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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群魔震恐 剑神初现 双小诡毒 壮士不回
2025-06-28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点击:

  晃眼已换了十招,西门渐暗自凛惧。只因他这一路玄阴十三錾,虽然只有十三招,但变化无穷,通常极少要一招一式地施展下去。无奈遇上这个平生最强的敌人,竟然容不得他变招换式,只能一路施展下去。
  第十一招是“长虹吐焰”,但见西门渐那么庞大的身躯,此刻却轻灵软滑得如毒蛇,绕着石轩中疾走一圈。光是绕敌而走这一圈中,已不知攻出多少錾。
  石轩中从容化解,剑眉微竖,原来他已发觉气流有异,宛如昔年和鬼母大战时,那种卷人欲起的风力。
  厉魄西门渐绝艺续施,第十二式“古佛半座”,身形由极动而极静,錾势也立时缓慢。然而风声啸卷,使得局外之人,也为之神摇魄荡,目眩心骇。
  这一刹那间,气流漩涡已化为无数个。石轩中挥剑直击敌人,哪知长剑出处,猛觉身剑俱如陷在流沙胶泥之中,无由自主。
  厉魄西门渐长啸一声,白磷錾倏然高举,向石轩中当头劈下。
  这一錾乃是玄阴十三式中最后一式,最为厉害,称为“天生妙结”。只因这时对方已被自己发出的气流淹涡所制住,突然当头劈下,神仙难逃。
  石轩中在利錾当头之际,突然清啸一声,身剑合一,直射上空中。剑光猛然一响,把当头劈下的白磷錾冲得悠悠荡开。
  只见那位一代大侠石轩中一直飞到四丈之高,然后煞住上升之势,猛可一拗腰,头下脚上,疾泻急冲而下,剑光暴涨,有如飞瀑倒悬,其势劲疾无伦。
  崔家三人忍不住同声喝彩。那以轻功著称的雪山雕邓牧此时见了人家的身法,不禁面目失色。敢情和人家一比,差得太远了!
  厉魄西门渐当敌人冲霄而起之际,便为之一凛,明白敌人盛誉不虚,这种盖世功力,错非鬼母出马,天下无人能敌。当下力聚双臂,准备使出拼命的招数,口中跟着发出一声号令。
  火判官秦昆山、雪山雕邓牧闻声冲上,各举兵刃,三人分作丁字形站好。那边尹家兄弟,一齐叱喝出声,同是一式的左剑右笔,直扑崔家三人。
  石轩中一见对方竟用这等卑鄙手段,登时怒不可遏,身形一动,斜飞开去,恰恰落在尹氏兄弟侧面。
  他瞋目大喝道:“鼠辈你敢妄动!”
  喝声如雷,剑眉斜轩,一对俊目中威光四射,端的神威凛凛。
  尹家兄弟身形一窒,竟然不敢向前。
  石轩中戳指向西门渐叱道:“石某以为你身为武林知名之士,又是玄阴教的刑堂香主,今日如此不守武林规矩,不知在教中如何能服得众人?”
  西门渐老羞成怒,破口骂道:“小子你过来,本座今日要和你决一死战!”
  须知西门渐本非无赖之徒,但他对石轩中的仇恨,又非寻常的血恨,故此一碰上这个情仇,便忍不住心中的愤恨悲痛,虽然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火判官秦昆山一听不妙,如果西门渐被激而硬要单打独斗,只怕不能生出崔氏花园。当下朗声道:“尹家哥儿们回来,且替我等三人压住阵脚——”
  尹家兄弟讪讪退下,刚才他们为对方神威所慑,竟然不敢动弹,觉得丢脸之极,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地。
  秦昆山又道:“昔日碧螺岛主于叔初,曾经力敌敝教六位香主,石轩中你也为武林留段佳话——”
  石轩中豪情飞扬,大声道:“我早就要你们三人同上,好打得痛快些——”
  雪山雕邓牧立刻接口道:“石轩中你口出大言,固然你的功力的确高强,可是……”
  西门渐颇为不悦,敢情这两人俱是本教香主地位的高手,但一旦面对强敌,居然赞不住口,直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听邓牧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可是石轩中你不过凭着千年人参的灵效,是以轻功特强。你如敢光凭剑法来斗,又赢得我们。那么我邓牧算是第一个心服口服!”
