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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扶弱抑强侠名满天下 察言鉴色心事付东流
2025-06-28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点击:

  在这形势危急异常之际,眼看红颜妙龄的唐紫琼,将要变为一堆枯骨。石轩中奇快地一伸手,唐紫琼但觉玉臂一紧,身形倾侧开去。
  饶是这样,敌人铁掌仍然快袭上身,她登时玉颜失色,以为自己已落在另一个敌人手中,脑际自然而然浮起自戕之念,省得负伤之后,尚须被敌人污辱。当下身形依旧倾侧开去,恰好撞入后面石轩中的怀中,手肘往后一撞。
  这一撞之力非轻,若换了寻常人,非得当场咯气,同时身躯也被她撞飞两丈以外不可。她的意思是撞开那人之后,这才腾出手脚自戕。
  石轩中果真不虞她有这一着,这刻一手执住她的臂膀,一掌已腾出去抵挡银髯叟的铁掌。吃她一肘正撞在胸前,不由得闷哼一声,那只迎敌的掌上力量,撤回了六成。
  “啪”地一响,两掌相交,但见石轩中与及唐紫琼两人,齐齐旋将开去。
  银髯叟卫浩怔一下,只因这一掌他已出全力,及至与敌掌相交时,发觉对方掌力不强,故此满以为对方必定当场被震死无疑。哪知敌人掌上尚有极微妙的招数,居然能化卸掉一半力量,同时借着身形旋转,更将其余的一半力量都化解开。这等身手,不能说天下第一,也将在伯仲之间。这老魔头如何不为之一怔,寻思此人来历。
  石轩中旋开半丈之后,唐紫琼娇躯尚在他怀中。唐紫琼又惊又羞,努力一挣,石轩中并非轻薄之徒,他之所以在旋开之际,尚抱紧她一齐旋开,为的是免得自己一退开之后,对方的掌力便落向她身上,如此岂不是反害了她。这刻觉出她一挣,忙忙松开手。
  他竟将银髯叟卫浩这个强敌老魔,视如无物。径自向唐紫琼拱手道:“唐姑娘请勿误会,在下并无恶意!”
  她“呀”了一声,目光登时被他的俊美丰神所吸住,愣然地寻思对方何以中上她一肘,仍旧安然无恙?同时她平生也未曾见过这么俊美的年青佳公子,心湖忽然荡漾起无数漪涟。
  石轩中温雅地向她笑一下,道:“姑娘那一肘力量真猛,在下差点禁受不住……”
  唐紫琼看了他的笑容,忽然浮起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双颊也无缘无故地红将起来,低鬓一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公子你竟是帮助我的!”
  那边的银髯叟卫浩蓦地洪声喝道:“来人莫非是石轩中么?”
  此言一出,唐紫琼为之一震,抬起头来。刚好瞧见石轩中虎目中倏射威光,面向银髯叟卫浩,朗朗应道:“正是石某,卫浩你既知我的名头,可不要逃走,待石某让你知道横行不得,天下还有人在!”
  银髯叟卫浩成名数十年列入高手之林,纵然有了逃走之意,但石轩中这么一喝,便再也移动不得。当下故示从容,拂髯冷笑一声,道:“石轩中你好大的口气,待老夫见识一下崆峒绝学,究竟如何……”
  其实银髯叟卫浩心中有数,当年石轩中孤剑独探大内禁地力拒大内绝顶高手,强如密宗第二位高手萨迦上人,也没法奈何得石轩中。还有身为大内群凶之首的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也曾在石轩中剑底示怯。是以银髯叟卫浩昔年位列大内三供奉之一,今为玄阴教天龙堂香主,也决敌不过此人。
  然而江湖上讲究的是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他纵然敌不过石轩中,也得和他尽力一拼,否则一世英名,今宵立堕。
  石轩中仰天长笑,然后道:“到底是天龙堂香主,还有几分骨气,看在这一点上,我石轩中让你三招,然后动手!”
