任未了,一定要救出十位掌门人,你若是不愿去,请就下山逃命吧!”
  苏元皱了下眉道:“玉麟,你怎说这种话?我是关心你……”
  展玉麟道:“对不起,老前辈,恐怕我要辜负了你一片苦心了。”
  他用力一挣,挣脱了苏元的握持,飞身朝真武大殿急奔而去。
  苏元愕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
  他的身形刚一跃起,便被修罗大食魔一把揪住。
  修罗大食魔道:“猴子,你要干什么?”
  苏元回头道:“去救人呀!干什么?”
  修罗大食魔道:“怎么?你要赶去送死?”
  苏元苦笑道:“送死也没办法,谁叫他是我未来的女婿?”
  笑了笑,又道:“肥猪,你快去吧,免得在这儿送死,被炸药把那大肚子炸开了。”
  修罗大食魔大笑道:“胡说八道,你我是一条线上的两只蚱蜢,就算送死,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也要陪着去呀!”
  苏元感动地道:“肥猪,你……”
  他拉着修罗大食魔的手臂,笑道:“肥猪,我们快走吧!”
  他的脸上虽是浮现笑容,眼中却已含着泪水,因为他被修罗大食魔这种至诚的友情感动了。
  任何一个人,当他交到了这么一个生死与共的朋友,当他了解到朋友的忠诚时,他都会有这种感觉。
  修罗大食魔虽然是武林中第一大魔头,生平杀人无数,然而他在苏元眼里,却比那些平时自命为正人君子的人更加高大。
  因为他那动人的人格,圣洁的友情光辉,已经盖过了他的恶行,正是佛家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足以使许多人佩服,而自愧不如……
  他们两人携手而行,朝真武大殿奔去,还未行到石阶,已见到好几个黑衣大汉丧身在展玉麟的铁剑之下。
  那些黑衣大汉都是经过多年特殊训练的,可说是良知已失,全无人性,悍不畏死的僵尸。
  那十多位各派高手在奔到真武大殿时,便被他们拦阻。
  他们受了翟军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殿,一见人来,自然刀剑齐举,电芒挥动,出手加以拦截。
  那十多名各派高手,在武林中虽是都有很大的名气,然而面对这些黑衣大汉,却有无力施展的感觉。
  因为他们虽然忠于本门,却还是个人,是人就有怕死的意念,面对这些武功怪异,悍不畏死的黑衣大汉,他们自是难以应付。
  尤其是在死了两个之后,他们的锐气受挫,攻势更加减弱。
  若非是展玉麟适时扑到,施出他那无敌的神剑,只怕这十多个各派的高手都会丧命在此,等不到炸药爆炸了。
  展玉麟连施杀手,击毙六七个黑衣大汉,却见到殿里还有三十多个黑衣大汉排列成一条条的防御阵式,准备阻止别人进殿。
  他知道除非翟军下令,那些人是不会退下的,如今翟军已死,只剩下将那些人一齐击毙的路了。
  他见到苏元和修罗大食魔连袂赶到,心中颇为安慰,道:“两位前辈,请你们拦住这些人,晚辈先进去救各位掌门人。”
  说着便飞身上屋,绕道而入。
  苏元道:“玉麟,你小心点!”
  他一拉修罗大食魔,道:“肥猪,我们来比比看,谁杀的人少,谁就得请一桌酒席给赢的人……”
  修罗大食魔大笑着道:“当然是你请客啰!猴子,你看。”
  他在谈笑声中,已挥动青魔手,击毙了两名黑衣大汉。
  苏元也不示弱,使出玄冰功,连毙两名黑衣大汉。
  他们两人这一展开绝顶神功,倒使那十来名弟子看得呆了,一时之间,没有一个人上前动手。
  事实上,银发尊者和修罗大食魔的行动太快了!
  那些黑衣大汉遇到了煞星,根本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可是他们经翟军训练,已无人性,更悍不畏死,今天碰到了像苏元和修罗大食魔这样的高手,也就自然而然地把他们的野性激发了来。
  只见他们瞬间排成了阵式,将苏元和修罗大食魔围在了中间,按照翟军训练的阵式移动攻击!