  西门渐听了,转嗔为喜,暗想道:“那厮只要好大喜功,一口答应,今日就能取他性命一”
  石轩中微微一哂,道:“就依你之言,我石轩中决不以轻功身法来闪避就是——”
  火狐崔伟怒道:“石贤侄不可大意,中了他们诡计……”
  石轩中抱剑行礼道:“师伯不须多虑,小侄自有扫荡魔氛之策!”
  厉魄西门渐狞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但你一会儿别后悔!”
  石轩中面色一沉,叱道:“都上来吧,还啰嗦什么?”
  西门渐厉啸一声,扬錾劈去。雪山雕邓牧以轻功擅长,纵身一跃,飞上半空,然后由上盘攻下,卷起一道白森森的光华。
  火判官秦昆山双笔一击,发出极嘹亮的金铁交鸣之声,倏地欺身进扑,双笔一分,施展一式“风剪梨花”,两点笔尖,直取石轩中“神藏”、“腹哀”两穴。
  石轩中见他们配合得甚妙,长啸一声,剑化“斜阳封”之式,一剑斜斜划出,走个弧形路线。
  这招看来平凡,但对方三人,每一个都感到对方之剑,不但及时封住全身,而且生像针对着自己一人,要发出绝招光景,不由得都自动收势,改发别招。
  要知这三人都不比等闲,随便挑哪一个人出去,都足以震惊武林。如今石轩中力敌三人,又言明不以那特佳的轻功躲避。这简直是轰动宇内的一场比斗。局中之人尚不觉得怎样,但旁观的崔家三人和尹氏兄弟,都为之屏息凝目,十分紧张。
  厉魄西门渐是鬼母嫡传高弟,大有承传衣钵之势,这一身功夫,岂比等闲。另两个魔头,全是苦修精参了一个甲子以上的高手,火候之精纯,也自武林罕睹。
  刹那间剑气冲霄,杀气蔽空。刀光錾影,与及那一对判官笔,真是说不出多么凌厉,狂风暴雨般齐攻石轩中。
  这一动手,不觉已斗了二十余招,石轩中的剑法平平凡凡,但他那种诚敬庄严的样子,教人不敢忽视。事实上他的招数虽然不见得奥妙诡辣,但正因光明正大之故,那对方三人的毒招,反而教人泛起小家气的感觉!
  只见剑光忽然绕体而生,迫开诸般兵器。雪山雕邓牧暗忖道:“看来他每一剑都能威胁到三人,但我不信他真能如此,何不冒险试上一下!”
  这念头不过像电光石火般,在心头一掠即逝。
  恰好石轩中又恭恭敬敬地一剑扫出来,西门渐和秦昆山都一齐换招。邓牧大喝一声,硬递出一刀,直取石轩中左耳。
  石轩中嘿一声,剑光如练,一冲一荡,把邓牧缅刀撩个正着。邓牧失声一叫,缅刀脱手飞上半空。
  好个邓牧不愧外号雪山雕,在那缅刀出手之际,已自腾身而起,快逾飞鸟,追上那缅刀,伸手绰住。
  到他飘下地时,石轩中已连续进攻了三招,登时把西门渐和秦昆山迫得手忙脚乱。
  邓牧暗自大骇,忖道:“刚才他那一剑,本可撩在我胸前,但他却改撩兵刃,饶我一命,却是何故?”
  但时势不容他再想,缅刀一挥,加入战团。
  西门渐和秦昆山战至此刻,都同样浮起有力难使的感觉。他们都知道是对方改为攻势之故,但不由得他们不吃惊,尤其是邓牧这次挥刀加入,这种有力难施的情形,更加显著。
  原来石轩中这时剑招出处,有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不但剑招精奇,还有另一桩妙处,便是往往一剑出处,可以迫得他们因移宫换位之故,自己人反而碰上自己人。人碰还不要紧,最惨的是连兵器一块儿上,故此他们在十招之内,又屡屡险险自己人误伤自己人。
  形势一变之后,崔家三人只喜得跌脚捋须,彩声不绝。那尹家兄弟本来以为乃师技艺已足以称雄天下,如今一见如此形势,不由得面目变色!
