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书库 司马翎 剑神传 正文

第十章 自古情天多劫难 即今火海独销魂
2025-06-28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点击:

  一缕箫声,袅袅破空而起。才一入耳,但觉百虑皆消,真个悦耳无比。
  跟着曲调变得十分动人,宛如在深闺红窗下,在位可人儿喁喁细语,教人意融魂消。
  史思温听得入神,双手松开垂下来。
  朱玲暗自叹口气,忖道:“这个少年真是天生情种,只怕难过这一关呢!”
  趁那宫天抚吹奏青玉箫之时,先将他及朱玲忽然现身于此的经过,补述一笔。
  当朱玲被困之时,她本想自刎而死。但忽觉有什么旁东西掉在脚上,低头一瞥,敢情是只特别大的蚂蚁。
  那只蚂蚁最少有小指头那么大,朱玲平生甚怕虫蚁,不由得大吃一惊,浑身汗毛直竖,都起了鸡皮疙瘩。赶紧一挥脚,把那只蚂蚁甩开。
  但她随即惊得面无人色。只因她发觉四方八面都有蚂蚁爬来,而且都像刚才那只一般大小。她恐怖得尖叫一声,寻死之念,早已丢到爪哇国去。
  四下一瞥,但见到处都有,连甬道顶也爬着不少。只因甬道两端都有铁板闸住,是以她只能在丈把大的地方内想法子躲避。
  她越看越知不对,这些蚁群敢情是专门养的,只要两面铁板一闸下来,触动机关,那些蚁群便从四周的小孔中爬出来。
  看起来这些巨蚁多半会有毒,故此摆设下这么一个可怖的蚁阵。
  朱玲的冷汗都流出来,惊极之下,猛然挥剑扫刮,剑风过处,把蚁群扫开,露出一片地面。
  只因石壁上有无数孔穴,巨蚁源源出来,因此她只好跳到那甬道中心的位置,不住地挥动长剑,用剑风把巨蚁扫开。
  要是这样下去,巨蚁虽多,但却不致被爬上身来,然而一来她特别怕蚁,尤其怕见到这么多的巨蚁蠕蠕而动。第二点她注意到头顶的石上也爬着不少巨蚁,要是越来越多,掉下来时,她可就来不及完全躲开。
  这种恐怖比死更难过,而她此刻也不敢自刎。因为她想像到自己死后,尸身上爬满了巨蚁,把她的血肉都吸啮千净。这景象就够她连打寒噤,决不能让之发生。
  此时正是宫天抚在庄外力挫衡山猿长老唯一传人飞猿罗章之时。这宫天抚身怀各种绝技,故此被困在钢室中,烟火迷眼之际,因恶樵夫金穆下令不将他烧死,开放气洞。
  宫天抚乘外面看不清之际,倏然施展缩骨术,从半尺方圆的洞中挤出去。
  假如他在钻出去时,中途让人家发觉,只须轻轻一击,也能将他击毙。故此他起初不敢妄动,便因此故。
  出到外面,一个玄阴教徒正在看守,吃他一掌击毙,在外面开了钢门,把尸身推入室中。自己便沿甬道逃了出去。
  他力挫飞猿罗章之后,忽然听到一缕箫声,从庄内发出,登时大喜过望,立刻吹箫相应。
  火场中抢救的人,都停了喧声和动作,而被这种美妙迷人的箫声所迷醉。
  宫天抚一面吹奏,一面奔入庄去,他轻功极高,内功又好,可以忍受火热,片刻间她居然被他钻到庄中心。
  这时火势甚烈,全庄俱燃烧着,宛如一片大火海。宫天抚口中不停吹奏青玉箫,身形闪蹿腾挪,躲过熊熊火舌,在一片火海中穿来绕去,找寻发出箫声之所。
  找了一会,仍没半点头绪,他转得久了,连方向也搅得有点迷糊。
  额上汗珠直流下来,倒也不知是冷汗抑是热汗。要知这把火乃是他所放的,若果他把自己人烧死其内,岂不铸成大恨!