  修罗大食魔舞动着青魔手,先向他攻击的黑衣大汉兵器碰飞,接着右手一抡,已将这大汉的一颗头颅击上了天空!
  正当修罗大食魔击飞那黑衣大汉的同时,另一个黑衣大汉已同时补上了无头大汉的空位,同时乘机向大食魔攻去。
  修罗大食魔青魔手一经挥出,胸前门户大开,补上的黑衣大汉手中大刀劈出,眼看修罗大食魔还手无力,势难幸免!
  就在危机一发的当儿,修罗大食魔身形一仰,使出“铁板桥”上乘身法,堪堪避过黑衣人的刀锋,真可谓危机一发,险极!险极!
  苏元眼见修罗大食魔大意轻敌,险遭不测,他有了前车之鉴,可不敢大意了,只见他杀手连施,又连毙数名大汉!
  不到半盏茶的光影,那排成阵式的三十多名黑衣大汉,全被银发尊者和修罗大食魔杀死,真武大殿上,倒着一地的尸首……
  这庄严的圣洁的大殿,从建筑完成之后,可说没有沾上一丝血污,如今却是遍地尸体,血流成河,若是真武大帝有灵,也该以袖掩脸,不忍目睹。
  修罗大食魔在杀死最后一个黑衣大汉之后,侧过头来一看,只见银发尊者已把两手放在袖里,正含笑望着自己。
  他微微一愕,道:“猴子,你……”
  苏元笑道:“肥猪,该你办酒席请我了。”
  修罗大食魔大笑道:“没关系,反正你不久也要办酒席请我,我再好好地吃回来……”
  苏元道:“哦?”
  修罗大食魔道:“你忘记你的丫头不久要嫁人了,难道你不该请我吃喜酒?”
  苏元笑道:“对!对!”
  修罗大食魔道:“猴子,你不要答应得这样轻松,只怕你这次请客,会使你破产,你想想看,天下的群雄有多少人……”
  苏元笑道:“女儿结婚,就是当了衣服也要请客,肥猪,你别怕没得吃……”
  修罗大食魔笑道:“猴子,我们走吧,快快看看你的乘龙快婿……”
  苏元还未回答他的话,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随着窗棂不住地“格格”作响,一片灰尘阓漫而起,腾飞过来……
  苏元脸色一变,冒着阓漫的灰尘,飞身朝东厢房疾奔而去。
  他奔进一座院落,只见前面的一幢房屋已经整个被炸塌,灰尘飞扬里,他看不到展玉麟身在何处。
  他大声唤道:“玉麟,展玉麟……”
  呼唤声中,修罗大食魔也赶了上来,他见到苏元要冲进那座倒塌的房舍里去,连忙一把拉住他,道:“猴子,你等一等。”
  苏元哑声道:“等什么?展玉麟他……”
  修罗大食魔道:“猴子,你现在冲进去也没有用,还是等灰尘落下来再说。”
  苏元道:“我……”
  他吸进一口灰尘,不住地咳了起来。
  修罗大食魔道:“翟军说过,他在广场上和这儿到处都埋了大量的炸药,现在爆炸并不很大,可见火药线一定被展玉麟割断了许多,你现在冲进去也看不见东西,何不……”
  就在他说话的这一会儿工夫,灰尘已经落下了许多,苏元可以看到那一片断壁残垣的悲惨情景。
  他的心里倏然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全身一颤,挣开了修罗大食魔的手,飞身急奔而去。
  他穿过了两幢倒塌的房舍,来到一块宽敞的天井,还没找到东厢房在哪里,只见天井对面的灰尘里,出现了几条人影。
  他凝目望去,只见当头那人是一个老年全真,第二位则是一个肥胖老僧,紧跟着的是一个鹑衣百结的中年化子
  不需多问,苏元也知道这些从灰尘里穿行出来的高人,就是武林各派的掌门和丐帮帮主。
  那领先的全真是武当掌门玄天真人,第二位则是少林住持百了大师,第三位是丐帮帮主云若飞,依次是峨嵋、华山、崆峒、昆仑……等各派掌门。
  他们像从云雾里走出大殿,每一个人都是面含悲戚,尤其是云若飞的眼中,更是泪水充盈。
  苏元不见展玉麟在里面,心头大震,奔了过去,喝道:“展玉麟呢?你们看到展玉麟没有?”