  眼见玄阴教三个大魔头形势更加不妙,火狐崔伟宏声喝道:“贤侄加点劲,把这三个魔崽子弄倒——”
  尹右手肘轻轻一撞兄长,低声道:“咱们快走——”尹左微感惊愕,尹右已斜斜跃开,只好也跟着纵去。尹右大喝一声,右手扬处,三点黄光疾射而去。分袭崔家三人。
  这时相距甚远,但一则他是暗器出手之后,才大喝一声,二则暗器体积甚大,差不多和拳头那么大,是以去势特劲!
  崔敏和崔智都一齐大惊,同时喝叱出声,双双出手去挡那道袭向火狐崔伟的黄光。
  崔智因为手中提着金背砍山刀,是以护己护人,两无破绽,崔敏却因先顾崔伟,特他发觉崔智大刀已足够防护时,自己已闪避不及,努力一侧身,那道黄光打在左胸上,负痛大大哼一声,身形摇摇欲倒。
  石轩中眼观四方,耳听八面,起初听到尹家兄弟一声大喝,登时剑势一紧,剑光如巨浪涌起,把敌方三人迫得冲向一处,数声响处,邓牧一刀斫在白磷錾上,把那巨錾斫得缺了一个大口,但他自己手腕已震得酸麻,缅刀险险脱手。
  最惨的是秦昆山,吃西门渐以天生神力,一錾劈到。这时势难如与敌人过手时一样,以双笔招数变化,反攻敌人,使对方收住这一招。因此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奋力以双笔硬架。
  是以巨响声中,他双笔哪挡得住白磷錾一劈,登时脱手坠在尘埃。
  石轩中这时已飞身过去那边察看情形,他的身法果然惊人无比,一掠五六丈之远,直是世间罕睹。
  玄阴教三人忙忙乘这空隙撤退,只因稍迟须臾,石轩中以那盖世轻功,便可以回来把他们重又拦住。
  石轩中过那边一瞧,崔敏面色灰白异常,但还强自运气,压住伤势。
  崔智面色也煞煞白,金背砍山刀已掉在地上,原来他贴近老火狐崔伟,是以一刀横封,恰好挡住两件暗器,哪知这两件暗器力量绝大,击在刀上时,发出震耳两声大响,登时把他震得虎口欲裂,手指一松,刀坠地上。
  那三件暗器现在都落在地上,敢情是三个金环,看起来足足可以套在腕上,怪不得如此沉重有劲。
  石轩中大骇,一摔手剑插地上,然后两手一抄,把崔敏整个人托起来,口中道:“赶快放松身体,不要运气迫住伤势……”
  一面说,一面已向宅内走去。
  崔敏真气一懈,立刻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崔智已知石轩中要找床铺给父亲休息,便赶紧当前带路。屋中静寂无人,来到一个上房里,石轩中把崔敏放在床上,然后掏出丹药,塞在崔敏口中。
  那崔敏心力松懈之后,吐出一口黑血,陡然头脑晕眩,失去知觉。原来刚才他虽是躲开胸前大穴,是以没有立刻毙命,但那金环力道奇大,击在左胸之上,已震伤了心脏,心脉将断。
  崔智一看不对,急泪直涌出来,叫声“爹爹”,便已跪倒在床边,不会言语。
  石轩中微叹一声,回头见火狐崔伟进来,便道:“师伯,都是小侄该死,致有此失……”
  火狐崔伟听了此言,心中便明白侄孙已无生望,喟叹一声,道:“你不可这样说,他是为了救我这老头子,故此被暗器击中,咳!老朽风烛残年,已是无用余生,却要他这条宝贵的性命来换取,真不划算!现在他怎样了?”
  石轩中此时已恢复平常神色,道:“现在恐怕不成了,侄儿以本门护心丹放在他嘴里,却也不能转化为唾液,流入咽喉,这是心脉已断的征象!若果他早先不曾运气迫住伤势,早一点吐出瘀血,也许还来得及……”
  说着,两人都到床前察看,火狐崔伟蓦觉万念全消,心酸肠断,登时老泪纵横,扶住石轩中的肩头,站也站不定。
  床上的崔敏忽然呻吟一声,然后张开眼睛,崔伟和崔智都为之大喜,齐齐叫出声来,只有石轩中,面色丝毫不变!
  要知石轩中以绝世资质,自幼便修炼玄门正宗内功,是以道心空灵坚定,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慨!近数年来在岭南苦修,内功更有精进,故此他早先仅仅神色变了一下,便自恢复平常形状。这不是他心肠冷硬,只不过内功湛深,灵台空明,不容易露出惊喜的情绪在面上而已!