  他那种轩昂挺拔的风度,直把唐紫琼看得心越神飞,芳魂摇摇。石轩中这三个字,她可是私心倾慕已久,如今有缘相遇,还承蒙他救了自己一命,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她睁大眼睛,但见石轩中潇潇洒洒地走向银髯叟卫浩,不禁脱口失声道:“石大侠小心——”
  石轩中回头一笑,道:“唐姑娘放心,扫荡妖氛,为天地留正气,正是我辈分内之责!”
  银髯叟卫浩气极磔磔怪笑,叫道:“姓石的且慢矜夸,莫在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瞧扁了……”
  石轩中虎目一瞪,威光闪闪,但不再言语,随手折了一根三尺来长的树枝,走到敌人前面五尺之处站定,道:“卫浩你动手吧!”
  银髯叟卫浩喝声好字,左手旱烟管一挥,扫向石轩中前胸,右掌也同时猛可切将出去。
  这一招双手并发,竟是有去无回的势式。敢情卫浩久历风浪,明知石轩中既然夸下海口,说明让自己三招,则在三招之内,决不会还手,是以发出的招数,完全不考虑到防御自己。
  这一来招数威力之大,比之平时何止大上数倍?石轩中内心微凛,但面上仍然气定神闲,暗运一口真气,布运胸前。
  敌人旱烟管扫到时,他脚下不动,猛一吸气,胸口便塌陷一尺之多。卫浩的旱烟管其快惊人,一掠而过。但右掌如山掌力已然涌撞而至。
  石轩中上身一挺,胸部复又突出,恢复原状。“蓬”的一声,对方的掌力已经压到。
  这一掌挨得甚是结实,唐紫琼禁不住为之惊叫失声。但见石轩中身形站立不稳,直退开一丈有余。她更加惊惶,倏然一跃上前,拦在两人之间,挺剑怒目瞪着银髯叟卫浩,口中问道:“石大侠你怎么啦?”
  银髯叟仰天磔磔而笑,拂髯道:“原来石轩中也得受庇于一个女娃娃,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夸口让老夫三招?”
  原来银髯叟卫浩心中有数,明知对方挨这一掌,并无大碍,若是硬接到底,则早就躺下了。
  石轩中朗声长笑,道:“老魔头你看差了,石某人还不至于那么软弱,不堪你的一击,唐姑娘请稍移玉步,石某足以应付老魔……”
  唐紫琼面上一红,忙忙退开,事实上她不免关心得太过,以至真实情形都看不清楚。
  石轩中一飘身,落在卫浩身前,挺胸道:“还有两招!”
  银髯叟卫浩心中大凛,暗忖第一掌已无功,若是第二三招仍不收毙敌之效,则今宵凶多吉少。这个念头有如电光石火般掠过脑际,登时为之心神稍分。目光到处,适好看见石轩中面上冷笑之容,又似是要开口催他动手,于是不暇多想,一掌猛然击去。
  这次相距得近了尺许,故此神速之极,才见他手掌一动,又闻“蓬"一声,又击在石轩中胸前。
  只见石轩中蹬蹬蹬退开五六步,然后拿桩站稳,复又跃到他面前,冷笑道:“这一掌太糟了,力量还及不上第一招!”
