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玉山头上风云起
2025-07-02  作者:王度庐  来源:王度庐作品集  点击:

  少时上得山来,虽然未看清楚芳云的容貌,但已听见了芳云的笑声;吴三可觉得她太不庄重,且太骄傲,但是自己的事情全都没费自己的什么力气,全是人家给办了的,如今还能够对人家说什么呀?只得仍说那几句话,什么“将来必报”。芳云却娇声呵斥着他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嘴贫?我不爱听!我不愿听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像老婆子似的说这些贫话!”吴三只得说:“我不再说了!”
  芳云又笑一笑,问道:"咱们要是由这儿下去,走不远可就下山了。如今是新疆省的恶霸何子成与玉山王都被剪除,咱们再也没事可做了,咱们到底是往哪儿去呀?”吴三说:“先回城里,等明天将我秦兄弟葬埋了,然后,如若要打官司,我出头……”芳云说:“你放心!绝不能打官司,因为玉山王死了正是大快人心,吴知县寻出他几项罪名来,也就能够免究凶手。”吴三说:“一些事毕我就要回北疆去了。”芳云问说:“李玉兰那里你不去吗?”吴三说:“一定去,不但得告诉她,叫她放心,就连赵老爷爷那些人,我也得叫锦娥向他们道道谢。”芳云说:“这就是了!我也想再看看她去,咱们还是一块儿回去吧。”吴三就答应了。
  当下,芳云在前试探着脚步,叫吴三在后紧跟着她,顷刻之间,二人就下了高峰,到了山沟之中。这道沟,就是春天发洪水能够冲出玉石的地方,极为幽深曲折,脚底下踏着的都是大小的石卵,好像行走在沙漠似的。芳云说:“这沟里恐怕有什么野兽!”于是二人就都提着刀防备着,可是芳云仍不断谈闲话。
  她此时仍极兴奋,又说她穿上豆青色的衣裳,假扮作玉山王的婢妾,以毒酒毒死了何子成的情形;吴三却觉得此非侠女所应为,简直是玷污了她了,为自己的事使她如此,自己实在对她不起。芳云又不服气,觉得今夜打得还不算痛快,并且剑也扔在他们那儿啦;那虽然不是什么“宝剑”,究竟是很可惜的。回去再取,又得费一回事,不大合算,因此她又埋怨、叨唠,吴三又觉得她的气量太窄。
  少时二人走出了山沟,一直往北,到了城墙了,天色尚未交五鼓;他们就又爬上了城墙,潜回至县衙里。两个人都直入县衙的内宅,芳云就去敲锦娥住的那屋子的门。屋里的锦娥惊醒了,隔着窗户问明是芳云,才叫仆妇把门开开。原来锦娥在此是独住在一间屋里,这也并非是吴知县的太太格外优待义妹,却是以为锦娥无论何时都有被人掠走的可能,她们怕,都不敢与锦娥同住一屋,所以只派了个年老的仆妇伺候着。
  当下芳云先等着锦娥将衣扣都扣好,灯也点着了,才叫吴三进来。芳云就说:“妹妹你不用怕了!那何子成已死了,帮助他,想再把你抢走的那人——玉山王,也叫我剪除了!”锦娥听了,身子反倒直哆嗦。吴三又说:“明天我们就要走!你也随着我们去才好,因为把你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锦娥点头,他们兄妹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芳云是脱了鞋,连镖囊也没摘,就滚到炕里睡着了,锦娥给她的身上盖了一条绒毯。
  吴三等到了天明,知道那吴知县已经起了床,便先叫人去禀报了,然后他才去见,把事情全都说明。吴知县听了,表面上是非常之惊讶,其实心里是十分欢喜,因为魏芳云和吴三剪除了他境内的恶绅,实在是于他有利。可是他又故作难色,嘱吴三今日在这里暂歇,不要出门,到晚间再走;吴三答应了,又拜谢了。吴知县就指定了一间屋子,叫他去歇息;并嘱咐自己的二太太去拦阻魏芳云,今天千万不要叫她出门。
  吴知县于是忙了起来,命亲信的人赶快将秦雄葬埋。当日午间就有玉山王的家人和城里那黄脸蛇的老婆来衙告状,指明凶手是神剑魏的女儿和一个叫吴三的。吴知县敷衍着说是:“等着把案子访明了之后,才能给你们辑凶。”然而满城中的人,谁不疑惑吴三跟魏侠女就都住在县衙呢?可是都十分钦佩,都说玉山王早就该死,那黄脸蛇死了,还得算是便宜了他呢!至于何子成,本城中的人只晓得他是个有钱的人,倒没评论他是该死或不该死。何子成在这里虽也留着两个人,可都也收拾了东西跑了,没敢出头。
