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鲁海娥花鼓走京城 叶允雄银枪惊汉水
2025-07-02  作者:王度庐  来源:王度庐作品集  点击:

  叶允雄一看,这女子正是自己前几天遣走了的那红衣侍姬秦绛云,想不到竟在此突然相遇,绛云赶紧向叶允雄施礼,呼叫:“叶老爷!”叶允雄点了点头,说:“原来你住在这里?”绛云说:“这是我姨夫的家……”
  叶允雄点点头,不等她往下再说,自己提枪往屋外就走,低头一看,陈八已死在地下,叶允雄拽着他的尸身就出了门。门前已无贼人的影子,叶允雄一手提枪,一手拉着陈八尸身的腿,拉出有一里多地,就推在一条小溪里,然后重又走回豆腐坊。
  此时,绛云已把叶允雄的来历告诉了她的姨夫,她的姨夫原来就是那抽着旱烟袋的老头儿。这老头儿立时就对叶允雄十分地恭维,一口一声地叫着“恩人”,并指着那刚才烧火的年轻人,说:“这是我的儿子,我们爷俩儿雇着个伙计,在这小镇上开着这家豆腐坊,近年买卖也还不错。绛云姑娘自被叶老爷给了银子打发了回去,一家人连亲戚们都是感恩戴德。本来她小的时候就说过,将来把她配给我这儿子,后来家中寒苦,没法子,把她卖到了谢府,两家姻亲就不能再提那旧话儿了。新近,叶老爷把她打发回家,可又想起来这件事,两家又是卖豆腐的同行,近年的生意又都不错,因此老亲又加上新亲,把她接了过来,可是还没有跟我儿子圆房呢!”
  叶允雄听了,就点头笑着说:“很好!很好!今天我无意之中来此见到你们,本应当给你们贺喜,可是反倒搅闹了你们半天!”老头儿连说:“叶老爷哪儿的话,搅我们什么?您受了惊倒是真的,叶老爷!请歇一歇吧,叫我儿媳妇给您烧一壶茶!”叶允雄摇头,笑着说:“不用麻烦了!”他这时才看见,绛云果然是挽着头髻,她的那个表兄——也就是她的丈夫,人物也颇为年轻强壮,虽是都身着布衣,但确是天配合成了的一对。
  秦绛云要去忙着为叶允雄烧水,叶允雄却摆手,说:“你不要麻烦了!现在天也快亮了,我要走了,走到城门大概也就开城了。死尸我已移开了,明天若被官人发现,问到你们这里来,你们可以据实而言。我现住在谢公府内,就请官人到那里去传我,我一定去打官司。这匹马也暂时放在你们这里养着,一二日我再派人来牵走。”说毕提枪走出。
  他仍恐跟随陈八的那些人再来到豆腐坊搅闹,所以他不敢立时就走。出门走了不远,他就在个墙角旁边立住,手持着长枪,就像是个守卫的兵士似的,孤零零地立于混沌的夜色之下。他脑中此时有许多愁烦,第一就是想着这件人命官司明天必要去打,即使谢慰臣愿替自己出头,自己也不能把个人做的事去累及他,但只要是被捉到官里,迟早也必勾起早先自己的那些事。其实自己对死并不惧,只是孟三彪那恶贼至今未再跟自己碰头,梅姑娘还不知下落,这却叫自己不能甘心。他越想越烦越恨,直见东方已发出了曙色,并没有个人影再来到这条镇街,他这才迈步往东去走。
  他提着枪,走路时觉得脚步发懒,多时才到了西直门。这时城门才开,许多车马、行人、担子全都往城中去拥挤。叶允雄虽然提着长枪,枪尖上还沾着点血迹,但他杂在人丛之中,也没有人对他加以注意。
  他进城就雇了一辆骡车,直回到谢慰臣的府中。原来昨夜这里虽然无事发生,可是谢慰臣也一夜未睡,这时他才要着枕,听说叶允雄回来,他赶紧又起来了。叶允雄直到书房中,将枪立于墙根儿,赶紧叫仆人打水净面。谢慰臣打着哈欠走过来,一看,叶允雄的周身衣裳虽已滚得很脏,但一点儿伤也没有,他就笑了,问说:“怎么样?大奏凯歌了吧?”叶允雄说:“待会儿再说,大哥,你先叫人弄点菜饭来,我现在饿得很!”谢慰臣遂传命备菜摆酒,摒去了仆人,二人这才细谈。
  谢慰臣先听了叶允雄镖打死焦泰,他不禁拊手称快,但听说枪扎死陈八,他却又感到些惊疑,说:“啊呀!我还不知陈八这些日也跟你作对,不过他的硬功夫实在不错,死了未免可惜!”末后听叶允雄又说到在豆腐坊巧遇绛云之事,谢慰臣便笑着说:“老弟!你把人家的事成全啦,你自己可怎么办呀?莫非找不到嫂夫人的下落,你就鳏居一生吗?”