  —言惊醒梦中人,银髯叟卫浩暗骂自己该死,怎可在这毕生未逢过的大敌之前,心神散乱,以致力量不够。于是将拢起心猿意马,暗中运聚全身真力,陡然吐气开声,铁掌直击出去。同时之间,左手旱烟管由下盘暗暗戳去,疾取穴道。
  掌力出处,满以为对方必挺胸硬挡一下,然后才借力飘退。他的诡计是这一掌虚虚实实,开头时风力劲烈惊人,其实潜力并非用上。等到对方一挺,竟欲借力之际,他左手旱烟管已自戳到。假使对方警觉得快,疾往后跃,则他右掌之力才真个发出,争取到那一线的时间,赶上击在敌人身上。那时候因他真气已动,决难护身。纵然不死,也得重伤。
  想倒是想得很周密毒辣,可奈掌风一括,敌人已不见影踪。
  原来石轩中轻功盖古凌今,提气疾奔时,能够一跃六七丈远,简直有如长着翅膀,驭风飞去。这一次施展出看家本领,借一点风力,便飘开老远,脚一沾地,忽又飞回来,果真神速无伦,动作如电。
  这几下身法及功力,直把唐紫琼佩服得五体投地,想起前几年也曾经想找石轩中比划一下剑法,如今看起来,纵使使尽点苍派驰誉武林的昴日剑法中绝招,只怕连他的影子也摸不到。
  石轩中舌绽春雷,大喝声中,手上三尺来长的树枝划将出去。枝上带出锐啸风声,比真的利剑还要惊人。
  光是这么一出手,已具是一代大剑家的风度。银髯叟卫浩身形斜闪,脚下巧踩七星步,绕到敌人左侧。
  石轩中身形不动,左手伸直划将出去,风声如剑,锋利无比,直取银髯叟卫浩中上两盘。
  这时银髯叟卫浩的旱烟管本已递出,但对方左手来得又快又妙,自己这一招简直毫无用处,于是无奈狼狈跃开半丈。
  唐紫琼大声喝彩,道:“真个剑法如神,卫浩这回遭殃啦——”
  石轩中得理不让人,手中树枝斜劈横挥,凌厉得有如江海翻腾,天地崩裂。银髯叟左烟管右铁掌,施展出数十年精修之功,苦苦抵挡,居然暂时的招架得住。
  二十招一过,石轩中虎目射出杀气,剑法一变,但见他恭恭谨谨,目不斜视。但招数威力范围忽然扩展得又宽又广,有时树枝刚刚一扬,尚未斫下,银髯叟卫浩便须连使两三招,方始算是勉强拆解掉。
  这样打法,实不啻倾百万虎狼之师,去攻占弹丸之地,那银髯叟卫浩焉有不更加吃力之理。五六招过处,已自累得发出喘息之声。
  大凡内家好手,俱是以气脉悠长见胜,因此每逢遇上不相轩轾的对手,竟会拼上几个昼夜,直至彼此力竭方罢。
  银髯叟卫浩的功力已入高手之林,一招一式,都合生灭之道,等如内功中的行功,越打越见精神,但如今五招之后,便气喘如牛,可以窥见石轩中这趟剑法何等厉害。
  石轩中冷冷道:“这是我崆峒派的镇山之宝伏魔剑法,老魔你觉得怎样?还可以在武林中争一席位么?”
  银髯叟卫浩这时那暇理会对方的讽刺,心中直在盘算如何逃走。
  须知石轩中如今功力固然超迈凡俗,尤其这套伏魔剑法大九式小九式共计一十八手,更是凌越千古,无可比拟。一百年前崆峒派为天下武林之冠,便是全靠这套剑法。近数年石轩中潜心体会,已悟出精奥。是以二次出世,再找号称天下第一的鬼母冷婀动手,誓要重振师门声威,称雄宇内。
  前几日他孤剑力敌玄阴教三个大魔头,直将他们迫得自己打自己,乱成一片,可以想见这套伏魔剑法大九式小九式何等厉害。
  石轩中其时已处心积虑,不肯施杀手杀死西门渐等三人,为的是要他们大败之后,江湖上传遍此事,增高自己威望。同时借他们的口,转告鬼母,好教她心有顾忌,日后动手时,势必一上手便绝艺全出,那时才不会失去机会。这机会两字包括取胜和败退。
  现在他仅仅对付银髯叟一人,自然容易得多,同时上手时又制了机先,无怪以银髯叟卫浩这等大魔头,五招接下来,已告力乏。
  只听石轩中大喝一声,枝影洒将出去,这一招乃是伏魔剑法中小九式之一,称为“松花浮水”。
  枝影过处,银髯叟卫浩但觉胸口一凉,颔下一部长及腹部的银髯,齐齐整整地被割掉一尺,同时胸前衣服已被划裂一道裂缝!银髯叟卫浩裂帛地大叫一声,连退五六步,低低一瞧自己这个模样,羞愧欲死。
  石轩中仰天长啸一声,流露出豪情胜慨。银髯叟卫浩见他没有追逼,立刻遏抑住胸中羞愤,大声道:“卫某今宵甘拜下风,但只要一口气在,决不能忘记今宵之事,两位珍重,咱们后会有期!”