  到傍晚时,知县派了个心腹的人将吴三和魏芳云的马匹牵出城去,少时天黑了,才雇来一辆车。这辆车是由兰州送着官眷来的,如今正要顺便回北疆,吴三的事情都不必瞒他,他也被魏侠女救过命,所以他极愿应这趟儿买卖。当时吴三兄妹就都拜别了知县和几位官眷,携带着他们不能不收下的一些礼物和川资,出了县衙的后门,就都上了车。锦娥与芳云坐在车里,吴三是在外跨着车辕。车走到了西城门,门已掩上,仅仅留下了一道小缝,吴知县特派的人早在这里候着了,就放他们的车出了城并交给了他们那两匹马。
  出了城,吴三与魏芳云都下了车,骑上了马。吴三曾向锦娥询问那柳老二夫妻是怎样被安置的,锦娥说:“因为吴知县看柳老二的老婆不是好人,不愿留她,所以给了她点钱,把她打发走啦。”赶车的却是说:“柳老二的媳妇跟南疆虎混了几天,本来挣了几个钱,昨天她就也雇了一辆车,拉着她跟她的男人离开和阗,听说是回家去了。可是那个娘儿们是靠不住,半路上就许把男人抛下。”芳云听了就说:“那种事情,我就不愿管!我救的,帮助的,连我剑底下饶恕的,都得是一些好人!像那种不要脸的妇人,我绝不理她!”
  马蹄嘚嘚,车轮徐徐,往西走了不远,就转向北去了,那大漠的风就迎面刮来,刮得车后边悬着的一只昏昏的灯笼,都快灭了。吴三是一言不发,他回首向南,望着那一遍茫茫的夜色、荒原,也不晓得秦雄之坟是在何处,但他默默地祝告说:“兄弟!我们如今走了,今后恐怕不能再来此地了!你的阴魂,最好也随着我们走吧!”他不住用袖子拭泪,芳云在旁边看见他了,就说:"喝!你可真是多情!”吴三也没有言语,冲着夜色又往北去走,沿途也没看见一个村庄。
  走到天明时,他们又进了沙漠。在沙漠里停车驻马,歇了半日,他们就打开了吴知县送的礼品食用了,过了午,又往下走。这条路是他们的熟路,不过来的时候是有众盗相逼,如今却是车平马稳,风沙也没有怎么扬起。他们到了那玉龙河边的哈萨克人的家里,备足了牛羊肉和饮水,再往北去,就到了秦雄身死的那个地方了。大漠荒凉,也寻不着当时的血迹了,吴三又不禁悲哀,锦娥也哭泣了一场。
  又往北去,路过穆门镇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歇住,一直去走,连行了一个多月,就到了沙雅县城。天气极寒,他们在路上都已劳顿不堪,连芳云都主张得在这儿歇一歇了。于是找了店房,芳云与锦娥同住在一间屋内。吴三是本想在大房子里去挤着,芳云却说:“你何必又单省这几个钱呢?”所以就也叫吴三找了一间小屋住下。在此一连歇了三天,芳云还不想走,一来是因为她跟吴三越来越熟了,每日谈的话很多,自己总觉得新颖而有趣。她跟锦娥更亲热得和亲姐妹是一样的了,连锦娥心中所固执的“誓欲为秦雄守节”,她都千辟解、万劝说地给说活了心了。芳云认为是:如若锦娥是个富户女子,还得生于诗书之家,也可以终身不嫁;但她是一个流浪的人,她的哥哥将来还要漂流到别处,哪里能够永远带着她呢?锦娥也明白了这种困难。
  此时还有一件事情存在芳云的心里,就是在他们对门的屋子里住着两个人,全都生得像貌凶横,来在这里也有两天了,眼睛时时盯着他们三个人,盯着他们住的屋子。吴三没有看出来,芳云可觉出必是玉山王和南疆虎的朋友,潜随着他们来此,都没怀着好意。芳云除了到夜间仔细一点外,全不表示,她安娴地等候着到了第五天,她在此买的材料,叫裁缝给做的几件衣服,都做好了。这都是红绿的绸缎新衣,她自己穿上了,觉得有点像是新娘了。她并给了锦娥一身,锦娥便也屏去了淡素,而着上了艳妆,可是她还是愁眉不展;吴三看着,也有点不高兴。
  芳云这时才催着走,此时连骡马的精神全歇过来了,所以向东走得很快。那赶车的人在路上可是十分提着心,他悄悄地对吴三说:“大爷!后面可有人跟着咱们啦!起先还是两个,现在不止四五个人了。在沙雅城的时候,我有个熟人知道他们,他们之中有一个是四虎庄中的一条虎,外号又叫‘恶煞星’;他们所有弟兄都死在那位秦爷手里了,大爷你跟魏小姐也杀死过他们的人,他们跟南疆虎更是至交。咱们现在走的这个地方,可还是南疆,他们还都能够到处啸聚人。我想他们把人聚得多了,也就快下手了!大爷你跟魏小姐,你们都预备着点吧!”
