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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年寒窗 一招绝活
2025-09-29  作者:孙玉鑫  来源:孙玉鑫作品集  点击:

  老人的话中似乎含有无比的威势。
  独孤继承不由自主的依言走向桌旁。
  只见桌上铺了一幅素绢,砚池中注满了墨水,一双大楷毛笔放在一旁,似是早已备妥的。
  幽谷樵子转向独孤继承笑道:“老夫不愿欺压晚生后辈,现在咱们这么办:老夫在此泼墨挥毫,你只管用剑向老夫进攻,在一百招之内,不要说你能伤得我一丝半缕就算你赢。
  只要我有一个字写歪了,也算你赢。如果你赢了,老夫就答你相询之言,如果你赢不了,老夫另有条件。”
  独孤继承大感愕然,连连的摇着手,道:“老前辈这不是开玩笑么?自古以来,尚没听说有如此过招的,而且,老前辈有多少条性命,可以说这种大话?”
  幽谷樵子冷冷说道:“老夫平生不说大话。”
  话说得异常严肃,令人难信其伪。
  独孤继承灵机一动,心想:他虽然这么说,但自己何必认真,反正他既说明并不还招,那么伤不伤他,完全决定于自己,只要一剑刺破他那件长衫,问明那句话,也就算是了。
  他当下笑向幽谷樵子道:“这是老前辈自己出的主意,事后可不能后悔。”
  幽谷樵子似已不耐,已经俯身斜站在桌前,手中提起了毛笔,闻言冷哼一声,说道:“老夫不喜欢罗嗦,你尽管动手就是。”
  独孤继承暗笑不已,伸手拔出背后长剑。
  他一声的大喝,道:“老前辈小心,看剑!”
  说毕,一招“牧童指路”,长剑平出,挟着丝丝啸风之声,迳向幽谷樵子背后长衫的下摆刺去。
  幽谷樵子恍如未见,左手压在桌边,右手用笔向黑池中去醮墨,一副神态从容,安闲无比。
  独孤继承素以自己所揣摩研练的奇突诡异剑法自傲,江湖道上屡次牛刀小试,几乎无往不利。
  现在,幽谷樵子伏案作书,且自己又在他身后出招,即使是闭着眼睛,也可以一剑把他那件长衫划成两半。
  不料怪事忽出,使独孤继承咋舌不已。
  他分明已经觉得长剑刺到了幽谷樵子的长衫之上,而且又未见他移动身形。
  但何以长剑一滑,竟斜到了一边。
  而幽谷樵子那件飘飘的长衫下摆,依然完好无恙,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
  独孤继承感到吃惊。
  但心中想这一招被他躲过,必是出于侥幸,而且尚有九十九招,任他是天神下界,在这种情形之下,也不会毫无伤损。
  当下长剑一挥,二度刺出手。
  眨眼之间,独孤继承攻出了十招。
  十招即过,独孤继承惊凛不已。
  幽谷樵子不但未曾回头,而且双足似也根本未曾动过,何以自己的长剑竟刺不到他的身上?
  他是怎么样躲过的?
  为何自己竟连这也未能看清?
  独孤继承当下略一忖思。
  他立刻全神贯注,施展出自认是最为精彩的诡招奇学,闪电般向俯案作书的幽谷樵子盘旋罩去。
  从十招之中,独孤继承已知幽谷樵子果真不是说大话,确有令人不可思议的绝技奇学。
  是以不敢仅是刺他的长衫下摆,竟不分上下左右,长剑洒出团团剑花,搂头盖顶,将幽谷樵子罩在霍然的剑光之内。
  令他惊奇的是,无论他如何横劈竖削,剑锋所及,却总是空无一物,彷佛俯在桌前的幽谷樵子竟是团幻影。
  耳中忽听幽谷樵子朗声吟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独孤继承又惊又怒,手中剑愈来愈快,招招皆向幽谷樵子致命之处猛攻。
  转瞬间,九十招已过。
  独孤继承忽而停剑不攻。
  幽谷樵子并未回头,冷冷说道:“还有十招。”
  独孤继承忽而大笑道:“晚辈晓得。”
  他随即又无限得意的说道:“老前辈注意,这十招是在下至诡至异之学。”
  幽谷樵子笑道:“娃儿,尽管施展就是。”
  独孤继承朗声一笑,长剑斜出,一招“分云取月”,向幽谷樵子左胁刺来。
  但这一招慢得出奇,剑锋斜指,一分分慢慢向前移动。
  幽谷樵子忽而大笑道:“娃儿,你很聪明,我当年赶不上你。”
  原来独孤继承一连九十招,未能沾到幽谷樵子半丝寸缕,大感焦急,剩下十招时,忽然停手不攻,被他想到了一招绝活。
  所谓至诡至异之学,就是慢。
  那幽谷樵子既然不能移动,快的招式虽看不出他是如何躲过,但慢的招式,却使他无所遁迹。
  即使不能取胜,也会看出他究竟是施展的什么身法?