  叶允雄说:“现在哪还能提到这些事?今天我回来就是告诉大哥,京城的恶人已被我翦除了,该到什么衙门去打官司,我这就去出头!”
  谢慰臣却摆手,笑道:“这个不算是一回事!只要焦泰死了,没有人再随时能蹿房越脊取我的首级,我就都不害怕。焦泰死后人心大快,衙门不会为他捉凶手,陈八的事我也有办法,咱们饮完了酒,我就出去。”于是,他高兴地与叶允雄痛饮畅谈,一面命人去套车。酒饭完毕,谢慰臣就到另个院落里去更衣,然后带着仆人就出去为叶允雄疏通官司。
  叶允雄却在屋中睡觉,又一直睡到天黑,及至醒来,仆人已在屋中点上了灯。谢慰臣又过来,精神很大,也像是才睡醒的样子。他就说:“悟尘!今天我出去见了几个人,把昨天的事全都疏通开了,并听说金镖焦泰的那些余孽,也都各自敛迹惧祸远遁。赛子龙徐杰也向人说,姓叶的确实是当今唯一的好汉,他甘心退避三舍,绝不再与你作对。从今天起,你随便在京城溜达了,我也从此高枕无忧。只是,今天咱们就没法子消遣,贼是一定不能再来了,咱们两人又都大睡了一天,难道吃完了饭还睡吗?你又不会下棋,吟诗论文那些事更不是咱们会干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就像说的是今晚,咱们怎样消磨它呢?”他说着话时,不禁地微笑。
  叶允雄也看出来了,谢慰臣是这几天的紧张危险的时候过去了,又不禁犯了他那好色的毛病,这一定是又想主张一同出去嫖妓,便也暗笑着,专等着他的话。就听谢慰臣往下说:“没有女人,时候总不好消磨,我想咱们出去散散心?”叶允雄心说,猜对了!但是谢慰臣所提出来的却不是妓院,他说:“咱们也不去胡闹,只走几步儿。大街上有个落子馆,那儿有八角鼓、莲花落、相声、快书,还有小姑娘唱梅花调,并且听说真有一两个长得不错的。那儿的雅座也预备得很干净,人并不杂。我想咱们到那儿去消遣消遣,花上几吊钱,乐到十二点再回来,你说如何?”叶允雄却摇头说:“何必出门?出门难免又要招事,我们只在家里谈一谈好了!”谢慰臣一怔,感觉到大煞风景。
  旁边一个小厮送过茶来,呲着牙笑说:“既然叶老爷不愿意出门,那就从外面叫一个串街唱大鼓的姑娘吧?昨天这时候就来了一个,背着个唱秧歌似的小鼓儿,两根鼓槌一边打,一边飞起来拿手去接……”谢慰臣说:“那是凤阳花鼓,很有意思,北京城唱这个的很少,昨天既然来在咱们门首,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呢?”
  小厮说:“昨天谁敢把她叫进来唱呢?叶老爷又走啦,大爷又正烦着。今天三四点钟的时候,她又来了一趟,在门前唱了半天,可是叶老爷跟大爷都正在睡着,我们不敢叫她进来吵!”
  谢慰臣笑着问说:“怎么样?那唱曲的姑娘,有多大年岁?长得好坏?”小厮笑着说:“也就是十七八,长得是头顶头儿,玩艺耍得更妙,就是唱的曲儿我有些听不懂,大概是个外乡人。”谢慰臣高兴着说:“好!好!只要是她再来,你就把她叫到西院去唱,我跟叶老爷都想听听。”叶允雄却摆手,说:“我可不想听!”