  吴三听了,当时就勒住马向后去望,望见远远有两辆车追着他们来了。他愤愤着,就要抽刀,芳云却说:“干吗呀?不管他们是什么恶煞星,只要没有招惹着咱们,咱们就犯不着先动手!”吴三说:“姑娘你不要管,现在的事,你就由我办。我这次离开南疆,就永远不再来了,可是我不给南疆再留下一个恶人!”芳云说:“恶人可除不尽,我爸爸神剑魏,他老人家的侠义之名满天下,见了恶人他就不饶,我看结果倒是恶人越来越多了。”吴三听了这话,很觉得惊讶,他不明白这位杀人不眨眼的侠女,为什么忽然变了脾气,变得一点也不急不凶了。
  当下芳云叫车仍照向前去走,她连头也不回,心里好像一点也没有气。她是温柔的、良善的,吴三看她越来越有点像李玉兰了,也可以说她渐渐像个“女人”了。路上、店中,吴三就对她加了一些注意,觉出她是真真怀着一种情意。锦娥也早就看出来了,背着芳云的时候,就悄悄告诉了哥哥说:“魏姐姐的人真不错,哥哥将来再往别处去,也应当有个帮手,不如……我想是叫她做我的嫂子吧!我跟她一说,她准能够答应!”
  吴三听了妹妹的言语,却不禁发怔,想了半天,便摇头说:
  “不行!那样一来,我们成了什么人?她是我们的恩人呀!”锦娥说:“哥哥你要是不娶她,她可就伤了心了!”吴三说:“什么话?她是神剑魏的女儿,懂得什么叫伤心?”锦娥说:“人家也是个人呀!人家也有一颗心呀!”吴三摆手说:“不要再说了!”
  锦娥说:“难道哥哥你就终身不讨嫂嫂吗?”吴三说:“现在我们刚得那活命,还没有家业,连一定的去处都没有,能就说到这些话?”锦娥说:“我想哥哥你若是找一个保镖的事情必定不难,若魏姐姐能够帮你保镖,将来一定能够兴家立业。”吴三说:“我堂堂的一个男子,将来岂能依仗着妇人给我兴家立业,娶妻应当娶贤德的女子。”锦娥说:“难道人家魏小姐不贤德?”吴三说:“她是侠义,可不是贤德!”锦娥听了,虽不赞成她的哥哥,可是话已经不能再说。吴三由此越发对芳云恭谨,芳云也对他更表露真情;这种真情吴三已深切地感到了,并且已经摇动了吴三的坚硬的心。
  这日,他们到了焉耆县,天气很寒,但街上的人却十分多,尤其是皮货行的人,现在都来此收买细毛的皮货,保镖的人聚集在这里的也不少。他们找了店,依着芳云想在此至少也得再歇几天,因为她也要在这里买几件皮货。但是才进去找好了两间房子,忽然那赶车的就惊惊慌慌地来对他们说:“趁车还没卸,咱们不如这就走吧!在这儿可是不能够住!”吴三就惊讶着问说:“为什么?”