  他必须换口真气,才能够支持下去。只因他一面要施展上乘身法,在火海中硬闯,身上飘飘的长衫,半点火星也没溅上,如此用的力量可真不小。加以口中吹箫不歇,这也是一桩极费力气之事!
  蓦见前面一片空地,约有十丈左右宽广,因本是露天院子,故此没有火焰。他跃过去,登时觉得如释重负,忙忙换一口真气。
  换气时便停止吹箫,忽听另外那一缕箫声,生像就在左近处发出,四面一望,都是烈焰火海,焉能藏匿住人。
  再一留神,猛可为之一愣,想道:“这一阕‘宇内清平’,乃是降魔妙音,非遇强仇大敌,决不轻易吹奏!否则耗损元气,太不划算!但她居然奏起这阕‘宇内清平’,莫非正与什么大敌舍命相持?”
  想到这里,更加着忙起来,绕着这一块空地四处瞧过,都不可能有人容身。可是不论他走到哪里,那一缕箫声,总是像在他身畔不远发出。
  宫天抚愁眉苦脸地继续找寻,身形疾如飞鸟,硬扑入火海中,忽见前面一道长大火龙,由半空直砸下来,登时倒退不迭。
  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四方八面都是房屋倒塌的巨响。宫天抚叫声苦也,亡命般复向前冲。只因如今火势已完全遍布全庄,别说是个大活人,便石头也得烧熔。
  箫声不绝,一味在他附近响个不停,但却无处捉摸。宫天抚把心一横,直向火中扑去,忽见不远处有个洞穴,还有石阶直通地下。
  他毫不犹疑,直扑进去,入得下面南道,但觉闷热之甚。箫声却反而微弱得快听不到,分明又离得远了。
  宫天抚运功抵御火热,用青玉箫敲一记脑袋,自语道:“我为什么傻成这样子?她分明就在地下,故此在上面找不出箫声来路——”
  往前走了两丈许,忽然变成绝路。他疑惑地观察一下,想道:“有什么理由这条甬道会这么短呢?”想着,走上去用箫一敲,“当”地大响一声,原来遮断去路的,并非石墙,而是整块的钢板,不过油成粉白色,乍看以为是石头而已!
  他努力冷静下来,四面观察,突然那面钢板“当”地大响一声。他矍然顾视,知道板后有人,因听到声音而回报。
  这时他反倒不忙了,留神观察甬道,只见空无一物,幸得他目力异常之佳,洞口那边,又有火光闪映进来,是以他如在白昼视物。
  忽然发现一丈高之处,有块方石好像颜色有异。他本深谙这些消息埋伏,以及各种阵图之术。此刻再不犹疑,跃将上去,伸出左掌贴在壁上,身躯便吸附在上面。在他跃起之时,右手青玉箫已横衔口中,腾出右手贴在那块两尺见方的石头上,潜运内力,吸紧一拉。
  “呀”的一声,那块石头居然应手打开,原来是扇小门。而且这扇门并非石头,只是油漆得极像石块的木板。
  他为之大喜,伸手进去抓住一把精钢扳手,往外一扳。
  “隆隆隆”响声不绝,只见那块堵住去路的钢板缓缓上升。
  里外一有空隙,立地箫声满耳,原来是从钢板内那边透出来。所吹奏的正是甚耗元气的“宇内升平”之调。
  他飘身下来,只见再过去丈许又有一扇钢板挡路,把中间这一截封成死窟。当中站着一人,是个少年书生打扮,手中持着一支玉箫,正在吹奏。
  宫天抚喜心翻倒,大叫道:“朱玲,快点出来!”