  果然这一来,大生奇效。
  只见幽谷樵子并非全未移动,而正是随着刺去的剑锋移动不已。
  只是方才过于快捷,令人目不暇接,看去竟似未动一般。
  但那躲闪飘动的身法,千变万化,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独孤继承大为惊喜。
  那些身法变化,都正是自己梦寐以求,苦思未得之学,如今得之于无意之中,怎不大喜过望?
  同时,他心中有暗忖:这可是我们双方同意的动手过招,虽然算是学了你的本事,却用不着感谢你这份盛情。
  这十招,独孤继承分自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每一个方位角度缓缓进招,把幽谷樵子的每一动作奥秘俱皆熟熟的记在心上。
  不一时,百招已完。
  独孤继承脑海中仍然为那些怪异的身法招式所沉迷、陶醉,不觉如呆如痴。
  忽听幽谷樵子冷冷说道:“娃儿,你输了。”
  独孤继承一惊,方才记起自己果然百招之内并未伤他分毫。
  抬头望去。
  只见他手中拿着那幅桌上的素绢,上面整整齐齐写着岳武穆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俱是端端的楷书,一丝不苟。
  独孤继承俯首无语。
  幽谷樵子冷冷笑道:“既然你输了,就要遵守老夫的条件。
  独孤继承连忙问道:“老前辈又有什么条件?”
  幽谷樵子又复冷峻的一笑。
  他放下手中的素绢,踱至靠墙的小几上,取下一个细瓷瓦罐,郑重其事的递给独孤继承道:“把里面的东西吃掉!”
  独孤继承茫然不解。
  不自觉的接过瓦罐,打开看时,却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里面赫然竟是两条约有食指的大小的毛虫。
  两条毛虫俱各红睛黑啄,周身白毛似雪,在罐底往返盘旋游走,但却不知道是叫什么名字。
  单是看看就令人作呕。
  他真奇怪幽谷樵子怎会有这种条件?
  独孤继承连忙仍将瓦罐盖好,递回幽谷樵子手中,笑道:“老前辈少开玩笑,这毛虫怎能吃得?”
  幽谷樵子并不去接瓦罐,双目神光四射,冷凛的喝道:“吃掉!”
  神色威棱至极,令人不寒而栗,看来毫无通融余地。
  独孤继承愕然瞪视幽谷樵子一眼。
  抗声答道:“老前辈为何如此不通人情,强逼我吃那种令人作呕的毛虫,究竟用意何在?”
  幽谷樵子冷哼一声,凛然说道:“那一对‘天蝤’虫,一公一母,绝毒无比,吃了可以使你肠断肝裂,七窍流血而死。”
  独孤继承毫无惧意,冷然答道:“既然是老前辈要伤在下之命,掌劈指点,刀砍剑刺,任凭老前辈如何发落,在下绝不会皱一皱眉头,但要强迫在下吃这毒虫,却是绝不可能之事。”
  幽谷樵子淡淡说道:“那是我的条件。”
  独孤继承一怔。
  他不由想到,方才自己虽会听他说如果被他赢了,他另有条件。
  但因当时所说的过招方式,太过滑稽,根本想不到会被他赢去,故而未曾问明他条件的内容。
  而现在,自己却真的竟而输了,那么不论他提出的是什么条件,自然都应该遵守。
  他一时不由大为作难。
  他再打开瓦罐,看看那两条蠕蠕而行的毛虫,想想就要把它们吃下肚去,不由大感恶心,几乎呕了出来。
  幽谷樵子果然奇怪得毫无人性,此刻又冷凛的喝道:“如果你再不自动的吃它下去,休怪老夫要出手相逼了!”