  其实他这时已万分愤怒,暗中在盘算怎样进行把那尹家兄弟,出手伤人的一个擒来处死!
  崔敏缓缓道:“我怕不行了,爷爷千万要保重,恕侄孙不能再奉侍左右……”
  火狐崔伟强自压抑住一腔悲痛,朗声道:“你别胡说,只要你有一口气,爷爷也要设法救你——”
  崔敏这时精神更见旺盛,道:“爷爷不必麻烦了,侄孙这时忽然想起昔年许多事,觉得十分惭愧,这种收场,还算是上天厚我了……”原来昔年他因父亲被峨嵋派弃徒阴棠擒到苗峒,其后阴棠因爱他父亲,曾派手下淫邪成性的女徒榴花到崔氏家中看看,回来好告知他父亲!谁知榴花见他年才十八九,长得英俊,便逼死其母,带他返苗峒。
  此后崔敏恣纵淫欲,除了阴棠榴花日夕寻欢取乐之外,更恣欲玩弄了不少清白女儿!近十数年来,他虽深自忏悔,但恶孽难消,终于得到这个下场。
  石轩中明知他乃是回光返照,不消片刻,便将气绝而死!因此一方面注意火狐崔伟这个老人家不要悲伤过度而发生意外,一方面暗自盘算日后报仇之事!
  只听崔敏又道:“智儿你日后要孝顺老爷爷,自己必须力图向上,不要沦入邪途!”
  崔智大为惧恐,垂泪道:“爹爹,孩儿必定恪遵庭训,但你老不必说这些不祥的话啊——”
  石轩中这时踏前一步,双目炯炯,注视着崔敏。果然崔敏抬眼找他,道:“石师叔,这次在下替你丢脸,真是死不瞑目——”
  “你这是哪里来话?我石轩中此去北方,定必替你报仇雪恨!”
  崔敏道:“江湖上年年月月,仇杀不休,在下之仇,本可以算数!可是……”他转眼望一下崔智,又道:“可是智儿一生最是孝顺,因此他势必不肯干休。石师叔剑术当世无二,前些时候,我在镖局中还和一些人谈起你,据说大家都希望你一举击败鬼母,为武林伸张正气,那时候,武林中人将推举你为‘剑神’。以师叔这一身本事,如到碧鸡山,盼望能够在挫败鬼母之余,趁便把那恶名远播的尹家兄弟中,杀我的一个击毙,此举除了替在下报仇之外,还可保全智儿一命,智儿,快过来向石师叔磕头!”
  崔智抗声道:“爹爹,这是不共戴天之仇……”
  “住口,你在此刻还要违我之命?”
  火狐崔伟顿脚叹口气,并不插嘴。石轩中朗声道:“敏兄你可以放心,依我之见,这一段仇恨,还得让他亲自雪清,生死本是闲事,决不可为了危险,以致忘掉恩仇!我可以答应你,届时我定必全力以助,决不能教奸恶之辈,逍遥法外!”
  他说得神情凛然,一片大忠大义的气节,令人为之慑服!崔敏叹一声,转眼望着火狐崔伟道:“爷爷,石师叔真正是今世完人,剑神二字,其实还辱没了他!侄孙这一点爱子姑息之心,思之不免汗颜无地……”
  他忽然咳了几声,吐出几口乌黑的瘀血,猛可圆睁双目,厉声道:“智儿,快替为父的向石师叔叩谢教诲,与及异日相助恩德……”
  房中登时弥漫着一种悲壮节义的气氛,一个垂死之人,在这最后的一刹那,表现得从善如流,视死如归,的确令人深深感动!
  历史上的汉代伏波将军马援,垂暮时犹不甘老死家中,豪壮地说道:“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耶?”他的意思是说,好男儿要死于事业的光荣中,不应老死在家中,南宋的名将宗泽,濒危时犹三呼“渡河杀贼而死!”
  崔敏固然比不上他们这么悲壮豪雄,可以千古不朽地传诸史册。然而,这样已足够教人感动!
  石轩中仰天长啸,弹剑悲歌道:“西流之水东流河,一去不还奈子何……奈子何?”