  那位吹箫的书生正是朱玲,这时箫声微弱,人也摇摇欲倒。
  宫天抚定睛看清楚一幅奇景,不由得毛发俱竖,原来在这丈把方圆的小地方,地上竟然挤满了成千上万的巨蚁,哪怕没有尺许厚,但朱玲所站之处,却空了有两尺方圆没有一只巨蚁。
  他一跃而进,飘身落在朱玲身边。猿臂一伸,把朱玲纤腰抱住。
  朱玲啊了一声,这时才垂箫停吹,道:“你再迟来片刻,我可得活活累死——”说着,连脸庞也埋在他胸前,不去看四下景象。
  宫天抚本来见到这么多巨蚁,也自悚然而惊。但朱玲这样靠在怀中,使得他把恐惧之感抛诸脑后,柔声道:“别怕,我抱你出——”
  箫声只中断了这么一下,那群巨蚁突然全部复苏,一齐螨动。宫天抚一看不妙,抽手取箫吹奏,仙音起处,裂石穿云。那么剧烈的蠕动景象,登时又为之消灭。
  只见那宫天抚俊目中射出凶光,鼓气继续吹箫,一连五声,一声比一声高亢。
  到最末一响,已尖锐得刺耳无比,周围发出奇怪的回声,宛如在四面有一队庞大无比乐队,正以最超优的技术,奏出这种古怪的和声。
  箫声戛然中绝,宫天抚抱紧朱玲的腰肢,四望那些巨蚁,只见俱都挺直身躯,众脚散开,竟都现出死掉的样子。
  他呵慰她道:“现在我抱你出去啦,你别害怕哟!”
  朱玲发出低泣之声,浑身颤抖。宫天抚抱起她跃出巨蚁圈中,然后道:“那些可恶的蚂蚁都被我用‘五英仙音’之曲,一齐震死了,你别害怕——”
  她咽声道:“你没有教过我这五英仙音——”
  宫天抚心下着忙,道:“这是上古帝喾所作的神曲,原本是调和五声,以养万物。但至柔则近于刚,至和近乎勇,故此曲一发,可以摧木裂石,可以伤生毁命——”
  朱玲道:“你以前为什么不教我,啊,这里好热!”
  “此曲不能轻奏,刚才我不曾发挥此曲威力,但虫蚁鸟兽,已不能禁受!故此我从来不吹奏此曲。外面全庄都起了火,是以你觉得炙热难耐……”
  朱玲抬起头,看着他好一会,然后幽幽道:“其实你不教我,也就罢了,何必多方解释,难道我敢责你藏私?”
  宫天抚俊面急得红了,指天誓日道:“我岂会对你藏私,不过一向少弄此曲,所以从来没有想起,而且以你的功力,还不能吹奏这‘五英仙音’之曲呀……”
  朱玲不再言语,宫天抚仍然把她抱着,走到地道出口,只见烈火如海,奇热难当。
  “这里虽热,但总比冒险出去好!”
  朱玲问道:“兰儿呢?你没见到她么?”
  宫天抚大大愣一下,坦白承认道:“我的确只急于找你,倒忘了她。但她不是和你在一块儿的么?”
  朱玲发急起来,把前情一说。宫天抚笑道:“别忙,她忽然不见了,一定是发现别的什么,因此追出庄去。我们一离开此处,便可以找到她!”
  朱玲道:“不成,玄阴教的人十分厉害,兰儿如落在他们手中,必无幸理,我们快点出去。”
  “你可看见外面的火海?”宫天抚皱眉问道,“我们这一冲出去,不死也得受伤!”
  “我不管,一定要出去,”她坚持道,“不然你自己在这里等候,我先出去!”
  “你自家出去?”他道,“你可知你自己元气大耗,连站也站不稳?”
  朱玲挣脱他的手臂,看他一眼,忽然十分冲动起来,向外面跃出去。
  宫天抚叫道:“快回来,你找死么?”
  朱玲身在空中,俏眼一扫,寻到一处没有火的地面,身形下降,单足探地一站,回头道:“我也许是找死,你可肯来陪我?”