  赶车的说:“小姐刚才大概看见了,隔壁店里比这儿住的人还多,有些是保镖的,有的——我看着简直就是强盗。那恶煞星带着几个人也去了,原来他们都认识,大概是一家子。现在那里乱极了,磨刀的磨刀,擦枪的擦枪,我看着大概要不好,待一会儿就许跳墙过来。你们虽都武艺高,可只是两个人呀!再说这里又是县城,不是沙漠,有好武艺也不容易施展。”
  此时锦娥吓得身体都抖了,吴三是怒气勃起,当时就将刀亮出。芳云却仍然镇定,摆着手说:“不要紧!他们之中既然有保镖的,那就更好办了,他们还能够闯到这么多人的大店房里行凶吗?”赶车的吐着舌头说:“怎么不能行凶呀?”芳云沉下脸来说:“行凶也绝行不到你的头上,你就滚出去吧!卸你的车去吧!我们一定要在这儿住,倒得会会他们!”赶车的不敢再言语,就走了。
  芳云又向吴三说:“你也不用生气,我们先得商量好了,待一会儿,他们若来找,无论他们是多少人,咱们可只能有一个人出头与他们打,因为还得有一个人保护咱们的妹妹。”
  吴三点头说:“姑娘说的这话很有理,到时就请姑娘保护着舍妹;他们无论多是少人来了,都由我一个人去挡!”芳云说:“这是为什么呀?我看还不如你在家里,我出去。”吴三冷冷地笑着说:“那我吴三更见不起人了!”芳云说:“并不是我看不起你的武艺,是我觉着我还会打镖,一个人若是会打暗器,就如同是有七八只手,他们虽人多,我也能够一个一个尽皆把他们打伤。”吴三说:“姑娘是侠义,我吴三却是一个笨汉,自幼没学过暗器,生平更不喜好那东西。”见芳云的脸上现出不愿意的样子,就赶紧说:“因为姑娘保护着舍妹还方便些,我一个男子汉应当去抵挡他人,不然我真愧生在人世间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极为愤愤,芳云怕他真急了,便也就不言语了。
  在这时间,忽然就听院中有人叫道:“有姓吴的吗?”说话的声音十分粗暴,屋中的人就都愕然吃惊。吴三提着刀迈步出屋,芳云也拿起刀来,护住了锦娥,一面又隔着门窗往外去瞧。就见院中是三个人,全都是短打扮,都年轻悍勇。在前面的那人还客气一点,先抱拳,后才问道:“你就是吴三吗?”吴三点头说:“不错!有什么事?”那人说:“隔壁店里有几个人,都想会会你,你敢去吗?”吴三说:“这有什么不敢去?”那三个人都说:“走!”吴三也慨然说:“走!”当时脚步之声咚咚地响,吴三就随着那三个人出了店房去了。
  锦娥害怕得就要哭,芳云却说:“你不要急!天色还没黑,谅他们绝不敢公然在城里杀人。”话虽这样说,心里却也十分紧张。她想:那些恶人住的地方,与这里只隔着一堵墙,那边若是交起手来,那刀声、喊骂声,在这里必定听得见。芳云预备着是只要听见了那边的杀声,自己就连锦娥都许不顾,就得跳过墙去帮助吴三他们厮杀,她的心实在焦急,为自己的事都没像这样怦怦地的跳过。
  可是多了少时,并不见隔壁有什么声音,她想着可是有点怪,莫不是他们惧怕了吴三,不敢打了?要不然就是他们彼此说开了,“出门在外的都是兄弟”,“江湖人全是一家”?又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们真交起朋友来了吗?但又不敢太相信了。
  过了些时,可又听那赶车的口中惊慌叫着:“小姐!小姐!你还不快去!”他进到屋里,芳云就急问道:“怎样了?”赶车的跺脚说:“唉!吴大爷完了,一定完了!”
  芳云急问说:“你倒是快说呀!吴三他跟人打起来没有?”赶车的说:“还没打起来,可是一出了城就许打起来啦!”芳云惊问着说:“怎么?他们出城去了?”赶车的说:“现在城门还没有关,他们——好!人家恶煞星的朋友足有三十多人,他吴大爷只是一个,无论他有多大的本领,禁不住一人难抵众手,他能不吃亏?”芳云急得神态都变了,赶车的又说:“小姐你快去吧!只有你还行,你施展施展沙漠里的那番本领,他们人再多一些也不怕!”
  芳云就要走,可是锦娥又在旁边哭,芳云就向赶车的说:“你能替我保护住吴姑娘吗?”
  赶车的摇头,向后直退身,说:“要是没有事,十位八位姑娘我也敢保;出了事,我可连半个姑娘也护不住。人家不是都跟吴大爷拼斗去啦,人家在城里还留着人啦;倘若来上三条五条的大汉,拿着明晃晃的刀来要抢吴姑娘,我,凭我那杆小皮鞭子,能拦得住人家吗?”
  芳云急得鬓边已出了汗,又问说:“那么叫店家给看守着?”