  火狐崔伟白发潇潇的头颅,此刻有力地仰视窗外,面上流露出豪迈壮烈的神色!这位老人家正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未已!想当年,他纵横湖海,什么魔窟虎穴,都视如等闲,如今被迫隐居林泉之下,连仅有的侄孙惨死,也自无能为力,是以心中悲愤无比。石轩中的豪壮悲歌,使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家,浑身血液沸腾,遥望窗外苍昊长天,不由得侠情豪气,完全激发!
  崔敏面上浮起满足的笑容,向崔智点头道:“愿你一生能以石师叔作个榜样,恩怨分明,节义自励,庶几不负此生!”
  他顿一下,胸中十二分翳闷,生像气脉将绝,于是勉强又大声道:“石师叔,请为我再高歌一阕,以壮行色——”
  石轩中弹剑而啸,又复行吭悲歌道:“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矰缴,将安所施……”
  叹声有如金石般铿锵,烈帛穿云,远传数里之外!
  这一阕歌词名为《鸿鹄歌》,乃汉高帝所作。鸿鹄即是黄鹄,健羽善飞,一举冲天。词中之意,一方面是隐喻崔敏英灵西归,有如鸿鹄羽翼长成,一举千里,永远也不会受到矰缴的伤害。另一方面,却又暗暗抒发自己的壮志,把自己比作永不受网罗所能伤的鸿鹄,这次重入江湖,定要震惊宇内,不止为崔敏报仇而已!在悲壮高亢的歌声中,崔敏已吐出最后一口气,悄悄地死去!如今,人世上的苦乐恩怨,再也不能令他有所感觉激动……
  崔智跪在床前,垂首默默地哀恸父亲的惨死。
  火狐崔伟过来,轻轻抚摸崔智的头颅,道:“智儿,你暂勿悲痛,等异日大仇报后,才到墓上尽情一恸吧——”
  崔智仰头望住老人,毅然点头。
  崔伟又道:“往昔我曾起誓,不将火器绝技传授与任何人,因此你父亲和你都没有学过,但刚才我细思好久,忽然想到这世上邪恶之辈正多,何止区区尹氏兄弟!不过,这世上像轩中这等身手的人,更是凤毛麟角,百年罕见。因此,我想这一项绝技,如用来伸张正义,为世间抱不平,却甚是用得着。现在智儿你听着,等你父亲丧事做完,你便开始学我这一身火器的绝技。大约一个月,便可全部学会,只缺手法上的功力火候。是以一个月后,我们便举家到苗峒找你祖婶阴无垢,由她传你峨媚正宗内家心法,苦练三年,然后重入江湖,清雪父仇,并且行侠仗义,修积善功!”
  石轩中肃然道:“师伯苦心,小侄既敬且佩,异日崔智重入江湖,务必通知小侄,以便一同找那尹家兄弟,小侄亲眼目睹血仇得报,方始甘心,但苗峒之行,恕小侄不能恭送。在目前情势,小侄必须直捣碧鸡山,使玄阴教魔头尽集山上,则师伯此行,必无失闪,小侄碧鸡山之事清结之后,方始返崆峒重整门户。但小侄自知外孽太多,诚恐牵累师门清誉,数年前已物色了一个弟子,准备清理门户之后,便由他主持上清宫事务,当日收此徒之时,便曾明言以告,他已向天立誓,届时出家人道,永不再履尘世!这徒弟便是日前来此的史思温,不知他可曾来过?如今又在何处?”
  火狐崔伟先命崔智出去找回家人,以便办理丧事,一面和石轩中到厅中落座。告诉他说史思温已匆匆赴天柱峰乌木禅院,谒见血印禅师,不知所为何事,如今想来,可能和玄阴教来袭之事有关!”
  崔伟又道:“史思温那孩子怪可疼的,想不到已立誓出家——”
  石轩中道:“他是方家庄被烧的那天晚上匆匆离开的么?那么会不会这事是他所干的?奇怪,这孩子何以会赴天柱峰呢?”
  崔伟皱眉道:“不会是他所干的吧?如果是的话,他应该告诉我一声啊!”