  宫天抚见她十分认真,为之怔住不动。朱玲凄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肯的——”话未说完,回身直纵出去。她因吹箫时元气耗损太甚,故此只能纵出一丈之远。
  宫天抚被她这种异常的行动骇住,忽见她因功力大弱,故此纵不到目的地,半途中向火堆中落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疾跃出去。
  他的轻功不比等闲,只见一道人影闪处,已赶到朱玲身边。可是发动稍迟,朱玲双脚已堪堪沾在火堆上。
  宫天抚百般无奈,倏然伸脚一踩,先一点儿踏在火堆上。朱玲双脚落处,那一对纤纤金莲,刚好踏在他的脚背。
  好个宫天抚应变迅速,突然一挑,朱玲被他挑起一丈之高。这一来宫天抚便真个踩在火堆上。那火堆乃是四五根屋梁压在一起,故此有三尺之高。只因已经烧得通透,便等如一座炽红的火炭小丘。而且又不受力,宫天抚直踩下去,登时裤脚衫角都冒出烟来。
  宫天抚身形一旋,运腿如风,恰好四面扫个圈子,把那一堆带着熊熊火焰的炭堆扫开。
  朱玲身形复又下落,宫天抚不管自己下身衣裤是否着火,双手一托,托住朱玲脚底,然后用力一掷。
  火海中宛如飞起一头大鸟,破空而起,又高又远。正是被宫天抚运全力一掷的朱玲。
  宫天抚自己也不怠慢,疾然跃扑而去,有如流星横掠,其快无比。这时他因双脚尽是火焰,因此他在火海中急渡时,有如踏火飞行。
  朱玲被他这一掷,及时提气轻身,因此直飞出十五六丈之远。宫天抚一连三个起落,居然赶到她脚下,复又如法泡制,再托住她的双脚力掷出去。
  他没有时间扑灭下半身的火焰,只因朱玲不比往时功力全在,这一摔下来,可能摔死。是以他必须及时赶到,把她接住。
  俗语道是“水火无情”,饶他宫天抚功力高绝一时,但也架不住烈火焚身。是以在这片刻间,他已奇痛攻心,神智微觉迷惘。
  朱玲身在空中,见他有如踏火飞行,芳心中钦佩感激,兼而有之。
  眨眼间她已飞出火海,宫天抚也自赶到,双手一托住她脚底,缓住疾摔之势,然后把她放下。
  朱玲惊叫一声,道:“快点弄熄脚上的火呀!”
  宫天抚迷迷惘惘,不知所措。朱玲情急之下,用力推他倒在地上,又推他打滚。
  朱玲这么一推他,宫天抚便知道该如何办,努力在地上滚动,果然把火压熄。可是下半身的衣服已完全焦裂破烂,双腿肌肉也焦黑了一片。
  但他功力深厚,取出九粒紫河丹,吞服下去,然后微一凝神运功,药力直达脚尖,登时好了大半。
  朱玲跪下去,低头细看他烧得焦黑了的双脚,破碎的裤管,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她一阵感动,热泪直洒下来,现在她知道这位风度翩翩的宫天抚,纵然为她舍弃生命,也不会吝惜。以他这么高傲自负的人,居然也是深情一往,挚爱之极。教她这个浮萍飘絮般的薄命人,焉得不感极而泣。
  她俯低一点,用温柔潮润的嘴唇,轻轻吻着他烧焦了的伤处……
  宫天抚道:“我的脚太脏了。”
  朱玲缓缓仰起头,眼睫毛上泪珠晶莹,现在她已知道宫天抚对她的情意,竟是比生命还重,她知道她自己已经软化了,那颗久藏在冰雪里的心已经开始微温。
  他们一同到湘潭投宿,休息一宿之后,次日,两人一同外出,打听上官兰的消息,朱玲深知玄阴教的各种暗记,故此容容易易便寻到玄阴教的另一巢穴。这时正是方家庄被烧的次日,老魔头雪山雕邓牧已到了湘潭,他到崔家去,得知史思温到皖山天柱峰之后,回到巢穴,一方面飞鸽传书,招请西门渐及火判官秦昆山到湘潭来,另一方面又飞书,请阴阳童子龚胜拦截史思温行踪,朱玲从拦截史思温这一点上得知史思温乃是石轩中的徒弟,不由得芳心大展,那宫天抚何等灵警,早已发觉她神色有异,但不说破,两人又寻了一日,均无上官兰的消息,宫天抚说:“我们不妨追上史思温看看,也许从他那边得知一点什么消息也未可料。”
  朱玲一世聪明,却糊涂一时,竟没想出上官兰之事怎会牵涉到史思温身上。因为当时他们尚不知上官兰真的和史思温一同同赴皖山。她的确想见见石轩中的传人长得怎样,以及武功如何,因此很快便答应了。当时也没有注意到宫天抚的神色十分阴沉,一如有重重心事!