  玄天真人垂眉道:“无量寿佛,老施主是展大侠的……”
  苏元道:“我是他未来的岳父。”
  百了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请问老施主高姓大名?”
  苏元道:“老夫苏元,外号银发尊者。”
  百了大师惊道:“哦,原来是苏老前辈……”
  苏元怒道:“大和尚,老夫不跟你们说废话,展玉麟呢?他来救你们,你们脱了险,他他现在哪里?”
  玄天真人道:“无量寿佛,老施主请暂息怒,此事贫道自会……”
  苏元破口大骂道:“老杂毛,你啰嗦些什么?我问你们,展玉麟?”
  百了大师承眉道:“展大侠已经归乐西天”
  苏元踏前一步,猛地掀住了大师的袈裟惊道:“什么?他……他……”
  百了大师被他掀得打了个踉跄,却依然合着双掌,没有提起一分真力。
  玄天真人悲痛地道:“苏老前辈,展大侠为了我们,已经仙去了……”
  苏元把百了大师往旁边一掷,冲了过去,像是疯了似地大叫道:“展玉麟,展玉麟!”
  云若飞欲待将他拦住,却被他―掌拍在肩膀上,把肩骨都拍碎了。
  他忍着肩上的痛楚,含着泪道:“苏老前辈,展大侠被炸死,但是他的侠行永远都会活在天下英雄的心目中,英名将会传到武林……”
  苏元怒道:“那有什么用?他……”
  他一把揪住峨嵋掌门,道:“展玉麟的尸体呢?”
  这句话刚一说完,只见站在前面几位掌门人闪开一边,那走在最后的黄山派掌门董一公缓步行了出来。
  董一公的年纪在所有掌门人中是最大了,他今年有七十二岁,胸前一把银须微微拂动,清癯的脸孔,远望有如神仙中人。
  他双手之间,抱着一具满身血污的尸体,面色沉肃,双颊上已是两道泪痕,直流到衣襟……
  苏元全身一震,急步上前,只见董一公手里托着的那具满身伤痕,血迹斑斑的尸体,不是方才还是威风凛凛的展玉麟是谁?
  他如同遭到雷殛,整个人都惊呆了,那跟随他身后的修罗大食魔眼见展玉麟死得如此悲惨,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玄天真人道:“展大侠赶来之时,火药线已经快烧完了,他割断了几根主线,没想到……他……他……”
  苏元厉呼一声。
  玄天真人道:“贫道等全部穴道被制,无法动弹,虽被展大侠解开,由于受禁过久,一时却无能加以助力,以致……”
  苏元哪还听得清他说什么,一把夺过展玉麟的尸体,放声大哭道:“展玉麟,你怎么这样傻?你救了无数人的性命,自己却死了,你不是傻子是什么?”
  董一公沉声道:“展大侠犹如天际流星,他那伟大的精神永远使人钦敬,永远使人崇拜,成为武林中人的典范楷模……”
  苏元泪如雨下,喃喃地道:“为什么?展玉麟,你为什么要这样……”
  在武当山那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后的一个月,在河北大名府金鹰堡里,有一场轰动武林的大盛事,那便是一代剑神展玉麟的葬礼。
  这次葬礼使得整个武林都受到震动,因为九大门派的掌门和丐帮帮主都亲自来跟展玉麟执拂戴孝,这在武林中是前所未有的。
  天下的群雄,只要在江湖上稍有头脸的人,全都赶到了金鹰堡,向这一代人杰致最高的敬意与礼拜。
  展慕白和何玉芝也都从东海赶了回来,甚而素来难得踏足江湖的东海双仙都到了,他们亲自扶棺而行,使得这场丧事更加荣耀。
  银发尊者苏元也赶回冰宫,把雪姬找了出来,由于他的竭力主张,雪姬以未亡人的身份出现,她那满头银发,如花秀靥,使得不少人为展玉麟感到难过。
  由于九位掌门人和丐帮帮主的协议,经过了东海双仙的同意,金鹰堡从此被列为武林圣地,任何一个武林中人,在离堡三里,便得下马,过堡之时,便得向矗立在堡前的展玉麟的石像致礼示敬……

  (全书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淡淡的笑着”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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