  独孤继承忿忿的看了幽谷樵子一眼,似乎想要发作,但想到这原是自己的输掉的条件,不觉又软弱下来。
  他犹豫一下。
  然后喟叹一声,道:“好吧!既是如此,在下也只好把它吃掉了……不过,这两条毛虫既是奇毒之物,在下吃后,必然很快就死。
  但我此来目的,既是受人之托,还是要把这事办到。
  在那来路之上,有一位名叫谈素月的姑娘,要问问老前辈是否愿意见她,如果愿见,可以派人去把她找来,如不愿见,也派人去告诉她一声。
  幽谷樵子毫无表示,彷佛并没听到。
  独孤继承把牙一咬,揭开瓦罐——
  他迅快的抓出两条毛虫,闭上眼睛,一张口吞了下去。
  奇怪的是看起来令人恶心,但一放入口中,立即顺喉咙一滑而下,不但并没什么异味,反而有一种清香之气。
  耳中但闻幽谷樵子哈哈大笑之声,震耳欲聋。
  独孤继承吞下毛虫,自料必死,立即就地跌坐,瞑目待毙。
  不久,果觉腹中雷鸣不已,丹田之内热如火烧。
  独孤继承黯然想道:必是剧毒业已发作。
  那股丹田中的火热之气,翻滚汹涌,烧灼炙人,但他紧咬牙关,强忍住痛楚,默无一声。
  那股翻腾的热流,不住的冲激、滚动,而且愈来愈烈。
  不久,像突然爆炸一样,立刻滚滚汹涌而出,迳由内腑经任督二脉,力透生死玄关,直上十二重楼。
  然后就缓缓通向周身各处脉穴。
  热流滚滚不绝,约有顿饭之久,方才逐渐减弱。
  独孤继承初时大感痛苦,原以为毒发将死,但不久之后,又复渐渐缓和下来,不觉大感奇异他缓缓运气行功,但一试之下,不觉大惊,只觉一股热浪应声而起,几乎被冲击得昏了过去。
  他不由暗忖:定是那毛虫的剧毒仍然潜伏体内,随时均会发作。
  独孤继承缓缓睁眼看去。
  只见幽谷樵子已坐在桌前的一双巨大的花梨木椅上,双目神光内闪的,正目注视自己微笑。
  独孤继承大生反感。
  心想这人真是心狠手辣之人,像那样心旷神怡的看着被他迫害之人而死,难道竟是一种乐事?
  但使他觉得奇异的,是幽谷樵子自己一把拔光了那垂胸的雪白胡子,忽然又长了出来,仍是那样雪白垂胸,委实令人难解?
  独孤继承勉强挣扎而起,只觉有点头重脚轻,微感眩晕。
  但奇怪的却是丹田之中的那股热浪,仍在跃跃欲动。
  而自己似乎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冲动,似乎想要跟谁打上一架才觉得快意。
  幽谷樵子仍微笑的注视着他。
  见他已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问道:“娃儿,觉得怎样?”
  独孤继承冷哼一声,怒声答道:“不论怎样,已经与你无关!”
  幽谷樵子冷冷说道:“你来此的使命完了么?你欠那人救命之恩,这点小事都无法给她办到,你自问对得起良心吗?”
  独孤继承恨得牙根发痒,暗骂道:都是你这个老怪物害的,愿意见不愿意见,随便说一句就完了,既不肯说,却又拿这来挑人的毛病,简直是无理已极!
  他一面慢慢向外走去,一面冷哼道:“反正我就要死了,这事也就顾不得了。”
  幽谷樵子仍然冷冷问道:“如果你死不了呢?”
  独孤继承一怔,心中不由一动,暗忖:这倒真是自己未曾想到之事。不由把往外走的脚步又收回来。
  又一面暗自细忖:自从吃了那两条什么“天蝤”毛虫,一阵翻动之后,并未就死,而现在除了丹田中那股热流之外,再无异状,难道那两条毛虫并非绝毒之物,自己真的不会死了?”