  当晚两人便直赴皖山,经过一夜的休息,朱玲的元气已恢复,宫天抚的伤处也好了八九成。朱玲久走江湖,道路甚熟,因此第二日中午便追上了史思温。
  且说史思温与宫天抚、朱玲三人在那草坡上,宫天抚以神奇无比的青玉箫,吹出人世间罕闻的仙音,一如在红窗下喁喁低语,深情款款。史思温天生情种,竟然听入了神,全身松弛,生似毫无戒备。朱玲在一旁暗暗着急,但又不便说什么话,这时她已知道宫天抚实有致史思温死命之意。
  朱玲忽然走到史思温身后,举掌劈下,用出三成掌力,掌风并不猛烈。
  史思温本来如在梦中,神情迷惘,但这时倏然一转身,举掌封架。宫天抚也停了吹箫,大声问道:“朱玲你干什么?”言中流露不悦之意。
  朱玲微笑一下,道:“没有什么!”
  宫天抚的眼光从朱玲脸上移向史思温,道:“你的定力真不错,我竟看轻了你,现在你可得小心一点了。”朱玲插嘴道:“我不反对你试探他的功力,但有一点我觉得不大公平!”
  宫天抚勃然大怒道:“什么不公平?”
  朱玲道:“你不必生气,以你的功力要杀史思温可说易如反掌,假如你要杀他的话,何不痛痛快快以兵戎相见。”
  宫天抚不悦道:“谁说要杀他?早先我不是已经声明过决不取他性命么?”
  朱玲道:“这就是了,我所以才会说你不公平,因为你既然不杀他,但你以箫声试探他的功力,在史思温而言,却无还手的机会,假使他抵受不住,那倒没事。若然他熬受得住,你一怒之下使出仙音绝技,他岂不是连逃命的机会也没有么?故此我说不公平。”宫天抚默然无语,只因她所说的乃是实情,虽有帮偏史思温之嫌,但亦无可奈何。史思温不知天高地厚,插嘴道:“我不能不承认他的箫声的确十分美妙,此生罕听。但要说这箫声里面有什么令我史思温难以忍受的功夫,我可不能相信。”
  朱玲道:“你知道什么?别说你微末道行,萤虫微光,便你师父来此,也未必能抵挡他的玉箫仙音绝技。”
  史思温本来一向最尊敬他师父,任何人如有对石轩中有不逊之言,一定异常动怒,但此刻朱玲提及石轩中,并且在言中之意,认为石轩中不能抵挡宫天抚的仙音绝技,奇怪的是史思温却不动怒。
  宫天抚听了朱玲之言,心气略平,因为到底朱玲也没有完全偏帮着石轩中,这是最要紧的一点。
  朱玲把宫天抚拉在一旁,说了几句话,两人忽然争执起来,那边厢的史思温隐约听到朱玲好像说什么不许伤害他的话,史思温本来聪敏异常,此时冷眼旁观,忽然发现他们俩人的关系有点不寻常,自己竟无端端生气起来,要知他之所以尊敬朱玲,纯粹为了师父石轩中的缘故,但假如朱玲已属别人,他可没有尊敬她的理由了。
  这边宫天抚已对朱玲让步,刚刚停止争执,忽听史思温朗声道:“宫天抚你有什么能为要向史某施展,快点动手,否则史某便不再等待了。”
  宫天抚冷冷应一声好,随即举箫沾唇吹奏起来。这番箫声大不相同,早先是温柔缠绵,如今却犹如金戈铁马,鸣跃而至。