  叶允雄既然不主张出门,谢慰臣只好叫人预备酒饭,在这书房中,以饮酒、谈闲话消磨灯台上的蜡烛。谢慰臣就说:“我今天从外面听来一件喜信,因为事情还不知道能成不能成,所以我没有跟你提说,可是万一这件事若成了功,兄弟你真是前程远大了!”叶允雄就问说:“什么事?你永远跟我说这些空话,却不把详细的原因说出来!”谢慰臣说:“本来这也是我听来的传言,还未必是真的呢!就是今天我出去给你疏通官司,有个人对我说,那天你在饭庄里打了金镖焦泰,杨制台听说了,他很是留心,以为你是一位侠客。现在两湖地面不靖,杨制台很需要一位能干的人,往小说是个保镖的,往大了说,他就许保你做个总兵或协台。”叶允雄叹了口气,持起杯来饮酒。
  此时,刚才在旁伺候的那个小厮已走出屋去了,换了一个三十来岁的人给添酒传菜,谢慰臣是谈上了话就没完,叶允雄却一语不发。待了半天,忽然那小厮又跑进来,问说:“那个打花鼓的姑娘又来了,让她进来吗?”叶允雄摆手,说:“不必!不必!”谢慰臣却站起来,高兴着说:“先叫她到这屋来!叫人在西院支上风灯,待会儿叫她在那里耍!可是,先叫来,我得问问她都会什么玩艺,快!快!”小厮赶忙跑出去了。叶允雄却皱着眉,说:“不行!”谢慰臣说:“我今天是特别的高兴,可是我跟你说了多少话,你全都不答言,多么无聊?我得想法子开开心!”
  正说着话,忽听院中有女人娇滴滴地问说:“怎么?还得进屋去吗?”叶允雄一听这声音,就不禁吃了一惊,立时站起了身,谢慰臣拍着他的肩膀,笑说:“你也开开心吧,别让鼓娘笑你是一个傻子!”说时房门忽然开了,那小厮已领进来一个千般旖旎万种风流的鼓娘。
  进屋来的这个鼓娘是身穿月白布的小褂,头上蒙着月白绸子的手绢,鬓发低垂,压着一张艳若芙蓉的微胖脸儿。俏目睁得很圆,嘴角发着微笑,然而却是一种冷酷与愤恨的神态。她下身穿着青绸裤子,脚穿青绸小鞋,一进屋来,身子就如随风杨柳,袅娜着说:“二位老爷叫我来打花鼓吗?可是价钱先得讲好了,我们女人家由梁山泊到京城不容易!”
  谢慰臣诧异着笑说:“什么?梁山泊来的?哈!你别是一丈青扈三娘的后代吧?来!我先问你会耍什么玩艺儿,然后只要你能给我们这叶老爷开心,要多少钱全好说!”
  叶允雄忽然“咚”地一跺脚,叹了口气。不料这鼓娘跳过来,“吧”的一下就打了叶允雄很脆很响的一个嘴巴。小厮大惊,谢慰臣瞪眼呵说:“你敢无礼?”鼓娘瞪眼说:“我敢无礼?我跟你们这叶老爷,丧尽天良的叶悟尘,就讲不着什么礼!我非得先把他打够了,才能打花鼓!”抡手又连打了两个嘴巴,叶允雄却绝不还手。谢慰臣在旁一看这个情形,不由得怔了。叶允雄却扭住了鼓娘的胳膊,说:“你也得给我留点儿脸面!”
  鼓娘却跺起脚来大哭,说:“你还要脸面吗?我救了你的命,嫁了你,你却在梁山泊把我抛下一走!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叫你这样翻脸无情?你说因为那高俊,可是高俊跟我屁相干也没有!就因为大秀要嫁他,大秀又是我的姊妹,我才跟他说话,你就生把个乌龟盖子往身上背!你还走?你能走到哪里?来到北京交了阔朋友,改了名字充好汉,你就以为我找不到你了吗?好!你别净叹气,也把你的理说说!说完了我打鼓跟你们讨赏钱,我就走!以后我不但卖艺还要卖身,你走到哪儿我给你现眼到哪儿!”
  叶允雄此时羞窘极了,眼看着就要变成了暴怒,被打红了的脸也渐渐发紫。谢慰臣早就用眼色将屋中的仆人驱走,这时他就先向鼓娘一摆手,然后把酒杯向桌上一摔,正色地说:“叶兄弟!我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你前天跟我说,弟妹在梁山泊过得很好,这次是她劝你出来求出身,原来你说的都是瞎话呀!你出来时就是背着弟妹。你还跟我说,弟妹救过你的命,待你极好,你时时想她,所以连酒都喝不下去,你整天忧烦,但那就能弥补你的过失吗?原来你却是个负心之徒呀!哈!好兄弟,你这样的朋友,以后我可不敢再交你了!”