  忽听幽谷樵子又冷冷说道:“要老夫答你那句话,必须你再答应一个条件。”
  独孤继承大惊,不由疾退生步,怔怔问道:“老前辈又是什么条件?难道说还有两条毛虫······?”
  幽谷樵子呵呵大笑,道:“凭你能有多大造化,还想再吃两条······老夫这次的条件是要你照顾那托你来问话之人,只要你一天不死,你就要照顾她一天,至于老夫的答话是······”
  幽谷樵子说着忽然慨叹了一声。
  像他这样冷僻狂傲之人,从这种幽缓的叹息之中,竟像忽变得十分软弱起来。
  幽谷樵子然后又接下去,道:“就说老夫暂时不想见她,而此处也非是她宜于停留之地······不过,如果在这月初七赶到终南山下的大散关,也许老夫可以在那里见她一面······”
  独孤继承不由暗笑,心想这个老怪物自称幽谷樵子,又说遁世已久,不和俗人来往,是怎么竟也听到了少林掌门悟因大师约斗血手令主的消息?而且竟也老兴不浅的要赶去看个热闹。
  但他不愿再跟他多做纠缠,既然他已经说不愿见她,假如自己不立刻就死,一定要把这话给她传到。
  幽谷樵子又复喝道:“记着永远照顾她,除非你比她先死。”
  独孤继承回头冷冷道:“在下只要能报了她救命之恩,就可以随意离她而去,所以老前辈这话,在下不一定愿意遵守。”
  幽谷樵子喝道:“你必须终生遵守,而且你一定会遵守。”
  接着又是惊天动地的呵呵大笑。
  就在这呵呵大笑声中,独孤继承踉踉跄跄走出屋来。
  但他甫至院中,不由又是一惊。
  此是虽然午夜已过许久,但绝不致已经天亮,所以······
  他忽然怔住了,他已发觉并不是天亮,而是他的视力竟突然变得······变得如此不可思议!
  虽然雷雨已止,依然天空如墨。
  但他的目力却竟然比在白昼还要明亮,甚至那巨树顶端树叶上的筋脉,他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他惶惑不解,但却禁不住心头狂喜。
  他已有处暗夜有如白昼之能!
  回顾厅房,房门已闭,灯烛已熄,彷佛那怪老人幽谷樵子已要入睡,小院前的垂花拱门也已关紧。
  他略一忖度,见两侧土墙高可丈余,不难一跃而出,当下双足略一点地,立即一跃而起。
  殊料这一跃竟有如巨鹤钻天,身形再也收束不住,直升起了三四十丈之高,方才勉强稳下上跃之势,复如弹丸流星般落下地来。
  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
  独孤继承又惊又喜,不由坐在地上细细思忖:
  第一、显然的,那两条毛虫不但不是致人于死的毒物,而自己突增的内力以及暗中可以视物之能,即系由那两条毛虫而得,但那幽谷樵子为何不自己享用,却要留给他吃?
  还有他那沾满泥浆的鞋袜,可能由断谷中救出自己的即是此人。
  他为何要救自己?又何以知道自己会在那断崖之下遇险?
  第二、幽谷樵子似是他隐居以后所用之名号,依他所说,则必是会在江湖武林中成过大名之人,他的真名叫什么?还有那一把可以拔光,一会又可以长出来的胡子,和那死板板的又老又丑的面孔?
  第三、谈素月和幽谷樵子关系定不寻常,否则谈素月的“妈”绝不会万里迢迢的带她从塞外来此找他,而幽谷樵子也不会那样郑重的要自己一生都照顾她,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现在不见她,却又教她七月初七赶到大散关去和他相见?
  第四、谈素月和黄冷芳完全一模一样,世上绝没有如此奇妙之事,可见两人必有关联。
  黄冷芳既系血手令主黄天民之女,则谈素月必也和血手令主有着无法分割之关系。
  那幽谷樵子和谈素月又有着神秘莫测的关系,则他和血手令主之间自必也有点纠葛,但这些关系,越想越令人困惑,一时竟无法解开这些神秘之结。
  第五、幽谷樵子既已不与俗人交往,隐居幽谷,何以他又要七月七日赶到大散关去看那悟因大师和血手令主的生死之搏?
  第六、幽谷樵子要自己对谈素月活着一天,就要照顾她一天,难道他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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