  赶车的说:“这店里全是光身汉,连掌柜的都没家眷,又都知道恶煞星厉害,谁敢答应保护姑娘,担这沉重?这时您就是找到县衙门,人家也是不管,你得先写好了呈子,才能够告状!”
  芳云急得真如热油煎着心,又跺脚又叹气,锦娥就哭着说:“姐姐快去救我哥哥吧!不必管我啦!”芳云叫着说:“那谁来管你?”
  此时赶车的又说:“要保护住吴姑娘,现在只有一个地方——卢举人家,卢举人,那是本城中第一个有名的人,谁都敬重他,江湖镖头们也都不敢惹他。”芳云问说:“她是玉山王那样的人吗?”赶车的摇头说:“不!不!他是一位好人,已经是个老头儿啦!新疆地方只出了这么一位举人,所以他是个有名的人,人就都尊敬他!”
  芳云此时也顾不得细加斟酌,就赶紧说:“你快带着我们去吧!”遂喊了店伙一声,嘱咐给看着屋里的东西,她就手提着钢刀,带着锦娥出了门,并催着那赶车的在前快快地领路;她走得很快,锦娥简直追不上他们了。
  少时进了一条深巷,到了一家大门前,赶车的可就说:“我可不行了!”芳云拉着锦娥上了台阶,就用刀吧啦吧啦地紧紧敲门,里面有人问道:“是谁?”芳云在外笑道:“是我!把门开开吧!快开快开!”里边的人本来听见女的声音,就很疑惑,又听她这么急躁,简直吓得更不敢开了,芳云却抡刀向着大门就砍。
  此时门里的人不止一个,齐向外急问道:“你得把话说明白了,我们才能够开门,到底你是有什么事呀?”芳云说:“你们就快开门吧!我不是有什么恶意,就是现在有一个被难的姑娘,得暂且放在你们这儿,叫她待一会儿,绝没有别的事。你们开门一看就能知道了,可是快着点!快点!我还有急事要办呢!”里边的众人听了这话,可更觉得纳闷了,更不敢开门了。
  芳云情急,拉着锦娥下了台阶,就说:“没有工夫跟他说废话,我背着你过去,我就走,你再跟他们细说,他们绝不能够不收留你!”说着,就将锦娥往她的背上去背。
  不料这时来了一个人,呵斥着说:“你在这里做什么了?”芳云吃了一惊,赶紧把锦娥放了手,反举起来刀,也向着来的一条黑影,厉声说:“你是什么人?不快说出,我可就要杀你了!”
  这黑影竟昂然来近,不是怎样的魁梧,手里也没拿着剑和刀,更大声呵斥着,说:“你这个不听教训的东西!我找了多日,都没找着你,原来你是在这里逞能了!天都黑了,你还敲人家的门户,你还拿着刀,好个不听教训的丫头!”说着已逼至了芳云的面前。芳云早就听出声音来了,如今更隐隐看出来,这人正是她的父亲神剑魏,她就不由得哭了,说:“爸爸!你怎么来了?这吴姑娘人家有多么可怜!她的哥哥是……”神剑魏说:“你不用说了,我都已知道。”遂就上前叫门,向里边一说出来姓魏,里边立时就把门开开了,神剑魏叫锦娥进去,并说:“在这里住一夜,绝无差错!”又向门里的人嘱咐了几句,门里的几个人全都唯唯地答应。那锦娥惊惊慌慌地望着神剑魏,还要施礼,神剑魏就把她推进去了,大门随也关上。
  外面,这时芳云反倒十分欣喜,她就说:“爸爸,我真想你!现在咱们快出城去救吴三吧!”神剑魏却怒了起来,说:“什么吴三?他是哪里来的那么一个江湖强徒?”芳云说:“他不是!他是好人!”神剑魏斥说:“少说话!跟着我回去!”芳云又擦眼泪,可是不得不跟着父亲去走,同时仍然关心吴三,急得她一边走去一边顿足。
  少时随着她的父亲进了一家大皮货行的后院,这里有一间很雅洁的屋子,屋里无人,灯光却很亮,神剑魏就带着她进去。她将刀立在墙角,又顿脚说:“爸爸!咱们快去救救人家吧!你想,三十多人打人家吴三一个,多不公道呀!吴三有多可怜呀!”神剑魏瞪眼说:“不许你再提吴三!我有了你这样的女儿,真丧尽了我一世的侠义之名!”

相关热词搜索:大漠双鸳谱

下一章:第六回 含泪撮成双鸳侣

上一章:第四回 铁腕上的胭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