  史思温闻声惊心,宛如觉得身外有千军万马潮涌攻至,杀声震天动地。
  他在心神震荡之中,突然如有所悟,盘膝趺坐草坡上,端坐瞑目,调息呼吸,运行起内功中静坐之法,一味眼观鼻,鼻观心,摒除杂念,登时灵台一片空彻,智珠清朗。
  宫天抚尽展绝技,只听箫声亢扬,一层层地转高上去,直可裂云穿石。那管青玉箫乍看来似乎比平时长大,一如快将吹裂的神气。
  可是一任地的箫声有如苍鹰在茫茫天地间,飞腾搏击,无所不至。但史思温端坐坡上,神态庄严,毫不为箫声所动,反而在一旁的朱玲越来越显出紧张的神色。
  要知宫天抚性格偏激,好胜心强,这刻史思温已施展出玄门静坐无上心法,因而不为他箫声所乱,宫天抚徒老无功,誓必狂怒,可能而使出“五英仙音”绝技,以与玄门功夫对抗。这“五英仙音”乃是帝喾之曲,果然足以和玄门功夫匹敌。朱玲深知此故,所以越来越紧张,便是怕宫天抚不守信,而使出五英仙音。
  不过朱玲也有为难的地方,便是宫天抚已十分不悦她偏帮史思温,如果她上前打断宫天抚吹箫,则宫天抚必定对她误会甚深,不能解释,但如她不为史思温设法,则他性命可能不保。她如何能眼睁睁地任由石轩中的唯一传人死在自己眼前!一种左右为难的苦味,实非局外人所能领略。
  史思温忽然哼了一声,身形滚到草坡上,朱玲为之大惊,失声一叫,跃将过去,低头看时,只见史思温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宫天抚这时满意地微笑收箫,徐徐走将过来,山风吹得他衣衫飘举,神情潇洒之极。
  朱玲倏然起身,凝视着宫天抚,问道:“你把他怎样了?可会死么?”
  宫天抚并不即答,仰天长笑一声,显然心中畅快之极,然后低头看看史思温,突然面色一变。
  朱玲看到他面色突变,又为之一惊,问道:“他可是死了?”原来史思温四肢冰冷,朱玲早已摸到,故而有此一问,宫天抚摇头道:“我不知道!”
  朱玲睁大眼睛,道:“你怎会不知道?他不是因你的箫声而倒下去的么?”
  宫天抚神色在阴沉中而又带点颓丧,道:“姓史的不是因我箫声而倒,虽然与我箫声有关。现在你自己可以再看清楚。”
  朱玲再看看史思温,发觉他冰冷得奇怪,她已得宫天抚箫声绝技,故此也知道若是因熬受不住箫音,决不应如此冰冷。再去看看他的惨白的脸色,蓦地记起一宗绝艺,那便是阴阳童子龚胜的混元一炁功。她已知雪山雕邓牧飞鸽传书请阴阳童子龚胜拦截史思温,是以此时一看他的面色,便记起那阴阳童子龚胜的混元一炁功伤人之后便是这般模样,若是那史思温真个受了那混元一炁功所伤,目下因再受宫天抚的仙音绝技,因而被那毒功乘机侵入气脉,这一来要医治便大艰难,甚且可能已经真个死去。
  宫天抚道:“朱玲我们走吧!"他的话声十分坚决。
  朱玲芳心十分痛惜这个少年的惨死,可是史思温既然已死,她也不能多所留恋,于是道:“好吧!”