  唐紫琼听出他话中之意,还有向自己寻仇之想,气他不过,便举手划脸羞他道:“不要脸,打输了还不快滚,我不信你能活上一百岁!”
  银髯叟卫浩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一言不发,转身疾奔而出,顷刻间便隐没在黑暗中。
  石轩中凝望着老魔背影,沉声道:“这厮目蕴愤毒凶光,我可不该放他逃生。”
  唐紫琼向来是个傲性子,听了他的话,以为石轩中瞧她不起,立刻道:“冲着他这几句话,纵然石大侠不肯留手,我非请石大侠放过他一趟不可!”
  石轩中闻言,已知她的性子甚硬,便不多言,微微一笑,道:“唐姑娘不必生气,这种人不值得理会。如今夜已深了,姑娘请回吧——”
  唐紫琼收剑于匣,道:“谢谢石大侠及时援手,此恩俟诸异日再图报答——”
  石轩中拱手为礼,道:“姑娘不必客气,请!”
  唐紫琼被他翩翩风度迷住,愣了一下,这才施展脚程,跃奔黑暗中。
  石轩中见她走的乃是与自己同一方向,便在黑暗中踌躇一会,然后才潇潇洒洒地走回城中。
  他虽然没有用力飞奔,但身形又稳又快,眨眼间已回到城内。到了刘知府宅邸,他想了一下,便决定将碰见玄阴教人的事,告知刘国梁,嘱他明早便须将岳小雷等人遣走,以免惹下麻烦。
  这时刘知府尚未就寝,正与一个师爷在商议如何处置。石轩中把他叫出来,悄悄把一切经过说了,然后离开,直扑奔岳小雷所居的院子。
  在屋顶上还未飘身下院时,忽见岳小雷房中灯光明亮,隐可以见到一个人和岳小雷在说话。
  他心中一凛,想道:“玄阴教的人真是那样厉害么?这番手下决不可再留情……”
  念头一掠即逝,身形已飘落地上,在窗缝间张望一眼,看清楚房内之人,不由得暗暗失笑。原来那人正是那位唐紫琼姑娘。
  唐紫琼并非庸手,这刻正好对岳小雷说明来此之故,便是因为玄阴教之人,为了岳小雷之事,向她挑衅生事。此所以她要来问问岳小雷,到底是什么一回事,以致玄阴教的人会来寻事。
  窗外的石轩中失笑之声虽低,但唐紫琼已然听到,玉面颜色微变,玉掌一扬,五尺外桌上的灯立刻熄灭。她的身形甚快,灯光一灭,已经纵到门边。
  但她却不敢贸然挑帘出去,先是扬手打出一股掌风,门帘呼地掀飞起来。
  人影闪处,一个人已闯入来。唐紫琼暗惊此人好生大胆,不暇寻思,抽剑刺去。黑暗中映出一道白光,又快又毒。
  来人不消说,正是石轩中。他猿臂一伸,已探入剑光之中。
  唐紫琼险些儿失声叫出来,为的是来人太强,当下使出师门绝招“龙角插戟”,剑尖向上一翘。
  这时石轩中如不缩手,纵然抓到她的手臂,但胁下非开个大窟窿不可。
  好个石轩中镇静如恒,他已明白自己一撤臂的话,对方剑招能够施展开,源源跟上。于是口中朗声道:“唐姑娘是我哩——”
  口中在叫,手却不停,骤然侧身欺近一点,手掌刚好扳在唐紫琼香肩上。
  他轻轻一勾,唐紫琼身形为之半侧。这刻她已听出石轩中口音,玉腕无缘无故为之一软。否则她应该翘剑刺去。
  石轩中一勾之后,想不到她会软下来,鼻中一阵香风过处,温香软玉倒个满怀。
  唐紫琼但觉一双壮健有力的铁臂将自己抱住,这个人正是倜傥风流,侠名满天下的美剑客石轩中,登时泛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毕生未曾被任何男人拥抱过,仅仅是这一回,却是那么销魂蚀骨!但愿时光在这一刹那停住,她便可以永远地偎倒在这个男人的怀抱中。
  石轩中面壁多年,道心坚定,同时又历经沧桑,因此没有半点异样的感觉。仅仅因对方被自己抱住,因而不大好意思。
  他温声在她耳边道:“唐姑娘别慌,石某太过冒失,以至唐突佳人!”