  鲁海娥一听谢慰臣说的这话很是公道,她就更是哭啼抹泪,叨叨唠唠,跟谢慰臣讲起理来,由水灵山岛相识之时起,直说到叶允雄后来犯案被捕,在郓城她冒险营救,山内成亲……
  谢慰臣听到这里,就点头说:“弟妹不用跟我说了!这许多事我全都知道,因为叶允雄他对我说的比您说的还详细,只是……咳!你们夫妻的事我也不便多说话,弟妹可别走,他若能给弟妹赔罪,那我还交他这个朋友。不然,虽然他现在是名震京师的英雄,我也不愿再与他结交,衙门的事,我也不能再给疏通啦,官人爱怎办就怎办吧!”
  鲁海娥听到了这话,却突然吃了一惊,又扬着泪眼看了看那郁闷无语的,英俊可是无良心的她这情人夫婿,她渐渐哭声小了,话也少了。谢慰臣便向叶允雄使了个眼色,暗笑着,但是又假作生气,顿顿脚就走出屋去。
  院中还站着两个仆人,谢慰臣却用嘴“哧哧”地给赶开。他进到里院,就命侍姬预备着香衾,并悄声嘱咐说:“待会儿,你把这就送到书房去!那长得很漂亮,穿着月白小褂的,就是会耍枪的那位叶老爷的太太!”
  过了许多时,谢慰臣就命这侍姬抱着一份锦衾绣褥送到书房里,并嘱咐说:“你看看他们夫妇在那屋里干什么了?”这侍姬答应着出了屋。去了一些时,便回来了,脸上带着些绯红,说:“人家俩人正在屋里低头说闲话呢!地下放着个小鼓,桌上搁着两根鼓槌。”谢慰臣就问说:“你没听他们说什么吗?”
  侍姬笑着说:“两人的眼角都挂着泪,叶大爷说完一阵话,叶太太又说,可是,叶太太说话的时候,叶老爷又连声地叹气。什么话我可也没听清楚,因为叶太太说的话我不大能听得懂,我就听见什么:叶太太这次来,真不容易,是先到了什么白石村,后来才到了北京,又没有钱,她就沿途打着花鼓。她前几天就来到北京了,可是今天才见着面,叶老爷只直跟太太说好话儿!”谢慰臣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又待了一会儿,便自己又走往书房前,在门外先咳嗽了一声,然后拉开门进了屋。就见那夫妇正对面坐着,每人的眼前放着个酒杯。谢慰臣鼓掌笑着,说:“这才好!这才好!千里夫妻巧相逢。”
  鲁海娥脸红着站起身来,忽然又毫不客气地说了,她说:“谢大哥!你别拿我们开玩笑!刚才我也听他说了,你有一个知心的女子吕月姑,是被什么薛中堂夺了去。这事你放心吧,现在不才二更多天吗?不到四更天,我准能叫她在这屋里跟你见面!”谢慰臣一听,倒不禁发了怔。鲁海娥抿着嘴笑,极度地风流放荡,令谢慰臣倒不敢用正眼看她了,就有点皱眉的样子,同叶允雄说:“你替我劝阻劝阻弟妹!那件事早晚我是要拜托你们夫妇的,可是现在焦泰才死,衙门方面我才打点好,不可忽然又出事!慢慢说吧,慢慢说吧。”
  叶允雄不表示态度,鲁海娥却瞪了谢慰臣一眼,说:“无论如何我也得报你的恩!因为你能替他撒谎,还送过他一个小老婆!”
  谢慰臣连连摆手,面红过耳地笑着,说:“得了!得了!弟妹你别挖苦我啦!我送了他个小老婆,他并没要。他慷他人之慨,给打发走了,昨天晚上他们还见面了。”鲁海娥立时又瞪了叶允雄一眼,谢慰臣却笑着说:“可是人家已经嫁了人!昨天他是跟人打架,躲避到豆腐坊里,无意之中才遇见了那女子。那是落花无意,流水也无情,我的撮合没做成,也就不必再提啦!开玩笑是开玩笑,真话另是真话,我与叶允雄相交多日,见他真正是一位正人君子,嫖也不嫖,赌也不赌,刚才我邀他去听大鼓,他也不肯去。再说一句话,今天要依着他,就不叫我往屋里招鼓娘,所以要真依着他,您二位还未必能相逢呢!请坐!请坐!我叫人给换酒!”于是就喊叫小厮,鲁海娥却连连摆手,说:“我不喝!我把酒都喝够了!”又问说:“那什么薛中堂的宅子在哪里?告诉我,反正早晚我要给大哥办那件事。”
  谢慰臣笑着,想着鲁海娥也不过是个比较泼辣的女子,她打听薛中堂家,多半她也是想借着打花鼓混进去,或者能与吕月姑见上一面。但若想救吕月姑出来,恐亦很难,于是就蘸着杯中的残酒,在桌上画出了由此往薛中堂家的曲曲弯弯的路线。画完了他就一拉叶允雄,说:“你来!我还有几句话要审问你呢!”