  宫天抚面上现出笑容,道:“我以为你一定不肯离开。”
  朱玲故示从容,淡淡一笑,道:“为什么不呢?”两人身形飘飘隐入林中,就在他们身形刚刚隐没之时,忽然在另一方有一个人从林中跃出来,秀发飞扬,身材婀娜,正是那上官兰。
  上官兰第一眼便看见躺在草坡上的史思温,便疾跃过去,临到切近,一看史思温竟然是僵卧在草地上,不由得玉容惨变,惊叫一声,跪将下去。她伸手摸摸史思温的脉门,触手一片冰冷,于是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倒将下去,刚好倒在史思温胸上。
  要知那上官兰本是听到宫天抚的箫声,故此寻将过来,但不竟发现了史思温的尸身,情绪激荡之甚,故此昏厥过去。
  且说朱玲与宫天抚离开草坡,走出外面大路上,朱玲对宫天抚道:“现在我们哪里去找寻兰儿呢?”
  宫天抚想了一下,道:“我们四处找寻一下。”
  朱玲道:“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寻,如何可以寻得到她!”
  宫天抚答道:“那有什么办法呢?”
  朱玲奋然道:“我们唯有一法,或可探知兰儿的下落,便是一径找寻阴阳童子龚胜,他曾与史思温交手,大约会知兰儿下落,甚且兰儿被他掳去也未可定。”
  宫天抚道:“那老魔头怎会掳走兰儿?”
  朱玲道:“若果他知道兰儿是我门下,焉有不掳走她之理?我想横竖此入江湖,踪迹纵能隐瞒一时,但亦不能长久,是以倒不如放开手,反而找上门去。”
  “那好极了,我们就走吧!”宫天抚说。
  于是两人复向湘潭回路而走,走到日暮时分,只见前面一个相当大的市镇。两人走入市镇,找了一间旅店,要了两间上房。
  宫天抚悄悄问朱玲道:“现在才不过日暮,你为何要投店呢?”原来投店这个主意乃是朱玲所出。
  朱玲道:“这个市镇相当大,我料此地必有玄阴教的巢穴。”
  宫天抚恍然大悟,便不做声,两人只在房中要了些食物充饥,并不出外。一直等到天黑了,朱玲自个儿出去,在镇上漫步而走。此刻她已作书生装束,而且还安上了两撇胡子,因此掩住了她那美丽得出奇的面庞。这时到处已点着了灯火,但这市镇虽大,总不比热闹的城市,故此街道上仍然十分暗淡。朱玲在街上走动时,竟没有什么人向她注意。
  她忽然闪入一条巷子里,隐没住身形,片刻间,一个人从那边施施然走过来。朱玲突然跃出去,低声道:“朋友且随我来!”
  那人脚步一窒,瞠目瞪视朱玲,黑暗中虽不能看清楚朱玲的面容,但亦可以看出是个书生。
  那人冷冷道:“要到什么地方去?你是什么人?”
  “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朱玲低低道,声音中露出神秘的味道。
  “快点,我们到那边去说,别叫人家看见。”
  那人略一犹疑,便跟朱玲走入巷子里,走出两丈许,已经甚为黑暗。朱玲突然冷笑一声,问道:“你可是玄阴教的人?”
  “正是,”那人答道,“朋友恕我眼拙,我可不认得你。”
  朱玲静默一会,突然曼声长吟道:“长天一点碧!”
  那人登时露出惊诧之色,也自朗声答道:“鸡鸣五更寒。”回答之后,立刻向朱玲躬身为礼,恭谨道:“小的黄胜乃负责湘鄂路上的联络工作,参见舵主。”
  原来刚才朱玲所说的玄阴教口令,并非平常一般玄阴教徒可用,乃是起码身份是舵主以上的人,方可发出。此所以那个负责联络工作的黄胜,立刻恭谨见礼。朱玲道:“你走近来!”黄胜走过去,朱玲头颅一伸,生似要向他说什么秘密的话,黄胜的头也凑来,朱玲突然一伸手。

相关热词搜索:剑神传

下一章:第十一章 身入江湖救虎子 根寻石庙觅魔头

上一章:第九章 倚石暂疗伤 云浮天际 临危争舍命 人入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