  唐紫琼动也不动,有如一头温驯无比的绵羊。她怎会怪石轩中唐突,却只怕这片刻温馨消逝得太快。
  石轩中反而不好意思推开她,忽然以为人家生气,便惶恐地道:“唐姑娘不要生气,在下向你赔罪……”
  她仍然没有回答,石轩中窘起来,在黑暗中干瞪眼。但唐紫琼的心情与他大不相同,万种柔情,翻腾不已。
  幸好这时岳小雷忽然开口问道:“是石大叔来了么?”
  石轩中忙道:“是的,你掌灯吧!”
  “我没有火种。”岳小雷答,“大叔你带有火种么?"
  石轩中道:“有,有!”放开唐紫琼,掏出火折,“啦”一声打着了,偷眼一瞥,只见唐紫琼一派迷惘之色,双颊绯红,娇艳可爱。却没有愠怒之色,登时稍稍放心,过去把灯点上。
  岳小雷瞪大眼睛,瞧着石轩中。石轩中甚觉奇怪,问道:“小雷你可是受惊了?”
  他摇摇头,仍然一个劲儿打量石轩中。
  石轩中道:“那个玄阴教的尸体呢?”
  岳小雷道:“这位姑姑给弄走了!”
  唐紫琼走过来,面色甚是沉凝,石轩中看见了,心中既惊且讶。以为她如今才生气起来,要责怪自己无礼。
  她说的话果然令他大吃一惊,原来她问道:“朱玲姑娘没跟你在一起么?”
  石轩中吃惊完之后,苦笑一下,摇头道:“没有,她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
  唐紫琼道:“好几年前,我曾经见过她,那是在洞庭湖畔,亦即是大家都要到武昌见识你的一次!她虽是男装,但凭良心说,她真是我平生未曾见过那么美丽的女性——”
  石轩中但愿别人多谈谈朱玲,便道:“是的,她的确异常美丽。那次她在干什么呢?”
  “她跟魔剑郑敖在一起——”刚说了这一句,石轩中面色为之一变。
  唐紫琼见他如此,明知他是爱之太深,故此醋劲特别大。这本是应该之事,她却无端地心中被刺了一下似的,十分不自在起来。
  于是她道:“看来她跟郑敖倒蛮亲热呢,他们一起同行了好几天。当时我还不知道她是女人,跟她比了一场剑,后来又在酒馆里碰上,那时另外有人认出她是朱玲,于是她使个坏走了,连郑敖也不理了!”
  石轩中起先甚是安慰,因为她到底把郑敖抛开,但回心一想,自己当日何尝不是也被她抛撇开的,登时又十二分不自在。
  “我仅仅见过她这一面,这几年来,却没有得到她的消息。江湖上传说是她离开玄阴教之后,乃是和你在一起——”
  岳小雷吭一声,道:“她是玄阴教的人?”