  石轩中道:“小侄本来昨晚已到,但时已将夜,便不想惊动你们,无意中走进一座极大的荒园中,忽然听到异声,在一口枯井中传出来,我过去一看,如此这般,后来我点了他睡穴,使他睡到今晨才醒来。但昨天的一整天,我正忙于探听玄阴教的动静,得到好些奇怪消息,故此便没有到这儿来……”
  火狐崔伟捋着白须,等他说下去。
  石轩中便又道:“第一件就是刚才那几个魔头也提过的,在关洛那边发现了冒我名之人,把冷面魔僧车丕杀死。第二件便是方家庄大火之后,衡山名手飞猿罗章据说碰上了我,我使的不是剑,而是一支青玉箫,飞猿罗章动手不久,便败下阵来。由这一点,江湖人都以为真是我出现,否则谁能轻易赢得罗章?而其实呢,两桩事都一样骇人听闻,却都不是我所为!师伯你说这些消息是不是太奇怪了?”
  火狐崔伟道:“看来这两拨冒名的人,都和你有点不对!大概他们根本不知道你会出世,是以故意做下这事,迫你出头寻他们!你的剑术功力诚然高深莫测,但你日后却不可以自恃!现在只有老朽可以说说你了,记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话,谨慎行事,才可以保威名之不坠。老朽也与有荣焉!”
  石轩中肃容谢教,崔伟又道:“现在办正事要紧,你不要拘礼,将来一切澄清之后,你也把门户清理好,如能到苗疆来,与老朽见上一面,老朽死亦无憾——”
  “小侄一定记得到苗峒去拜候师伯起居。”
  火狐崔伟苦笑一下,道:“却不知老朽是否还等得及见上你一面了……目下你徒儿史思温已赴天柱峰,老朽在三日前已无意告知玄阴教的魔头,是以他此行多半磨难重重,你当务之急,恐怕还是先去驰援为要!”
  石轩中知道玄阴教擅于飞鸽传讯,快速异常,同时玄阴教中能人甚多,若不明干,暗箭更是难防。史思温第一次踏入江湖,他为人虽是聪慧无比,但江湖伎俩,的确屡屡出人意料之外。登时心中忧虑起来。崔伟便催他速速上路,免得史思温遭人暗算!
  这时既有许多要事,便不讲究什么礼节,石轩中只在崔敏尸体前行个礼,便离开了崔家。
  且说这时的史思温和上官兰,果然出了大岔子。
  原来当他们出门外,第三日已到了南昌府,预计再走两日,便可以赶到天柱峰。这还是牲口极好,是以行程甚快。
  时已黄昏,史思温想想不便赶路,便在南昌府中找个客找,要了两个上房。
  还未曾开始休息,忽然有人敲门,史思温以为是伙计,便管自解包袱,口中叫道:“进来!”
  房门呀地开了,史思温解开包袱,却听不到有人进来,便大声道:“有什么事?”
  “有重要的事——”身后一个带着童稚的声音响起来。从那语声推断,该人离他身后不及三尺。
  史思温心中一震,忖道:“我的感觉灵敏异常,断无让人家来到身后尚且不觉之理!那口音又如此童稚,究竟是什么人呢?”
  这时他已小心戒备,但头也不回,装出十分大意的样子,随口问道:“什么重要的事情?”
  答着话,慢慢转身,眼光到处,只见一个童子,身量只到他下颔那么高,面容清秀异常,但那股神情,却像个七八十岁老的人似的!
  那童子冷笑一声,眼中露出轻视的神色,问道:“你可是石轩中的徒弟史思温?”
  史思温一听大奇,怎的在这江西南昌,反而有人认识他的姓名来历?假如到了蒙古,岂不是连家谱也有人替他背出来?这真是大大的怪事!
  因此他不免露出十分诧愕之色,反问道:“你是什么人?何以得知我的姓名来历?”
  那童子又露出轻视的眼光,道:“原来石轩中的徒弟是这个样子,他们未免小题大做!”
  史思温道:“你究竟是谁?有什么事?”
  那童子道:“我只想见识一下石轩中的剑术,究竟如何?你现在已学了他几成功夫?”
  史思温怒道:“无知童子,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其实史思温真没有那么傻,凭人家刚才那一手轻功,他已估出这个童子不是等闲之辈。是以应对怒问中,故意教对方误以为自己至今尚未看不出底细,因而对自己轻忽大意!
  那童子仰天而笑,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道:“你如认不得我,那就等到跪求饶命之时,我才告诉你——”
  史思温见了那折扇,心中微凛,忖道:“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孩子,敢情便是玄阴教内三堂香主中的,阴阳童子龚胜!但我且不要说破——”于是怒声斥道:“你敢情是个疯子,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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