  他把叶允雄拉到了大客厅,就一半抱怨着说:“兄弟!你为什么当初不跟我说实话?你本有两位太太,这位太太你一字也没跟我提。你抛妻远走本太不对,刚才若不是我撒了一套谎,消了她的气,这时她还得抽你的嘴巴呢!”叶允雄笑了笑,又叹息一声,遂把自己与鲁海娥的结合经过,及上次因误会出走的始末,简略地说了。
  谢慰臣听罢,却不胜惊讶,说:“原来这位令正竟是这样的奇女子!她的武艺一定比京城有名的女镖头徐飞燕还要高强,与你真堪称一对侠义夫妇!女人哪个不嫉妒?性情放荡也未必就是淫贱。如今她千里迢迢,沿途卖艺来寻你,见了面,多少怨恨,也一说就解开,实在不易得。你以后应当在她身上补补过,不可再耍脾气了!”
  叶允雄点头,说:“当然,我不能再抛弃她了!只是刚才听她说,那童五、杨七等人也将要往北京来,我们在此必定待不住,所以我们想赶快把大哥那件事办完了,我们好走。”
  谢慰臣听了这话,却不禁有些发愁,怔了半天,就摇头,说:“不要紧,你们自管在我这里住着,不要说杨七、童五,就是牛九、铁十,也不敢从我的府里抓人!那件事,自然呀,我还不愿早点儿跟月姑见面吗?可是因为焦泰才死,薛中堂正在怀恨着我,咱们倒得斟酌斟酌了!”又拍拍叶允雄的肩膀,说:“明天再说吧!今天天色不早了,新婚不如久别,久别就算新婚,权且把我的书房充你们的洞房,你可小心再挨嘴巴!”
  叶允雄笑了笑,但因听谢慰臣说到了洞房,却又想起白石村中的洞房之夜,自己与梅姑娘惜别之时。如今与鲁海娥见了面,但不知将来还能跟梅姑娘见面不能,他心中不禁又有些感慨。
  与谢慰臣出了客厅,见书房中灯光灼灼,叶允雄还要让谢慰臣进屋去坐一会儿,谈谈闲话。谢慰臣先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站着犹豫,但是,鲁海娥的模样自己虽然看过了,可是总有点儿遗憾,仿佛没大看清楚似的。而且刚才听叶允雄说她是一位侠女,正是“粉鳞小蛟龙”,实在更得多看一眼才对,于是经叶允雄一让,他就又笑着走进书房来。但两人一进屋,却不禁齐都大吃一惊,因为屋中空洞无人,鲁海娥已不知何往,地下空留着花鼓,壁间却失去了一口钢刀。
  谢慰臣说:“不用问了!弟妹一定是给我办那件事去了,这可怎么办?老弟你只好去一趟了!”叶允雄也很是着急,说:“其实以她的武艺,办这件事原富足有余,不过她这些日路上奔波劳碌,刚才又喝了两盅酒……”谢慰臣就说:“那么你就赶紧快走!我叫人给你套一辆车,车上好放家伙。可是记住了!千万别把事情弄大发了!”叶允雄说:“你不要嘱咐,我这次去,就怕是她小题大做!”谢慰臣遂急喊来小厮,命往前面叫人赶紧套车,叶允雄是将衣服扎束利便,带上一口宝剑,就走了。谢慰臣送至门外,并悄声向赶车的嘱咐了一番。这赶车的好像是他的一个心腹人,就请叶允雄上了车,遂赶着车走了。
  此时,夜色已深,路黑人静,只有车底下拴着个纸灯笼,在地下飘动着个淡黄的光圈。车轮“咕咚咕咚”地响,因为地下是坑坎不平。穿越着曲曲折折的小巷,走了半天,叶允雄就在车里问说:“还没有到吗?可不要把车赶到人家的大门口!”那跨着车辕的赶车的笑着说:“我知道!我们大爷刚才都跟我说明白了,您就放心吧!”叶允雄便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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