  唐紫琼立刻问道:“你见过朱玲么?”
  岳小雷瞪瞪眼睛,招手要石轩中过去。
  石轩中寻思片刻,这才过去,低声问道:“好孩子,那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是她么?”
  他点头道:“不错,她还对我说,除了可以告诉你之外,别的什么人也不可泄漏她的底细!”
  “但她和那姓宫的在一起啊……”石轩中那颗心如被火焚,熟悉的痛苦又袭上心头。多少年来,他都被嫉妒之蛇啮咬得浑身皆伤。最近,他才知道朱玲没有嫁给西门渐,甚且逃离鬼母。他这才算是松一口气,满心只有内疚,但到底松了口气。然而,她却投入别人的怀抱中,甚且以前还跟郑敖混过好几日——
  唐紫琼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再看看他的表情,已经了然于胸。她问岳小雷道:“姓宫的和朱玲在一起么?他长得怎样?武功可好?”
  岳小雷平生不撒谎,现在既然别人先说出朱玲,不是由他说的,便无愧于心,应道:“宫大叔长得很漂亮,和石大叔差不多。他的武功好极了,也像石大叔一样,一个照面,便把贼人劈死!”
  唐紫琼看到石轩中变颜变色,心中便甚觉不妥,忽然浮起尽快离开石轩中的愿望,这愿望是这么强烈,于是她转身跃出去,瞬息远逝。
  石轩中没有理会她离开之事,只陷于痛苦的深渊中……
  岳小雷道:“石大叔,你和玲姑姑相熟么?我很不喜欢那个宫大叔,他对玲姑姑显出很凶的样子,但玲姑姑的人太好了,竟不怪他!你去把玲姑姑带走,她就不再受宫大叔的气了!”
  石轩中听了这些话,有如火上添油,痛苦得哼出来。试想朱玲如非与宫天抚有了超乎寻常的关系,那宫天抚敢对她无礼。
  他叹口气,道:“孩子你不懂,我不能带走她,这些事都得自己愿意才成!唉,这可不能说是我的罪孽了吧?郑敖在前,姓宫的在后……”
  曙色迷茫,到处仍然一片寂静,石轩中独坐旅店房中,面对欲灭残灯,呆呆发怔。他不知自己几时回到旅店来,更不知现在东方之既白。
  现在他真正地寂寞了,平生所爱的人,竟是如此卑鄙放荡,人尽可夫,今后又无所牵系。只因她已失去了可以想念的地位,故此将会渐渐遗忘,包括一切创痛——
  然而他并不希望竟是如此地将她失去,纵然他得不到朱玲,但仍希望朱玲在他心中占有一种地位,值得怀念。
  店中客人都起来,他矍然惊觉,想道:“我是要回头去找找朱玲,和她见上最后一面?抑是直奔皖山天柱峰,找寻思温。而此后永远地把她忘掉?”
  这个问题相当困扰他,考虑了好久,蓦然下个决定,当下出去结算房钱,策马出城。
  他已决定不再理会朱玲,那种杨花水性的女人,岂足眷恋?
  但一路上他无论驰驱得怎么快,却也抛撇不掉心中的难过。他知道假如见到朱玲,痛痛快快地骂她一场,那就一切都会变好起来,而以后也决不会再想起她!
  两日后他已到了天柱峰,凭他一身本事,还不是轻而易举地攀登高入云中的天柱峰。
  那乌木禅院就在峰顶后面的悬崖边,四下云雾缭绕,奇寒刺骨。
  这座禅院建筑得十分古朴,教人见了顿生出尘之想,他刚刚上了峰顶,四顾形势之时,忽听一阵悠悠钟声,从禅院内传送出来。
  石轩中心清神澄,灵堂空彻,两日来的痛苦,忽然随着那悠扬钟声,消失在太空中。他平静地微笑一下,然后向乌木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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